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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8章 天地境界【2】 文 / 無用的人

    黃老先生目光收回,落在燕虺平靜的臉上,輕哼一聲,道;「請吧」

    燕虺不答,輕輕的朝他點點頭,目光平淡,臉上沒有一點波瀾。

    「吾自幼苦讀儒學,而今已然年逾古昔。將近七十年的求學生涯,未曾讓吾越加清明,越加淡然。反而隨著時光流逝,年歲增加。更加感歎歲月無情,很多詩書典籍都沒有來得及翻看,便已經垂垂老矣。」

    「先賢曾言,『吾自十又五而立學,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難道這都是錯誤的嗎?老夫不解。」黃老先生緩緩的問道,蒼老的面孔上,佈滿了落寂和迷茫。

    雖然他不太相信燕虺能夠回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但是困惑了他無數年的問題,一直徘徊在心中,難以解答。他也曾經想在相夢跟前求解,可惜相夢一生浪跡天涯,他沒有來得及見上一面,相夢已經魂歸故土。

    而今問出,心中卻是複雜的,既希望燕虺能夠回答,解惑。解一生迷茫。但是又希望看到燕虺搖搖頭,為難的說道,我回答不了。雖然他治學七十餘載,對於相夢很是敬佩。但是心中卻時不時的羨慕和嫉妒。

    這是人之常情,無論是何人,只要不超出人的範圍,那麼嫉妒和羨慕都會伴隨一生。除非超越人的範疇。

    燕虺聽完,輕輕的點點頭,看著黃老先生,緩緩的說道;「吾生而有涯,然知也無涯。存留世間的典籍,乃是無數代人留下的精髓,人生短短百餘載,何人可在百餘載而領悟幾百上千年古人的智慧呢?但,這不是治學者的心態,你還不會讀書。」

    燕虺毫不客氣的言語,儘管語氣平淡,但是自眾目睽睽之下,一點也不顧及黃老先生的面子。說出治學七十餘載的黃老先生的不會讀書,這是何等諷刺,不是說黃老先生這七十年都是在虛度了嗎?

    此言,讓黃老先生面色極為難看,一下子紅道脖子底下,他怒視著燕虺,厲聲道;「黃口小兒,何必故弄玄虛,老夫會不會讀書,豈是你一言可以評論的,天下治學之人,後世無數求學之子,自然會去評判,還輪不到你。不過,我很想知道,你此言何意?」

    燕虺淡淡一笑,緩緩走出兩步,坐在府邸門口的石階上,淡淡的看了一眼黃老先生,道;「先賢之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僅僅達到三十而立罷了,卻永遠不可能四十不惑,因為你不知道何為不惑。」

    黃老先生聞言,面色急劇變換,這一點他也意識到,但是卻無法領悟先賢所言。曾經聞訊一些同道和智者,解釋都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不惑,即是沒有疑惑。久而久之,也認同這樣的解釋去追求和力行。

    而今聽燕虺一言,一時之間,略有所悟,堅持幾十年的理念,有了動搖。

    燕虺沒有在意黃老先生的變化,緩緩的繼續說道;「所謂不惑,並非無所不知。生而有涯而知無涯,為人者,不可能天下事情都知之甚詳。縱使聖賢,依然如此。之所以說不惑,非是他無所不知,而是說對於仁義禮有完全的瞭解,有完全的瞭解所以不惑。」

    「之所以說你,只能達到而立,而不能跨越不惑。乃是因為,而立是做事能循禮,但並不完全瞭解,智者不惑。你治學七十餘載,飽讀詩書,少有人及;然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智慧並不等同於學識的多少,而是感悟的深淺。不惑是對於仁義禮有完全的瞭解,達到智者的地步。而你,還不是一個智者。」

    燕虺說完,靜靜的看著呆若木雞的黃老先生,他知道,一生的理念和追求的信仰被打破是什麼樣的感覺,也明白這個古昔之年的老人,是如何在風雨兼程中,走到今天的地步。但是,他卻劍走偏鋒,誤入歧途了。

    在場的其他人,同樣不鳴一言,靜靜的思考著燕虺的話。但是在他們眼中,燕虺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他們有種錯覺,坐在那裡的,不是燕虺,而是水國的第一大儒,相夢先生。

    良久良久,沒有一個人說話,靜靜的思索著。老管家年約花甲,久立顯得不適,便顫顫巍巍的走到燕虺旁邊,與燕虺並肩而坐,輕笑著看著燕虺一眼,眼中蘊含著當初看相夢時候的東西。

    其實,每一次面對著眾多學者前來問道的時候,相夢都會將眾人集中在一個地方,席地而坐,一一解答,老管家都坐在相夢的身邊,靜靜的聆聽著。

    這,是對燕虺的肯定。燕虺一直在相夢膝下求學,未曾展露半點才華,即使老管家,也不知道燕虺有幾分斤兩。心存疑惑的,不只是天下學士,老管家也一樣。而今他認同了,這個老爺的弟子。

    許久之後,黃老先生忽然長歎一聲,朝著燕虺抱拳,彎腰一拜。而後,顫顫巍巍的轉身,緩緩離去。

    那背影,何其悲涼,何其落寞。他明白了,自己這一生走錯了路,誤入歧途中,沾沾自喜一輩子。而今即使明白了,但是時光已逝,歲月不再,即使知道了,明白了。他再也沒有時間去追求,沒有時間去明悟。這一生,他被治學所騙,同樣他騙了學。

