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在酒席宴上,有一個人對張方產生了懷疑。這個小子在第八張桌子上坐著,離得較遠。就見此人手端酒杯,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張方,上一眼,下一眼,看個沒完。書中代言,這是誰呢?這小子叫陰陽術士謝天機,是峨眉派的。謝天機也是應約而來的,他跟張文禮的關係不錯,兩年以前還到過海外顛池島,並拜訪了張文禮。張文禮還讓他在顛池島住了半個月,因此,他十分熟悉張文禮。方才張方說自己就是張文禮,這就引起了謝天機的懷疑。他怎麼看,怎麼不像;不像吧,還有點兒像。謝天機心說:這是怎麼回事呢?謝天機長得兩隻鷂鷹眼,他這雙眼睛可太好使了。看來看去,心說:這哪是張文禮,他分明是病太歲張方。這小子塗了臉,粘了鬍鬚,跑到這兒來假裝張文禮老劍客,膽子可不小哇!
謝天機想完剛要說,又嚥了下去。他一琢磨:事關重大,謹慎為妙,我還得好好地看一看,沒有十分把握,我不能胡來。謝天機想到這兒,端著杯酒,就來到了張方的面前,笑著說道:「哈哈哈,老劍客久違了,您還認得我是誰嗎!」這是試探。謝天機心說:我在你家住了半個月,咱倆早晚共事,處得非常熟,這事情才過了兩年,你說什麼也不能不認識我。今天你要認出我來,你就是張文禮;你要不認識,那你就是張方。
謝天機這麼一問,還真把張方給問住了。張方抬頭一看,對面站著的這個小子,個頭兒比自己高了點兒,長得尖嘴猴腮,骨瘦如柴。臉發青灰色,斷梁鬍鬚,一對黃眼珠子直往外放光。背後背一對分火蛾眉劍。張方看了半天也不認識,心說,看此人面帶奸詐,是不是來對我進行考驗?我要叫不出他的名字來,當場就得露餡。叫他的名字,可我又不知道呀!張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不親假親,不近假近,把酒住桌子上一放,故作驚訝道:「哎喲,哈哈哈,是你啊,我說你還挺好吧!」「啊——啊——」謝天機一聽,心說:這是模稜兩可的話,但我又沒法問。
想到這兒,謝天機又道:「來來來,老劍客,我敬您一杯酒!」說著話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張方的身旁。一對眼睛不時地打量著張方。病太歲夠多聰明呀!他一看這小子的言行舉止,就知道他安心不良。心說:這小子大概瞅出我的毛病來了。我要穩重,霍天章沒看出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了,張方心裡頭這麼想,表面上高高興興,海闊天空地說個沒完。
謝天機就問:「老劍客,您是從家裡來的嗎?」「對了,我從海外顛池島來。」「您家裡那盆花還在嗎?」謝天機又試探道。因為張文禮愛養花,他家裡有一盆十分珍貴的花,叫七色黑牡丹。張方一聽,趕緊順桿爬,道:「在的,在的!我平生就愛養花,臨行時我還委託專人看管。他們要把我那盆花養死了,我可不答應。」「是是是。哎,老爺子,您那盆花叫什麼名來著?挺好聽的,我就是想不起來!」「——」張方心說:壞了。這小子刨根問底,我怎麼能答出來呢?
張方想到這兒,假裝打了個嗝兒,又道:「哎喲,走道走急了,怎麼喝了這酒肚裡頭不舒服呀!天章啊,攙我到外邊過過風!」張方故意岔開話,想藉機會躲出去。
謝天機一看,全明白了。他把椅子往旁邊一放,登登登,回歸原座。他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諸位,大家靜一靜,他不是張文禮,他是奸細張方!」他這一嗓子,好像一顆炸彈似的,把在座的人都震驚呆了!「嘩!」大雄寶殿就開了鍋了。
張方聞聽此言,驚恐萬分。他怕什麼,就來什麼,但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張方心中一翻個兒,反倒鎮定下來了。心說:你認出老子,又怎麼樣?爺爺大不了是個死唄!我張方出生入死幾十次,我就不信這回你能把我如何。張方心情穩定,手捋假須,瞪眼盯著謝天機。心說:小子,你這模樣,我記住了。今天我要不死,我必報此仇!
