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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投誠 文 / 瓦爾特·司各特

    有救抑或無救,騎士先生,

    我都是您的俘虜;

    按您高貴心靈的啟示發落我吧——

    想想戰爭的機遇也可能有一天

    使您陷入我此刻的處境——

    置身於不幸的俘虜的行列。

    無名氏

    黑騎兵和勃艮第武士的交鋒只延續了約莫五分鐘,因為後者的甲冑、戰馬和士氣均佔優勢,很快就打得前者潰不成軍。還沒等到我們提到的那一瞬間過去,克雷維格伯爵已在用馬的鬃毛擦拭他那沾滿鮮血的鋼刀。接著,他回到森林的邊緣看見伊莎貝爾一直站在那兒觀看他們的戰鬥。一部分人馬跟著他,另一部分人馬則花了點時間繼續追擊潰逃的敵人。

    「騎士和貴族的刀劍被這些野豬血所玷污也真是種恥辱。」伯爵說道。

    說罷他把刀插回刀鞘,並補充說:「我的好侄女,這可是對你回來的一種粗魯的歡迎。不過,流浪的貴族小姐們也只能把這種風險看作家常便飯。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黑騎兵可把伯爵小姐的冠冕看得和鄉下姑娘的帽子一樣無足輕重。我看你的扈從沒啥本事可進行多少抵抗。」

    「伯爵大人,」伊莎貝爾小姐說,「直說吧,我是否是個囚徒,您將把我帶到哪兒去?」

    「傻孩子,你知道嘛,」伯爵回答說,「要是事情取決於我的意願,我會回答這個問題。不過,你和你那喜歡說媒求婿的傻姑母近來一直在插翅亂飛,你們該滿意地收攏翅膀在籠子裡呆一會了。就我來說,當我把你帶到佩隆的公爵宮廷,我的職責——一個不愉快的職責——也就結束。為此,我看我有必要把這支偵察部隊的指揮權交給我侄兒斯蒂芬伯爵。我將和你一道回佩隆去。我想你很需要一個替你說情的人——我希望這個年輕的冒失鬼會明智地履行他的職責。」

    「好叔叔,」斯蒂芬伯爵說道,「假如您懷疑我指揮部隊的能力,那您就留下來帶領部隊,我來為克羅伊埃-伊莎貝爾伯爵小姐充當僕役和保鏢好了。」

    「好侄兒,」叔叔回答道,「你這個建議肯定比我的主意更好。不過我還是喜歡按我原來的計劃去做。我要請你注意,你的責任不是獵殺這些黑豬——看來你對此特別感到義不容辭——而是給我收集有關列日的真實情報,以澄清我們聽到的種種荒唐的謠傳。我帶十來個長矛手,其餘的留在我的旗下,聽從你的指揮。」

    「等一等,克雷維格叔叔,」伊莎貝爾伯爵小姐說道,「在我投誠自首之際,請讓我至少要求您保護在危難中救助過我的這兩個人的安全。請讓這年輕人——我的忠實嚮導——平安地返回他的故鄉列日。」

    「我將叫我侄兒護送這年輕人,」克雷維格敏銳地觀察了格洛弗誠實的面貌之後說道,「看來他的確不會壞事。我們將把他一直送到目的地,然後放他回去。」

    「請你一定要代我向善良的格特魯德問好,」伯爵小姐對嚮導說道,然後她從面紗底下取出一串珍珠補充了一句,「求她把這串珍珠戴上,以紀念一個不幸的朋友。」

    誠實的格洛弗接過這串珍珠,以笨拙的姿勢,誠懇而有禮地吻了小姐的纖手。他真沒想到她會想出這樣一個微妙的辦法來報答他的辛勞和所冒的危險。

    「哼!真是名堂多!」伯爵說道,回好侄女,還有別的贈禮嗎?我們得上路了。」

    「還有一點,」伯爵小姐作了一番努力才說出口來,「請您優待這位——這位年輕的紳士。」

    「哼!」克雷維格說道,也像剛才對待格洛弗那樣向昆丁投射了一個銳利的目光,但觀察的結果顯然不那麼滿意。同時他還沒有惡意地模仿了一下伯爵小姐的窘態。「哼!這可是另一種性格的夥計。我的侄女,請問這位——這位年輕的紳士有什麼功勞值得你為他這麼說情呢?」

