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方跟孔秀在十里香飯館兒吃飯,小哥倆開懷暢飲。正在這時候,忽聽得飯館兒門前一陣大亂,有馬桂鑾鈴的聲音。緊跟著從馬上跳下一夥人來,拉著大隊走進十里香飯館兒。張方跟孔秀回頭一看,為首的是個大個兒,好像半截黑塔,一條大辮子在脖子上盤著,頭上戴著大草帽,身穿灰紡綢褲褂,十三太保的鈕袢兒,腰裡繫著(革由)帶,下面散著腿兒,穿著蹲襠滾褲,蹬一雙抓地虎快靴,手裡拎著馬鞭子。看年紀能有三十七八歲,濃眉大眼,一副連鬢鬍子,相貌兇惡,眼露凶光。在他後邊跟的這些人,歪戴帽子斜瞪眼兒,散披著衣服,手裡都拎著馬棒和鐵尺。這夥人就好像凶神惡煞一般,一進飯館兒,把吃飯的人都嚇壞了,一個個趕緊把頭低下,有的趕緊把飯吃完溜了。張方和孔秀不認識這些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就瞪眼在這看著。這時,夥計、賬房先生、掌櫃的都迎接過去,衝著黑大個兒一躬到地:
「大爺!您來啦。」
「嗯,來啦!給我擺三桌,有沒有閒地方?」
「有,有,有!大爺請坐。」
說話間,飯館兒的人都出動了,擦抹桌子,清掃地面兒,鋪好了白檯布,擺上新筷子、新盤兒、新碗兒,又從後屋搬來一把高大的椅子,讓黑大個兒坐下,那些人也全都圍著他坐下,一共坐了三桌。掌櫃的滿面賠笑。等了一會兒,三桌酒席擺上來了。這些人是吆五喝六,開懷暢飲。就見其中有個短脖子滿滿地倒了杯酒,送到大個兒面前:
「大爺,您喝了這杯,祝您連升三級。」
「好啊!好一個連升三級!」
這小子一仰脖子把酒喝乾了。緊跟著,其餘人是輪流給他敬酒。這傢伙是來而不拒,一仰脖子就是一杯。然後,他們猜拳行令,恨不能把這飯館給弄開了鍋。吃了一會兒,其中有個人說話了:
「大爺,咱們還得快吃。不然,天黑咱也到不了。」
「說得對。那就別吃啦!,有沒吃好的,把東西帶著,邊走邊吃。」
這幫人匆匆忙忙擦擦嘴,帶著乾糧往外就走,夥計過來了:「哎,大爺,您老吃好了嗎?那就請您把賬會了吧!」
「什麼?會什麼賬?」
「這,飯錢哪!您要了三桌席,還沒給錢呢!」
就見此人把眼珠子一瞪:「放你娘的屁!大爺從來吃飯沒給過錢。上你這飯館兒吃飯是賞給你臉,不然,你就用燙金的請帖也請不來我!要他娘什麼錢?滾!」
「哎呀,大爺,咱們買賣本小利薄,這可招架不住,這三桌酒席好幾十兩銀子。您要不給錢,我們這買賣非賠荒了不可!」
黑大個兒把巴掌掄起來,啪!給這夥計來個嘴巴,把這夥計打得「哎喲」一聲,轱轆就摔出一溜滾兒去,滿嘴角淌血。掌櫃的急忙從賬房出來:
「大爺息怒!哎呀,一定是我這個夥計言語不周,把大爺您氣著啦。不過小號確實是本小利薄,還欠有外債,如果您不給錢,我實在擔架不起。大爺,哪怕您賞個本錢呢,也得把銀子給了。」
「放你娘的屁!方纔我說話你聽見沒?大爺從來就吃飯沒給過錢。既然你要銀子,可以,夥計們!給我打!」
「喳,是!」