這時候,濟源站起來問道:「謝老劍客,你方才說什麼?」「二位師父,他不是張文禮,他是張方啊!」謝天機手指張方道。「彌陀佛!」濟源聽罷此言,拽出十八節銅球鞭,濟慈一撩衣服,從腰間拽出十三節龍骨鞭。他們倆一拉傢伙,其他眾人也都各亮兵刃,呼啦一下,把張方就圍在了當間兒。
此時此刻,張方是插翅難逃哇!他不由得暗自叫苦!我的命怎麼這麼不好?如果我那七星九瓣混元膽在的話,那該有多好哇!但現在我束手無策,只能假充鎮定。
單說濟源、濟慈,來到張方近前,翻了幾眼,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張方咳嗽了幾聲,不解地問道:「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呀?無緣無故,平地起骨朵兒。方纔那小子是誰呀,你怎麼能說我不是張文禮呢?你剛才還說什麼?說我像一個張什麼方、張什麼圓的,真叫人可發一笑!天章,這是怎麼回事呀?」
霍無章也是一愣!雖說他十二年沒見著師父,但也不會不認識。他又看了看張方,心說,他確實是我師父,這怎麼能錯得了呢?張方一問他,他趕緊起來道:「老師,這個事也不奇怪,有的人沒見過您,難免認錯!」說罷,霍天章又來到謝天機的面前,道:「謝老劍客,能這麼開玩笑嗎?你怎麼就說他不是我老師呢?」「哎呀,霍英雄,你師父什麼模樣,你難道不認識嗎?二年前,我在海外顛池島呆了半個多月,跟他老人家食則同桌,臥則同榻,行則並肩,坐則促膝。我們倆形影不離。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我無一不熟。這個人肯定不是你師父,而是奸細張方。他那臉是抹出來的,鬍子是粘上去的!」
「啊!」霍天章也是一愣,圓睜二目,瞪著張方。
張方假急發威,也來了脾氣,把酒杯往地下一摔,霍然站起來道:「唉,人還是不貪熱鬧的好。我在海外顛池島呆著有多麼自在!為了看熱鬧,我才來到雲南。沒想到剛到鐵肩寺就遇上一條瘋狗!他娘的,我還讓狗給咬了一口!我說方才叫喚的這位,你是誰?」「陰陽術士謝天機!我是峨眉派的。你連我都沒認出來,你哪裡是張文禮!」「我說謝天機,你算個什麼東西?雖然你到我家去過半個多月,我也熱情款待了你,但事後,我就忘了你的名姓,因為你不是顯赫的人物。如果你是濟源、濟慈師父,或者是在位的高人,我還能忘得了嗎?你是野雞沒名,草鞋沒號。你只不過是個扛旗的小卒,我記你有什麼用?這又有什麼驚奇的呢?方纔你還說我是抹的臉,粘的鬍子,你可欺人太甚!」
「哈哈哈,張方,算你能說。咱們這麼辦行不行,當場試驗,用水給你洗洗臉,等把你的臉洗乾淨,把鬍子洗掉,看你還有何說!」
大夥兒一聽,齊聲贊成道:「對!」「同意!」「好辦法!」
張方聽罷,腿肚子都轉筋了。心說:壞了!我這臉上塗的是顏料,那還能洗不下去嗎?事逼此處,我如果不洗,就等於認輸。哎,羅老劍客對我說過,他說這種顏料不怕洗。我乾脆就試一試!想到這兒,張方一笑:「哈哈哈,好吧!有道是,好貨不怕試驗,真金不怕火煉!」
濟源、濟慈點了點頭,吩咐道:「拿水來!」工夫不大,兩個小和尚端來一大銅盆熱水。另一個和尚又拿來了牛油肥皂。這種肥皂專去油膩。
張方挽了挽袖子,掖了掖領子。一哈腰,用手攪弄攪弄盆裡的水。他邊攪弄邊想:只要我臉上這顏色一掉,我就把這盆水先扣到濟源的腦袋上。然後我火燒鐵扇寺。張方用手往臉上撩了一把水,滴下來的水清澈如故。他又撩了幾把,盆裡的水仍然沒變色。張方的心裡就有了底兒。他用水洗了一遍,然後又打上肥皂洗了一遍,臉上仍然沒掉色。他又拽了拽鬍子,還挺結實。張方樂呵呵道:「諸位都看看,洗一遍不算,咱洗三遍!」又洗了兩遍,張方臉上仍未掉色。
大夥兒看罷,都洩了氣,不約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謝天機。謝天機心說:怪呀,怎麼沒洗下來?「幾位師父,這不算,他這種顏料是特殊的,用一般的水和一般的肥皂是洗不下去的。不信您再拿來點礬,用礬水肯定能洗下去!」謝天機得意道。濟源一聽,十分贊同,吩咐一聲:「拿礬來!」
張方心說,這小子真夠缺德呀!還讓我用礬水洗臉。可不是嗎?顏料一見礬,互相溶解,肯定能洗掉。但是,張方又不能不洗。這時候,就見兩個和尚拎來兩木桶水,一桶熱水,一桶涼水。他們又扔進水中一把礬,攪拌攪拌。
濟源用手一指木桶,道:「老劍客,請淨面!」「咱把話說到前頭,這玩藝兒可是礬水,一旦要把我的面皮燒壞,我可要找這小子的麻煩,也要跟你們鐵肩寺算一筆賬!」張方來到桶邊,哈腰往臉上撩了幾把水,面色沒變。又洗了一陣子,仍然如故。
