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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回 雍親王臥病甘家堡 杜清風尋釁飲馬河 文 / 單田芳

    且說童林童海川和老劍客龍善伯聽了劉俊的話,氣沖牛斗。老少英雄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鐵扇寺,與這些賊人決一雌雄。後來是震東俠把大夥兒勸住,讓大家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日再決一死戰,大家這才分別休息。

    到了次日,天光漸亮,童林早早地起來,到院裡頭先活動活動筋骨,正在這麼個時候,泥腳僧張旺過來了,聲音挺低:「師叔,王駕千歲身子不舒服,昨天晚上又犯病了。」童林一聽,腦袋「嗡」地一聲,他就怕雍親王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吃罪不起,急忙轉身奔東院去看雍親王。結果到屋裡一看哪,雍親王靠著枕頭在床上坐著,震東俠和北俠正在這兒陪著閒談。海川這心才放下點兒,緊走兩步給雍親王請了安:「王爺,聽說您不自在?」「哎!海川哪,你坐下。昨晚上又有點犯病,覺著胸膛發熱,兩眼發緊。我摸了摸頭有點發燒。本來想叫你。看你們累得這個模樣,我於心也不忍。今兒早晨起來到茅房去,好險沒摔個跟頭。正好碰上東俠和北俠,我就把這事兒跟他們說了。」「爺,是不是找個大夫看看?」「不必啦!海川哪,快點吃早飯,吃完了咱們好奔鐵扇寺赴會。」海川一皺眉說:「爺,您身體這麼虛弱,我看咱們延期吧!」「不不不,海川!怎麼說這話呀?就因為咱們延期一天,劉俊讓人家打了,還說些不三不四的閒話。哪能再延期呢!」「這事兒是萬萬使不得!您身體這樣,怎麼能去呢?」「我看這樣吧,海川,今兒個我就不去了。你率領老少英雄照樣赴會,別耽誤正事兒。我躺個一天兩天的也就恢復了。」

    童林跟東俠一商議,也只好如此。但是,雍親王要不去,家裡還得留人,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誰能夠吃罪得起!經過大夥兒一商議,把原班人馬分作兩撥,由童林和老俠客龍善伯、武林武士同、小俠龍小臣以及各位俠客二十餘人,趕奔鐵扇寺赴會;把震東俠、侯二俠、北俠、南俠、甘風池、丁瑞龍、鐵三爺等人全留在家裡,保護雍親王的安全;把小弟兄們也分成兩撥,劉俊在家養傷,泥腳僧張旺、夏九齡、司馬良、洪王爾留在雍親王身旁;把牛兒小子、虎兒小子都留在家裡頭,剩下的小弟兄跟隨童林前往。

    去的人興高采烈,不去的人心裡不太高興。像這樣的盛會,每次參加都受益不淺,若不去呀,就好像丟了什麼似的。但是童林話已出口,誰也不敢反駁。就這樣做了決定。童林飽餐膳飯以後,率領大家趕奔帽兒山鐵扇寺。

    按下童林他們去赴會不提,單表家裡的人,這會兒可肅靜了不少。一個是走了一半的人,二一個是雍親王有病,誰也不敢驚動,就在自己的屋裡頭悄悄呆著。有躺著的,有看書的,有的兩眼出神惦記鐵扇寺的事情的。單說雍親王躺在屋裡頭,心裡頭也是七上八下啊。雍親王一擺手,讓北俠、東俠都回去休息。他閉著眼睛考慮鐵扇寺的事情,恨自己的身子骨:我要沒病該多好!今天要去呀,回來就起不來了,又給海川找不少麻煩,拖累眾人,感覺於心不忍。雍親王一想啊,我好好睡一覺,大概醒了也差不多了。也不知海川他們是輸贏勝敗。雍親王心裡一煩悶,就睡覺了。整個甘家堡一片寂靜。