    「他拯救了我的生命和榮譽。」伯爵小姐又羞又惱地紅著臉說道。

    昆丁也氣得臉通紅,但他明智地考慮到,表露自己的憤怒只能更加壞事。

    「生命和榮譽?哼!」克雷維格伯爵又說道,「我的侄女,我倒希望你最好不必因為這種事情對這位年輕紳士感恩圖報。好吧,要是這位年輕紳士身份許可,我可以讓他陪伴我們。我保證他不會受到傷害——不過,今後我將親自負責保護你的生命和榮譽,也許給他找一個比充當流浪少女隨身扈從更適當的差事。」

    「伯爵大人,」達威特說道,他感到無法再保持沉默,「為了避免您以輕蔑的口氣談論一個陌生人,而以後感到有失體面,我想冒昧地告訴您,我是昆丁-達威特,蘇格蘭近衛軍的射手。正如您所知道的,只有紳士和貴族才有資格參加這個衛隊。」

    「射手先生,謝謝您這個介紹,我也想吻吻您的手才好。」克雷維格仍然用嘲諷的口氣說道,「勞駕和我一道騎到前面去吧!」

    昆丁只好聽從伯爵的命令,因為他知道伯爵目前有這個力量對他頤指氣使——始不論是否有這個權利。他看到伊莎貝爾小姐正以一種近乎溫柔的不安和畏怯的表情目送他走向前去。見到這個情景,不禁使他暗自落淚。但他並沒忘記自己得在克雷維格面前扮演大丈夫角色。而這人在法國或勃艮第騎士當中,對真誠愛情的憂傷除了嘲笑以外,最無同情可言。因此,他決定不等他開口,自己先和他對話,並通過一種堅決的口吻強調他有權獲得公正的待遇,受到更大的尊敬。而伯爵在看到一個身份卑微的人受到他那出身高貴的富有的侄女如此的青睞,一氣之下,就沒有給他應有的尊敬。

    「克雷維格伯爵,」他用一種溫和而堅定的口吻說道,「在繼續我們的談話之前,請您告訴我,我享有自由呢,還是得把自己看作一個俘虜?」

    「這是個尖銳的問題,」伯爵回答說,「目前我只能用另一個問題來作為對答——你認為法國與勃艮第現在是彼此和好呢,還是處於交戰狀態?」

    「這個麼,」那蘇格蘭人回答道,「大人肯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近來一直不在法國宮廷,好些時候沒聽見什麼消息。」

    「你瞧,」伯爵說道,「問問題倒很容易,回答起來可真困難。你知道,過去一個多星期我一直和公爵呆在佩隆,我也無法比你更好地回答這個難題。扈從先生,你上面那個問題——即你究竟是俘虜還是享有自由——卻又取決於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目前,我只好把你看作俘虜——不過,要是你真為我侄女忠實地效勞過,要是你對我的問題都作出坦率的回答,這對你會有好處。」

    「克羅伊埃伯爵小姐最能評斷我是否給她效勞過,」昆丁說道,「我請您去問問她。您問我問題時,您也可以對我的回答作出自己的判斷。」

    「哼!好高傲的口氣,」克雷維格伯爵喃喃說道,「很像個帽子上戴有仕女的徽記的騎士!彷彿說起話來總得帶點高傲的口吻才能使那些寶貴的綢結增加點光彩似的。好吧,先生,就請你回答我,你在克羅伊埃-伊莎貝爾小姐身邊呆了多久吧。我想這總不至於有損你的尊嚴吧?」

