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藺相如完璧歸趙 齊田單火牛復齊 文 / 余邵魚
第一百零四回藺相如完璧歸趙齊田單火牛復齊
卻說周赧王三十二年,趙惠文王者武王之子也,嘗得楚卞和之璧。謂之楚和氏之璧,蓋以楚人卞和得玉璞於楚國荊山,奉獻於楚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厲王以卞和為詐,刖其右足。楚武王即位,又獻於武王,亦以為石,又刖其左足。至文王即位,卞和乃挽璞而哭於荊山下,淚盡而繼之以血,楚文王使人問之曰:「天下之人被刖者多矣!子何哭之甚也。『卞和曰:」我非哭刖也,夫寶玉而呼之曰石,貞士而名之曰詐!我是以哭。「遂使人剖其璞,果得美玉,故謂之楚和氏之璧。
趙惠文王國會諸侯於楚得之,秦昭襄王久聞而慕之,乃使人持書於趙,願以十五城易璧焉。書曰:西秦王嬴謹再拜奉書於大邦長趙王閣下,竊以講睦修和,乃古今之令德,貴鄰賤物,誠爾我之嘉謨。每欲少致慇勤,恆為多方廢弛。量仁人能察鄙情於纖悉,不遂懷嫌思愚鹵,嘗膽盛節於悃誠,終當弛愛。頃者風聞,良臣勉勵,寶藏克盈,彼和氏之所悲,為我心之所欲。倘大德無私,而見惠必深,懷有感而勿忘,十五之城,願將之以奉易,萬千之諾,望施之以慨然,幸不違求,當圖趨謝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謹具。
趙王見書,遂送使至公館,而與大臣商議曰:「璧者,我趙氏之寶也!彼必欲求之也。城者,彼秦國之重也!我不能得之也。與之,恐不得城而徒然見笑於彼,不與,恐只為墨而加兵於我。與其受加兵之禍,孰若幸見哄之安。」於是,從厚款待使者,而使人奉璧,又恐使不得其人,亦終不能免禍。於是,下詔書於國中,以求可使之人。宦者今繆賢遂趨朝薦藺相如於趙王。趙王召相如來見,問以奉璧往秦之事。相如奏曰:「秦強趙弱,誠然不可不與之璧。今奉璧往秦,若秦王無意與城,臣當完璧以歸,則曲在秦而不在趙矣!」
趙王於是遣相如奉璧入秦,獻於秦王曰:「吾君趙王,承大王書教,欲得和氏之璧,而願易以十五座城,不敢逆命,以絕和好,是以命臣奉璧獻於大王,而易十五城,幸大王勿食前言!」秦王觀璧,見潔白無暇而歎曰:「真天下之至寶也!」
傳璧以示內宮美人及左右,皆呼萬歲!以賀秦王。時,秦王得璧,遂無意與城,相如即近前而謂秦王日:「此璧雖美,亦還微有瑕玷,臣請大王將璧與臣。臣一一指示於大王,大王方才知之,不然大王不能辨也!」秦王遂命取璧與相如指示,相如得璧,遂退殿柱而立,怒髮衝冠,謂秦王曰:「大王初之欲得此璧也!使人持書於趙王,許易以十五座,趙王遂以為大王君子,自食其言必不信,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而獻於大王。大王見臣之來,禮即甚倨,大非交鄰之道,且臣觀大王無意與趙王城,所以臣與大王取璧而歸,大王若以威勢卻臣,臣之頭,即與璧俱碎於此殿柱矣!」相如手持其璧,跟著殿柱欲擊!秦王恐其擊碎而終不得全璧,乃謂相如日:「寡人失禮於執事,幸勿見罪之深也!寡人既肯十五城,豈敢自食其言,以重得罪於執事乎?」遂召有司,將地理圖來,按圖一一指示十五座城與趙。相如度秦王之意,只要期得其璧,而實無意與城,乃謂秦王曰:「城之與否,在大王,請大王齋戒五日,亦如趙王奉璧與大王之禮,臣乃敢獻璧!」秦王知相如堅執,不可以威勢卻之,遂依從之,齋戒五日,而館相如於廣城傳捨。相如則使從者李受,身穿毛布,懷藏其璧,從舊路歸之趙國。秦王齋戒已完,乃宣相如展禮於殿上,求相如與璧。相如謂秦王曰:「臣之璧只說大王與臣以易城,現人懷之以歸矣!所以然者,亦以秦強趙弱,與璧大王,而大王終不與城,臣將如何與大王取璧乎?臣奉璧而來,不得城而歸,又無璧以還趙王,將何面目以見趙玉乎?大王必欲得璧,請先將十五座城與趙,若不奉璧以獻大王,而大王即將臣加之萬死!大王若欲白得此璧,必不可得也,雖然臣今惟知有死而已!」秦王顧左右而言曰:「我今縱殺相如,終不得璧,而又反以斷絕二國之好,不如因而厚待之。」後秦又使人持書於趙王,書曰:西秦王贏謹再拜奉書於大邦長趙王閣下,竊以講信修睦,已大著於前人;赴約會盟,猶相期於今日。觀光陰之迅速,宜情義之綢繆,量君子必與我而同心,知仁人將隨時而有感。願彼西河之主滸,已為可樂之鄉,於此澠池之濱,又實宜歡之地。