    按現在鐘錶來說,上午十點鐘,從甘家堡的莊子口來了四個人。這四個人比比劃劃,大搖大擺,直奔南口兒。這塊兒有甘風池聯莊會的莊丁。自從比武以來,這塊兒是戒備森嚴,而且甘風池和童林都關照過:這裡住著雍親王,一旦出了事兒,誰也不好交待。所以,這莊丁格外地精神,各拿刀槍棍棒,往來巡邏。對本地人當然不能刁難;對外來人,瞅著眼生的,當然必須要盤問。這莊丁一看,這四個人不認識,身上都帶著傢伙,莊丁一過來橫槍給擋住了:「四位,請留步!」呼啦過來十幾個莊丁,把路給堵住了。就見這四個人停身站住,為首的是個出家的老道,老道微含一笑:「怎麼,進莊子都不允許嗎?」「仙長,您別生氣!現在情況特殊,帽兒山鐵肩寺正在比武期間,雙方不得不加強戒備。因為瞅著你眼生,我們必須得盤問盤問。」「那……那好哇!你們打算問什麼呢?」「你們四位打哪裡來,尊姓大名,為什麼事兒,這個您得登一下記,經過我們莊主允許才能放進。」「你們莊主是誰?」「甘風池甘老俠客。」「哈哈哈哈!老匹夫甘風池跑到這兒獨立為王來了!噢,這是他的天下,他一手遮天,我告訴你,這個村莊是大清國,這條道兒是國家的官道,任何人都有權在這兒出入,甘風池他根本管不著!三位,隨我進莊!」往裡硬闖,那莊丁能讓嗎?這麼一攔不要緊,老道把手伸出來了,衝著這幾個莊丁一指道:「你們還想撒野嗎?哼哼!別動,別動,別動!」用點穴法,九個莊丁全動不了地方了。這個老道把巴掌在他們面前一晃:「看見沒,貧道有好生之德,不然的話,手起掌落,砸碎爾等的腦袋!」

    「三位,隨我進莊!」大搖大擺這四個人就進了甘家堡。他們四人進了大街,往北一拐,打聽甘風池的家。有人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就告訴他們了:「噢,您往前走,那個又高又大的黑門樓就是甘大俠的家!」「多謝!」四個人來到甘風池的門前,停身站住,往裡頭看看。再一看高大的門樓,上頭有門燈,下頭有板凳。門開著,裡邊的人是出出進進。老道站住高誦佛號:「無量天尊!門上哪位聽事?」這傢伙的聲音非常洪亮,就驚動了裡邊的夥計。夥計跑出來一看,沒見過,道:「啊,道爺,你們找誰呀?」「請問這是隱逸大俠甘風池的家嗎?」「不錯,正是呀。您找我們老俠客?」「非也。我聽說這兒住著個震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他在家嗎?」「仙長,真對不起!童俠客吃完早飯,領著人趕奔鐵扇寺赴會去了。您有事,最好到鐵扇寺去找。」老道一皺眉,回過頭去跟那三人耳語了一陣。商量了多時,老道又回來了:「請問,既然童俠客不在,都誰在家呀?」「那就看您找誰了。隱逸大俠甘風池和另外其他的俠客都在。」「震東俠侯廷在不在?」「哎,在。」「麻煩您給他送個信兒,就說貧道求見。」「好-,仙長略等片刻。」這個夥計說完轉身往裡走,一直來到東俠的屋裡頭。

    震東俠在屋裡正喝水,上首坐著北俠秋田,下首坐著南俠司馬空,鐵掌李元、二俠侯傑、丁瑞龍、鐵三爺眾人都在座。大伙正議論鐵扇寺的事兒,估計這時可能交了手了。究竟龍善伯能否取勝,寶棒勝得了寶棒不,這玩藝兒實在令人擔心哪!

    正在這時候夥計進來了:「回東俠的話,門前來一道長,領著三人,說要求見您。」「噢!哪兒來的?」「沒說。他非見您不可!」「待我觀看。」震東俠站起來往外就走,可這些人在屋呆著也沒事,心說,大概是來了朋友了?是我們請來幫兵助陣的?怎麼這會兒才來?大夥兒也就跟著出來了。

    單說東俠出了跨院到前院,等來到門口,東俠閃目一看,不由地激冷冷打個冷戰。不但震東俠吃驚,後邊的各位老少也無不驚駭。就見對面這老道,身高八尺掛零,長得是大骨架,這人瘦得是皮包骨。挺長一張大驢臉,從腦門兒到下巴能有一尺二寸長。面如瓦灰,皺紋堆累,兩道大抹子眉,一對三角眼,眼角往下耷拉著。大趴鼻子,菱角口,滿嘴黃板牙,頜下散滿一部花白鬚髯,頭上戴著白綾色道冠,身穿白綾色道袍,腰繫一根兒麻繩,背背寶劍,手執拂塵,二目如電哪。人們認識他,這就是劍山蓬萊島出了名的劍客杜清風。