他手下這幫人,往上一闖,把掌櫃的揪過來,乒乓就是一頓嘴巴。不但打人,把桌子也給(扌周)了,盤碗兒打了個稀碎,把個飯館兒給砸了個亂七八糟。掌櫃的嚇得鑽到桌子底下不敢出來了。張方和孔秀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哥倆哪能不生氣呢!把孔秀氣得「唔呀唔呀」直叫,張方氣得直晃夾扁頭,他把酒杯使勁兒往桌上一(足敦):
「可惱啊可惱,可恨哪可恨!我說山大了什麼獸都有,樹多了什麼鳥都有!對面這個黑大個兒,你是什麼獸?是個人嗎?憑什麼吃飯不給錢還打人、砸家什?難道就沒有王法了不成!」
這黑大個兒甩臉一看,在盡裡邊兒那張桌上坐著倆人。說話的這位個兒不高,挺大的腦袋,腦瓜頂還有一溜溝,溝裡頭長出一撮黃毛來,掐巴掐巴不夠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夠一碗,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黑大個兒看罷多時把眼珠子一瞪:
「你說什麼?你說誰呢?」
「我說別人就對不起你,我就說你哪!」
「啊!兔崽子,你是哪兒來的?仨鼻子眼兒,多出這口氣。我看你要找不自在吧?老五,替我教訓教訓他!」
「哎!」旁邊兒過來個棒小伙兒,能有二十六七歲,這傢伙個兒不高,長得挺寬,拎著馬棒奔張方就來了。
張方連動也沒動,瞪著小黃眼珠瞅著他。就是這個叫老五的來在張方近前,一伸手就要抓張方的衣服,病太歲急忙閃身往旁邊一躲,這小子沒抓著。張方一伸手把一碗四喜丸子湯端起來扣在了這老五的腦袋上。現在正是熱天,這碗湯還挺熱,往腦袋上一扣,把皮給燙下來了。疼得這個老五「嗷」的一聲,蹦起來多高。孔秀利用這機會,抓起來個饅頭,「崩兒」就塞在這老五嘴裡了,好懸沒把他噎死,回手又一個嘴巴,把老五打出一溜滾兒來。那個黑大個兒一看:
「哎喲!好小子,你們敢動武,夥計們給我上!」
他手下這十幾個人往上一闖,把二小給包圍了。張方跟孔秀說:
「哥們兒,既然是要打,咱們就消化消化吧!今兒個我真有點兒吃多啦。」
「唔呀,你說的有理。」
小哥倆一伸手,把椅子腿兒掰下來了,大鬧十里香,這頓打呀!雖然張方跟孔秀的能耐很平常,但是分跟誰比,要比成了名的劍俠他們是不行;要打這幫人,他們是綽綽有餘,把這二十來個人接得爹娘直叫,滾的滾,爬的爬,時間不長就躺下六個。黑大個兒一看:
「喲!好小子,你們還是練家子的。屋裡狹窄,動手不便,有種的跟我到門口。」
「請便,哪兒都行!」
這黑大個兒領著人衝到門外去了,留下幾個,把傷號架到外頭。張方跟孔秀把嘴抹了一下,也到了外頭。這十里香的門前是個小空場,有一些做買做賣的,一看要打仗,嚇得都躲開了。正是飯口的時候,南來北往的人非常多,一看這兒要打架,都想看看熱鬧,越聚人越多,工夫不大就圍了好幾百人。張方和孔秀站到東面兒,黑大個兒領著人站到西面兒。等把場子打開,就見那黑大個兒把腰中的板帶緊了緊,把大辯兒盤到頭上,提了提抓地虎的快靴,週身上下,緊襯利落,跳到張方的近前!