    「克雷維格伯爵,」昆丁-達威特說道,「如果說您以近乎侮辱的口吻提出問題能得到我的回答的話,那只是因為我擔心,要是我沉默,就有可能對我們兩人都有義務公正對待的人得出不利的結論。我是從伊莎貝爾小姐離開法國去弗蘭德那天起就一直充當她的保護人的。」

    「呵!呵!」伯爵說道,「這就是說,從她逃離普萊西-勒-圖爾的那天起?你是一個蘇格蘭近衛軍的射手,你當然是根據路易王的手令護送她的囉?」

    昆丁自然並不認為路易王對他有恩情可言,因為他在策劃讓德拉馬克半途搶劫伊莎貝爾小姐時,也許就已指望年輕的蘇格蘭人在保護她的戰鬥當中遭到殺害。但他認為他也沒有權利背棄路易王對他的信任,或僅停留於表面上的信任。所以針對克雷維格伯爵的推論他只是回答說:「上級命令我該怎麼做就夠了,我並沒有進一步打聽。」

    「完全夠了。」伯爵說道,「我們知道,除了想達到某種政治目的,路易王是不會讓他的軍官派他的近衛軍射手在流亡仕女騎的馬旁邊像個獻慇勤的騎士那樣蹦蹦跳跳的。既然護送兩位克羅伊埃仕女的是路易王自己的衛士,那麼他要想繼續大膽地申明,他事先不知道她們逃離法國,就不那麼容易了。射手先生,你得到的命令是叫你去什麼地方?」

    「去列日,我的大人,」蘇格蘭人回答道,「因為兩位仕女希望得到已故的列日主教的保護。」

    「已故的主教?」克雷維格伯爵驚叫道,「路易-波旁死了嗎?公爵一點沒得到他害病的消息——他是怎麼死的?」

    「他是躺在一個血淋淋的墳墓裡——而這是假定殺害他的人不怕麻煩,捨得把他的遺體葬在一個墳墓裡。」

    「殺害他!」克雷維格又驚叫道,「天上的聖母呀!年輕人,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是親眼看見他們殺害他的。此外,他們還干了許許多多可怕的事。」

    「親眼看見的!竟然沒有跑去救救那善良的主教!」伯爵又驚叫道,「也不去動員城堡裡的人去攻打殺害他的人?你知道,即使不加抵抗地聽任這種行為發生,也是一種褻瀆神明的行為!」

    「大人,我用幾句話告訴您吧,」達威特說,「在殺害主教之前,嗜血的威廉-德拉馬克已經在反叛的列日市民幫助下攻佔了城堡。」

    「真是晴天霹靂!」克雷維格說道,「列日城叛亂!索恩瓦爾德被攻佔!主教遭殺害!你這報憂的使者喲,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一下帶來了這麼多的噩耗!你說——你知道這次進攻、這次叛亂。這個謀殺事件嗎?你說——你是路易信賴的一個蘇格蘭射手,要曉得,正是他射出的這致命的一箭。你說,不然我得把你五馬分屍!」

    「大人,即使您真把我分屍,您也無法從我身上分出一點與一個真正的蘇格蘭紳士不相容的東西。我和您一樣,對這個萬惡的行徑事前毫無所知。非但我不是一個參與者,而且,假如我不是那麼力不從心的話,我肯定會和他們戰鬥到底。然而,我有什麼辦法呢?他們成百上千,而我單槍匹馬。我只顧得上救出伊莎貝爾小姐。所幸這點我算是做到了。不過,要是他們殘酷殺害老人時,我離他們很近的話,我要麼救了這白髮老人,要麼我為他報了仇。事實是我大聲地表示了我的抗議,才避免了另外一些恐怖事件的發生。」

