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天使的憤怒

第37章 文 / 西德尼·謝爾頓

    詹妮弗-帕克站在窗前,極目遠眺。這一天秋高氣爽、風和日麗,丹吉爾海灣裡滿是星星點點的各種船隻。詹妮弗感覺到他已經站在自己身邊,於是轉過身來。

    「喜歡這景致嗎?」

    「非常喜歡。」

    他望著她苗條的身材說:「我也非常喜歡,走,再到床上去吧。」

    「嗯,邁克爾。」

    兩人走回臥室。詹妮弗腦海裡驀然閃過亞當-沃納的形象。以後,她除了眼下正在發生的事以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一次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是邁克爾-莫雷蒂把喬舒亞安全帶回家的早晨。詹妮弗得知是邁克爾擊斃了弗朗克-傑克遜。他不僅救了她兒子,而且為她去殺了人,她不由得充滿了深切而純真的感激之情。

    「我該如何報答你呢?」詹妮弗問他。

    邁克爾-莫雷蒂走到跟前,雙臂摟住她,開始吻她。出於舊日對亞當的忠誠,詹妮弗騙自己說,這不過是接個吻而已。豈知開了這個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她雖然明明知道莫雷蒂是何等人物,可是與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她不再去想這些,任憑目己情感的驅使。

    他們一起上樓來到她的臥室。詹妮弗安慰自己說,她這是為了報答邁克爾見義勇為的行動,僅此而已。他們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思忖著發生的一切,想悟出個道理來。她至今依然深深地愛著亞當。在此同時,怎麼又會被邁克爾-莫雷蒂征服了呢?托馬斯-阿奎納1曾經說過:當一個人深深陷入邪惡後,他就會無所顧忌。詹妮弗想,這句話是否也適用於愛情呢?她意識到,自己之所以這樣做,部分原因是由於長期獨守空房,沉湎在自己心造的虛無縹渺的幻夢之中,跟見不著也摸不到的意中人生活在一起。這種日子委實太長久了。她明白,自己將一輩子愛著亞當,也許這種愛不過是對那段坎坷的青春和初戀的記憶吧?

    1托馬斯-阿奎納是中世紀意大利神學家和經濟哲學家。

    自己對邁克爾究竟怎麼著,詹妮弗沒有把握。對他感恩不盡,那自然毋庸置疑。不過,感激僅僅是小部分原因,此外還有比這多得多的因素。她明白邁克爾-莫雷蒂是誰,是怎樣一個人。他為她殺了人,以前他也曾為別人殺人。他為了錢財,為了權力,為了復仇,殺過許多人。她怎麼會對這樣一個人懷有如此的柔情呢?她怎麼會讓他跟自己睡覺?她感到羞愧難言,心裡不禁暗暗想道:「那麼,我自己又成了怎樣的一個人呢?」

    她找不到答案。

    下午版的報紙報道了一家汽車旅館火災的消息,在餘燼中找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死屍。人們懷疑有人縱火。

    喬舒亞回來之後,詹妮弗千方百計使周圍的一切顯得跟往日一模一樣,因為她擔心前一晚的驚駭會給他留下不良的影響。喬舒亞醒來之後,詹妮弗把給他準備的早飯端到床上。這是一頓十分可笑的飯,盤裡擺滿了他所喜愛的各種不值錢的食物:一段紅腸,一塊花生醬三明治等等,外加一杯不含酒精的飲料。

    「有些人為什麼要殺人呢,媽?」喬舒亞邊吃邊說。

    「哦……」詹妮弗忽然想起了邁克爾-莫雷蒂。難道她有權對他進行評判嗎?那些影響他的生活,使他變成今天這般模樣的勢力究竟有多可怕,她並不知道。她應該進一步瞭解他,認識他,理解他。

    喬舒亞又問:「我明天要去上學嗎?」

    詹妮弗雙手摟住他,說:「不了,乖乖。這一星期我們兩人都在家呆著,這個星期我跟你一起逃學。我們……」

    電話鈴響了。

    是邁克爾打來的。「喬舒亞怎麼樣啦?」

    「他很好……謝謝你。」

    「你感覺怎麼樣?」

    詹妮弗窘得喉嚨口似乎堵上了什麼東西。

    「我是……我……我感到很好。」

    邁克爾格格笑了幾下。「好。我明天中午跟你一塊吃飯。墨爾伯利街,多那托餐館,中午十二點半。」

    「好的,邁克爾。十二點半。」

    詹妮弗就這麼答應了,走上了再也不能折回的路。

    多那托餐館的餐廳領班認識邁克爾,早給他們留下了全餐館最好的餐桌。桌子旁,不斷地有人走過來向他問好,詹妮弗再次為人們對他的慇勤感到驚詫。真奇怪,邁克爾竟時時使她想起亞當-沃納來,因為這兩人雖然有著天淵之別,手裡卻都具有極大的權力。