「小輩,今天我叫你知道知道爺的厲害。」
說著老虎掏心就是一拳。張方往下一哈身,拳走空了。張方探左臂架他的胳膊,伸出右手使了一招叫老君關門,彭的一掌,正拍在黑大個兒華蓋穴上,把黑大個兒打得身子一側歪摔出有一丈多遠,往地下一躺,像倒了一面牆似的。看熱鬧的老百姓一陣大亂,人們不免交頭接耳地議論:
「這小子個兒不大,功夫可夠高的。」
「可不是,你看這一巴掌打得多乾淨!」
「看來,今兒非出人命不可!」
老百姓都聚精會神看著。那黑大個兒當眾丟醜,就翻了臉了。他從一個夥計手中拿過鐵尺,像瘋狗一樣奔張方就過來了,搶鐵尺就劈。張方閃身一跳,正好到了黑大個兒身後,蹦起來就是一拳,把這黑大個兒打了個狗啃屎。孔秀利用這機會就是兩腳,正踢到黑大個兒臉上,踢了個滿臉開花,鼻子口躥血,把門牙都給踢活動了。張方往上一縱,抬左腿把黑大個兒踩在腳下,掄拳就揍:
「兔崽子!今兒我叫你知道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先前這黑大個兒還咬牙挺著,不哼不哈裝英雄,打到這第四下他就受不了啦,「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他手下那幫人干咋唬不敢過來,知道今天遇上的這二位不是省油燈。這黑大個兒讓張方揍得滿地翻滾,鼻子口躥血,後來他告饒了:
「好漢饒命!好漢留情!別打啦!我服啦!」
張方一聽,這就算可以了,要真把人打死還麻煩呢!他把拳收住,腿一抬:
「起來!你小子叫什麼名字?說!」
「好漢爺!我就離著本鎮八里地,地名叫八里鋪。我姓常叫常天龍,因為我後腦勺長個包,大伙管我叫獨角獸。」
「這綽號起得一點兒都不假,你他娘真不是人!為什麼吃飯不給錢?」
「好漢爺爺!全怪我不對,花錢我覺著心疼,因此我才耍蠻橫,不講理。」
「難道說你就不怕王法嗎?」
「哪能不怕呢!不過我們這是山高皇帝遠,官府的人很少上這兒來,我又仗著人多勢眾,橫行慣了。沒想到今天遇上兩位好漢爺,從今往後我再也不這麼幹了。」
「我告訴你,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痛改前非,將來還可造就。如若不然,你是非吃大虧不可!鬧不好就得把你這條狗命搭上。」
「是是是!好漢說得對,你教訓得太對啦!」
孔秀也過來了:「唔呀,你聽著,為人在世要行得正,走得正,正大光明,可不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你挺大個個子,長的又不難看,怎麼能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呢!今天遇上我們二位老人家,你算撿了個便宜,要遇上火氣暴的人,非把你小子劈了不可!」
「是是是,我感謝二位,感謝二位!」
張方過來說:「廢話少說,該多少錢就給人家多少錢。砸壞的傢伙,加倍賠償,聽見沒?」
「好好,我給錢,我給錢!」
這個小子讓張方跟孔秀收拾得服服貼貼,一瘸一顛來到了飯館兒乖乖地把賬會了,賠了銀子。常天龍賠完了銀子,轉回身來沖張方一笑,其實這笑比哭都難看:
「二位!別看你們把我打了,使我茅塞頓開,懂得了做人之道,往後我一定不這麼幹了。不過我想請教請教,二位尊姓大名?咱們留個紀念。」
「嗨嗨嗨!常天龍,你跟我耍什麼心眼兒?莫非你還想報復!」
「不不不不!決沒這意思,嚇死我也不敢。但是,我得知道知道二位是誰?早晚提起這件事兒來,我連個名姓都說不出來,顯著也太窩囊點兒了。」
「好吧!明人不做暗事,我們也不怕你報復。我姓張叫張方,人送綽號病太歲;這位是我的師兄弟,名叫孔秀。我是天下第一位的劍客,他是天下第二位的劍客。聽明白沒?」
「噢,聽明白啦。不過,我聽著有點兒耳熟。啊呀!」常天龍猛然睜大眼睛:「二位,恕我直言,你們是不是跟著欽差年大人的辦差官哪?」
「對呀!」
「你們是不是認識震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
「當然認識,那是我師叔,他的老師。」