    「年輕人,我相信你,」伯爵說道,「論你的年齡或性格,你只適合當仕女的扈從,而不適合幹這種血腥事。可悲喲,一位仁慈寬厚的主教竟在他經常以基督的博愛和王子的慷慨款待外鄉人的大廳裡慘遭殺害——遭到一個惡棍、一個惡魔的殺害。這個凶殘嗜血的毒瘤正是在他的雙手沾滿了恩人鮮血的大廳裡被培養大的。我不知道勃艮第-查爾斯如何反應——不過,這種空前未有的駭人聽聞的殘暴肯定會招來迅猛、嚴厲、銳不可當的報應,否則就是皇天無眼。假如別人不追緝殺人犯,」這時他沉默片刻,捏緊刀把,丟開韁繩,用兩隻帶著鋼手套的手捶打胸脯,把胸甲打得鏗然作響,最後舉起雙手,莊嚴地說道,「我——我,科爾德的菲利普-克雷維格向上帝發誓,向聖蘭伯特和科隆三王發誓,我要排除一切雜念,一心為善良的波旁-路易報仇,不管兇手在森林或田野,在城市或鄉村,在山區或平原,在宮廷或教堂,我都要窮追到底!對此我以我的田地和房產、朋友的交情和部下的忠誠以及生命和榮譽作保。願上帝助我,願聖蘭伯特和科隆三王助我!」

    克雷維格伯爵發完誓以後,似乎稍許減輕了他聽到索恩瓦爾德慘劇時的極其悲痛和驚奇的心情,開始更仔細地向達威特打聽慘劇的詳情。那蘇格蘭人無意消減伯爵對威廉-德拉馬克所抱的復仇決心,便詳盡地向他作了介紹。

    「列日市民都是些不忠不義、動搖盲從的畜牲,」伯爵說道,「竟和這估惡不俊的強盜和兇手勾結起來,殺害他們合法的親王!」

    達威特告訴這憤怒的勃艮第人說,列日市民——至少是出身較好的那部分市民——雖然莽撞地參與了反對主教的叛亂,但在他看來,他們在德拉馬克的滔天罪行中並沒有助紂為虐的意圖。相反,要是力所能及,他們本會阻止其發生,因為當他們看到慘劇發生時也都大驚失色。

    「別談這些動搖變節的烏合之眾了。」克雷維格說道,「既然他們武裝反叛一位親王——而他惟一的缺點就是對待這群忘恩負義的奴才太仁慈太善良——既然他們武裝反叛他,衝進他和平的城堡,除了殺害他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呢?既然他們和『阿登內斯野豬』這弗蘭德沼澤中最大的殺人犯狼狽為奸,除了『以殺人為業』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呢?而且,照你自己的說法,劊子手不正是這群兇惡的暴民中的一個屠夫嗎?我真希望看到他們房屋都燒光,火光照耀他們那些被鮮血染紅的運河。啊,他們殺害的是多麼仁慈、高貴、慷慨無私的主教!在其他地方,臣民叛亂往往是因為捐稅的壓力和貧困,但列日市民叛亂是因為太富大無禮。」他又丟開韁繩,痛苦地搓搓被鋼甲手套弄得很不靈便的兩隻手。昆丁不難看出,主教與他過去的交往和友誼所帶來的痛苦回憶更加深了他的悲慟。所以他默不作聲,表示他尊敬自己既不想加劇也無法安慰的這樣一種感情。

    然而克雷維格伯爵卻一再重複這個話題,一再詢問攻打索恩瓦爾德和殺害主教的詳情。他忽然像想起忘掉的某件事似的問起哈梅琳女士的下落,以及沒和她侄女一道來的原因。「倒不是我認為她沒來是對伊莎貝爾小姐的一種損失。」他輕蔑地補充說道,「雖然她是她的姑母,而且總的來說也是個心眼不壞的女人,但連科開因1國的宮廷和王室也從來不曾產生過這樣一個荒誕可笑的傻瓜。我向來認為她侄女是個守本分的姑娘。我敢肯定,一定是這個喜歡說媒、找對象、愛鬧笑話的羅曼蒂克老白癡使她幹出了從勃艮第逃奔法國這種荒謬事!」