    詹妮弗開始打聽起邁克爾的身世來了,她想弄明白,他為什麼又怎麼成了今天這樣的角色。

    他打斷了她的問話,說:「你以為我幹這一行是由於家庭的影響或者是有人逼迫我的嗎?」

    「哦,我是這樣想的,邁克爾。當然是這樣。」

    他哈哈大笑起來說:「我是拚死拚活才有今天的,我愛這一切,我愛錢,我愛權。現在我成了『國王』,姑娘。我就愛當國王。」

    詹妮弗望著他,想弄懂這一席話的含義說:「但是,你總不會樂於……」

    「聽著!」他一向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見了,他的話如同開了閘的流水一樣衝出來,好像這些話已在他心裡幽禁了多年,早就等著有朝一日向他人訴說似的。「我的父親就像一隻可口可樂的瓶子。」

    「可口可樂的瓶子?」

    「是的。世界上像這樣的瓶子有成千上萬隻,每隻都一樣,讓你沒法分辨。他是個鞋匠,為了能填飽一家人的肚皮,他的十指幾乎都磨爛了。只有小說上才會把窮人的家庭描繪得富有浪漫色彩。在現實生活中,它意味著一家人在臭氣撲鼻的小屋裡和耗子、蟑螂做伴,常常只能用壞了、臭了的食物充飢。我年幼時,為了活命什麼活都干。一年夏天,我來到了墨西哥城,我身上沒有一個錢,穿著露腚的破褲子。一天晚上,我碰見了一個姑娘,她邀請我去參加一個盛大的宴會。吃甜食時端上來一隻墨西哥蛋糕。根據當地習慣,烘製時在大蛋糕裡面放了個泥娃娃,誰分到這泥娃娃,誰就得為晚宴付錢。結果我分得了它。」邁克爾停了半晌才接著說:「我只好咬咬牙把它吞下肚子。」

    「邁克爾,在苦水裡泡大的人有的是……」

    「不要把我跟別的什麼人混為一談。我就是我,我知道自己是塊什麼料。說實話,我倒很想瞭解,你是否明白你自己是怎樣的人。你幹嗎跟我睡覺?」

    詹妮弗吞吞吐吐地說:「喏,我對你……感恩不盡……」

    「廢話!你需要我。」

    「邁克爾,我……」詹妮弗欲言又止。

    「我不需要花錢去買女人,也不需要她們出於對我的感激而委身於我。」

    詹妮弗暗自承認他的話說對了。確實,她需要他,正如他需要她一樣。可是詹妮弗又尋思道:「這個人曾經有意毀掉我的一生。我怎麼能忘得了呢?」

    邁克爾俯身向前握住了詹妮弗的手,手心朝上。他慢慢地撫弄著她的每一個手指和手掌上的肉墩墩兒。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別跟我玩捉迷藏了,再也別玩了,詹妮弗。」

    她感到自己簡直無法招架。他們兩人間的宿怨已經完全被擱到一邊去了。

    兩人正在吃甜食,邁克爾又開了腔:「順便提一下,我有個案子請你幫助辦一下。」

    這不啻是給了她一記耳光。

    詹妮弗注視著他,問:「什麼案子?」

    「我手下一個名叫范斯柯-岡布蒂的小伙子,因為殺死一個警察被捕了。我要你為他辯護。」

    詹妮弗想著他還在使法兒擺佈自己,不禁又難受又氣憤。

    她淡淡地說:「很抱歉,我不跟你的人搞在一起。」

    「你聽說過非洲的一隻小獅子的故事沒有?它第一回離開母獅子去河裡飲水,讓一隻大猩猩打翻在地。它正想爬起來,一隻大花豹把它踢倒在路旁。這時正好走過來一大群大象,差點將它踩死。小獅子回到家裡時,渾身顫抖,對母獅說:『你知道嗎,媽媽?外頭是弱肉強食的叢林呢!』」

    兩個人許久沒有講話。這世界的確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詹妮弗一直試圖站在叢林的邊緣,置身叢林之外,以便隨時轉身逃走。當時她制定各種規則,她的當事人都得老老實實地遵守。可是邁克爾闖入了她的生活,一切都亂了套。這兒是他的叢林。她害怕。她怕的是自己誤入這一叢林,永遠不得脫身。可是一想起邁克爾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覺得他提出的要求是微不足道的。

    詹妮弗決定為邁克爾幫這一次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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