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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山神廟燕王被劫持 九天觀君臣入樊籠 文 / 單田芳

    於皋和徐方一看燕王不見了,把兩人嚇得魂不附體,於皋滿腔怒火,無處發洩,他面對夜空,大聲叫罵。沒想到他的話音剛落,從樹林裡走出個人來,此人步履矯健,聲音洪亮,衝著於皋斷喝一聲:「呔,哪裡來的夜貓子,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這喊叫什麼,還叫別人活嗎?」本來於皋就有氣,聽這人說話帶梭帶刺,他這氣就更大了:「什麼人?」

    於皋和徐方剛轉過身,這人已經來到他們面前。仔細一看,呵,見此人穿著打扮與眾不同。頭上是蟹青色的絹帕-頭,鬢角斜搓麻花扣,頂梁門倒拉三尖茨菰葉,鬢插英雄膽,貼耳靠腮,突突亂顫。上身穿青緞蟒身靠,納領納袖納邊納扣,寸排骨頭紐,一巴掌寬五色絲鸞大帶煞腰。下身穿騎馬叉蹲襠滾褲,登著一雙抓地虎的快靴。英雄氅甩在身後,斜挎百寶囊,背背尖齒雁翎刀。看此人的相貌,平頂身高八尺左右,細腰梁寬膀扇,扇子面的肩頭,兩隻眼睛雪亮雪亮,光嘴巴沒鬍子,看樣子不超過二十五歲。

    徐方是步下將官,他學的就是飛簷走壁、陸地飛騰的本領,一看此人的打扮就知道是個夜遊神。他為了少得罪人,以便打聽燕王的下落,便上前抱手稟腕,和顏悅色地說道:「朋友,辛苦辛苦。話可別這麼說呀,方纔我們罵也好,喊也好,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們在這找人呢。再說這兒又不是村莊鎮店,是荒郊野外,怎麼能說打擾了你呢?你張嘴便口吐不遜,字裡行間都帶著髒字,這可是不對呀。陽關大道誰都可行走,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動氣呢。話又說回來了,真要講究玩兒橫的,難道我們還怕你不成?」於皋也過來了:「對呀,難道我們喊兩句都不行嗎?」

    「嘿嘿嘿,醜鬼,小矬子,我看你們兩個比禿尾巴的狗還橫。實不相瞞,太爺太乏累了,正在樹林裡睡覺,被你們吵醒了,難道說不許我質問質問嗎?」「我們已經喊了,你說怎麼地?」「喊了就不行。」「不行又怎麼地?」「怎麼地?我教訓教訓你。」這人也夠橫的,他往前一跟步,舉手奔徐方的面門打來。

    徐方這一下也火了:「好小子你要動武,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來來來,我就陪你走兩遭。」徐方往上一縱,晃雙臂跟這年輕人就打在了一處。也就是十幾個回合,徐方先使了個老君關門,叭叭叭幾掌,緊跟著又使了個老和尚撞鐘,照這年輕人就是一頭。年輕人沒注意,被徐方撞個正著,一腦袋撞在胸脯上,登登登,撲通,撞了個屁股墩兒。徐方認為見好就收,也不知道他是誰,犯不著要他的命。哪知道這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下站起來:「小矬子,你敢撞我。」探臂膀把刀拽出來了,朝著徐方就是一刀。

    於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緊走兩步,來到戰馬旁邊,摘下大砍刀,壓大刀奔年輕人就砍。你別看於皋是馬上的將官,步戰也有兩下子,這把大刀搶開上下翻飛,年輕人有點頂不住了。也就是五六個照面,就見他打墊步跳出圈外,嘿嘿一陣冷笑:「行行行,我惹不起你們,躲得起。我只說你們兩個人能說幾句客氣話,好好地哀求哀求我,你們那個難題我就給解答了,沒想到你們倆仗勢欺人,我也不管你們的事了。我告訴你們,朱棣他活不了啦,老連燈也得叫人家大卸八塊,你們倆就等著收屍吧!」說完話他壓單刀躥入樹林,三晃兩晃,沒影了。

