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文 / 詹姆斯·凱恩
「有熱水嗎?」
「怎麼不去盥洗室?」
「尼克在裡邊。」
「是這樣。我從水壺裡給你倒吧,他洗澡時喜歡整個熱水器都裝得滿滿的。」
我和科拉正在實施我倆的計劃,每一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日後也這麼說。時間已近夜裡十點鐘,酒館已經關門,希臘人正在盥洗室洗浴,地每週六晚上都要大洗一番。我們的計劃是:我先把水端到自己的房間裡,準備刮臉,可忽然記起,車忘在外面了,我於是走到外面去警戒,有人來就按一下喇叭給她個信號,她要等到聽見他進了浴缸再進去取毛巾,然後用包著皮的鉛頭棍棒從後面猛擊他的頭。鉛頭棍棒是我用糖袋替她做成的,頂頭塞滿了滾珠軸承。起初,本來安排由我來下手,但我們想,她去盥洗室,他一點也不會在意,而如果我進去,說是來取刮臉刀的,他就有可能從浴缸裡出來什麼的,幫我找。下手後。她將把他按在水裡直至他淹死,再將水龍頭稍稍放開點,然後從窗戶跳到門廊的頂棚上,順著我放在那裡的活梯下到地面來,把鉛頭棍棒給我,然後回到廚房。我將把滾珠軸承放回盒子裡,把袋子扔掉,把車開進來,回到我的房間,開始刮臉。她將等到盥洗室溢出來的水開始滴落到廚房裡,然後大聲喊我,我倆將破門而入,找到他,然後打電話叫醫生。我們想,最終看上去會像是他在浴缸裡滑倒了,昏了過去,然後淹死了。這主意是我從報紙上的一篇文章中獲得的,那篇文章的作者說,多數事故就發生在人們自家的浴缸裡。
「小心點,水燙。」
「謝謝。」
盛水的是個深平底鍋,我把它端到自己的房間放在鏡櫃上,擺好刮臉用的東西,然後下樓去了外面的車裡。我坐了下來以便同時觀察路上和盥洗室的窗戶。希臘人正在唱歌,我忽然想起最好留意一下他唱的什麼歌,是「我親愛的媽媽」。他唱了一遍,接著又唱了一遍,我朝廚房望去,她還在那裡。
一輛載重拖車從轉彎處大搖大擺地開了過來,我趕緊用手指按了下喇叭,要知道那些卡車司機有時會停下來找點吃的,他們這種人叫起門來可是沒完沒了,直到你把門打開才行。這幫人並未停下來。接下來又有兩三輛車開了過去,也沒停下來。我又朝廚房望去,她已經不在那兒了,只見臥室裡的燈亮了。
這時,我突然看見後面門廊處有什麼東西在動,正要按喇叭,可我看出原來是隻貓。那不過是只灰色的貓,但卻使我受驚不小。在這個時候,貓可是我最不想見到的東西。有一會兒,不知它去了哪裡,可過了一會兒,它又出現在那裡,在活梯周圍嗅來嗅去。我不想按喇叭,因為那只不過是隻貓,可我又不想讓它在活梯周圍轉來轉去。我於是下了車,走到後面,把它「噓」的一聲趕走了。
我想回到車裡,可剛走了一半路,貓又回來了,並順著梯子往上爬。我又「噓」的一聲把它趕走,一直趕到後面的棚屋處,然後轉身往回走,可又稍稍停了一會兒,想看看貓是否又回來了,這時一個州警察駕著摩托車從拐彎處過來了,看見我站在那裡便轉了進來。我連動都沒來得及動一下,只見他正好停在我和車之間,搞得我無法去按喇叭。
「在這兒散散心?」
「我剛出來,好把車收起來。」
「那是你的車?」
「是我老闆的車。」
「那好。我只是巡視巡視。」
他四處看了看,突然看見了什麼東西。
「天哪!快看!」
「看什麼?」
「該死的貓,在上那個活梯呢!」
「哈!」
「我喜歡貓,它們總是在搗亂。」
他戴上手套,看了眼夜空,踢了踢腳蹬就一加油門離去了。他一走遠我便奔向車去按喇叭,可已經太遲了,只見門廊處火光一閃,店裡的燈全部熄滅了,屋內傳來了科拉歇斯底里般的喊叫。
「弗蘭克!弗蘭克!出事了!」
我跑進廚房,可裡面漆黑一團,我口袋裡又沒有火柴,只好摸索著走,這時我和科拉在樓梯上相遇了,她下我上。她又叫了起來。
「安靜些,看在上帝的份上,安靜些!你到底下手了沒有?」
「下手了,可還沒等我把他按在水裡就停電了!」
「咱們得把他救過來!剛才外面來了個州警察,他看見了那個活梯!」
「快打電話叫醫生!」
