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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范睢脫廁西入秦 不韋西遊說立嗣 文 / 余邵魚

    第一百零五回范睢脫廁西入秦不韋西遊說立嗣

    卻說范睢者字叔,魏大梁人也。素懷經濟大才,六國咸稱辯士,幼與中大夫須賈為友,時有姓魏名齊者為魏國丞相,須賈因薦范睢於丞相府中以為門客,雖已見納而未擢用。忽一日,探子飛報:「秦使穰侯都督白起先鋒,親率大兵十萬屯於上方谷口,未知何意?」魏齊大驚曰:「秦國累欲併吞六國,未有奇謀,屯兵谷口,其實有意於魏乎?吾魏兵微將少,兼以與秦鄰近,倘或興師犯境,早晚難保,必須交鄰結縱求援,方得無事。」乃謀於中大夫須賈曰:「當今秦國倚其強勢,挾天子以令諸侯,動以百萬行師,今魏國勢弱難敵,欲使子出使於齊,願以金帛獻於齊王,與其結好,歃血誓盟,凡有急難,互相救解,子其往之!」須賈曰:「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臣不敢辭,但臣才微智短,恐辱君命,有負於丞相所托,得一謀士同行方可。」齊曰:「為吾擇之!」須賈曰:「丞相門下,志略之士,莫如范睢,文武全才,廊廟之器,必使於四方,不辱君命。」魏齊於是范睢問曰:「汝處門下,並未有見用,須賈稱汝全才,叫吾使子以為輔行,通好齊國,以抗秦兵,事諧報捷,即在奏聞重用。」瞧曰:「鯫生才劣,不敢當職,只可役令而已。」齊曰:「鬚子大夫薦子不錯,子其勿辭!」

    次日奏於魏王,特命須賈為正使,范睢為輔行,繼金百斤,白璧十雙,車駟十乘,二人領命,隨即整飾行裝,驅馳車馬,離卻魏地,不日至於齊國。令人報知齊王,齊王宣入,拜畢,獻其金璧。齊王曰:「卿等遠路,馳驅千里貢獻,有何見諭?」

    須賈曰:「臣奉王命,以今日國非一統,虎彪七雄,弱肉強食,小為大並,特獻黃金白璧,以為進見之札,願大王歃血立盟,永以為好,倘秦一日生變,互相救援,臣等設世感德。」齊王曰:「爾魏何等之主,敢以盟督之言,陳於寡人之前也?」睢見須賈一時無有以對,乃進前而代曰:「臣主乃仁義禮智雄略之主也!」齊王乃大笑!睢曰:「大王何笑乎?」齊王曰:「笑卿過獎之甚也!」睢曰:「臣請一一奏之!」王曰:「卿言如合朕意,准盟誓!」睢曰:「封無忌於信陵仁也,政事一合於宜義也,屈身於六國禮也,魏之先王受辱忘仇致意智也,虎視四方雄也,以策交於大國略也,由此論之,乃為仁義禮智雄略之主!」齊王曰:「魏王頗知文學乎?」睢曰:「任賢使能,志存雄略,雖有餘閒,博覽群書,然不如書生尋章摘句而已!」

    齊王歎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雖儀秦再出,亦不過如此。」

    於是,敕下光祿寺,安排筵宴,令丞相段干朋主宴款待。

    次日,干朋見范睢有威可畏,有儀可像,與之談論,終日不倦,遂背了正使,單宴范睢,齊王又賜黃金一笏,以表好賢之意。

    時須賈寓於館驛,見范睢私自出入,舉止異常,窺見齊王賜以金酒,賈又不與,疑難以國政賣與干朋,恐妨於己,遂設以詭計,辭了齊王,先自逃歸,而睢實不知之。及賈歸國,告於魏齊曰:「范睢賣國之臣也!與吾同使,卻乃背地受其金酒,與段干朋談論終日,實把魏國優劣,被其肝膽,盡訴於齊,倘齊國興兵伐魏,露其根腳,難以防敵,是以特先告知!」魏齊曰:「狼子野心之輩,誤國大事,誓除此賊!」賈曰:「彼惟恐丞相見罪,故遲疑不敢歸國。」

