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文 / 司馬路人
四
一日,善於侍奉太宗的趙公公,見太宗批閱文書累了,悄悄對一個小近侍耳語了幾句,這小近侍答應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叫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這女人長得美艷動人,那真是盈盈粉面媚含春,疑是凌波出洛神,羅綺生香籠白雪,鈿釵曳玉掠鳥雲。
這美人端著一碗香茶,款款來到龍案邊,還未開口說話,一道艷光已驚得太宗抬起頭來。太宗放下硃筆,貪婪地看著美人,連美人送到手的茶水也忘了接,好半天才問:「你是誰呀?朕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那美人彎腰施了一禮,啟朱唇,發鶯聲,說道:「妾名修寧,原本幽州人,新近籍沒入宮。」
「籍沒入宮?」太宗好奇地問,「你是誰的家眷?」
「廬江王李瑗。」
「嗯。」太宗心裡說可不,廬江王謀反被誅,其家眷男的被殺,女的沒為宮奴。
「可臣妾原本並不是廬江王的妃妾。」這美人看樣子是見過世面的人,面對太宗皇帝,一點也不怯場。
「說說——」太宗蠻有興味地拉住美人的手,將她攬在懷裡。「臣妾原本是廬江王府僚屬劉爾耕的妻子,廬江王見色起意,尋個理由將爾耕殺了,把臣妾掠進王府。幸天理昭昭,皇帝出去奇兵誅頑凶,救臣妾出了苦海。」
太宗見這美婦不但長得艷麗,而且說話頭頭是道,歡喜不已,攬著美婦入偏殿親熱去了。
好半天,太宗才重整衣服轉了回來,美婦人面若桃花,如影隨形跟在後面。近侍見太宗重又坐回龍案邊,上前回道:「黃門侍郎王大人在殿外等候。」
「召他進來。」太宗心情舒暢,硃筆唰唰地在奏章上批字。黃門侍郎王大人就是王-,新近由諫議大夫改任的,一向好直言勸諫。他進了大殿,見太宗端坐在龍案邊批閱公文,心裡很滿意,但又見太宗身旁有一個美婦侍立,王-當時就把臉拉下來了,辦公事時怎能和美婦人混在一起。太宗也意識到王-的不高興,怕他又提出什麼勸諫,忙指著美婦說:「廬江王瑗不道,殺其夫而納其室,暴虐之甚,怎能不亡!廬江王死,籍沒入宮。」
太宗分明是在轉移話題,王-是何等人,他話頭一轉,下個套來勸諫太宗——「陛下以廬江王娶此婦人,為是為非?」
太宗聽這話挺奇怪,一時不知道王-要說什麼,就反問一句:
「殺人夫取人妻,卿問朕是或非,何故?」
王-學養深厚,善於廷辯,當即引經據典,侃侃言道:「齊桓公之至郭,問郭之父老,『郭何故而亡?』父老說『因郭君善善而惡惡之故而亡。』齊桓公說『如子之言,郭君賢君也,何至於亡?』父老說『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
太宗聽出了王-想說什麼,知道他要勸諫,忙正襟危坐。
王-繼續說道:「廬江王暴虐不道,殺人夫娶人妻。今此婦人尚在陛下左右,臣竊意為陛下以廬江王為是。陛下若以廬江王為非,則謂惡惡而不能去。」
王-說完,也不辦別的事了,拱一下手,轉身走了。太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返過神來。他望了望美婦人修寧,心說,朕用用她又能怎麼啦,廬江王殺人夫娶人妻,他犯的錯幹嗎要往朕身上扯。再說,廬江王已死,其夫也已被廬江王殺了。如今輪到朕了,朕讓她服侍左右也錯了麼?