    徐方看看於皋,於皋瞅瞅徐方。品磨一下人家那話語中的滋味,覺得弦外有音,肯定他知道燕王的下落,要不然他怎麼會說那話呢。哎呀,後悔剛才太魯莽了,可現在晚了,人家已經走沒影了,他們倆追悔莫及。又一想,既是到了如今,就得把他追上,說點好話,詢問內情。商量一定,二人飛身上馬,順那個人去的方向就追。出了樹林,看到遠處影影綽綽像有一個人奔向了一條山溝,兩個人不假思索催馬追了過去。待到轉過一個小彎再往前看,是蹤跡皆無。兩個人一邊追一邊喊:「朋友,你別走,請留步。」「朋友,是我得罪你了,我向你賠禮認錯來了。」喊了半天,嗓子都啞了,也沒有絲毫反應。

    這時候東方已經升起了紅日。他們兩個拚殺了一夜,已是筋疲力盡,飢腸轆轆。徐方垂頭喪氣地說:「這可怎麼辦呢!上哪兒去找燕王他們呀?家裡人還不定有多著急,看來常興的小命是保不住了。」

    他們沒精打采地順山道又走了一段路,只見山腳下閃出一座廟宇,這座廟宇比那破山神廟可要強勝百倍:碧瓦紅牆,非常整齊。晨風一吹,驚鳥鈴叮噹作響。

    徐方心中盤算,我們現在人困馬乏,得找地方歇歇,人得吃點東西,馬也得喂喂,再問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也好查問查問燕王的下落。跟於皋一商議,於皋也同意。到了廟前,二人下馬,徐方上前敲門:「裡面哪位師父在?」

    聲音剛落,就聽裡面有人念佛號:「無量天尊。施主請稍等,來了來了。」腳步聲響,跟著是唏裡嘩啦,把門閂、鐵槓子、鐵鏈子去掉,吱扭一聲,腳門開了,裡邊出來個小老道,手裡還拿把掃帚,這是早晨起來打掃院落。小老道看了看他們:「無量天尊。二位施主,有事嗎?」「小師父,我們是行人在此路過,昨夜錯過了店舖,把路途走錯了,打算借寶地休息休息,討碗水喝。」「是這麼回事。我做不了主,你們稍候片刻,容我稟明師父再做決定。」「可以可以。給你師父好好說說,我們水不白喝,飯不白吃,臨走加倍給錢。」「好說好說。」小老道轉身進去了。

    約有片刻之工,就聽裡邊說話:「人在哪呢?」「在門口,一共來了兩位。」「待我觀看。」腳門重新打開,剛才那小老道往旁邊一閃,裡邊出來個半大老道,看年紀也就在四十歲掛零。徐方一瞅,此人長得慈眉善目,頭戴九梁道冠,身穿青布道袍,白護領,白水袖,腰繫絲絛,手拿拂塵,三綹鬚髯飄灑前心。老道打量他們一遍,帶笑說道:「無量天尊。二位施主,打算到這休息休息嗎?」「不錯,求師父賞個方便吧!」「沒說的。寺院也好,庵觀也好,這都是四方化來的,給四方的施主使用。喝口水算什麼,二位裡邊請。」「哎呀多謝師父,您真是通情達理。另外我們還有兩匹馬,求您給幫點草料。」「可以,我們廟上有車,也有牲口。徒兒,把馬匹牽到後院,涮洗飲溜。」「是。」小老道把馬匹拉到後院去了,徐方不放心,跟著走了一趟。一看穿過大殿有個跨院,一拉溜有牲口圈,這裡也有十幾頭大牲口,院裡還放著三掛車。看來這廟挺富裕,廟產肯定少不了。

    徐方轉身回來,跟於皋進了鶴軒。老道把他們讓到桌邊落座,小老道沏上了香茶。老道一瞅,這兩個人太狼狽了,衣冠不整,滿身塵土,衣服上還有血跡:「二位施主,淨淨面吧!」「可以可以。」兩個人洗完臉,漱了口,精神頭也足了。老道咐咐又擺上幾盤點心:「二位施主,如不嫌棄,將就著吃點吧,我已經告訴廚上,給你們準備素齋素飯。」「這叫我們太過意不去了。」徐方也真餓了,拿起點心往嘴裡就塞,噎得他哏兒哏兒直打嗝。於皋也餓了,吃了幾塊點心,喝了點水。老道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一直到他倆喝完了,肚子裡有點底了,這才開始談話。

    「無量天尊。二位施主從哪裡來呀?」「我們來的道可不近哪,從杭州來。」「到這兒是辦公事,還是辦私事?」「私事。我們來看個朋友,結果把地點忘了,也迷失了方向。請問師父,寶觀何名啊?」「本廟叫九天觀。」「九天觀,我聽說過,這是蘇州地界最大的廟宇了。」「可以這麼說。」「廟上有多少師父?」「一百多位。」「看看,我說不少吧!」

