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文 / 列夫·托爾斯泰
海倫隨王室從維爾納回到彼得堡後,陷入了困境。
在彼得堡時,海倫受到一位身居帝國高位的要員的眷顧。在維爾納,她又與一位年輕的外國親王過從甚密。當她回到彼得堡時,親王和要員又都在彼得堡,雙方都宣佈他們有保護的權利,這使海倫的生涯中出現一道新的課題:保持同雙方的親密關係,不傷害任何一方。
這對於別的女人似乎是困難的,甚至是無法辦到的事,而從未讓別祖霍娃伯爵夫人費過神,她真不愧享有最聰明的女人的聲譽。假如她開始掩蓋自己的行為,狡猾地從尷尬境地解脫出來,那她就自認有罪,反倒會壞事;可是海倫卻相反,她立即,像真正的偉人一樣,凡是想要做的都能做到,把自己置於她深信不疑的正確立場,而把別人置於有罪的地位。
當那個有張年輕的外國面孔的人初次敢於責備她時,她高傲地昂起美麗的頭,斜轉身朝著他堅定地說:
「Voilal』egoismeetlacruautedeshommes!Jenem』atten-daispasaautrechose.Lafemmesesacrifiepourvous,ellesouffre,etvoilaserecompense.Queldroitavezvous,monBseigneur,demedemandercomptedemesamities,demesaf-fections?C』estunhommequiaeteplusqu』unperepourmoi.」1
有那張面孔的人想要說什麼。海倫打斷了他,「EhbiBen,oui,」——她說,「peut-etrequ』ilapourmoid』autressentimentsqueceuxd』unpere,maiscen』estpasuneraisonpourquejeluifermemaporte.Jenesuispasunhommepouretreingrate.Sachez,monseigneur,pourtoutcequiarapBportamessentiments,jenerendscomptequ』aDieuetamaconscience.」2她說完畢,一隻手微掩美麗高聳的胸脯,看著天空。
「Maisecoutezmoi,aumondeDieu.」
「Epousezmoi,etjeseraivotreesclave.」
「Maisc』estimpossible.」
「Vousnedaignezpasdescendrejusqu』amoi,vous……」3海倫哭著說。
那個人開始安慰她;海倫則抽泣著說,(好像陷入沉思),沒有任何情況能妨礙她結婚,這已經有了先例(當時還少有這樣的例子,但她舉出拿破侖和另一些顯貴),她從來不是她——
1法語:哼,男人的自私殘忍!我沒存什麼奢望。女人為您犧牲她自己;她吃苦頭,而這就是報答,殿下,您有何權利查問我的愛情和友誼?這是一位比我父親還親的人。
2那好,就算他向我傾注的感情不完全是父親般的,但也不能因此我就拒絕他上我的家呀。我不像男人,以怨報德。請殿下放明白,我珍惜的感情只告訴上帝和我的良心。
3法語:「但是請聽我說,看在上帝份上。」
丈夫的妻子,她是被當作犧牲品的。
「然而法律,宗教……」那個人垂頭喪氣地說。
「法律,宗教……其用處是什麼,如果這事都辦不了!」海倫說。
這個要人吃了一驚,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竟然沒有想過,於是,去求教與它關係密切的耶穌會的教友們。
幾天之後,海倫在她石島上的別墅舉行了一次令人消魂的宴會,在宴會上,人們向她引見了一位已不年輕的,發白如雪,眼睛又黑又亮的迷人的m-rdeJobert,unjesuitearobecourte1,他和海倫在花園裡的燈光下,在音樂伴奏聲中談了很久,談的是對上帝的愛,對基督的愛,對聖母聖心的愛,還談唯一真誠的天主教在現世和來世給予人們的慰藉。海倫大為感動,並且,有幾回在她和m—rJobert眼裡含著淚水,他們的聲音顫「娶了我吧,那我就是您的奴隸了。」
「可是這不可能。」
「您不能屈尊降紆同我結婚,您……。」
抖。一位男士來邀海倫跳舞,中斷了她同未來的diB
recteurdeconscience2的談話;但第二天m-rJobert又單獨來看海倫,此後並且經常前來——
1法語:一位著短袍的耶穌教士德若貝爾先生。
2法語:良心指導者。
一天,他把伯爵夫人帶到天主教堂,領她到祭壇前,她跪了下來。已不年輕的迷人的法國人把手放在她頭上,於是,如她事後所說,似有一絲清風降到她心靈,她被告知那是lagraAce1。
然後,她被領去見一位arobelongue2長老,他聽了她的懺悔,寬恕了她的罪過。第二天,給她送來了一個盛著聖餐的盒子留在她家裡供她使用。過了幾天,海倫滿意地得知,她已加入真誠的天主教會,教皇於數日內將親自批准她,發給她一種證書——
1法語:神恩。
2法語:身穿長袍的。
這期間圍繞她發生,並由她而參與的一切;如此眾多的聰明人都以令人愉快而精緻的形式向她表示的關注;她裝束的鴿子般的純潔(她在整個這段期間都穿白色衣裙,系白緞帶);所有這一切帶給她滿足,但她並不由於滿足而對她的目的有一刻的疏忽。事情總是這樣,蠢人耍狡猾瞞得過聰明人,海倫看出,這一切的言談奔波,其目的絕大部份是接納她入天教然後從她獲取對耶穌會機構的捐款(她被暗示過),她則在捐款之前,堅持要為她履行脫離丈夫的宗教手續。在她的觀念裡,一切宗教的意義全在於滿足人們願望的同時,遵守一定的禮儀。懷著這一目的,她在一次同接受懺悔的神父的談話中,堅決要求他答覆一個問題:她的婚姻在多大程度上對她有約束。
他們在客廳裡靠窗坐著,時近黃昏,從窗口飄來花香。海倫身穿白色衣裙,袒露出胸脯和肩膀,長老靠近海倫坐著,他保養得很好,肥實的刮得乾淨的下巴,愉快結實的嘴吧,白皙的雙手安詳在疊放在膝上。他嘴上掛著優雅的微笑,用藏而不露的讚歎她美貌的目光,偶而掃一眼她的面龐,闡述他對他們所交談的問題的觀點。海倫不安地微笑著,望著她捲曲的頭髮和刮得發青的豐滿的面頰,不耐煩地等候話題的轉換。長老,顯然在欣賞對談者的秀色,但卻全神貫注於他的本職工作。
這位良心指導者的議論展開如下。您在不明白您所作所為的意義的情況下,就對一個人作出了信守婚約的誓言,而那個人也在不相信婚約的宗教意義下完婚,則犯了褻瀆罪。這種婚姻缺少它應有的雙重意義。但無論如何,您的誓言約束著您。而您違背了誓言。您這樣做犯下了什麼罪呢?是Pecheveniel還是pechemortel?1是pecheveniel,因為您的行為並無不良圖謀。假如您現在為了生兒育女重新結婚,您的罪會得到寬恕的。但這個問題又分為兩個方面:第一……
「但我認為」,——感到無聊的海倫帶著迷人的微笑突然說道,——「我信奉真誠的宗教,便可不受虛假宗教加之於我的約束。」
Directeurdeconscience2對如此簡單地向他提出哥倫布與雞蛋的問題,大為驚異。他為自己女信徒的意想不到的快速進步感到驚喜,但是他不能放棄絞盡腦汁構築起來的理論大廈——
1法語:可恕之罪,或是死罪。
2法語:良心指導者。
「Entendons-nous,comtesse.」1他微笑說,開始反駁他的教女的道理——
1法語:讓我們來分析,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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