武德老臣中,裴寂有職無權,靠邊站了,沒事只到大安宮陪太上皇嘮嗑。蕭-、封德彝雖為尚書左、右僕射,但實際上說了不算,每當大臣們參議朝政時,蕭、封二人倚老賣老,指手畫腳,說得比誰都多。房玄齡、杜如晦他們表面不跟他倆爭,辦起事來,實際上根本不用他倆的意見。房玄齡、魏征、溫彥博有點小過,蕭-就上表劾之,但太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問。蕭-常常若有所失。
和那些少壯派弄不到一塊倒還罷了,就是蕭-、封德彝兩人也常常鬥口舌。封德彝善變,常常見機行事。蕭-人實誠,動不動就相信人。封德彝與蕭-常常商定上奏之事,可一到太宗跟前,封德彝就變了卦,弄得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十分難堪。兩人的矛盾也越來越深。十月的一天,袞袞諸公都來上早朝,奏事辭辯,蕭-因為一件事又讓封德彝耍了一下。蕭-再也沉不住氣了,聲色俱厲,高聲和封德彝吵了起來,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最後竟然拉拉扯扯,全然不顧朝廷的禮節和國家重臣的風度。太宗大怒,一拍龍案,以坐不敬的名義當即罷免了他倆的相職。宰相位置空著,太宗這次毫不猶豫地任命長孫無忌為右僕射。
回到後宮,早已得知消息的長孫皇后責怪太宗道:「皇上不聽臣妾前番固請,果然授無忌以相職。」
太宗早就想罷免蕭-、封德彝的相職,此番終於找了個借口。朝堂上走了兩個老臣,太宗挺高興,笑著對長孫皇后說:「『國家政事,非臣妾所宜問。』這可是皇后你親口說得啊!朕任命無忌,皇后就不要多管了。」
「話雖如此,但呂、霍之事,怎能不視為切骨之戒。」長孫皇后幽幽地說。
太宗哈哈大笑道:
「諸呂之禍,是因呂後當朝,方有諸呂之亂。漢霍光死後,昭帝奪權,廢霍後,才滅了霍氏一族。再說朕一身健在,誰敢篡權,就是你文德皇后,也絕不似那無德無才的呂後。」
見長孫皇后仍是有所顧忌,太宗安慰道:
「朕不是看你皇后的面子任命無忌為相,也不能因無忌是外戚而棄其不用。朕與無忌是布衣之交,無忌又有佐命大功,要不是你攔著,說實話,朕早就讓他當上僕射了。」見長孫皇后不語,太宗拿出一張奏表說:「看看這張奏表可笑不?」
太宗有意哄皇后高興,皇后的臉上隨之也多雲轉晴,接過奏表說:「奏表有什麼可笑?」
「你自己看看。」太宗指點著笑著說,「這是中書舍人李百藥治天旱的方子。」
長孫皇后手拿奏表,輕輕念道:
「……往年雖發放宮人,但聞太上皇宮中及掖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陰氣鬱結,亦足致旱……」長孫皇后看完奏表,正色對太宗說:
「臣妾以為百藥的奏書一點也不可笑,所言皆切中要害,所說皆臣妾之所想。」
聽皇后一說,太宗也重視起來,又細細把表奏看了一遍,點點頭說:
「是啊,婦人深宮幽閉,誠為可憫,灑掃之餘,亦無所用,應該全部放出,聽求伉儷。」
「全部放出?」長孫皇后笑著說,「這宮裡可就真的剩下您一個孤家寡人了。」
「放三千。」太宗伸出三個手指頭,「朕明早就頒詔讓戴胄去辦這事。」
一下子能放出三千宮女,長孫皇后也很喜悅,又說:「也許聖心未動,天已有感知,上午聽宮人說,寢殿庭中高槐上有白鵲築巢。」
「是啊,群臣為這事,早朝時還向朕稱賀呢。」
「皇上常說『社稷之瑞,瑞在得賢』。」
「是啊,朕直接就跟群臣說:國家之瑞,瑞在得賢,白鶴築巢,何足賀!」
用過午膳,略事休息了一會,長孫皇后率內外命婦到後苑親蠶。太宗則來到弘文殿,處理政要。翻開堆放得高高的奏本,第一個是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蘊古上大寶箴,其奏云:
「……聖人受命,拯溺扶威,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壯九重於內,所居不過容膝,彼昏不知,瑤其台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沒沒而暗,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織纊塞耳而聽於無聲……」
太宗看了這篇「大寶箴」,著實高興,對旁邊的侍臣說:「蘊古正直,賜以束帛,改任大理丞一職。」
下面又有一手本,言請去佞臣,太宗正想看看佞臣是誰,當即叫人召來那個上書者,問:「佞臣為誰?」
那人一個書生打扮,見了太宗也不打怵,搖頭晃腦地說道:「臣居草澤,不能知其人,願陛下下群臣言,或佯怒以試之,彼執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即是佞臣。」太宗正色說道:
「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誠治天下,見前世帝王好以權譎小術接其臣下者,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太宗說得冠冕堂皇,那人聽了,只得連連叩頭認可,但心裡頗不服氣,以布帛試賄司門令史,難道不是你太宗幹的事,難道不是以「權譎小數接其臣下」?