    言畢,睢乃飛馳而至府下,魏齊問曰:「炫國政賊!為何來遲?」睢對曰:「齊王重排筵席款待,是以歸遲!」魏齊曰:「其宴非待使之宴,乃賣國政之宴也!齊王既已得排筵宴,正使無分,偏為輔行而設,吾今亦以待汝,有何不可?」即令左右剁草雜豆一盆庫馬一匹,與睢同食,仍令獄率決瘠痛打一百,皮開肉綻,血流滿階,自辰至酉,體無容錐之處,拍脅抉齒,六問三推,范睢伏於階下,真個有屈無伸,怎禁刑上加刑,連聲叫屈,詐為死狀!左右報曰:「丞相略息虎威,范睢死矣!」魏齊即令鄭安平、楊安二人,以草蓆收屍,棄於驛前廁中,使僕人更遺尿於口。鄭安平懷惻隱之心,見睢負屈打死,實為可憐,身體微動,知其未死,乃移於潔淨處,夜至更深,潛於戰場取死人,換以睢之衣帽,加於屍上,以為脫身之計,而睢匿藏於安平家內,得以不死,更令變其姓名,稱為張祿,國中都無有知者。

    及秦大夫王稽奉使於魏,聞睢之事,乃問於左右曰:「范睢何如人也?犯著甚罪?如此死之苦也!」適值安平跟隨魏齊相詣王稽於驛館,知其聞及此事,乃私告於王稽曰:「范睢為人文師孔孟,武計孫吳,動止可法,口若懸河,輔行使齊,齊王見其辯口,乃賜之黃金及以牛酒,正使須賈含羞逃歸,而諂於魏齊,丞相疑睢以國陰事告齊,故必置之死地,可惜空有大才,而不得大用也!」稽曰:「死者不能復生,此人失於計較,既知事敗,何不勿歸魏國,先自逃於吾秦,得免其禍矣!今秦求賢如渴,何愁不得大用乎?」安平曰:「亦命之非也。今安平家有一故人,姓張名祿者,亦大梁人也,勝於范睢十倍,大夫若肯薦用,必有利於國!」稽曰:「可引個見否?」安平見稽有薦美之心,遂以睢得未死之情告之,至夜半時分,扶睢見於燭下。稽謂睢曰:「先生苦情,吾已知之明矣!然安平家非子之地,為今之計,莫若吾以車子藏汝出城,臣事吾秦,以子之才,必得近幸,汝意如何?」睢曰:「深荷顧垂,睢盼脫離顛沛,只恐秦王不納,其時將安所適?況又疑懼太深,萬一謀事變成是非,累及大夫,畫虎不成反類狗也!」稽曰:「當今秦王,欲並六國,廣招天下賢良,智士雲集,況又秦王寬仁大度,兼以王稽薦賢為國,有助於吞併六國,安有不容之理?」

    睢曰:「誠如是,倘得寸進,再生之恩,啣環報德。」

    次日,王稽辭了魏王出城,藏睢於車內,只做交聘之物,從者推輪,送車雲飛,直望西路而行,迢遞數日,至於秦國。

    時,昭襄王即位,文武齊班,王稽入朝,奏王曰:「臣奉使於魏,見有一人,姓張名祿,此人極能運籌決勝,先遭須賈之譖,後致魏齊之答,今離魏地,臣引歸國舉薦用之,併吞六國,萬無一失!」王令宣人張祿問曰:「王稽薦卿於寡人,有何奇術,可以併吞六國,一統天下乎?」張祿對曰:「戰國以來大小強弱之不一者,皆以天時地利人和之失耳!當今之世,七國爭雄,惟秦最強,山川險因得地利也,兵用之利得人和也,特以用賢不當,故不能併吞六國,何以見之?大王內貴專權,穰侯用事,權臣在內,以致忠臣不能立功於外。據臣之計,齊楚之遠,則以幣帛交聘,三晉鄰國之近,則以兵甲不時攻之。君子立朝,小人居野,不半載余,視天下其如運諸掌矣!」昭襄王大悅曰:「張祿,世之高士!何寡人相遇之晚也!」乃封勝為客卿,教以遠交近攻之策。