    於皋捅了徐方一下,意思是你少說點閒話,咱們吃飽了趕緊走,還得找燕王呢。徐方跟他的想法不一樣,他打算通過談話,來訪一訪燕王的下落,這不是在胡聊。

    徐方喝了一口水,又問道:「請問仙長,貴上下怎麼稱呼?」「貧道靜修居士。」「失敬失敬,給居士施禮了。」「不要客氣。」

    說話之間,素齋素飯端上來了。徐方、於皋入座,靜修居士在旁邊陪著。徐方正在吃飯,由門外進來個小老道,在靜修居士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就見靜修居士一皺眉:「好好,我這就去。」說話間站起來了:「二位施主,失陪失陪。你們先吃著,如果不夠,可以叫人再添菜,我有點事,去去就來。」「您請便。」靜修居士慌慌張張地走了。

    於皋就發現靜修居士的臉色有點變化,不知道什麼原因,人家的表情變化,好像跟自己有直接的關係。於皋看看屋裡沒人,把筷子放下了:「師叔,我怎麼覺著這老道好像有事,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嗯,我也看出來了。剛才那小老道跟他咬耳朵的時候,他直皺眉頭,而且還翻了翻眼皮,斜著看了咱們兩眼。於皋,你也有出息了,應該學得精細點。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到外面聽聽情況,要沒有變化還則罷了。要有變化,咱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徐方躡足潛蹤,從鶴軒出來,拐彎抹角來到了一個跨院。側耳細聽,跨院裡有人大說大叫。他一想,我得聽聽,所幸院裡沒人,房門還開著,窗戶關著,徐方轉身就躲到窗戶台旁邊了。仔細一聽,是靜修居士的聲音,不知他正跟什麼人解釋:「你放心吧,這兩個人決不會是歹人。」「長的什麼模樣?」「一個大個子,看樣子有三十多歲,藍臉,挎著寶劍,騎著馬,馬上掛有大刀,說話是襄陽口音。還有個小個子,個頭很矮,可是歲數不算小了,長得挺精神,背著一對鐵棒槌。」「啊?現在二人在哪?」「正在前邊用飯。」「哈哈哈,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他們怎麼送到我嘴邊來了,太好了。靜修,你趕快關閉廟門,我要將這兩個孽障一體活拿!」

    徐方一聽,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倒霉,又碰上了仇人了。這是誰呀?聽著聲音怎麼那麼熟悉呢?他大著膽子把窗紙摳了個眼兒,睜一目眇一目往裡一看,這一看把小矬子嚇得魂不附體,幾乎坐在地下。

    鬧了半天這說話的是誰呀?正是長期為元人賣命,與大明為仇作對的火龍祖張天傑。張天傑這傢伙是個出家的老道,武功十分高強,他曾經幫助元朝四寶大將脫金龍屢次三番與明軍作戰。後來沙雁嶺一戰,元人敗北,有的說張天傑死在亂軍之中。沒想到二十幾年過去了,這傢伙現在又回來了。

    徐方一看是張天傑,心說可壞了,這妖道是我們的死對頭,慢說是我,就是我老師北俠唐雲在世,也不一定贏得了他。哎喲,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甭找釘子碰,趕快溜吧。徐方想到這快步走到前屋,用手一拉於皋:「孩兒啦,風緊,快點溜之乎。」「怎麼回事?」「甭問了,快點走吧!」

    他們兩個站起來緊走幾步,一想不行,馬匹還在後院呢。他們返回身來到後院,找到戰馬,解下絲韁,剛要轉身,就聽有人喊了一聲:「無量天尊。矬鬼,還走得了嗎?」「我的媽呀!」徐方一哆嗦,險些沒尿褲子裡。要說不怕人家,那是吹的,交手不是一次兩次了,誰有多大能耐,心中沒數嗎?這陣只好硬著頭皮,把戰馬交給於皋。徐方往前一縱:「哎呀這位仙長,我怎麼瞅你這樣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哈哈哈,徐方,你真把我忘了,還是假忘了?」「真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火龍祖張天傑,還記得嗎?」「啊,是你呀,你還健在,紅光滿面,你挺好啊?我這邊施禮了。」「少套近乎。徐方,當年的仇恨,難道說你就忘了不成?」「有仇?沒有啊,我覺得咱爺們兒處得不錯。」「少裝蒜。十幾載的冤仇,你家祖師爺怎能忘掉。就是你們那幫小子,把我鬧騰得廟毀人散,有國難奔,有家難投。十幾年來我一直耿耿在懷,總想著把你們這些孽障個個斬盡,人人誅絕,方消我胸中的惡氣。沒想到我剛到中原,就碰上你了,這是你命該如此,就不要埋怨別人了。我就先把你宰了,祭祭我的寶劍,而後再找他們報仇,爾往哪裡走!」