話說王君廓執殺李瑗,賣主求榮當上幽州督都後,其險惡的人性更加暴露無疑。身為大州長官,行事為人卻似一個無賴,一個月不到,驕縱不法的臭名就傳到了京都,朝廷聞知後,立即行文征他入朝述職。
臨行前,幽州長史李玄道擺酒相送,王君廓心裡有鬼,喝酒時心不自安,李玄道安慰說:
「征外官入朝述職也是正常的,也就是向朝廷匯報一下政務,最多秋後大人就會回來的。」
「但願如此。」王君廓心事重重地喝下一杯酒,問李玄道,「聽說你和房玄齡大人有親戚關係?」
「是啊,房宰相的堂妹妹是我母親。」
「你能不能給房大人寫一封信為我說說好話。」
「行啊,小菜一碟。」李玄道也黑白不分,當即到書房挽起袖子「唰唰唰」寫了一封美化王君廓的信,封好後交給王君廓。有了這封信,王君廓安穩多了,和李玄道稱兄道弟,喝了個不亦樂乎。
王君廓帶著一肚子鬼胎向京城進發,行至渭南。生性狡詐的他又有些懷疑李玄道的真心,懷疑李玄道不說好話反說壞話。晚上住在驛站時,他把李玄道給房玄齡的信私自拆開,但強盜出身的他認不了幾個字,但見上面龍飛鳳舞,一個疙瘩連一個疙瘩。王君廓心裡更加發虛,別是李玄道那小子上書告我吧。
為保險起見,王君廓叫李驛吏,讓他幫助看信,驛吏也是斗大的字不識幾個,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搖搖頭說不大明白。王君廓鬼心眼子多,馬上又懷疑驛吏故意裝作看不懂,這封書信也一定有問題。京城是不能去了,王君廓暗自琢磨,去了革職為民不說,弄不好還要掉腦袋呢,想到這裡,他打定主意不去京城,向北逃竄,投奔突厥。
乘著夜色,王君廓拋掉從人,單人獨馬,偷偷離了驛站,但走了不遠又折了回來,那個驛吏已看過了信,留他在世上終是不妥。王君廓拍門叫出驛吏,出其不意殺死了他,隨即乘馬北竄。驛吏被殺很快就被人發現了。驛站機構縱橫交錯,遍佈全國,消息很快發佈出去。渭南周邊驛站緊急行動起來,設卡捉拿兇手王君廓。至第二天下午,走投無路的王君廓被聞訊趕至的兵士殺死在山林河溝邊。
廬江王李瑗死前悲憤地罵王君廓「小人賣我,行將自及」,一年時間不到,這句話就順理成章變成了現實。
突厥屢為邊患,太宗即位伊始,就下定了平定突厥之亂的雄心。軍事上積極備戰,招兵買馬,加強訓練,提高士兵的戰鬥力。突厥人雖然常常襲擾臨邦,但政令簡達。後來中原人趙德言去了突厥,被頡利可汗引為上賓,委以重任。趙德言專其威福,把中原那一套繁雜的禮儀強加於民眾,政令煩苛,人民苦不堪負。後來頡利可汗又信任貪婪狡詐的胡人,與之建立同盟關係,有事沒事就出兵幫人打仗,兵革歲動,勞民傷財。貞觀六年,草原遭遇大雪,平地數尺深,牛羊等雜畜多遭凍死。人民缺衣少穿,又不堪重斂,於是內外離怨,部落反叛,政局出現了多年沒有的動盪。
消息傳到長安,許多人上書請太宗乘勢發兵討伐突厥。太宗權衡利弊,拿不定主意,於是召來熟悉突厥情況的老臣蕭-和長孫無忌,詢問他們對攻打突厥的看法,太宗說:
「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
蕭-雖然免了職,但仍是德高望重的名臣,朝廷上下以禮待之。他也不服老,挽了挽袖子說:
「機不可失,該到了解決突厥問題的時候了,臣雖老矣,也願隨軍出征,以擊突厥!」
