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綴巍科才人弛譽 作幻夢美女飛仙 文 / 佚名
話說挹香與愛卿青浦歸後,依舊與眾美相親朝夕。
挹香本風流才子,如今中了高魁,又娶了愛卿,所以名譽重振,遐邇鹹聞。況挹香為人慷慨,又喜扶弱助強,雖則翩翩公子,卻比老成練達者高勝一籌。所以人有艷羨之心而無嫉妒之意。其時新屋造成,鄒、金二家俱擇了吉日,遷入華居,頃刻間門庭顯耀,比前更加宏敞了。正所謂:
莫憂陋巷簞瓢苦,欲振家聲在讀書。
一日,梅花館伉儷談心,挹香述及陸續遇美之事,又憂日後不知怎樣了局。誰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夕朦朧睡去,忽見一白鬚老者,道家打扮,手扶藜杖前來。挹香卻不認識,乃上前請見。那道人卻不回答,但道:「你的艷福應將享滿。常言道否極泰來,樂極悲生。如今眾美要與你分別了。」挹香大驚道:「你是何人,怎知我鸞離鳳散?」老者道:「我乃氤氳使者便是。你若不信,你看眾美人來了。」挹香抬頭一看,果見三十七美聯裳接袂而來,愛芳也在其中。挹香見了愛芳道:「好姐姐,你為什麼不別而行,僅留書札。如今你既復來,我再不放你回去的了。」愛芳默然。
挹香又向老者道:「我志乍償,欲娶四美,究為何事要分別起來?」那老者道:「天機不可洩漏,你日後自明。」說著把手一招,便見半空中飛下了無數青鸞,即對愛芳道:「你快些去罷。」愛芳硬著頭皮,與挹香分別。挹香道:「且慢,且慢。你既來了,又要向那裡去?」愛芳泣道:「後會有期,我也顧不得了。」說著將衣一灑,跨上青鸞,望東而去。
老者又令武雅仙、章幼卿二人跨鸞而去。
挹香見三美升空,環珮已杳,又急又悶,又苦又惱,扯住老者道:「你是何人,弄此妖術,敢將我三美攝去,若不叫他們回來,我與你誓不兩立了。」挹香說完大哭。老者道:「後會有期,你休惆悵。」
說著又命孫寶琴去。挹香忙對寶琴道:「寶姐姐,你不要上他的當。」寶琴揮淚道:「天數如此,焉能違拗。君其保重,我去也。」說著亦乘鸞而去。
俄而月素亦欲辭去,挹香道:「月妹妹,我金挹香受恩深處,正欲相酬,你們為甚麼忍心別我?」言訖,暈去了半個時辰。
醒來不但月素杳然,連那呂桂卿、鄭素卿、吳慧卿、林婉卿、朱素卿、陸文卿亦是斷蹤絕跡。
正要與老者吵鬧,忽見謝慧瓊、方素芝、陸麗春、陳秀英、王竹卿等比肩連臂而來,與挹香相辭。挹香大慟道:「老賊,你擅敢以左道攝人,使眾美多墮你術中耶!」老者道:「此乃天數,你勿怪我。」挹香此時語塞咽喉,良久發憤對六人道:「你們去罷!」六人亦升空而去。
挹香突然嗔怒,便奪了老者的禪杖,來與老者拚命,一禪杖望面門飛來。那老者不慌不忙,撇去禪杖,口中唸唸有詞,作一個定身法,弄得挹香動彈不得,如木偶一般。見其餘美人,盡被老者使之跨鸞而去。
頃刻間紅愁綠恨,曇現霎那。三十七美中,獨存一個愛卿,老者方始收了定身法。挹香憤極,掙開身子,握住了愛卿的手道:「愛姐姐,千萬不要被他惑了。我來與這老賊算了帳,同你回去。」
正說間,誰知老者忽爾也不見了。挹香一邊握住愛卿,一邊望空呼喚眾美。誰知寂靜雲霄,蒼茫宇宙,不覺呼天大慟,將雙足一頓道:「罷了,罷了!」握了愛卿同出.在門檻上一絆,忽然驚醒,淋漓香汗,四顧無人,夜漏沉沉,香幃寂寂,卻是一夢。自己偎著愛卿,覺淚痕漬枕,無限淒涼。
愛卿也被他驚醒了,便說:「你為何如此?莫非夢境中又有離鸞拆鳳之事麼?」
挹香道:「一些不錯。」細將夢境一一述與愛卿,又說道:「姐姐第一多情,不我遐棄。」愛卿笑說道:「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挹香道:「是雖是,究屬有些奇怪。」伉儷相談,不覺天明,挹香起身梳洗後,便向眾美人處一行,詢悉無恙,挹香方有喜色。乃說道:「昨夜我夢見你們都被一個妖道攝去,弄得我跌足哭醒。如今見你們紅妝依舊,綠鬢如常,方才心帖。」說罷告別。
其時已屆十一月初三,挹香要備■彼之事,趨庭直告父母,一無詰責,擇於初九日迎娶四美。預先佈置雜務,十分忙迫,一面使人通知吳秋蘭家,自己到小素、琴音家幾處關照了。到了正日,居然藍呢四轎,旗鑼傘扇,絕無娶姬之狀。一則因愛卿也是風塵中人,二則挹香素性鍾情,不肯輕待美人。少頃一樣參天拜地,僅不過名分嫡庶而已。
再說轎子到了吳宅,秋蘭裝束一新,不以妾服,而以冠裳。候了吉時上轎,一路上耀武揚威,流星花爆,向金府而來。此葑門之一家也。