常天龍聽完跪下了:「原來是二位少俠客,恕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真是罪該萬死!挨打可太應該啦。要提起童俠客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提起你們二位來,也是聲名遠震呀!沒想到在小小的飯館兒我能遇上你們二位,我深感榮幸。二位能不能賞個臉,跟我交個朋友?我家就住在八里鋪,出了街口往東北走,幾步就到。請二位到家裡小坐,我準備幾樣菜,以表敬心,跟二位高攀一步,不知二位肯賞臉否?」
「嗨嗨嗨!姓常的,看不出你還是個交朋好友的人!」
「不敢當,不敢當!反正我最尊重有能耐的人。」
「不過,我們哥倆有公務在身,今兒不能到你家去了。今後如果有了時間,我們再去看望你也不為晚。」
「二位,無論如何你們得賞個臉,到我家坐一會兒。哪怕我把涼水燒成熱水,你們二位喝一口,給我臉上也貼了金啦,我這頓揍也算沒白挨,今後提起來,某年某月,什麼什麼時候,張少俠、孔少俠曾經到我家做過客,我也覺著光彩呀!二位,無論如何,你們得賞臉!」
孔秀心就有點兒活動了,低聲問張方:「唔呀,混賬烏鱉羔子,要不咱們就去吧!」
「你懂個屁!」
張方心眼兒多,心說,我經過的事兒多了,什麼人兒沒遇過?像常天龍這樣的人也不少,他一看我們厲害,表面服了,心裡頭總不得勁兒,硬的不行動軟的,把我們騙到他家,使用詭計把我們倆抓注,好報仇雪恨,這個虧兒我決不能吃!張方想的這事兒有邊兒嗎?真叫他猜對了。常天龍這小子面粗心細,長這麼大沒吃過這虧,他一看動硬的不行,就想動軟刀子,打算把他們倆騙到家裡頭,然後把大門一關,想辦法把倆人兒抓住,非把他們倆整死出這口氣不可!張方經驗豐富,不上這個當,說什麼也不去。常天龍沒有辦法了:「好,既然二位不肯賞臉,我也就不敢強求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但願我們還有見面的時候!」
「對,倆山到不了一塊兒,倆人總還有見面的時候。我願你好自為之。告辭了!」
張方帶著孔秀把賬錢給了,倆人轉身走了。
小哥倆走著走著,不知什麼時候陰雲四合,刮起一陣冷風,突然下起了雨。這雨越下越大,二小沒帶著防雨工具,抱著腦袋就往前跑,腳下一滑一溜,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孔秀這個罵呀: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這老天也跟咱們找彆扭。咱們快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我也想找個地方。哎,快往前走,那是一個小村莊。」
在眼前不遠有個小山村。二小加快了腳步,時間不長,進了村子裡。這小村子有四五十戶人家,把著道邊兒,掛著幌子,有一座二和店。張方一看大喜,拉著孔秀就進了店。店房裡掌櫃的跟夥計沒事兒,都在這看雨,一看外頭進來倆人,渾身上下跟水鴨子差不多少。掌櫃的一笑:
「二位,是避雨還是住店?」
「掌櫃的,有閒房間沒有?」
「有。」
「給我們開個房間,我們洗個澡,休息休息,照樣給你店錢。」
「好(口來)!隨我來!」
掌櫃的把張方和孔秀讓進後院兒,開開一間房。倆人進屋一看,這屋還十分寬敞,趕緊把濕衣服脫下來,令掌櫃的拎來一個木桶,拎來一桶溫水,哥倆從頭到腳都洗乾淨,然後把衣服晾上,這才感覺到身上有點兒熱乎氣兒。孔秀把掌櫃的叫進來:
「唔呀,有酒沒有?」
「有,有!」
「快給我們拿酒來!另外,給弄些下酒的菜。好冷!」
「好(口來)!」
掌櫃的出去工夫不大,端進個托盤兒,上面有一壺酒、一盤花生、一盤五香豆腐絲兒。他們兩個人本來不餓,就是為喝酒取暖。孔秀先(扌周)稠了兩口,張方也(扌周)了兩口,酒一入肚,這才覺得暖乎乎的那麼好受。張方和孔秀鑽到被窩,一面歇著,一面等著衣服干。因為連日的疲勞,他們一躺下,這熱被窩兒裡挺舒眼,一會兒就睡著了。等一覺醒來,看了看,天色已黑,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張方下地用手一摸,衣服都干了,他把孔秀推醒起來,二人都穿好了衣服。孔秀去外頭小便,順便看了看天,不知什麼時候雨過天晴,滿天的星斗,回到屋裡跟張方商量:
「混賬烏鱉羔子,咱們倆是接茬兒睡,還是這就起身?」
「啊呀,我看咱倆睡得不大離兒了,乾脆把錢給了,咱們走,以免家裡人惦念。」
張方叫了幾聲掌櫃的,不大工夫,掌櫃的托著一盞燈進來了,把燈往桌上一放:
「二位,休息好啦?」
「睡得不錯。掌櫃的,多少錢?算賬。」
