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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悲中喜挹香魂返 意外望諸美心歡 文 / 佚名

    話說拜林收拾殘稿已畢,正待出來,忽見挹香撞進書房,心中十分吃嚇。按定了神,想了一想道:「他在生與我知已,情若同胞,死後諒來總是一樣的。大約戀戀故人,是以一靈不泯,來與我敘舊的。」

    想到此,便放大了膽上前相見,乃道:「香弟,愚兄正在這裡檢你心愛的詩詞,要替你放在棺木中,以表你平生所愛了。敢是丟不下愚兄,一靈不泯,重來看看我麼?你前者五樁大事,吾日後無有不從,弟請放心可也。」說著抱了挹香大哭起來。

    挹香倒亦一陣心酸,涔涔淚下。本要告訴他還魂之事,如今聽了他如此說法,趁著淚下的時節,倒要騙他一騙了。

    便答道:「弟自前日棄世之後,終日思兄,被這許多夜叉小鬼押解冥司,不由分說,欺侮夜台。這一般苦況,真是不可言宣。最可畏者,遍地泥塗,終朝風雨,神嚎鬼哭,舉目無親。冥君又十分威赫,不肯容情。幸查得弟之生平可以將功抵過,如今在著冥司,無飄無蕩,或在奈何橋晚眺,或登枉死城邀游,那裡有陽世的偕了二三知己,飲酒吟詩之樂!」說著,又佯裝下淚道:「今日因鬼卒們不在,偷至家庭與兄一敘,不知以後又要何時相見的了。」說罷放聲大哭

    拜林便挽了挹香的手,正欲開言,忽然大訝道,「鬼是冷的,為什香弟兩手十分溫暖?」便對挹香諦視之。

    挹香恐拜林疑心,便向地下一蹲,嚷道:「鬼卒來尋我了,從此與君別矣!」說著立起來,睜圓了兩目,伸出了舌兒,搖了幾搖頭,頃刻間披髮蹌踉,拜林十分著急。又見挹香往門後避了片時,重複出來道:「好了,好了,鬼卒被我躲過了。林哥哥,我同你去看愛姐姐與四美人去。」不由分說,扯了拜林到宅中來,拜林只得隨之。

    行走到廳堂,見眾人不在,拜林大訝道:「做什麼,做什麼?」對挹香看看;又看看房屋,說道:「莫非我在這裡做夢不成麼?」挹香見拜林發急,乃道:「弟因夜台無伴,欲邀你去聚首聚首。我們且到梅花館看了愛姐,然後同往如何?」拜林聽了大歎道:「原來如此。你為何不早一天把個信我,我好料理料理未了的事兒。如今要我去作伴,我也決不推辭的。生既同道,死亦不妨同伴,如此方為知己朋友。不過我家事未曾料理,心中有些不安。罷罷罷,同你去見愛姐,一同去就是了。」挹香聽了大笑道:「好,好,這才是生死之交。」

    迤邐行來,已至梅花館,挹香先叫拜林進去。拜林步進梅花館,見愛卿一身艷服,笑嘻嘻相接,拜林此時倒弄得木偶一般,一些頭路都沒有。見愛卿又不帶孝,又無悲苦之狀,心中大異,暗道:「愛姐莫非做了蝴蝶夢中莊周之婦了麼?」又想道:「不要放屁,愛姐豈是這般人,」又想道:「既不是,為什麼這般艷妝快活?」卻未想到挹香還陽。正要啟口,又見秋、素、琴、玉四人皆濃妝吉服而來。

    拜林此時忍不住了,便向愛卿道。「嫂嫂,香弟的靈樞停在何方?何以成殮得如此之速?為何嫂嫂穿著艷服,可知丈夫的服制乃是終身服制,如今香弟弟鬼魂在此,說什麼來看了你,要逼我去陰司作伴。」說著便喚挹香,那知挹香的形跡毫無。拜林道,「方纔明明同我到梅花館來的,為何此時不見了?」拜林說罷,愛卿方曉挹香沒有說明還陽之事,反去騙他,不禁笑將起來。