    1科開因國是西歐民間傳說中的仙鄉。房舍、樹木花草等都是甜美的食品做的,河裡流的也是美酒。

    在一個富於羅曼蒂克感情的戀人聽來,這段話多不人耳!但聽了之後,要想作出不切實際的干預又會顯得多麼可笑。這裡指的是用武力迫使伯爵認識到他把那思想和外貌都舉世無雙的伯爵小姐稱作一個守本分的姑娘,是對她的一種莫大的委屈,因為這種品質也可以恰當地形容一個黝黑的農夫女兒——幫父親趕牛犁田的農家姑娘。而且他還認為她受到一個愚蠢而羅曼蒂克的姑母的管治和指引——這種誹謗真應叫誹謗者自己吞下去才好。然而,克雷維格伯爵嚴峻而開朗的面孔,以及他對支配著昆丁的內心感情表現出的十足的輕蔑使他望而生畏。他害怕的倒不是伯爵英勇善戰的名聲(這反倒能刺激他挑戰的慾望),而是各種熱心人最害怕的一種武器——譏笑。它對這些人的心靈起著一種駕馭作用,往往能避免他們做出荒謬的事,但也能妨礙他們做出高貴的事。

    既然達威特害怕的是遭到對方的輕視而不是不滿,所以他克制了一下,只是含糊地回答說,哈梅琳女士早在攻城開始以前就已逃出索恩瓦爾德堡。要想把事情說清楚難免要使伊莎貝爾這位姑母,以及作為她荒謬的追逐對象的他本人蒙受一點譏笑。對這難以出口的情節他還作了一點補充,說他曾聽見一個傳聞,說哈梅琳女士已落到威廉-德拉馬克手裡,不過還有待進一步明確。

    「憑聖蘭伯特說,我相信他會要她做妻子。」克雷維格說,「為了得到她的錢袋,他很可能這樣做,但一當錢袋到手,頂多等錢都花光,他也同樣有可能給她當頭一棒,把她活活打死。」

    伯爵接著又問了許多別的問題,諸如兩位仕女在旅途上表現如何,她們和昆丁本人親密程度如何,以及其他煩人的細節,使得這年輕人羞惱交迫,感覺簡直無法對這目光銳利的武士和朝臣掩飾自己的窘態。但幸好伯爵忽然想離開他身邊,他說:「哼!我看事情就像我猜的那樣——至少一方如此。也許另一方頭腦要健全一些。扈從先生,你騎到前面去吧。我將到後面去和伊莎貝爾小姐談談。我想我已從你身上瞭解到很多情況,可以使我和她談到這些不幸的經歷時避免傷她的面子——雖然難免傷你一點面子。喂,年輕的美男子,你等一等,我想先跟你講句話。我想你是在仙鄉和夢境裡作了一次愉快的旅行——一切都充滿了英雄般的冒險、偉大的希冀以及行吟詩人般的幻覺,彷彿置身於摩甘娜仙女1的花園吧!忘掉這一切,年輕的衛士。」他拍拍他的肩膀補充說,「要記住那位女士是克羅伊埃伯爵小姐,別再以為她還是一個富於冒險性的流浪女郎了。她的朋友們——至少我可以代其中一位擔保——也將只把你為她效的勞記在心裡,而不理睬你妄自索要的非分報酬。」

    1摩甘娜仙女是克爾特人傳說中的仙女,亞瑟王的妹妹。

    昆丁十分氣惱,因為他沒能對這目光銳利的克雷維格隱藏住自己可供他嘲弄的內心感情。所以他氣憤地回答說:「伯爵大人,要是我需要您的忠告,我會向您求教。要是我需要您給我幫助,您也可以從容地考慮同意或拒絕。要是我特別重視您對我的看法,過些時候說出來也還不遲。」

    「嘿!」伯爵說道,「我真是夾在阿馬迪斯和奧裡安納1兩人當中,得等待你決鬥的挑戰了。」

    1阿馬迪斯是一個西班牙騎士,被視為始終不渝的情人的典型。

    「您似乎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昆丁說道,「但您要知道,我和奧爾良公爵決鬥時,被我的長矛對準的胸膛裡,流著的是比您克雷維格更為高貴的血液。當我和杜諾瓦交鋒時,我那位對手的武藝也要勝你一籌。」