再說轎子又至吳慧卿家來,小素的冠裳也是金宅送去的,都是一色無二。慧卿見挹香如此作事,愈加佩服其鍾情,便替小素裝束,侯吉時上轎。此吉由巷之一家也。
再說兩肩彩轎至琴、素二人家,挹香已央鄒、姚在彼照應,裡面一切托袁巧雲、蔣絳仙、呂桂卿、陳秀英四人端整,所以甚是舒齊。片時轎子臨門,四美替琴、素二人裝束,俟吉時上轎。
再說金宅端整了賓相樂人,專候新人轎到。廳堂上懸燈結綵,鬧熱十分。停了一回,小素的轎兒已到,早喜得挹香心醉神迷。俄而鼓樂喧天,又傳陳、胡轎至,廳堂上已停三肩彩轎。鄰里們盡皆稱羨他風流艷福,又讚他作事古怪,娶姬有如此排場,所以一人傳十,十人傳百,蘇城內藉為美談。不一時吳宅轎來,四姬畢集。然後等了吉時,賓相吟詩,樂人奏樂,一才四艷,並立紅氈。先拜天地,繼拜椿萱。父母見了如此,倒覺好笑。原來一向溺愛獨子,又況美人們情願相從,不要挹香費甚麼,所以一任他們,見過了禮,然後送入洞房。琴音住媚紅軒,素玉住步嬌館,小素住沁香居,秋蘭住怡芳院。一樣坐床撒帳,合巹交杯。
事畢,挹香至外,邀眾友飲酒。鄒、姚亦到,挹香謝了一回,款入筵席。拜林道:「今晚又要鬧新房了,但是有四處新房,如何鬧法?」夢仙道:「我們合仲英三人往三處,再邀幾人一同而去,留一處叫香弟自己去鬧。他若不鬧,罰以巨觴。我們各鬧一處,鬧到疲倦便與新人同睡,免得香弟弟應接不暇。」說著都大笑起來。仲英道:「不通。若教香弟弟自己去鬧一處,他反得其所哉了。不若我等先到秋蘭嫂房中去鬧,況且我與林哥都沒有見過新人的。鬧過了,再至三處去鬧,眾哥以為何如?」眾人齊道:「妙極。香弟,你今日可端整多少酒兒,好待我們來鬧房飲酒?」挹香應道:「十甕。」俄而四處懸燈,眾人皆醉,拜林便作領袖,同了周紀蓮、徐福庭、屈昌侯、陳傳雲、周清臣、姚夢仙、吳紫臣、葉仲英幾個人,一擁的往怡芳院而來。
卻說愛卿因秋蘭從未識面,正在怡芳院要與他說話,忽見拜林同眾人哄然而來,忙避歸梅花館。拜林便偽裝醉態,步入怡芳,眾人隨後而入。
誰知挹香先躲在梅花館,只做不知。拜林不見了挹香,便道:「香弟弟那裡去了?」夢仙道:「大約怕我們吵,所以躲了。」仲英道:「必定在著愛嫂嫂房中。」周清臣道:「他方才說端整十甕酒,必須去尋了他來問他。」紀蓮道:「只好你們三個人去尋,我們沒有見過,究屬客氣的。」拜林道:「我去,我去。」便一個人闖到梅花館來。
愛卿迎著問道:「林伯伯何事?」拜林道:「特來捉一個賊兒。」愛卿笑道:「伯伯捉賊,為什麼捉到這裡來阿?」拜林道:「這個賊一定躲在嫂嫂房中,還望嫂嫂當心。」說罷闖進房中,果見挹香在房中。拜林連喊捉賊,不由分說,一把拖了就走。
挹香只得隨了拜林,往怡芳院而來。
屈昌侯、周清臣、陳傳雲、吳紫臣、徐福庭齊道:「虧你好意思,競躲了出去。如今我們要討些喜果吃吃。若無喜果,只消請嫂嫂見一見,吩咐一聲,我們好往那首去。」挹香道:「這卻容易。」命侍兒每人處送兩盒果兒,便道:「如今好往那邊去了。」拜林看了,便笑道:「這些些果兒好算了麼?我們這幾人非千盒不可。」周清臣道,「若無千盒,請給十甕,否則請秋嫂一見亦可。」挹香道:「果兒明日送來就是。要見他們也容易得極的,但是他們不肯見如何?」紫臣道:「只要你跪著相求,嫂嫂是憐惜為懷的,就肯相見的了。」
拜林與夢仙二人聽了道:「不差,不差。」於是二人撳倒挹香,對著香帷跪了。陳傳雲道:「我們來替他討情。」便說道:「小生金挹香,今日蒙眾好友盛情,要與夫人一見。猶恐夫人不能從願,又難卻眾哥哥之情,是以拜倒妝台,乞夫人裁奪。」紀蓮接口道:「想夫人惻隱為懷,惜憐為念,定不使我金挹香長跪妝台的。」說著多笑個不住,旁邊侍兒們也十分好笑。
挹香跪在地下,也笑說道:「我今跪在妝台,莫說你們撳我跪,就如叫我自己跪,也該跪的。前者隆壽寺粉壁門遇災,若沒得他救我,我也沒有今日了。」眾人聽了,暗暗稱是。
拜林本是多情人,想著救挹香之事,暗道:「不要與他吵了。」遂謂眾人道:「香弟弟跪了長久,嫂嫂不生惻隱,我們且到那邊去一回再來罷。」眾人只得應諾,扶了挹香起來,蜂擁往沁香居小素新房而去。
拜林等三人雖然嘗見,余卻未曾識面,依舊大鬧,甚至鬧到挹香命小素相見後方罷。眾人見了,暗暗稱讚道:「無怪香弟弟要如此鍾情,果然嬌媚。」坐了一回,競往媚紅軒琴音處來。
不知鬧些什麼,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