    王之得睢,如魚之得水,日與王談論天下之事,大稱王意。

    時,穆侯魏冉用事,睢每悅於昭襄王,貶罷其職,而睢代為相,號稱應侯,入朝不趨,履劍上殿。麗泉詩云:范睢何為賣國臣,更名張祿仕於秦,魏齊獻首穰侯罷,果是雄才敵萬人。

    范睢既仕於秦,得專征伐,歲加兵於三晉,名揚六國,威鎮諸侯。至是,魏國俱其豪伯,乃遣中大夫須賈,繼貢金帛,出使於秦。須賈奉命,不日至秦。寓於咸陽驛中。范睢喜曰:「須賈到此,死期近矣!」遂裝作舊日規模,步行至館驛。須賈一見,大驚曰:「范睢因無恙乎?吾以汝為魏齊丞相打死,為何得命在此?」范睢曰:「須彼時將吾屍首棄於河側,深得魚翁之力,救得一命,僥倖得以至秦,今蒙張祿丞相養為門客,恩深似海,適聞大夫到此交聘,特來相訪。」時值臘月,冷氣逼人,睢乃假為戰兢之狀。賈曰:「范兄薄衣蔽體,一寒如此,吾之所著者新厚之衣,特脫一件與兄遮體何如?」難曰:「大夫所著者,吾何敢當!」賈曰:「古人道衣衫不整,朋友之過,何忍吾兄之寒如此!」隨即脫一綈袍與之。睢曰:「深感賢契溫暖之德,難以補報,但不知大夫因何到此講和?」賈曰:「因秦用張祿為丞相,前月下戰書,要來攻我王城,因商議到此講和。今魏王布有夜明珠六顆,四顆獻與秦王,二顆送與張祿丞相,賈求善言,敢問吾兄行館何處?」難曰:「吾為丞相門客,就於相府廊下居住,丞相大小之事,一一與吾謀矣!」賈曰:「既如此,煩吾見明日方便,千萬借重!」睢曰:「丞相事忙,不如今日吾代大夫引轡而往!」賈曰:「深荷指引。」

    范睢遂為賈御車至於相府曰:「吾先入相府,為大夫通報相迎!」

    須賈侍立門下,候立久不出。乃問門下曰:「范叔遞上府,久不出者何也?」門下曰:「向者吾相張祿告私行到驛訪友,何得為范叔乎?」須賈大驚,知其見欺,乃解帶脫衣,膝行入府謝罪!睢坐於堂,責讓之曰:「無義逆賊,禽獸不如也!吾今以德報怨,不似汝譖吾受非刑之苦也!鄰國來使可待以厚禮與其歸國,使其見我大國之威儀!」這令左右,大排筵席,邀諸侯,請賓客,羅列而坐,分次而飲,置-豆草一盆於前,牽馬令賈與同食之。時,賈羞慚滿面,氣填胸臆,伏於地下,只得並馬啖而食之。睢又責之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咸陽驛中綈袍相贈,戀戀尚有故人之意爾!猴鼠之輩殺之無益,放你回國,報與魏玉,速斬魏齊首級來獻,不然則屠大梁城!」

    須賈含羞滿面歸於魏國,先告於魏齊,魏齊大慌,私奔於趙,藏匿故人趙平原君家,後范睢興兵伐趙,誘執平原君歸國囚於獄中,遣卒致書於趙王曰:「不得魏齊之首,則吾不出王弟平原君勝矣!」魏齊知無路,乃自刎而死,趙王取魏齊首級,藏於匣內,令送秦以贖平原君復於趙國。使者獻上首級,范睢喜曰:「釣不設餌,何以得魚,不執平原君,何以得魏齊之首,今吾仇已得復,恥已洗雪,志已伸矣!」秦王既用睢策,歲加兵三晉,斬首數萬,卒並六國者,范睢之策也。麗泉詩云:須賈讒言起禍胎,范睢屈勘受哀災。