    說到這咱們得交待幾句。張天傑在沙雁嶺一戰中,身負重傷,他跑到崑崙山,隱姓埋名十幾年。現在他一看燕王和韓金虎打起來了,認為時機已到,便又到漠北找到了脫金龍,想策動脫金龍兵進中原。但是現在元人內部互相殘殺,無力南下,雖然韓金虎幾次派人與他們聯繫,他們也無能為力。張天傑一去,脫金龍與他商定了一個方案,要他潛入中原,聯繫元朝的遺老遺少,三親六故,以及反明的勢力,組織一支反明復元敢死隊。就這樣,這個老傢伙又竄回來了。他打算利用綠林的老關係,把佔山為王的,落草為寇的,各門各戶的師兄弟,好朋友,全都糾集在一起。兩個多月來,他到處奔波,四出活動,倒也聯繫了不少的人,後來他就想到了九天觀的觀主靜修居士。這靜修師父跟張天傑不錯,況且靜修居士為人厚道,能耐也大,這個九天觀地理位置也好,張天傑就想把這裡變成他的一個據點。靜修居士為人不錯,就是有一個毛病,膽小怕事。他明明知道張天傑的所做所為是犯法的,是越軌行動,很可能為本觀帶來災難,但他還是不敢得罪他,還得曲意逢迎他。尤其是現在世面不寧,九天觀所處的位置在蘇州郊外,蘇州不管,南京方面也不問,這兒成了獨立的廟宇。張天傑一來,就把這兒牢牢控制住了,他還拿錢買通了觀內的一些小老道做為自己的幫兇。張天傑把這兒作為據點還有他的打算。他瞭解到張士誠和張九誠面和心不和,早晚必有一爭,他就想幫助張九誠,鼓動蘇州獨立,好使自己手裡掌握一支人馬。昨天夜裡,他正要到蘇州去找張九誠,恰巧在山神廟遇上了燕王等五人。張天傑假充老道,套出真情,這才把五人一一捆拿,綁到馬上,全都押到了九天觀。

    書接前文。張天傑把徐方、於皋攔住,哈哈大笑:「矬鬼,這回你們還走得了嗎?你可知道我張天傑的厲害?」徐方是又怕又恨,但是事到如今,不打就不行了。他回頭看了看於皋:「於皋,該拚命的時候就得拼,你在後面給我觀敵-陣,看我收拾這個老白毛。」徐方說到這,探臂膀拽出鑌鐵棒,往上一縱摟頭就打。

    張天傑往旁邊一閃:「徐方,慢說是你,就是你老師也是我手下的敗將。你這兩下子能行嗎?」徐方並不答話,嗖嗖嗖棒下加緊,下了絕情。可怎麼使勁,他也打不過張天傑。僅僅打了十幾個照面,張天傑上邊一晃,下邊使了個鉤掛連環腿,撲通,像踢球一樣,把徐方踢出去一丈多遠,仰面摔倒。徐方趕緊使了個鯉魚打挺,打算上房逃走。哪知道他剛站起來,張天傑一晃身就到了他的面前,把左手伸出來,利用兩個手指頭,一捅徐方的後背:「別動!」徐方就覺著後背發麻,動不了啦。原來這張天傑也會點穴呀!老道又一伸手,把徐方抓住,生擒活拿。小老道往上一闖,把徐方捆了個結結實實。這陣徐方的身子不麻了,可是已經成了人家的俘虜了。他看著於皋就喊:「於皋,你還愣著幹什麼,三十六著走為上,快跑。」

    於皋能跑嗎?這藍面瘟神非常耿直,也重義氣。他見徐方被人拿住,氣得哇哇暴叫:「師叔,我焉能把你撇下獨自逃去,我跟這惡道拚了。」掄大刀往上一縱,-,劈頭蓋頂照張天傑就是一刀。張天傑嘿嘿一笑:「不知死活的東西,好,有多少我收莊包圓兒。」於皋雖能,哪能是張天傑的對手,也就是十幾個回合,張天傑又用點穴功把於皋拿獲。