    這個杜清風在三月三的亮鏢會的前後,一再找童林的麻煩,而且在亮鏢會上他再次登台獻藝,跟童林比試較量。這幫人都見過,知道這老道最不是東西,尤其是使大家最難忘的是雍親王的眼睛被弄傷了,就是他的主謀。這小子今兒怎麼跑這兒來啦?往杜清風身後一瞅,那還有三人:頭一個是個黑大個兒,長得闊口裂腮連鬢鬍子碴,那鬍子好像去了尖的鋼針似的,怪眼圓翻,體格健壯。再看這傢伙手中拎著個長條的包袱,蹬著雙灑鞋,二目如燈。人們也認出來了,這個就是跟童林對掌的那個野飛龍燕雷,也是劍山的。挨著他是個老頭兒,長得酷似二俠侯傑,但是比侯傑魁梧一些,大奔顱頭,翹下巴。面如冠玉,一部白鬚髯,穿青掛皂,小辮在後腦勺盤著,手裡拎著長條包袱,怎麼看怎麼像個南極仙翁。這個人也認識,正是賽南極諸葛洪圖。這三個人在公主墳跟童林伸過手,把海川好懸沒累吐血呀,幾乎輕生喪命,就是這三位。後邊跟個和尚,一瞅這和尚長得墩墩實實,好像雕刻的石像;一對怪眼圓翻,大趴鼻子鯰魚嘴,皺紋堆壘;大禿腦門子,身後背著蒲團,灰布僧衣,下邊開口子僧鞋,腰裡別著一條鐵杵,咧著嘴在後邊站著,一言不發。究竟這和尚是誰,誰也不認識。

    侯東俠心中暗想:壞了!海川不在,仇人找到門上來了!哎呀!這是鐵扇寺派來的,還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甭問,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樣這兒要出事。侯東俠一想:海川不在,最好別把這事惹起來。我呀先問問他們來的意圖。

    東俠想到這兒,邁步過了門口兒,下了台階,衝著杜清風一拱手:「老劍客別來無恙?侯廷有禮了!」杜清風看了看侯大俠:「哼哼!不敢當!不敢當!東俠,你還認識我嗎?」「那哪能忘呢!三月三亮鏢會的事就在眼前。我見過仙長的面,怎麼會忘掉呢?」「喲,那認識我就行。東俠,我來找童林來了,聽說他不在。你是他的好朋友,那有事兒我就跟你說了。」「好。此地並非講話之所,請四位到裡邊說吧。」

    東俠為什麼這麼做呢?先禮後兵,這兒不是戰場。有多大仇先撂到後邊,把話得說清楚。就這樣,震東俠把他們四個人讓進客廳。

    到了屋裡,分賓主讓座,僕人獻茶。震東俠拱手:「杜老劍客,您找海川究竟幹什麼呢?」「唉唉,東俠,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說我找他幹什麼?難道說那麼大的跟頭算是白栽了?難道我就認可丟人了嗎?我找童林沒別的事,我要報仇雪恨!他拋鉞亮劍削掉了我的道冠,傷了我的頭皮,這麼長時間才好呀!讓我當眾丟醜,至今想起來我仍然氣攻兩肋。今兒個我約了好朋友,要跟童海川比試掌法,結果還撲空了,倒霉不倒霉!」「噢,杜老劍客!如果你們非要和童林比,那麼你們就趕奔帽兒山鐵扇寺,他們都在英雄會上。老劍客樂意去,我派人把你們送去。如果說累了不願意去,我可找個地方叫你們休息,等候我童賢弟。兩條路請仙長挑選。」