太宗又把目光轉向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搖搖頭,表示反對,說:「虜不犯塞而棄信勞民,非王者之師也。」
長孫無忌一句話說到了太宗的心上,再說如果發兵,在軍事上還要做進一步的準備。根據諜報,綜合各方面的情況,突厥的國內經濟、政治形勢只能進一步地惡化,而無明顯的好轉趨勢。太宗於是認可了無忌的建議,決定暫不出兵,再等良機。
太宗視長孫無忌非同一般大臣,也只有無忌才能隨時自由地出入臥內。就是當吏部尚書時,長孫無忌的權力也超過了他的職責範圍,人事、財政、國防等方方面面都可以過問,如今位為右僕射,更是受寵過盛,權力大得驚人。
這天青州地方送來急件,言有謀反事,州縣逮捕了數千人,監獄人滿為患,請求朝廷派員按察。時天色已晚,長孫無忌於是拿著奏表匆匆入宮。
太宗也已用過晚膳,準備就寢。長孫無忌就在寢殿裡把事情說了一遍。太宗聽完後笑笑:
「這樣的事你們派一個侍御史去就行了,明日早朝給朕匯報也不遲。」
長孫無忌拱手道:
「待明日早朝時,人就可以趕一百多里路,故入宮奏明聖上。」長孫無忌的確是個勤政的人,太宗點點頭:
「就依你們的意思,派殿中侍御史崔仁師前去按察。務必查清實由,嚴加懲處謀反者。」
「遵旨!」長孫無忌行了個禮,拿著奏表退了下去。長孫無忌步履匆匆,在玄武門口正碰上巡視外廷的黃門侍郎王。長孫無忌打了個招呼,剛想出門,王-把他叫住,指著長孫無忌腰間的佩刀厲聲說:
「身為右僕射,不知進內宮不許帶刀嗎?」
長孫無忌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恍然大悟,賠著笑說:「天晚了,事忙,把這事忘了。」
王-可不管長孫無忌是誰,他首先認得是宮規,當即喝令玄武門值把長孫無忌的佩刀下了,又把帶班的軍官狠狠訓了一頓。這才拱拱手對長孫無忌說:
「朋友是朋友,規矩是規矩,這事明天我得上奏給皇上。」
王-說到做到,第二天早朝,即向太宗遞本,彈劾長孫無忌。王-言之鑿鑿,太宗自知長孫無忌是由於疏忽才帶刀入宮,對百官說道:
「朕之子俱幼,朕視無忌如子。此許小事,朕不在乎就算了。」王-職責所在,見太宗不允,也就拱拱手退了下去。太宗散朝後回到後宮,早已得到此消息的長孫皇后迎上來說道:「皇上不聽臣妾前番固請。今日臣下與妾見略同,冀罷長孫無忌右僕射。」
太宗擺擺手,不想再聽長孫皇后的此番固請。皇后無奈,只得差人傳話,囑咐長孫無忌一定要辭職。次日早朝,長孫無忌率先跪於丹墀,詞真意切,懇請免去右僕射之職。太宗剛要斥回,後宮宮監也過來言道:「奉皇后懿旨,代送上懇請長孫無忌遜去右僕射奏本。」
宮監奉上奏本。太宗翻了翻,放在一邊。文武百官見狀,也都拱手紛紛奏道:
「天道忌盈,吏部尚書自戒盈滿,皇后又代為懇請,陛下便當恩准。」
太宗見狀,只得歎了一口氣,對仍跪在丹墀的長孫無忌說:「允卿所請,罷右僕射一職,但仍為開府儀同三司,參知朝政。」長孫無忌磕了個頭,心存感激地退了下去。雖然名義上不是宰相了,但權力一點也沒變。長孫無忌雖然不是大才,但檢點群臣,他仍是太宗心裡最信任的大臣。
貞觀二年(628年),漠北又降大雪,平地數尺,牛馬凍死,人畜幾乎皆斷炊。國勢更加衰弱的頡利怕唐軍乘勢襲擊,乃引兵至朔州境上,揚言是打獵,實則是戒備唐軍。
出使突厥的鴻臚卿鄭元shou,比較瞭解突厥疲憊的狀況,回來後向太宗報告說:
