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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章 憶終 文 / 一夜晚風

    那人望著槐梧壯漢,冷冷道:「老朋友,多年不見,今日再次重逢。」目光從小男孩身上一掃而過,續道:「果是物是人非。」語氣十分平淡,但卻非常冰冷,完全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情感蘊含在其中。

    槐梧壯漢卻是說道:「多年不見,今日一逢,你的氣越來越凌盛,你的刀越來越鋒利了。」

    那人凝視著槐梧壯漢,道:「你越來越內斂了,我以前看不透你,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你依舊讓我看不透。」

    槐梧壯漢問道:「我一向知你高傲,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你竟然變了!和血教的人在一起。」

    那人搖著頭,道:「我跟血教毫無關係,我對你身上的東西也毫無興趣,只是他們告訴我你的消息,所以我這才來!我來這,只是為與你一戰!」

    槐梧壯漢卻歎了一聲,說道:「你走吧!」

    那人哼了一聲,道:「我尋你這般多年,今日終於在此見到了你,豈能輕易說走便走,今日必須一戰,你欲避也避無可避。」

    槐梧壯漢道:「那你便要失望了,我早已厭倦江湖紛爭,這些年來一心專於釀酒,四處雲遊,武道早已荒廢,現今的武功已是大不如從前,我現無戰心,你與我一戰,勝之也是毫無意義。」

    那人卻是將右掌從那黑色刀托上撤開,輕輕抬到面門,伸出雙指按到額頭印堂上,沿著那條傷疤慢慢摸到下巴,緩緩閉起了雙眼,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我千傷刀已成九百傷,縱橫武林,天下少有匹敵者,後與你在天南峰一戰敗於你手,你以雙指勁氣在我臉上留下這一道傷疤。」

    那血發漢子跟鬍鬚漢子一聽此話,臉色登是大變,一臉駭然。兩人對那人一直是十分忌憚的,情知不是他對手,而他竟曾敗在那看起來平平凡凡的槐梧壯漢手下,這話若不是那人親口所說,自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鬍鬚漢子顫聲道:「絕無影曾敗在他手中……我……我沒聽錯吧。」

    鬍鬚漢子說的絕無影自是那刀客了,此人正是江湖人稱『一絕天下』的絕無影了。江湖中有這麼一句話說絕無影,便是:『千傷鳥飛絕,萬盡人蹤滅!』若要說到這兩句話的由來,就不得不說說絕無影身上的兩把絕世寶刀了。

    江湖人所皆知,絕無影身懷兩把寶刀,一把名千傷,一把名萬盡。這兩把名刀皆是湛盧山鑄器師歐冶生所鑄。

    歐冶生曾於碧落寒譚底和火血山中分別得到一塊千練精石跟萬化奇鐵,這千練精石跟萬化奇鐵分別有一項特性,那便是千練精石十分柔軟,稍一碰觸便即變形,但隔段時間之後便又自行恢復形態,而且每軟一次恢復形態後便會變硬許多,而萬化奇鐵則是遇血便吸,愈吸愈硬。

    歐冶生知道這千練精石跟萬化奇鐵的特性之後,便用之以鑄刀,最終用千練精石鑄成了千傷,萬化奇鐵鑄成了萬盡。

    千傷剛成刀時通體烏黑,刀身之上散發著一股極寒,但刀體卻十分脆弱,連普通的刀都不如,以凡刀相碰,便使之損傷,但千傷損傷之後隔一段時間卻能自行恢復成原刀狀,只不過刀面上卻會生成一點如水滴般的透明小點,而且愈傷癒硬,漸損漸鋒,越來越寒。以歐冶生估計,若傷千次以上或能成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故取名『千傷』。

    不過歐冶生鑄千傷之時,千練奇鐵自是經過千錘百練,自不知損傷了多少次了,這鑄劍之時的損傷自是不計入其內,歐冶生所估計的千次自是說千傷成形之後的事。

    與千傷不同,萬盡成形時卻是一把白色大刀,方成形便已是一把絕世神兵,只是這刀卻十分喜歡吸人血,吸過人血之後刀身濺變濺紅,血越吸越多,刀身上便瀰漫著一股殺氣,一股彷彿要殺盡眾生的殺氣!