    杜清風一看,震東俠挺客氣,夠意思,就沒話可說了。回過頭跟野飛龍燕雷商議:「你看呢?」燕雷這小子比野驢還野,把掌中的茶杯拿起來,啪!摔了個粉碎。這混小子站起來了:「侯廷,童林不在,你們是不是童林的好朋友?你們是不是他的幫兇?他不在可以,今天爺先拿你們練練手,殺你們十個八個的,出一出我胸中的怒氣!」這小子火兒大了,當年叫童林一掌震得大口吐血,他至今未忘啊!您說這屋裡都是成了名的俠劍客,他跑這兒來拍桌子摔茶碗,誰能受得了哇?北俠秋田就站起來了:「燕雷!你不要過分猖狂!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飲馬河甘家堡,隱逸大俠曾風池的家,這不是在你的劍山蓬萊島!你呀,給我老實一點!樂意呆著,你老實呆著;不樂意呆著,給我滾!敬酒不吃吃罰酒,老朽可不是好慧的!」北俠這麼一喊,早驚動了院裡的眾人。壞事包孔秀、泥腿僧張旺、司馬良、夏九齡、洪玉爾、其他的夥計、各位英雄,全把大廳的方門兒給堵上了。大夥兒一看:怎麼著,找童林比武,那不找茬兒嗎?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這就要伸手。燕雷哈哈一笑:「啊,到了你們這一畝三分地了,你們都覺著有了把握了!我告訴你們,我燕雷來者不懼,懼者不來!今天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好!童林不在,我就端了他的老窩!」話說到這兒,雙方鬧翻了。

    再看燕雷一腳把窗戶蹬開了,飛身形跳到天井當院。杜清風、諸葛洪圖,還有那個和尚,都跟著出來了。一字排開,站在北面,指名喚北俠:「老匹夫,你出來!我們知道你是童林的好朋友,你是童林的幫兇!童林不在就拿你頂賬!你過來!」北俠甩衣服拽大寶劍,也跳到天井當院。

    震東俠一看哪,沒法兒往下壓了。本來呢,想息事寧人,沒想到這幾個東西太野啦。特別是那個野飛龍燕雷,當初就見過他,人情不懂,今天是倍加猖狂。震東俠無奈,一點手,眾人全跟出來了。大家一字排開,站在南面。

    單說北俠,手持大寶劍,點手喚燕雷:「你過來!今天咱倆分個上下高低!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燕雷哈哈大笑:「老匹夫,你還值得我一揍嗎?今天,我找的是童林哪;可惜童林不在,你當了他的替死鬼!」再看燕雷把包袱打開了,從裡頭取出虎尾三節棍。

    這三節棍是三節,用鐵環子把它連在一塊兒,乃是鑌鐵純鋼製造,一節長三尺三,三節就是九尺九,再加上環子,就是一丈掛零。

    燕雷是一員猛將,再使這三節棍,無異於彪虎生翼呀!他把三節棍操起來,嘩(口楞)(口楞)(口楞)(口楞)直響,在掌中一抖,直奔北俠,兩人話不投機,戰在一處。

    說到這兒,咱得介紹介紹,這四個人從哪兒來呀?是不是鐵扇寺的人把他們派來的呢,不是。因為杜清風前面在北京讓童林當眾把他打敗。那段書叫「拋鉞亮劍」。童海川扔出子母雞爪鴛鴦鉞,杜清風光顧接鉞了,沒小心童林從腰裡把寶劍「秋風落葉掃」拉出來,唰!把道冠給削掉了。由於他躲得慢點了,把腦瓜皮給削去一層,杜清風當眾丟醜。這小子懷恨在心,等回到西直門永發鏢局,他立即主使寧五暗使毒計害童林。結果沒把童林害了,倒把雍親王胤-給害了,使童海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金鳳山逆水寒潭,取回了八寶鴛鴦露,給雍親王治好了眼睛。杜清風一看,一切都失敗了,一賭氣回到劍山蓬萊島。

    這劍山就在四川。他回到劍山的時候,碰見他的朋友,把經過講述了一遍。大夥兒就問他:「老劍客,你怎麼就落得這麼狼狽?」「咳,別提了!沒想到闖江湖六十餘載,竟敗在一個大老趕之手!如今落一個身敗名裂啊!不光我敗了,野飛龍燕雷叫童林給打吐血了,我的朋友諸葛洪圖也叫童林給打敗了。給劍山蓬萊島的人簡直丟盡了臉面!」有人就問:「那仙長,您就忍氣吞聲不成?」「不!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這氣這仇我是非報不可!」大家一商議,找誰報這仇呢?找大帥譚天譚桂林。譚桂林有個綽號,叫藍天第一手。那也是成了名的劍客呀,是英王富昌手下的大元帥,掌管劍山蓬萊島的軍權。要論能耐,那是頭一等。他跟軍師雲台劍客燕普相並列。

    要知譚大帥能否給杜清風報仇,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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