    徐方急得直跺腳:「於皋,怎麼不聽我的話呀,捉住我你跑了就得了唄,這可好,連個送信兒的都沒有,咱是一對玩兒完哪!」於皋低頭不語。

    張天傑不像是剛打過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雙手。「靜修居士。」「無量天尊。」「把這兩個人押到前面。」「是。」推推搡搡,二人被押到前面了。

    張天傑到了二殿,往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命人把他倆推進來。這爺兒倆往那一站是立而不跪。張天傑帶著奸笑,打量打量他們:「徐方,你是不是有點不服?」「對,我就不服。」「不服有什麼用,我現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叫你怎麼死就得怎麼死。你信不信?」「我不信。」「呵呵,貧道知道你的嘴比鐵還硬,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你們想不想見見你們的主子朱棣?」

    徐方聞聽此言不由一愣,要這麼說燕王也在這裡,那可不能不見:「你吹牛,我們燕王根本就不在這兒。」「你以為貧道在說瞎話嗎?來人,把那幾個人都帶出來。」「是。」

    約有片刻之工,就聽見腳步聲音,走進幾個人來。徐方和於皋抬頭一看,前面的正是燕王朱棣,後邊跟著老頭子連燈等人。他們那狼狽相就甭提了。每個人都是倒剪雙臂。尤其連燈顯得更慘,連路都走不成,有兩個小老道在旁邊架著。朱棣抬頭一看,也是一愣:「徐將軍、於將軍,你們也來了?」「來了。王爺,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擔哪。我是來保駕的能離開你嗎?咱們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處,看這牛鼻子能把我們如何。」

    張天傑往這邊瞅瞅,那邊看看:「徐方,這回看清楚了吧,不是貧道吹牛,你們都落到了我的手掌之中。朱棣,你要是明白事,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別的要求沒有,就要你寫上降書順表,答應把黃河以北所有的地盤交給貧道掌管,我這人說話算數,立刻把你們君臣就放了。如果牙迸半個不字,哈哈哈,我叫你們都瞪眼看著,一個一個地死。你到底寫不寫?」

    燕王憤怒地仰起頭來,「呀呀呸!惡道,你是個出家人,口唸經文,為何淨做壞事,你想威脅我不成!黃河以北的土地,那是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是中原廣大百姓的財產,我給你寫管什麼用!我寧願一死,決不寫這屈辱的條文。」

    「哎喲,看不透你年紀輕輕,真有點骨頭。拿刀來,我要親自動手,一刀一刀剮了你。」張天傑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啊,說到哪辦到哪。伸手接過牛耳尖刀,奔燕王就來了。哧啦一聲,撕開了前心的衣服,就要下手。於皋急得往前一衝,被兩個小老道拉住了繩子;徐方也急得又晃腦袋又跺腳,忽然他急中生智,大喊一聲:「等一等,有話好商量,我說兩句。」

    張天傑並不是真的就要下手,他這是用生死威脅朱棣和徐方。他一看徐方開口了,便把刀子抽了回來:「徐方,你同意寫降書順表了?」「道爺,有話咱們慢慢商量。話是開心鎖,對不對?都是順的好吃,橫的難嚥。要弄急了,那就豁出去唄,你把人殺了,什麼也得不著了。你不就是為要地盤嗎?咱們心平氣和地商議商議。主公,你也別一口咬定說不行,也可以提提條件,這買賣要合適了咱就答應。」

    朱棣一聽,這是什麼話呀,這叫買賣嗎?轉念一想,徐方隨機應變,智謀過人,也可能他又有了新的招數?便低頭不語。

    張天傑把三角眼轉了轉,來到徐方面前:「矬子,你這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你是不是想耍壞道道,冒壞水兒?」「張天傑,你這叫什麼話,你要那麼說,咱就沒有商議的餘地了,你就乾脆把我們殺了得了。你怎麼把好話當壞話聽啊!」「不是那麼回事,因為我對你有點不相信。那你就說吧,打算怎麼辦?」「張天傑,咱這麼辦。剛才我們王爺說的也不假,你想想,那黃河以北幾個行省的地盤都歸他嗎?不是那麼回事,他只是個燕王,只能管北平附近的地方,他就是給你寫了,也是一紙空文,你也白高興。再說我們王爺在北平的臣僚面前,還是個年輕的王子,有許多的開國元勳都在那兒,像胡大海、常茂、田再鏢等等,都很有實力,那些人能聽他的?即使他有這個權力,恐怕也難實現。第二,即便把字據交給你,你敢去接收那些地盤嗎?你有幾個腦袋?因此你說那都沒用。我就問你一句,你究竟是英雄還是狗熊?」