「戎狄興衰,以羊馬為徵候,今突厥民饑畜瘦,將亡之兆,不過三年。」
太宗點點頭,說:
「是啊,天時、地利、人和,咱們都佔著了,現在的確是討伐突厥的絕好機會。」
群臣聽太宗這一說,也覺興奮,紛紛上前勸太宗乘此良機攻打突厥,一勞永逸地解決突厥問題。
太宗心裡早就有所考慮:主要是軍事上準備不足,再一個頡利雖然疲憊,但其內部還未出現真正的大亂,莫若再等一年,待其爛得透了,再行攻打。太宗沒有把這真實的想法說出,恐其深意外洩,想了想才說:「新與人結盟,而背盟約,為不信;利其災禍擊之,為不仁;乘其危取勝,為不武。縱使其種族、部落叛盡,六畜無餘,朕終不擊。必待其有罪,出仁義之師而討之。」
群臣一聽,肅然起敬,覺得太宗武功文德,更加超過古今。一齊拱手祝道: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笑了,又問老臣封德彝關於徵兵的意見。封德彝奏道:
「總的說來,兵源還是不足,臣建議不能按年齡搞一刀切。中男雖未十八歲,但軀幹壯大者,亦可並點。」
太宗認為此主意甚好,當即指示中書舍人署敕。魏征雖為諫議大夫,但與中書舍人連署辦公,他挺身而出,不讓中書舍人署敕,稱此等規定既不合理也不合法。太宗見他當庭頂撞,怒道:「中男壯大者,乃奸民詐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執至此!」
魏征立於庭下,侃侃而言:「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眾多,陛下取其壯健,以道御之,足以無敵於天下,何必多取細弱以增虛數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誠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無欺詐。』今即位未幾,失信於天下數矣!」
太宗聽魏征指責他失信於天下,愕然道:「朕何為失信?」
「陛下初即位,下詔云:『逋負官物,悉今蠲免。』有司以為負秦府國司者,非官物,征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為天子,國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關中免二年租調,關外給復一年。』繼而有敕云:『已役已輸者,以來年為始。』散還之後,方復更征。百姓固已不能無怪。今既徵得物,復點為兵,何謂以來年為始乎?又陛下所與共治天下者在於守宰,居常簡閱,鹹以委之,至於點兵,獨疑其詐,豈所謂以誠信為治乎?」
太宗被魏征嗆得一愣一愣的,心裡一股火騰騰冒起,但太宗仍竭力壓抑住自己,說道:「曩者朕以卿固執,疑卿不達政事,今卿論國家大體,誠盡其精要。夫號令不信,則民不知所從,天下何由得治乎!朕過深矣!」
「那中男不點了?」封德彝聽了他們的一番高論,疑疑惑惑地問。
太宗瞪了封德彝一眼,對群臣說:「為表彰魏征忠直善諫,賜金甕一個。」
且說殿中侍御史崔仁師到青州按察謀反者。大堂之上,面對跪在地上黑壓壓的謀反者,崔仁師並沒有大動刑罰,除了十幾個首要叛亂分子繼續關押,其餘支黨悉脫去枷械。