「怎麼,二位這就要走嗎?」
「正是。我們有急事兒,要趕路。」
「二位,天可黑啦。山路不太好走,依我說,你們不如住到這兒,明天起大早再趕路。這半夜三更的,你們上哪兒去!」
「掌櫃的,你說的不假,不過我們有急事兒,不得不走!」
「好(口來)!那麼二位還吃點兒什麼嗎?」
「不吃啦,嗓子有點乾渴,你給弄壺水來就得啦。」
掌櫃的給泡了壺水,端進來,每人給倒了一杯。張方和孔秀端起來,一仰脖兒喝下去了,喝完了覺得挺舒服,把嘴擦了擦,就叫算賬。
掌櫃的一笑:「二位,甭算啦。你們二位又沒在這兒過夜,這倆錢兒算個什麼?權當兄弟我請客了。」
「哎喲!沒想到你還這麼大方。不過,我們是秋毫無犯,該什麼錢給什麼錢,這便宜可不能佔你的。」
張方說著話就要掏銀子,突然之間感到不對勁兒,怎麼這麼鬧心哪!說著鬧心,覺著這個腦袋「嗡」的一下,房子就有點轉個兒。不但張方如此,孔秀也不對勁了: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我怎麼瞅這房子晃悠?」
張方就知道不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咕通!咕通!二人摔倒在地。那個掌櫃的過來踢了張方一腳,蹬了孔秀一腳,說:
「壞蛋,你們倆還跑得了嗎?這叫飛蛾奔火,自己找死。來人,綁!」
說話間把張方跟孔秀就給捆起來了,把他們身上的包袱、兵刃全都繳去,然後包到一個包袱裡頭:
「去,請常大爺!」
不大會兒,從後院走進十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那個獨角獸常天龍。常天龍領人進了屋,一看張方跟孔秀,緊咬牙關:
「王八蛋,我叫你們兩個管閒事!」說著掄起巴掌,乒乓!就把倆人臭揍了一頓。好在這二位人事不省,揍也不疼。打完了,常天龍這才出了這口氣:「我說掌櫃的,你算給本地除了害了!」
「大爺您怎麼這麼說話呢,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既然他們倆是壞蛋,我們理應協助您把他們抓住。大爺,是不是套輛車把他們倆送到官府治罪?」
「且慢!先用不著,大爺我先過一堂,然後再送官府也不晚。」
這開店的跟常天龍是什麼關係?原來這座店有兩個掌櫃的,一個叫張和,一個叫李和,他們兩家合夥兒開的這買賣,故此才叫二和店。張和跟李和都是好人,人家這店公買公賣,對住店的人向來不勒索,即使你走得慌張丟下點兒東西,人家也妥善保存,多咱你回來,人家把東西如數奉還。既然是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要抓張方跟孔秀呢?原來張和、李和不瞭解內情,上了常天龍的當。這獨角獸常天龍真不是個東西,自從被張方跟孔秀痛揍了一頓,懷恨在心,一開始他打算用軟法兒把張方跟孔秀騙到八里鋪自己家裡,想法兒抓住,結果張方不上當,說什麼也不去,弄得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張方跟孔秀走了。常天龍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讓老五偷跟著張方和孔秀,看他們往哪兒去。這老五跟出不遠,正好下雨,張方和孔秀到二和店來避雨,老五看得真真的,問掌櫃的:
「方纔來倆人,澆的跟水鴨子似的,上哪兒去啦?」
掌櫃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就說實話了。張和說:「就住到跨院一號,方才喝了點兒酒,睡了。」
老五還不放心,親自到跨院兒一號隔著窗子看了看,一看地下晾著衣服,那倆人蒙著被子睡著,他這才轉身給常天龍送信兒。這會兒雨不下了,常天龍直接趕到二和店,把張和跟李和叫到沒人的地方說:
「你們倆犯了罪啦,知道不?」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們這買賣公買公賣,一不貪贓,二不犯法,三不勒索老客,何罪之有?」
「說的他娘好聽!你知道剛才這倆人是幹什麼的嗎?」
「住店的。」
「廢話!我告訴你們,這兩個人乃是採花賊,每人都有十幾條人命。如今做了案,逃進你的店,你沒看那個狼狽樣兒?再說,他們身上帶著傢伙,你沒看見?」
「是這麼回事兒呀!」