    紅粉入世,粉塵之下,儘是骷髏。窺現象之下的本質,一無所有。

    黃老先生的那一聲長歎,已經驚醒了沉思之中的眾人,恍如老了幾十歲黃老先生,那步履闌珊的背影,讓眾人不由得暗歎。

    不過這僅僅是一個小插曲,黃老先生的黯然離去,卻沒有就此冷場,反而激起學者們久涸的心跡,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燕虺提出心中的困惑。

    一個中年儒士踏前一步,躬身向燕虺施了一禮,道;「請問燕先生,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此言可對?」

    燕虺泯顏一笑,道;「此言,對也不對」

    「何解?」

    「人生的過往,回想往事種種,盡覆流年記憶。往來種種,不可追,如同過眼雲煙。然夢就是夢,夢裡的一切,可說虛幻,也可言真實,但夢裡,卻沒有如同人生一樣的感觸。它們共同而有的,是恍若真實的畫境。人生多的是,一幕幕畫境之後的領悟。簡而言之,人生可思,夢僅可看。人生如夢,但夢不如人生。」

    中年儒士聞言,思忖片刻,重重的朝燕虺一拜,退到一旁。

    這時候,一個年邁的老者走上前來,躬身一拜,道;「學生想問的,同樣是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此言可對?」

    燕虺輕輕的點點頭,道;「前一位問的,是虛幻與現實之間的區別,而你想問的,是真與假之間的分鑒吧?」

    老者重重的點點頭,目光灼灼的看著燕虺。

    「嗯。此言的答案,依然一樣,對也不對。夢裡不知身是客,人生同樣如此,何處不為過客。當你融入世人當中之時,你感覺你不為客。但是當你有一天歸墟離去之後,世人的生活一如既往,而你只是偶爾之間,茶餘飯後的只言笑語。關於你的種種,在歲月的流逝下,不會留下一點痕跡,你依然為客。」

    「然夢中,你本是客。上古有智者夢蝶之故事。他不知是蝶夢自己,還是自己夢之為蝶。究極本源,乃是真與假之間的迷惑,困惑自己所生之世界,是夢境還是真實。那是因為,將本身的思緒,歸咎於夢中的思緒。人之做夢,本就斷斷續續,難以圓滿,自然難以產生思緒。僅僅只是畫面的延續,可以說,為虛為幻。」

    「真與假之間,並無明顯的界限。有界限的,是人的思考。為真者,可不為真。為假者,可不為假。所謂真假,都是人把生於世界之上萬物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為依據,闡述自己一套真與假的理論。那麼,世界上的萬物,誰可說之真假呢?它們之後的本質是什麼。」

    「僅僅只有一言。生活之外,一無所有。」

    老者聞言,再次向燕虺重重一拜,轉身離去。他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是塵世,而燕先生,已經跨越出塵世,站在雲端。雲端之言,他沒有聽的資格。所以,他選擇離去。

    一個而立之年的儒士上前,跪地一拜,問道;「先生剛剛所言,學生懵懵懂懂,偶有所知。但有一言,甚為不解。先生所言,生活之外,一無所有,何解?」

    燕虺輕笑道;「人之一生,就是生活。但凡與人之一生有交集的,都是生活之內的。而人,是一個群體,並不是單單所指一人。你可以想得出,沒有與人有交集的東西嗎?」

    儒士沉思良久,搖了搖頭。

    燕虺輕輕點點頭,繼續道;「世界之上,無論山川草木,飛禽走獸,有靈智或沒有靈智的。縱使如可知而不可見的時間空間,都與人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拋開這一切,看生活的本質,你能想像是什麼嗎?」

    燕虺沒有等他回答,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夠回答得出,便繼續道;「當然不能想像,人之所以想像,那是因為受到所見所感之物的影響,不自覺的將想像與現實歸結為一種理念形態。但是拋開所見所感的生活以外,描述一個東西,這是根本做不到。」

    「唯一一字,可以詮釋,那就是無。無中生道,道生有,有而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故而言之。生活之外,一無,所有。」

    儒士聽罷,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起身站在一旁,細細的思忖燕虺的話。

    燕虺微笑的看著旁邊的老管家,摸出一定銀子,遞給他,輕聲道;「說了那麼多了,口有些干了,幫我買一些梔子酒回來,潤一潤喉嚨。」

    燕虺自跟隨相夢以來,就再沒有沾過一滴酒水,那時候,他是相夢的弟子。而今他還是,但是相夢已經不再,他,該做回沒有老師教導的弟子了,以自己為師。

    天地之境,從心所欲。

    老管家沒有說話,接過銀子,緩緩的站起身來。但還沒有走幾步,便見一個紅衣將軍迎面走來,手中拿著一個白玉葫蘆,迎著老管家抱拳施了一禮,將手中的白玉葫蘆交給老管家,而後抱拳向燕虺一拜之後,轉身離去。

    老管家接過葫蘆,那股醇香的酒味飄蕩而出。他沒有說什麼,轉身走到燕虺身前,將葫蘆遞給他,重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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