「謝天機,你還有什麼主意?」張方樂呵呵道。「嗯——」謝天機心想:他明明是塗的顏料,怎麼就露不了相呢?不行,我不能善罷甘休。想到這兒,他又有了主意。謝天機來到濟源、濟慈的面前道:「二位師父,再用老醋洗!」「彌陀佛,拿醋來!」濟源又吩咐了一聲。
兩個和尚又端來了一大盆醋,讓張方洗。張方一咬牙,又用醋洗了一遍,面色未改。這也說明人家羅老劍客的技術高強。那位說這洗不下去可怎麼辦呢?人家自己有解藥。
張方洗了三次,臉色不變。謝天機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往那兒一站,低頭不語。
張方用手一指謝天機道:「喂,你還有什麼招哇!我看你乾脆來一根根地把我這鬍子拔下去得了,你乾脆過來把我這張臉皮也撕下去得了!混賬東西,我看你鬼頭蛤蟆眼的就不是個好東西!老朽我豈能答應於你?!」說著話張方拉架子要過去拚命。濟源、濟慈趕緊給解和道:「老劍客息怒,老劍客息怒!謝天機也是好心,他怕有奸細混入我們鐵扇寺,故此來出了這麼些招。這也怪他多心了。咱們都是一家人,老劍客,您消消氣,呆一會兒讓他給您賠個不是!老人家您看如何?」
「算了,算了,算了!聽你們這一說,你們就是向著謝天機,對老朽還有疑心。我也不參加這個盛會了,這哪是個英雄會?這是是非坑哪!我哪兒來哪兒去吧!天章哪,送送我!」「唉!」其實霍天章也生氣,心說:謝天機,你算個什麼東西?哪有你說話的地方?你硬說我老師是假的,還搬出個張方來嚇人。等我把老師送走再說,咱倆得算算賬!要沒有你在這兒搗亂,我師父能走嗎?
霍天章背好了五毒飛天弩,挎好了兵刃,跟張方往外走。濟源、濟慈留不住了,不斷地在旁邊賠不是。張方一回頭道:「算了,算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我要不死,咱們還有見面的時候。二位師父請回,招待別人去吧!老朽告辭了!」
濟源、濟慈把張方送到半山腰才回去。
霍天章邊走邊說:「師父,您生這麼大的氣幹什麼?大人不見小人怪。因為他不懂事,您就走了,是不是不值得呢?」「孩子,我這個脾氣你還不知道?你師父我向來不容小人!他有一,就有二。我何必要受小人的氣呢?回到家裡呆一呆,那多美呀!」「噢,也是!」霍天章把師父送到帽兒山的山口,他就站住,道:「師父,恕弟子不孝,我不遠送了。您老人家路上保重!」
張方一想:那哪兒行呢?我在這也不能伸手,因為山上這兒還有不少羅漢兵。我得把他領到沒人的地方去。想到這裡,張方接茬兒說:「天章哪,你我十二年沒見,怎麼連一點師徒之情都沒有?再遠送我一程不行嗎?」「唉,行,行!」霍天章照樣往前送。張方嘮嘮叨叨,腳下一拐彎兒,直奔甘家堡。
一開始,霍天章沒覺察出來。走著走著,霍天章放眼往四處一看,就覺著不對勁兒,便問:「師父,您這是上哪兒去?」「到前面辦點事。」「師父,別去了。您知道前面是哪兒嗎?」「什麼地方?」「前邊是甘家堡。童林他們都在這兒住著,走來走去,不就走到人家家裡去了嗎?應當順這條道走!」「你說誰在這兒?」「童林童海川。咱們的仇人都在這兒!」「哎,這也值得大驚小怪?那咱就去溜躂溜躂,我倒要瞅一瞅這童林長得個什麼模樣,他怎麼就能有那麼大名望,他究竟有何本領?我還不服他,我得和他伸伸手,一高興我非得把他的腦袋捎走了!」
「師父,那可太危險了,那裡不只童林一個人。他們黨羽甚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成了名的劍俠,就憑你我師徒,怎能打得過他們?老師,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小子,你要害怕,你就回去。反正我是不怕!」張方嘴上這麼說,手卻抓著霍天章不放。
眼看就要進甘家堡了,張方就加快了腳步。霍天章左右為難,嘴說不去,腳還往前挪動著。一邊走,一邊勸張方:「師父,不行啊!到時候您老人家悔之晚矣!」「哈哈,我說無章,你怎麼越活越膽小?慢說是個童林,就是四大名劍,我也不怕!」倆人說話的工夫就進了甘家堡。霍天章的心裡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他對張方產生了懷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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