「對。咱們不能知情不舉!你們兩個人要想立功贖罪,唯一的辦法就是聽我的,幫著我把他們抓住,送到官府。只有這樣,你們兩個人才能不受牽連。」
張和、李和本來是好人,就信以為實了。他們倆一想,這兩個採花賊有那多人命,住在我們店上,早晚官司犯了,要追查起來,那官兒把嘴一歪歪,我們的小店就得荒了,我們倆就得蹲監坐獄,拉家帶口的,這還得了嗎!倆人還真害怕了,就問常天龍怎麼辦。
「我有辦法。這有一包蒙汗藥,等一會兒給他們下在水裡、湯裡或飯裡,等他們喝下去,人事不省,把他倆捆上,你們就算盡責了。將來官府追查起來,我可以擔保你們二位是好人。」
常天龍交待完,躲到後院去了。正在這時候,張方他們起來了,口渴要喝水。張和、李和就利用這個機會給下了蒙汗藥。常天龍一看,心裡高興,非要把張方跟孔秀整死不可。這會兒他居中而坐,老五和那些夥計分立兩旁,命人用解藥把二小給解過來。張方睜開眼睛,覺著身上不得勁兒,腦袋還有點兒疼,一活動膀子,哎,捆上了,借燈光一看,上邊坐的是那個壞蛋常天龍,兩旁是那些打手,有幾個打手還包著藥布,都是讓張方跟孔秀給打傷的。孔秀這時候也睜開了眼:
「唔呀,這是怎麼回事兒?莫非我在作夢不成?」
常天龍一陣冷笑:「姓張的,姓孔的,你們沒想到吧?別忘了,打人家一拳,防備人家一腳。我姓常的不是好惹的,你們認為把我打了就完了?沒那麼便宜。欠我一兩銀子得還一百兩;揍我一頓,你們得拿命來抵償。今兒我要把你們倆開膛摘心,大卸八塊。」
張和、李和在旁邊聽著,就覺著不對勁兒,他怎麼沒提採花賊這茬兒?但是又不敢問,只好在旁邊兒傻呵呵地聽著。張方冷笑了一聲:
「常天龍,你有這個膽子嗎?你敢碰我們哥倆嗎?告訴你,我們乃是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你要把我們倆殺了,就等於造反,你跟劍山、萬龍長風島的賊寇是同樣的下場!恐怕我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二位,實話跟你們說吧,你們知道我跟萬龍長風島是什麼關係?萬龍長風島有一位大元帥叫陶元陶洞天,現任英王手下的副元帥,是我舅舅。他給我來了信,讓我趕奔萬龍長風島去入伙兒,答應封我個站殿將軍,我正準備要起身,沒想到遇上你們兩個小子。咱們這叫冤家路窄。等我把你們倆殺了,把兩顆腦袋拎到萬龍長風島,給英王和十四皇子作進見禮。來人哪!把他倆拉到院裡頭,開膛摘心,把腦瓜子給我剁下來!」
「喳,是!」這幫傢伙往上一闖,就要動手。
張和跟李和在旁邊兒一聽嚇得魂不附體,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心說,壞啦!我們上了當了,我們給常天龍當了幫兇,官府的人要死在我的店裡,我們還吃罪得起嗎?張和跟李和急忙過來:
「我說這位大爺,使不得!使不得!你們可不能在我店裡殺人!」
常天龍一瞪眼:「什麼?你還敢不聽大爺的話?」
「是這麼回事兒,你們雙方有什麼仇恨,上你們家解決去。我們這是店房,要殺了人,往後我們這店還怎麼開?」
「哈哈哈!你們還想開店哪?要聽大爺的,趕快把東西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趕奔萬龍長風島。因為你幫了我的忙,我也不忘這個恩情,多少得給你倆找點兒差事。在哪兒不是混飯吃?到那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比開店強得多嗎?」
「不不不!我們可不能當賊呀!當賊頂風臭六百里,殺人放火,我們可不幹!」
「你們倆竟敢辱罵綠林的好漢。來!把他倆抓起來,一塊兒開膛摘心!」
常天龍把張和、李和也給捆起來了,還把店房的夥計全給抓來,狠揍了一頓之後,全給推到院子裡。張方跟孔秀,這才知道掌櫃的是好人。心說真倒了霉,沒想到死在這些無名小輩之手。正在這時候,門外有人砸門:
「開店的快開門,我要住店哪!」
常天龍一聽,心裡這個彆扭,早不砸門,晚不砸門,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砸門。
「老五,告訴他,店房客滿了,不接待客人!」「哎!」這老五出去照這話講了,說完轉身回來。常天龍吩咐趕緊下手。這兒剛想要動刀子,外頭又砸上門了:
光光光!「開門哪,我非要住這兒不可!明明有閒房子,你們為什麼不讓我住?」光光光!