    王稽若不潛歸秦,空負遠交近攻才。

    當時,秦王稽大夫為因引薦范唯,不意睢反權傾己,位居其上。前寫諸侯以謀伐秦之故事敗於市,秦王臨朝而歎曰:「內無良將,外多強敵。」范睢懼,蔡澤謂睢曰:「四時之序,成功者去。」睢乃稱病而免,蔡澤代之,不在話下。

    卻說趙惠王,一日昇殿,左有文官商相如之徒,右有武將廉頗。公孫乾之輩,群臣山呼,拜舞已畢,分班而立。趙王謂廉頗曰:「前日秦遣上將王-、王剪親率大兵二十萬侵犯寡人之國,深幸將軍破敵之力,今特封卿為下大夫中將軍之職,以表朕意。」廉頗上言曰:「事君以忠,鉅子之職,臣何敢望賞乎?且臨洮之捷,亦賴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於是,頓首謝恩而起。卻說客卿班中,有秦王之孫名異人者,乃秦王太子,柱之子,昭王之孫也。秦王志圖吞併,因索趙連城之璧,趙王用藺相如計,卒全璧歸趙,秦王氣奪,因此二國修好,以異人為質,異人留趙已經三五寒暑矣!時正立於階下,趙王猛思昔日奪璧之辱,呼異人而叱之:「汝質朕國,不曾有慢於汝,汝祖父何不仁之甚?又屢舉兵犯境!」喝令武士推而斬之!其時,唬得異人魂不附體,無言可答。適有藺相如出班諫曰:「不可!今日秦國國官兵強,若斬此子,遂成大隙,秦必復加兵來攻,趙國不寧矣!不如赦之,永質在此,不成仇隙,亦不敢加兵,百姓得安,趙國太平也!」王曰:「善!」即從之言。遂放異人,命公孫乾為監守使,領異人歸第。王乃謂公孫乾曰:「卿直嚴鑒此子,不可縱之歸秦。」

    於是,公孫乾領異人出朝,行至街上,前排頭踏各執籐棍,後列軍卒手舉荊條,百姓擠擠嚷嚷觀看異人。只見那人叢中立著一位官人,生得白如傅粉,口若銜丹,身長七尺,年紀三六,頭戴青紗角巾,身穿絲絹圓領衫,腰繫絲條,腳穿繡鞋,陽翟人也,姓呂名不韋,看著異人,乃自語曰:「此人有天子之表,龍鳳之姿,可為繼世之君,此乃奇貨,可以居之也!」遂問眾人曰:「此被監之人是誰?」百姓對曰:「其人當金枝玉葉,秦朝龍子龍孫,乃是秦昭王太子柱之子名異人,現質於趙國。

    因前日秦復兵犯境,趙王怒欲殺之,左右力諫而止,所以拘繫此子!「又問:」監押將軍是誰?「百姓又答曰:」其人乃趙國大將軍公孫乾也。「百姓自相問曰:」此人何人也?「有識者曰:」此人是陽翟大賈呂不韋也!其人天資穎悟,智識高明,兼能風鑒,見那界人天子之相,為奇貨可居也!「麗泉詩云:異人原自相非常,質趙令人動容傷,天運循環生子政,故交六國事秦強。

    卻說呂不韋見了異人,遂潛跡回家,見父問曰:「富者殖利幾何?」其父言曰:「放錢五分,種田七分,為客十分,其利有數而已!」不韋又問父曰:「貴者殖利幾何?」其父說曰:「貴者其利不盡數也!」不韋又曰:「放錢勞心,種田勞力,為客風霜,其利有算籌,今秦王孫異人者,兒相此人,龍准而鳳顏,必有天子之位。目今質於趙國,兒欲以千金賂趙王權臣,救還秦國,以圖富貴,其事若何?」父曰:「可,其利萬倍,富貴無窮矣!」