    歐冶生原本取名萬盡,取這萬字是因其是萬化奇鐵所鑄,也有萬兵之意;而這盡字,盡者為最!萬盡其意自是說天下萬兵之最!但卻沒想到此刀竟如此血腥,這萬盡倒有殺盡萬般人的意思了,這便是絕無影兩把寶刀的由來。

    也因這兩把刀,江湖中人便稱絕無影『千傷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頭一句自是說千傷一出,附近的鳥兒皆飛得無影無蹤了。這自是因為千傷在絕無影手中早已成為真正的千傷,刀身之上的寒氣早已是冰冷刺骨,鳥兒們自然受不了這股奇寒,冷得受不了飛走,這一句話其實是在形容千傷的冷;後一句話那是因為絕無影的萬盡極少出鞘,但每一出鞘,見過它的人必死無疑,便是這人蹤滅了。

    言歸正傳,卻說黑鬚漢子被絕無影所說的話嚇到,血發漢子卻也好不了多少,只見他臉色陰沉,回道:「人家都親口說了,還能有什麼假,難不成人家貶低自已,去誇對手嗎。」又道:「哎喲!想不到這俊漢竟有這等本事,若是我跟了他,那不就好了。」

    黑鬚漢子呸地一聲,道:「娘娘腔的,老是發花癡。」

    竹林外絕無影驀地睜開雙眼,接著道:「你知道麼,我每天都會摸一摸我這道傷疤,在心中告訴過自已千百萬遍,是誰人給我留下這條恥辱,是誰人讓我成如此模樣。

    我絕無影自『千傷』成九百傷以後,手持『千傷』與『萬盡』縱橫武林,便再無敗績。

    你!是唯一一個看過『萬盡』但仍留在世上的人。

    你!是唯一一個在我身上留下傷的人。

    這道傷疤便是我絕無影一生的恥辱,它在我的臉上,便如同你時時刻刻在嘲笑我一般,我絕無影決不能被人嘲笑,決不能被我的對手嘲笑,所以我要洗刷這恥辱,給我留下恥辱的人,我便要他用命來償!今日,我便要拿你的命!」

    望向那把黑色千傷,右掌握住刀柄,接著說道:「它!便是今日取你命的刀!」

    槐梧漢子皺眉道:「一入江湖,豈能全身而退,縱使你武功再高,既在江湖之中,自是難免有所損傷,但這過去的恩怨又何須再提,你若放得下,它便不是恥辱,你若放不下,便是自取其辱。」

    絕無影冷冷道:「即使沒有這道傷疤,我也當與你一戰!因為除了你,這世間已無人可與我一戰!」

    槐梧壯漢卻是搖頭,道:「天下高手,何其之多,隱者不計其數,比你我武功高者,亦不在少數,只是不出俗世罷了!可與你一戰者,並非只我一人,你又何苦與我一戰。」

    絕無影道:「像你我這般高手,已是世間少有,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麼個對手,我豈能放過。再說我這千傷與萬盡實在是太寂寞了,不知多久找不到對手了,今日終於找到了你,自當要戰!」

    槐梧壯漢道:「再戰無益,你還是走吧,我不會與你一戰。」

    絕無影冷哼一聲,道:「不管如何,今日你戰也得與我一戰,不戰也得與我一戰!今日或是你死,亦或是我亡!」右掌一吸,那千傷微微一震,竟如活了一般,從地上躍將而起,被絕無影握到掌中。

    槐梧壯漢依舊是一臉平靜,輕輕說道:「我且問你,你欲與我一戰要報我傷你之仇,可是?」

    絕無影眉頭一皺,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自已早便說了,他又問什麼,便道:「這還用說,自是如此,既是與你一戰,也是為了報臉上這道疤的仇。」

    槐梧壯漢道:「你想要報臉上的仇自是可以如願,我站在此處任你處置,但你若想要我與你一戰,卻是不能如願。」

    絕無影道:「你說什麼笑話,我絕無影這道傷疤是與你一戰所留下的恥辱,自當與你一戰來洗刷,你站在那裡不出手讓我殺,便如一個凡夫俗子,我不屑一殺,也不配死在我這千傷刀下。」

    槐梧壯漢道:「我今日斷不會出手與你一戰,要麼殺我,要麼你便離開。」

    絕無影目露精光,道:「你不出手我便逼你出手!」手中千傷刀朝槐梧壯漢輕輕一揮,千傷刀刀身上黑光驟現,一閃之下化為一道長數丈的黑色刀氣朝槐梧壯漢頭頂狠狠劈至。

    槐梧壯漢搖了搖頭,手中的竹笛處突然湧出一道透明的真氣,霎間便將竹笛笛身包裹在了當中。槐梧壯漢揮起竹笛打在那道黑色的刀氣側面之上,那黑色刀氣明明有數丈之巨,但卻在他這不過一尺多長的笛子一碰之下陡然一斜,劈向站在竹屋頂上的血發漢子跟黑鬚漢子。

    兩人皆是吃了一驚,血發漢子騰身而起,落到地面上,方一落到地面,腳尖連點,飛身躍出數丈遠。

    那鬍鬚漢子卻是將身子向後一轉,縱身而起,躍到一棵青竹枝之上,輕輕一點,再次一躍,又是輕輕一點,再次躍出,單足一點,踩到離竹屋很遠的一根青竹上,將青竹踩得直彎了下去,一上一下不住搖動。

    那道黑色刀光在兩人方一離開竹屋,便急劈而落,轟地一聲大響,劈在兩間竹屋正中間處,兩間竹屋發出一陣噶吱噶吱聲,朝中間急速傾斜而去,相撞作一處,發出崩地一聲,化成了一堆殘竹碎屑。