齊馳並駕,共飲同游。暢數日之襟懷,昭一生之和好。仰瞻來-,蘊衷曲之倦倦。亟駕行車,每心思之,冗冗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三年三月初三日沐浴謹具。
趙玉閱罷來書,畏秦不敢即往,而惟自狐疑。藺相如與廉頗上表請行。表曰:臣亞卿廉頗大夫、臣前相如,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聖王御世,萬國修和,賢士當朝,一人悅豫。大王殿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襲累世之勳華,為萬邦之翹楚。茲以澠池之會,在彼存信睦之心,而西河之行,在吾奮陽剛之德,誠為不爾,怯必疑焉。苟使能然,弱無議也。有臣二人之輔,相憂渠萬眾之紛爭,伏願抹馬膏車,名區而至。止擁旌馳-,指勝地以奔趨。彼此情投,終始無差殊之待,邇遐意戀,後先有切至之交。臣相如等,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上進以聞。
趙王看了表文,遂命駕而往,相如廉頗夾輔左右,而與秦王會之於澠池。
秦王飲罷,酒醉曰:「寡人素聞趙王好音樂,而今日之宴雖有侏徘之類,其樂不足以聽聞,請趙王鼓瑟!」趙玉遂援瑟而鼓之。秦之御史進前書曰:「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會飲於澠池,而趙王鼓瑟。」明以記秦王之辱趙王也。相如遂進請於秦王曰:「竊聞大王善為秦聲,大王擊缶而歌之。」秦王怒形於色曰:「爾小臣何敢為是言?」相如近前執擊而進曰:「臣五步之內,敢以頸血濺大王矣!吾王鼓瑟而大王不擊缶何耶?」秦之左右欲殺相如,相如張目叱之曰:「爾君不義而爾等可復成乎?」秦王亦勉強從事,心甚不悅!相如顧趙御史而命進前書曰:「某年某月某日,趙王與秦王會飲於澠池,而秦王擊缶。」亦將以把趙王之辱秦王也。秦王之群臣皆曰:「請趙王以十五座城為秦王壽!」相如亦曰:「請秦王以十五座城為趙王壽!」秦王罷酒,終不能加兵於趙,趙盛設其兵以待秦。
秦不敢伐。趙王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於廉頗之右,相如既位在廉頗之上。麗泉談史詩曰:秦王兩侮趙邦君,趙有相如輔國臣。
完璧更兼強擊擊,豈宜輕視謂無人。
廉頗不悅,而相如解之,廉頗聞而肉袒負荊謝罪,遂為刎頸之交。
且說周赧王三十六年七月下旬,樂毅復來攻齊。時,齊城惟莒及即墨未下,齊襄王乃命回單守即墨,而自與田文、田忌、王孫賈守莒城。即墨之人,乃推田單為將軍,田忌恐樂毅兵卒強大,韜略精深,難以拒敵,乃上表於襄王,以請定計。表曰:齊宗室臣田單,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撥亂興衰,固在乎賢明之主。出奇破敵,尤存智慧之臣。茲以強燕肆暴之彌深,我齊遭殘之益甚,師旅猶大加於境土,干戈尚橫厲於邦家,苟無妙其神漠,難保身亡國破。恭惟大王殿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世味備嘗,離險難而登天闕;人情盡識,察變故以總乾綱。實大有為之君,真不世出之主。尚圖思患預防以為計,況適逢危抵敵而定籌,幸集兩班之文武,而決一朝之謀略。削除大寇,奠宗社於泰山,殄滅橫災,安基業於磐石。返此屬邑,回被朝廷,地久天長,永無機捏,河清海晏,綏自昇平。臣單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進上以聞。