    於是,不韋次日拜辭父親,將金玉往邯鄲城。不一日,來到公孫乾門首,致意而報,相引而入。於是不韋入內,當廳就拜,公孫乾亦半揖還之。施禮已畢,分坐飲茶訖,不韋欠身而起曰:「小可呂不韋,陽翟人也!因祖旅江湖,久違鈞顏,今日回家,道經於此,久仰尊名,特來謁見將軍,無可效芹,特有黃金三十兩,不足為儀,聊表微忱,望乞笑留是幸!」乾曰:「識荊之初,既辱高軒,何必厚儀,人之無功,不敢受祿,謹奉返璧。」不韋曰:「此非遠方之珍,何足為禮,望乞笑留是幸?」乾喜受訖,設酒以待,因問不韋曰:「先生貴庚?」

    不韋答曰:「小子年正二旬。」乾言曰:「汝小我五歲,從今以後,兄弟相呼,休得見外!」於是,不韋拜乾為兄,二人同飲大醉,公孫乾留不韋宿至天明。次日,乃是端午佳節,公孫乾在後廳排宴,十分齊整,款待不韋。怎見得好處,但見:門懸綠艾,戶掛青蒲。水晶簾卷,假須錦繡。屏開孔雀,從人笑樂。白玉杯,美酒浸香蒲,小童歡捧黃金盤。角黍堆碧玉,食烹異品,味獻時鮮。絃管笙簧,奏一-清音雅韻;綺羅珠翠,排兩行舞妓歌兒。當筵歌,口啟櫻桃;對席舞,腰搖嫩柳。消遣壺中閒日月,邀游身到醉乾坤。

    公孫乾與呂不韋,慶賞佳節數日,及不韋見皇孫異人在隔居閒坐,明知是秦國皇孫,佯作不知,故問於公孫乾曰:「隔居閒坐者其人是誰?相貌不俗,莫非將軍之公子乎?」乾曰:「非我小頑,乃秦昭王皇孫異人在此為質者,趙王令我監管在此也!」不韋曰:「原來此人是王子王孫!『聊起身道曰:」小弟斗膽,一事敢與賢兄言之,幸勿見阻!「乾曰:」願聞從命!「不韋曰:」弟與異人入席同飲不妨麼?「乾曰:」賢弟要他相陪,即令他來!「於是,就請人來。異人施禮已畢,坐在一旁,輪杯換盞,飲至半酣,公孫乾起身如廁,不韋低聲而謂異人曰:」今秦王老矣!太子愛華陽夫人而無子,殿下之兄弟二十餘人,今殿下居其中,不甚見幸,太子即位,殿下不得爭為嗣矣!況汝為質於此,何日得歸秦國?「異人聽罷,慘然出涕曰:」吾亦知此,俱未有脫身之計耳!奈何!「不韋曰:」能立嫡嗣者,獨華陽夫人耳!韋雖家貧,願以千金為殿下西遊行計,而見太子與華陽夫人,說其立汝為子,再來救殿下回國為嗣,你意若何?「異人曰:」必如君策,秦國與子共之!「

    不韋即將金五百兩與異人而言曰:「汝將此金交結趙國當權者及公孫左右賓客,吾來日往西去也!此事爾我知之,切勿漏洩。」異人謝而言曰:「得先生重救,銘心刻骨,何敢忘所自乎?

    倘能還秦為君,生當為公擇地而封,死定名標麒麟而益子孫,世世襲封侯爵,必不忘也!「言將盡,公孫乾至,各人又飲了數杯,不韋起曰:」小弟力不勝酒,來久今就告回。「公孫乾曰:」賢弟再耍幾日!「韋促要行,乾留不住,只得親送出門,相別回府。

    不韋至家數日,收拾黃金五百兩,收買奇物玩好,自與家人望西而行。行了數日,不覺早到咸陽,因故人鄭子莊相引,寓於城郭,在華陽夫人的姐姐家中安下。次日請主人相見,各施禮畢,不韋曰:「小子乃邯鄲人姓呂雙名不韋,奉皇孫異人之命,特來拜訪皇姨丈也!山城寂寥,無可以頁,取奉黃金十兩,略為拜見之儀,伏乞笑納甚榮幸!」皇姨丈曰:「有勞貴步,下顧寒舍,素無一面之識,垂賜黃金,何以克當,我欲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得汗顏領受矣!」隨即大設筵席相待,酒至半酣,不韋起言曰:「始間所告未盡,今者剖明,有皇孫異人,質於趙國,多多拜上皇姨丈,又有黃金五十兩寄與皇姨,以為買果食之資,聊效獻芹之憂,令吾面授,托請一見!」