    小男孩見竹屋被毀,一臉委屈,道:「這人怎的這樣,把竹屋都給毀了。喂!竹屋裡面可是有好些相生四味,這下全沒了。」

    槐梧壯漢身子稍稍一動,轉到小男孩右側,左手摸摸他的頭,並不回他。

    絕無影道:「這樣你不就出手了!」

    槐梧壯漢道:「我出手不是為了與你一戰。」

    絕無影望了望小男孩,道:「我知你是為了這小子!他是你什麼人!」

    槐梧壯漢道:「他是我什麼人不關你事,問了也無用。」

    絕無影點點頭,道:「怎的不關我事,看來你之所以不在此處一戰,是怕傷了這小子。有這小子在你身側,你便如同多了個包袱,有了這麼個包袱累墜,自不能全心與我一戰,既是如此,我便替你卸下這包袱。」

    絕無影話音一落,手中千傷一轉,刀尖朝天一指,驀地向天高高舉起,刀尖處黑光直泛,突然間黑光在一晃之下急衝而上。

    那是一道深黑色的光,它是那麼的璨燦、耀眼;它是那麼的冰冷、那麼的快,快得所有人只來得及瞧它一眼,只看見它輕輕一閃,沖天而起。

    它!是一道刀光!是一道很憤怒的刀光!

    看它的去向,似乎是想要挑戰那高高在上的天穹,竟泛著耀眼的黑光朝那茫茫天際疾撲而去,似乎是要將天撕成兩半,亦或是與天同歸於盡。

    天!高高在上。天!俯視眾生。試問世間,誰能挑戰天,誰敢挑戰天!沒有人!儘管它不是人,但也不例外。

    眼看它向天疾衝而去,突然間似乎冷靜了下來,知道天不可挑戰,不能逆天,遂陡然間在天際間微微一頓急停了下來。

    它既是一道刀光,也是一道怒火,這怒火既已噴發了出來,一時間又如何能收得住,不與天鬥,那與誰鬥?這怒火要去何處?

    要去何處?

    其實它早也經決定了,只見它全身黑光直泛,急閃之下陡然間迎風狂漲,化作一道長十餘丈的黑色刀光,伴隨著絕無影一聲大喝:「斬!」從天際上急落而下,狠狠劈向槐梧漢子跟小男孩。

    它是那麼的美,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猶美的狐線,但它又是那麼的冰冷,那麼的讓人心寒,這是小男孩的感覺,也是在場眾人的感覺。

    翠玉林的天很藍,翠玉林的竹很青、翠玉林的空氣很清新,很舒暢,這是小男孩這幾天在翠玉林的感覺。然而,此刻他眼中的天已不再是藍色,竹也不再是青色。

    天是黑色的,竹也是黑色的,周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就連空氣似乎也變成了黑色的了,因為黑色給他的感覺是沉重的,而此時的空氣很沉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了,變天了!」小男孩一顆心撲撲亂跳,心中出現了這麼一個念頭。

    沒錯!確實是變天了,因為黑色刀光不僅遮住了他眼中的天,還帶來了冰雪一樣的凜冽與狂風一樣的呼嘯怒號。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小男孩只覺有一股很重很重的東西壓到了自已身上,壓得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反正睜開也是一片黑暗,睜不開也是一片黑暗,這一點已經無所謂了。

    天!反覆無常,既然這翠玉林已變天,那一切自然也是反覆無常。

    小男孩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托在了自已身上,將他托到了半空中,壓在他身上的沉重感瞬間便消散了,一切都變得很輕,呼氣吸氣不再困難,很輕;身子不再有壓力,也很輕。

    突然間只覺一陣狂風呼嘯,撲到了自己身上,身子輕飄飄的,被狂風一吹便飛,至於飛往哪裡,他不知道!

    只聽到轟隆隆的一聲巨響,震得他耳朵生疼,耳膜似乎要破裂一般,緊跟著後背跟腦袋砰地一聲,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上。

    好痛!十分的痛!從來沒有這麼痛過!不過與後背的痛相比,頭卻痛得多了,簡直要命。

    小男孩此刻的腦裡一片空白,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細縫,從這條細縫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人。

    也不知是不是人,看起來又像是一道光,一道將黑暗驅散的亮光,更像是一把劍,一把要割破蒼穹的劍!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人!是光!還是劍!

    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只覺得眼皮實在是太重了,渾身無力,再也無法支撐,只能任由這條細縫緩緩合上。

    他的腦海已是一片黑暗,他的眼中也是一片黑暗。

    「為什麼都是黑暗,快消失吧。」這是小男孩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似乎老天有意滿足他,圍繞著他的那些黑暗突然間浮現出無數道裂縫,卡嚓卡嚓,裂縫眨眼間便佈滿了整片黑暗,突然砰地一聲,寸寸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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