    「無量天尊。英雄怎麼說,狗熊怎麼講?」

    「你要是英雄,你話符前言,你不是說過嗎,來多少你都收莊包圓兒,你說過這話沒有?」「說過。」「好勒。你敢不敢把徐方給放了,我去請高人,回來收拾你這老白毛。你要敢把我徐方放了,你是真正的英雄。不管到了哪,我是心服口服外帶佩服。你他娘的要不敢放我,害怕我去找人來收拾你,把我們殺了,你是大大的狗熊。我說完了,你隨便吧!」

    張天傑聽罷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徐方,你這個矬鬼,壞道道可真多呀,打算用激將法,來個金蟬脫殼。你想著我一上你的當,就把你放了嗎?」「你隨便吧!張天傑,不放拉倒,要殺你就開刀。」「徐方,我偏不殺你,現在就要把你放了。但是我也有個條件。朱棣你聽明白啊,徐方前去請人,來跟我張天傑分上下論短長,但不能無有期限。我給你一天一夜的時間。如果徐方把人請不來,或者在這期間不能把你們救出去,你怎麼辦?寫不寫降書?交不交順表?」「主公,你就先答應了吧!」逼到這等程度,朱棣也沒辦法了:「好,張天傑,咱們一言為定。一天一夜,徐方要請不來人,救不了我,我願意簽字劃押,把燕雲十六州的土地給你。」「無量天尊,咱就這麼決定了。來人,把徐方給放了。」

    於皋還覺著納悶兒:數徐方罵他罵得凶,可張天傑真把他給放了,這怎麼回事呀?於皋不清楚,張天傑放徐方有他放的道理。他準知道徐方跑不了,我手裡還抓著個燕王,還有這一班人,無論如何你還得回來。你真把人請來,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兩個我抓一雙,省得我到四外找他們去。我找著不好找,你請可好請。要把那當頭的全抓住,這事就更好辦了。這是張天傑的打算,因此才把徐方放了。

    徐方的綁繩被解開了。他活動活動筋骨,小腦瓜晃了晃:「我說仙長,我那鐵棒棒和百寶囊?」「來人,把他的東西還給他。」小老道把這一套東西都給了徐方。徐方背好了百寶囊,掂了掂鐵棒棒:「張道爺,我可要告辭了。時間從什麼時候計算?」「現在。由打你離開九天觀就開始。你看著沒?院裡日頭的影子正好到那棵柏樹根那兒,明天這個時候你要不回來,我可就叫朱棣簽字劃押了,他要不答應,我就把他殺了,把頭送往北國,你回來只能見到無頭的屍體。」「好勒,我這個人說話辦事是水蘿蔔就酒喀崩脆,撂地摔三截,玲瓏剔透,四面見線,說話準定算數。主公,別著急啊,該吃吃,該喝喝,穩坐泰山,逍遙自在,您把眼睛擦亮,看這惡道得個什麼下場。」

    徐方嘴上這麼說,心裡十分緊張,他怕張天傑再變卦。來到外邊,雙腳一點地,噌,飛身上了牆頭,躍身形越出牆外,飛奔而去。

    張天傑見徐方走後,命令小老道把燕王、於皋等人押下去了,嚴加看管。然後他的三角眼轉了轉,想了一條毒計。他知道徐方鬼點子特別多,說不定能請來什麼世外高人,一旦人來了,我怎麼對付呢?得佈置好天羅地網。按下張天傑在這佈置暫且不說。

    單表小矬子徐方。出了九天觀,順著大道就跑下去了。一口氣跑出有五里多路,回頭看看沒人追他,心情才稍微平緩下來。徐方往旁邊一看,有片樹林,他便低頭進了樹林。找了塊青石往這一坐,呼哧呼哧喘粗氣。這可怎麼辦呢?方才跟張天傑說那話是吹牛,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請人,上哪請啊?這兒離高郵相距近千里,常茂、田再鏢有能耐,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呀!眼下又舉目無親,抬頭無故。誰能給我幫忙啊!說著容易做著難啊!我們這次到蘇州請人,怎麼這麼難呢!

    此正是:

    屋漏偏逢連陰雨

    行船又遇頂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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