襄王覽表,遂集文武大臣,謀議退兵破敵之策。田單、田文、田忌、王孫賈等謀定而請襄王發田忌召孫臏。詔曰:嘗聞國家喪亂,方知良將之當親。宗社奠安,必賴賢臣之夾輔。孤以燕兵之久因,齊士之難支,仰惟前上卿孫將軍,韜略精深,豐功以著於昔日。經營周密,偉績尚冀於今時。毋辭毋謙,是揚是奮。
田忌領詔至雲夢,孫子聞詔至,即出洞門,迎接入堂。忌曰:「有詔在身!」臏自辦香案,開讀已罷,二人禮畢序坐。
忌曰:「樂毅復來攻齊,齊王甚憂,故遣忌請先生速臨,方解齊圍!」濱遂畫一卦與四忌,令之先行,曰:「今蒙聖恩,非敢不遵,我來救齊,先至燕國,然後來齊。」田忌辭別,回至莒城,見襄王禮畢。王同田文等問曰:「孫臏來否?」田忌曰:「孫臏來矣!他畫得一卦在此,令我先來,他必先至燕而後復齊。」襄王看卦乃是高卦與坤卦,遂宣田單、田文、田忌、王孫賈等來看卦曰:「離為火,坤為牛,乃要用火牛陣。」襄王曰:「田文可多取民間水牛一千頭,王孫賈可多取油一千斤,田忌可多取蘆葦曬乾,預備臨時應用。」
孫臏至燕時,燕王已死,立燕惠王。惠王為太子時,曾與樂毅不睦。孫臏入見惠王禮畢,惠王喜日:「願先生憫孤之新立,乘齊之不平,而為孤代樂毅將兵,以盡平齊國!」孫臏曰:「臣聞樂毅曾與大王不睦,畏大王誅之,故不欲盡平齊國,來歸於燕,而惟以伐齊為名,且齊人亦不畏懼樂毅,只恐大王又遣別將來,臣承大王美意,固當戮力效死!但齊國乃臣父母之邦也,且臣在齊宣王之時,已受重恩,雖是不盡終始,亦不可背齊而為之!」惠三曰:「既不肯為孤平齊,先生今日至燕何為?」孫瞑曰:「臣所以至燕者,意大王別有征伐,臣求為將,以效忠耳!」惠王曰:「孤今誰以齊地未得盡平,而——以兵事經營,更不欲啟釁召禍,以自損國。」孫子遂辭惠王,說回雲夢山去,其實潛歸齊國。
燕惠王信孫臏之言,遂以騎劫代樂毅之職,而樂毅知主不能用,遂逃於趙。騎劫既代樂毅將兵,專攻即墨,田單聞知,乃將牛一千頭,油一千斤,干蘆葦一千把,入於即墨,以成火牛之陣。先以戰書遺騎劫,以惑亂其心。書曰:齊大將軍書通於騎劫足下,竊聞否極泰來,乃自然之天運,福多禍至,亦必爾之神機。今我襄王,鑒前非而修德,天命千龍出海,助其兵威。況爾惠王,恃昔盛而恣情神,驅萬火燒空,滅其將體。勝敗昭於呼吸,興衰著於轉旋。爾是何人,敢來抵敵。是某日謹具。
騎劫見書,乃仰天而笑口:「死矣哉!田單也。自古至今,未見有天遣龍來助陣者,且龍為天下之神物,一龍尚不可得,況有千龍乎?我非三歲孩童,信你這般謊說,他既哄我,我亦哄他。」亦先寫戰書遺之田單,書曰:燕大將軍騎劫書復於齊將軍田單足下,竊聞天運方事,一時難否泰之論,人為莫及千載,惟敗亡之趨。今我惠王聖明,以智將而代愚將,此兵威之視昔,必有百之增焉。況爾襄王昏昧,以詐人而用譎人,必國勢之猶前,無半毫之異也。死生存於瞬息,吉凶見於須臾。尚何妄言,成茲拙見。
田單見書,亦仰天而笑曰:「死矣哉!騎劫也。神謀妙算,爾可知之,兵不厭柞,以虛為實,以實為虛,定要驚得汝魂飛魄散,仆地殭屍,信實則燕可保,信虛則燕危矣!」於是,田單引兵開門出戰,騎劫上馬當先,二人戰上數合,田單佯輸而詐敗,走入齊城,堅閉不出,任從騎勁挑戰辱罵,只是再不出戰,此乃因辦火牛之計也。卻說騎劫下令諸將日夜攻城,田單一面將炮石拋打,一面將油灌浸蘆草,-為短把結於牛之尾上,牛角纏鈴,牛之前足縛刀,牛身以布裹之,畫為五色龍,又盡搜城中鑼鼓銅器敲打,內穿城百孔,一孔將牛十頭,待燕軍圍城睏倦,將牛尾燒燃,痛不可忍,急奔燕軍,且火光如晝,燕之軍中,看牛尾皆是龍形,觸之無有不死。又城中以五千軍持刀劍隨之,鑼鼓銅器之聲,振動天地,燕兵大敗,積屍滿野,血流成河,燕人遂殺騎劫,獻屍於田單。田單縛至莒城與襄王及田文、田忌觀之,田單遂乘勝而進,盡復齊七十餘城,奉襄王歸於臨淄。襄王以田單有大功,封為平安君。後人讀史詩曰:田單計定火牛奇,又值燕人易將時,乘勝長驅城盡復,襄王自此有全齊。
是時,周赧王四十五年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