    由此皇姨丈叫皇姨出來,不韋施札,將金授與皇姨,皇姨大悅而言曰:「此物雖是姨孫奉來,有勞足下遠送,生受跋涉,今皇孫在趙國,還思回故土不思也?足下必知其詳!」不韋答曰:「在下與皇孫公館對居,有事必與吾說,吾亦盡知其詳。

    近秦王舉兵攻趙,王欲將皇孫來斬,百姓盡知其事,各以命相保。「皇姨曰:」百姓為何保也?「不韋曰:」自皇孫人趙為質,盜賊屏息,五穀豐登,萬民復業,趙國太平,為此民感其德,又每遇秦王太子夫人聖壽元旦之日,及月望時節之辰,必清齋沐浴,焚香向秦而拜,自責不能得報生養之恩,萬民感其賢。「皇姨曰:」皇孫有此賢德也!「呂不韋又言曰:」今皇孫在趙,夙夜涕泣,思念太子夫人之思無報,因此修書一封,及寶三件,令吾前來,與國君夫人上壽,來日托煩皇姨引見。「

    皇姨曰:「此事容易,委翌日引足下去見!」不韋乘間問皇姨曰:「秦夫人有幾位皇子?」皇姨曰:「無有!」不韋曰:「今夫人寵而無子,不以繁華時早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為嗣,誠恐他日人老花殘,色衰愛馳,國君別寵,富貴不長耳!」

    皇姨曰:「正由此而猶豫也!」不韋曰:「吾有一計,能令夫人無子而有子,亦能終身受寵於秦矣!」皇姨曰:「何計可以教妾?妾教夫人必重賞足下矣!」不韋曰:「今皇孫異人賢孝,自知是夏姬所生,又是中子,不得立以為嗣,夫人誠以此時拔而立之,是異人無國而有國,彼必感夫人之重恩,豈敢遺忘也!誠能如是,夫人無子而有子,生則為後寵於秦,死則立於太廟正祀矣!」皇姨曰:「足下之計極妙!來日以此告夫人,必賞足下矣!」言罷,各自歇息。

    至次日,皇姨引不韋入宮見華陽夫人。皇姨先進宮裡,美人見皇姨進來,各敘禮畢,夫人曰:「多時不見吾妹,渴心生塵,今何自至?」皇姨曰:「今有質趙皇孫異人,將夜明珠、照顏珠、溫涼盞及書信一封,令呂不韋傳來人拜與國君夫人上壽,現在宮門之前,未敢擅進,托我引來,故自至耳!」夫人言曰:「令他進來!」不韋至宮,四拜畢,夫人命起立,站在一旁。不韋將書信同三件珍寶遞與夫人,夫人看了大喜,曰:「今國君出獵未回,其書待他歸來開讀。」不韋曰:「小人臨辭皇孫,皇孫叫小人傳他人拜來拜國君和夫人,小人就此下拜!」夫人曰:「汝且退回寓中安下,待國君回來,令人喚汝,可來同拜未遲!」於是,不韋退回去訖。

    夫人謂皇姨曰:「今國君有子二十餘人,皆非我生,況異人乃夏姬之子,難得此子如此孝心!雖質居千里之外,還以我為念,將寶珠來慶壽。」皇姨乘間乃將不韋言異人之賢孝之事說了一遍,夫人一聽了大悅曰:「此子再生,使我得之可也!」