不僅如此,崔仁師還讓這些人洗了澡,換上乾淨衣服,殺豬宰羊,擺了上百桌酒席讓他們吃。如此對待謀反分子,世所罕見,青州人奔走相告,衙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三下五除二,兩天的功夫,崔仁師就把案子辦完了,回到京師,匯報後,依例派敕使前去復察。大理少卿孫伏伽怕崔仁師在這案子上犯了錯誤,憂心忡忡地說:
「足下平反者多,人情誰不貪生,恐見徒侶得免,未肯甘心,深為足下憂之。」
崔仁師彈了彈官帽,笑著說:
「凡治獄以平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知其冤而不為之伸邪!萬一-短,誤有所縱,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願也。」孫伏伽聽了,自覺比不過崔仁師,慚愧地退了下去。那敕使趕到青州後,又把那些謀反者提到衙門,重新審訊。諸囚感崔仁師之恩,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對敕使說:「崔公平恕,事無枉濫,請速就死。」
敕使見無一人有異辭,心知崔御史的平恕起了效果,遂上報朝廷,將諸囚全部放了。青州大地也自然而然安靜下來,多少年沒有一個謀反的。
太宗聞知崔仁師之舉後,也大加讚賞。一次太宗問侍臣:「吾聞西域賈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乎?」
侍臣答道:「有之。」
太宗歎道:
「人皆知彼之愛珠而不愛其身也;吏受賄抵法,與帝王徇奢欲而亡國者,何以異於彼胡之可笑邪!」
魏征在旁邊接口道:「昔魯哀公謂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者,桀、紂乃忘其身。』亦猶是也。」
太宗點點頭,對群臣說:「朕與公輩宜戮力相輔,庶免為人所笑也!」
雖說「既與人結盟,不便動武」,但太宗無時無刻都想著滅掉突厥。除了發展生產,增加軍事儲備,積極開展軍事訓練外,太宗也著手佈置一些分化突厥的外圍工作,其中之一就是斬除突厥的幫兇梁師都。
梁師都是夏州朔方(今陝西靖邊白城子)人,世為本郡豪族,後仕隋,為鷹揚郎將。大業十三年(617年),梁師都聚眾起兵反隋,殺了郡丞唐世宗,自稱大丞相。後又聯兵突厥,攻佔弘化、延安等郡,自即帝位,立國號梁,建元永隆。又接受了突厥贈給的狼頭纛,受始畢可汗封為大度毗伽可汗、解事天子。曾引突厥兵居河南地,攻破鹽川郡。武德二年(619年),梁師都被唐延州總管段德操擊敗了一次,不久,劉武周兵敗,梁師都手下大將張舉等降唐。梁師都見勢不妙,急忙派遣尚書陸季覽去遊說處羅可汗,言道:「近日中原喪亂,分為數國,勢貧力弱,所以北附突厥。今武周既滅,唐國益大,梁師都甘從破亡,恐亦次及可汗。願可汗行北魏孝文帝故事,遣兵南下,梁師都願為嚮導。」處羅可汗被說動了心,準備發兵南侵,但事有不巧,處羅可汗意外猝死,進兵之事,只好擱淺。
段德操又奉詔進攻梁師都,梁延都轉而向頡利可汗求援,後長期依附頡利,為其出謀劃策。頡利、突利率十餘萬騎兵突至渭水橋,就是梁師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