    「年輕人,願上帝好好培養你的判斷能力,」克雷維格說道,一邊忍不住對這騎士風度的戀人放聲大笑,「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麼你算是在這個人世間大大地走運。說實在的,要是在你嘴上無毛時老天爺就樂意使你受到這種考驗,那麼在你稱得上大人以前你準會驕傲得不可一世。你無法叫我生氣,只能叫我開心。相信我的話吧,儘管命運之神有時會出現怪念頭,使你有幸和王公貴族交鋒、為伯爵小姐充當衛士,但你決不能和偶然成為你的對手,或偶然成為你的旅伴的人平起平坐。我可以把你當作一個聽多了浪漫故事,幻想自己是個騎士的年輕人來看待,容許你胡思亂想一段時間,但你一定不要對一個好心的朋友生氣,儘管他有點粗魯地搖撼你的肩頭使你清醒清醒。」

    「克雷維格大人,」昆丁說道,「我的家庭——」

    「不,我指的不完全是家庭,」伯爵說道,「而是指的官階、財產。崇高的地位等等。這些都在不同等級的人們中間造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至於說出身,那麼所有的人都是亞當夏娃的子孫。」

    「我的伯爵大人,」昆丁再次說道,「我的祖先,格蘭一呼拉金的達威特——」

    「得了,」伯爵說道,「要是你能為他們找到一個比亞當更早的祖先,那我算服你了!再見。」

    他回過馬來和伯爵小姐走在一起。聽到他那些儘管是善意的暗示和勸告,小姐感到的厭惡甚至要比昆丁更為強烈。昆丁在向前走去時,喃喃自語地說道:「無禮、傲慢、冷酷、自以為了不起的蠢傢伙!但願你有朝一日碰到別的蘇格蘭射手,用火槍對準你,不像我這樣輕易饒了你!」

    晚上他們到達了桑布爾河上的沙勒羅瓦城。克雷維格伯爵決定把伊莎貝爾小姐留在這個地方。因為昨天經歷的恐怖和疲勞,加上一早出發已走了五十英里的路程,一路上又遇到種種不愉快的感受,要她繼續往前走勢必影響她的健康。伯爵把極度疲乏的伊莎貝爾交給沙勒羅瓦的西斯特興女修道院院長照顧。她是和克雷維格家族和克羅伊埃家族都有親戚關係的一位高貴的婦女,因此他可以充分信賴她的審慎和善良。

    在城裡停留時,克雷維格指示駐紮該地的勃艮第守軍司令官提高警惕。他還要求在克羅伊埃-伊莎貝爾伯爵小姐逗留期間給女修道院派一個儀仗隊擔任守護——表面上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暗地裡也許是想防止她逃跑。伯爵交待該地守軍要提高警惕時,只是含糊地說他聽到了列日主教轄區出現騷動的謠傳,不過還有待明確。至於列日叛亂和主教遇難的噩耗及其可怕的詳細情況他已決定親自向查爾斯公爵匯報,首先讓他知道。因此他在給自己和隨行人員換了馬之後,便命令立即動身,決心馬不停蹄地一直趕到佩隆。他通知昆丁-達威特和他同行,同時他還譏諷地道歉說,他不得不拆散一對佳偶,但希望像他這樣一位仕女們的忠實扈從會感到在月光下走一夜總比像常人那樣酣睡一夜要愉快得多。

    昆丁想到他得和伊莎貝爾分手已經夠痛苦了,聽到他這個譏諷真恨不得向他提出憤怒的挑戰。但他知道伯爵只會嘲笑他的憤怒,蔑視他的挑戰,所以他決心等待將來某個時候,再找機會向這個驕傲的貴族進行報復。雖然原因很不相同,他的確感到他和「阿登內斯野豬」幾乎同樣可憎。最後,他只得無可奈何地同意克雷維格的吩咐,和他一道盡快地趕完沙勒羅瓦和佩隆之間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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