    皇姨又言曰:「妾聞異人之賢,名聞天下,更夙夜泣思國君夫人矣!目今夫人雖寵,奈何無子,使我代汝憂矣!」夫人曰:「正為此事,夙夜無寐而煩惱也!」皇姨曰:「何不乘繁華時自結於諸子之中賢孝者,舉以為嗣也!誠恐他日人老花殘,色衰愛馳,國君愛解寵移即休矣!今異人賢孝,不辭千里之遙,而令人將寶物與夫人壽,依吾之計,不如立此人為嗣!否則吾妹雖寵,一旦身死,身後無嗣,不能正把太廟矣!夫人依我之言,誠能以此時拔之而立異人是無國而有國。異人感夫人之德,是夫人無子而有子也!則生死俱寵於秦矣?」夫人曰:「其事甚合我意!怎奈異人質於趙,怎能得回?」皇姨曰:「可同不韋畫策救回。」

    正議之間,宮人報曰:「國君回矣!」夫人接入同坐,皇姨近前施札,國君命坐。國君抬頭見夫人俯首流淚,因問曰:「夫人何為煩惱之甚?」夫人乘間言曰:「委有一言,未敢冒於殿下!」國君曰:「但說不妨。」夫人曰:「妾今無子,欲向東宮求螟嶺一子,恐殿下不允。」國君曰:「是何言與,我今有子二十餘人,不問那人,隨夫人自選一個為子。」夫人曰:「諸子畢有母,獨異人無母,況此子為人賢孝純厚,若得為子,是妾平生之幸也!」國君曰:「異人現質於趙,怎能得回?且夫人何以知其賢孝?」當時,夫人將皇姨之言,一一說了一遍,及將上壽寶珠遞與國君。國君大喜!曰:「吾兒有此孝心也!」夫人又將書信進上,開封而讀其書曰:不肖兒沐浴百拜稽首頓首於雙親安國君既華陽夫人殿下千秋齊年。兒自別膝下,摩時不意於左右,無奈雲山飄渺,道路阻長,所憾不能奮飛耳!兒今身在於趙地,心不離乎秦疆,思親假寐而求歡,莫不涕淋而惆帳。兒每思,生雖夏氏養,幸夫人而得至於今日質此,何由得報也!由斯夙夜懷愁不已。兒感國君夫人生我養我,而不得在於左右,冬溫夏扇之奉,是如空然生子也。兒又思,有雙親在官,而不得披綵衣之樂,報生養之恩,由此未嘗不三歎而流涕也。知我如此,不如不生兒矣!無有效意,輒具夜明珠一顆,照領珠一扇,溫涼盞一雙,敬今呂不韋傳我八拜,前來上壽。伏望雙親休以不孝之兒為念,善保龍體,候登九五之位。勵精圖治,立致太平之基。萬壽無疆,此兒之願。今因便,貢以尺素,以傳八拜,敢效華封之三祝,及通問安之微忱。為此冒干龍威,不任激切屏營之至。

    國君讀罷其書,涕淋如雨,夫人亦垂淚不已。國君泣曰:「何計能救此子回秦也?」皇姨曰:「今有使命呂不韋,妾觀其人足智多謀,君若與之同議,必能救回矣!」夫人曰:「可令人喚來商議。」

    於是,去召呂不韋,不韋至宮,拜伏於地,言曰:「願殿下千秋,夫人齊年!」國君令平身。不韋又曰:「小人傳皇孫八拜,今當就此拜還!」於是便拜,拜訖,國君與夫人雙淚交流。國君拭淚謂不韋曰:「今日欲立異人為嗣,奈質於趙國,無計脫離,敬請益於足下,何計教於我也?」不韋曰:「殿下肯立異人為嗣,小人不惜千金賂趙之當權者,必能救回公子,誠恐殿下戲言耳!」國君曰:「汝若不信,就刻玉符約誓為嗣,委足下去救也!」不韋曰:「謹領尊命!」於是,不韋拜辭歸店,至次日又來宮中,國君將玉符付與不韋,不韋受訖言曰:「來年五月內,救皇孫還朝,殿下可命一員大將,引兵沿途接應,以防不虞。」國君曰:「我自令將率軍馬前來接應,汝可用心,勿使有誤!倘救得吾兒還國,汝之富貴非輕,同其休戚!」言罷!將銀百兩以賜不韋,以為贐,不韋拜受。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麗泉有詩曰:誰似商人呂不韋,肯將金寶換金魚,華陽一進強秦計,何用男兒苦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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