    拜林益發不懂,便道:「嫂嫂為什麼好笑?」愛卿道:「你們香弟弟已活轉來了。」拜林道:「有這等事麼?我卻不信。」愛卿道:「他不還陽,為何我們穿著吉服?」便細將挹香還陽之事,一一訴知,拜林撫掌夭喜道,「謝天謝地,我原說香弟非大壽之人。方才書館中說得十分苦楚,扮了許多鬼臉,又扯我來看你,說什麼生死之交,要我陰司作伴。我怎一時糊塗,想不到此?」

    說罷,便出了梅花館,來尋挹香。

    卻說挹香扯了拜林到梅花館,明知愛卿要說破的,自己便往園中去尋眾美。眾美人已在春水船守候挹香,看他來了,三十一美你也「香哥哥」,我也「香弟弟」,因為死而復生,更加親近。挹香聽見,連忙趨入軒中,挽了兩個美人手道「今日與眾芳卿再敘園中,真是出人意外的了。」呂桂卿道:「香弟,你既到陰司,究竟如何式樣?」挹香道:「陰司的景象與陽間大不相同,陰風拂面,鬼哭驚人。我見了兩殿冥君,一乃第一殿秦廣王,一乃第十殿轉輪王。遊遍枉死城、剝衣亭、六道輪迴之所。最可怕者奈何橋,高有百丈,闊僅三分,下面血污池中,有許多男女沉溺其中。問其所由,說男者是奸臣逆子、污吏貪官,女者是不孝翁姑、不避三光、觸怒神■之輩。墮入此池,永難超出。你們千萬聽聽,不要犯著。」眾美聽了都毛骨悚然。挹香又道:「後來我又至望鄉台,見你們畢集孝幃,引動我思歸之念,被鬼卒推我下台,大呼而醒。」眾美人聽罷,搖頭伸舌,個個稱奇。

    正說間,忽見拜林走到,不由分說,一把扯了挹香道:「我同你到陰司作伴去!」挹香道:「去去去!」弄得眾美人愕然不解。拜林道:「如今叫你去,只怕不肯去的了,倒是我拖你在陽世做了伴罷。」便說與眾美知之,一齊大笑。

    拜林又謂挹香道:「今日相逢,實出意外。且問陰間之事,究屬如何?」挹香復細細述與拜林,又道:「更有一樁極爽快事。」拜林道:「何事?」挹香道:「遇著秦檜夫婦,萬俟、張二賊,被我罵了一回,拳打腳踢了一頓。你想爽快不爽快?」拜林拍手道:「好好好,正合我意。」挹香又說道:「前者與你夢遊的月老祠,冥君又著我往那處請旨,幸虧院主賜我仙丹,方得回陽,否則仍舊不能相見。」說罷眾人稱異。

    拜林道:「方纔愛嫂嫂說眾親朋在著省親堂賀喜,你可去應酬應酬。如今喪事變為喜事,千古難逢,我想不如趁眾親友在此,替你供個壽堂,改作壽事,喚幾席酒餚相款,以博一樂。你想可好?」挹香拍手大喜道:「林哥之言誠是,但依舊要勞你的了。」

    拜林點頭應允,一面命人端整壽堂與著酒席,大家稱善。

    俄而酒筵已到,正廳上擺了八桌,挹香陪眾賓朋飲酒,曲盡慇勤。握翠園中擺了六桌,愛卿陪眾夫人飲酒。省親堂上擺了一桌,請父母一同歡飲。家人僕婦等俱有酒肉厚賞,一門喜氣,闔宅歡娛。到了晚間,方才散席。鄒拜林胸中萬分樂意,是日住在挹香書館中,與挹香聯榻深談,所以挹香未至梅花館安睡。明日,挹香吩咐省親堂排酒兩席,要與父母妻妾同宴家庭,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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