常天龍氣了!「老五,把門兒開開,揍他一頓,叫他趕緊離開!」
老五領倆人兒出來了,一看嚇了一跳。為什麼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砸門的這位早進來了,從裡邊兒往外砸門。老五一想,什麼人都有啊!你都進來啦還砸什麼門?他過去一伸手把這個人肩頭往懷裡一拽,他這才發現這砸門的是一位年邁蒼蒼的老者。這老頭個頭不高,挺細的脖子,挺大個腦殼兒,一部銀髯,飄灑前胸,多少還有點兒酒糟鼻子,身上背著個包裹。再側耳朵一聽,外頭有驢叫的聲音。甭問,這老頭是騎驢來的。人進來了,驢還在外頭呢。他不認得這老頭是誰。
書中代言,這乃是乾坤八大名劍的雲龍九現周尋周老劍客。要提起周尋,那還了得,那在乾坤八大名劍中列第二呀!他就是黃眉童子苗吉慶的授業老恩師。前文書說過,劍山一破,軍師燕普、大帥譚天保著英王富昌突圍,正好走到一線天遇上了雲龍九現。燕普沒注意,被驢登下萬丈深澗。譚天為了保護英王,血戰周老劍客,因為他不是周尋的對手,這才落荒而逃。周尋本來想幫童林他們的忙,後來一看,用不著了,人家已經勝了,我幹嗎還插一手?不如借此機會溜躂溜躂,他騎上毛驢就走了。這些日子遊山玩水,拜望了幾個朋友,認為童林他們就要奏凱還朝。可是後來一打聽,不對勁兒,英王富昌漏網了,跑到萬龍長風島跟十四皇子胤-兵合一處,繼續與朝廷為敵。童林已經保著欽差年大人移駐成都府,戰鬥還在繼續進行,而且比當初還要激烈。周老劍客一想,那我就別走了,公開幫忙不方便,暗中幫忙吧!另外他也想會徒弟苗吉慶,心說,不如我到成都看看這孩子,讓他盡心盡力幫著童林,如果有為難之處,我也好伸伸手。老爺子想到這兒,騎毛驢奔成都,可巧被一場大雨趕到這地方。雖然雨不下了,可天已經晚了,周尋打算找個店房住下,明天繼續趕路,這才巧遇此事。一開始周老劍客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事,在這兒一砸門,聽裡邊回答的聲音不對,開店的人哪能這麼說話呢?周尋一生氣,越牆而過,從裡邊砸門,是戲耍他們。
老五伸手把周老劍客拉到懷裡:「老傢伙,你活膩味啦?我打死你!」
周老劍客伸出倆指頭,在他路肢窩捅了一下:「別動!」這老五真聽話,四肢麻木,動轉不能。他身後那倆夥計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剛想過來伸手,周尋把手指一伸:「別動,別動!」再看這二位,也動不了啦。周尋把門開開,把毛驢牽進來,直接趕奔後院。
獨角獸常天龍正等著回信兒呢,抬頭一看,這是誰?牽著毛驢兒,來了個老頭。老五怎麼沒有回來?常天龍用手一指:
「老匹夫,你是誰?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胡亂就往裡走,還不給我退了出去!」老劍客一眼就看見了張方跟孔秀,還有幾個不認識的,都被綁在這兒。老劍客心中暗想,張方跑這兒來幹什麼?就知道這裡邊有事兒。
「張方,孔秀,是你們兩個?」
張方真作夢也沒想到在這兒能遇上周尋,不由得心中高興:「哎喲,老劍客快點兒救命吧!我們就知道你非來不可,你要是不來,我們這小命就保不住了!」
孔秀也喊:「唔呀!老人家快些救命!這個混賬烏鱉羔子要殺我們。」
周尋一笑:「好哇!人有好心,天有好報,人無好心,現時現報。把他就交給我啦!」
要知周尋怎樣收拾常天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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