「你打,我去把他撈出來!」
她下了樓,我則接著往上走,走進盥洗室,來到浴缸旁一看,希臘人正躺在水裡,但他的頭部並沒有沒入水中。我試著把他扶起來,可他滿身肥皂滑溜溜的,我只好站在水裡,這才得以把他扶了起來,真是費盡全身力氣。與此同時,我能聽見科拉在樓下和接線生說話,他們沒給她接醫生,而是接了警察局。
我把希臘人從水中扶起來,然後把他放倒在浴缸邊,我自己從水中出來後,又把他拽到寢室,放倒在床上。這時,科拉上來了,我們找到火柴後點燃了一根蠟燭,接下來便開始搶救他。我用濕毛巾裹住他的頭,她則不停地揉他的手腕和腳。
「他們就派救護車來。」
「好的。他看見你下手了嗎?」
「我不知道。」
「你是站在他的身後嗎?」
「我想是的,可就在這時燈突然滅了,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你把燈怎麼著了?」
「沒怎麼著,保險絲斷了。」
「弗蘭克,他最好別醒過來。」
「他必須醒過來,如果他死了,咱們可就完了。我敢肯定地說,那個警察看見了活梯。如果他死了,那他們就會發現是咱們幹的,他一死,咱們也就完了。」
「他要是看見我下手了可怎麼辦呢?他醒來後會怎麼說?」
「或許他沒看見,反正咱們必須讓他聽信咱們的說法,只能這樣,就說你當時在現場,燈突然滅了,你聽見他滑倒了,和他說話他沒答應,然後你就喊了我,就這些。不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能改口。要是他看見了什麼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他的想像,僅此而已。」
「他們怎麼不快點把救護車開來?」
「就會來的。」
救護車一到,他們就把希臘人放在擔架上,抬進了車裡。科拉和他乘坐在同一輛車裡,我則開著車跟在後面。離格倫代爾還有一半路的時候,一個州警察搭載了他們的車並以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速度向前駛去,我被甩在後面跟不上了。等我趕到醫院時,他們正在從車裡向外抬他,那個州警察正在那裡指揮,看見我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兩眼直視著我。還是那個警察。
他們把希臘人抬進去,放在一張平台上,推進了手術室,我和科拉則坐在大廳裡。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護士,她也和我們坐在了一起。這時那個警察也來了,還帶來了一位警官,他們不停地望著我。科拉正在和那個護士講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剛走進去,我是說剛走進盥洗室,去拿條毛巾,這時就好像是有人放了一槍似的,只聽『啪』的一聲燈全滅了。喔,天啊,聲音可怕極了,我聽見他倒下了。在這之前,他正起身準備打開淋浴噴頭。我和他說話,叫他的名字,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周圍漆黑一團,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是說我還以為他觸電身亡了什麼的,因此便大叫起來。聽見我的喊叫,弗蘭克便趕了過來,把他從水中撈出來,我則迅速打電話叫救護車。要不是他們這麼快就趕到了,真不知道我會怎麼樣。」
「接到夜間求救電話,他們總是動作很快。」
「我真擔心他會傷得很重。」
「我想不會的。他們正在裡面給他拍X光片,有了X光片,就可以判斷病情。我個人認為他傷得不重。」
「喔,天啊,但願如此。」
那兩個警察自始至終一聲不響,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我們。
他們把希臘人推出了手術室,只見他頭部纏滿了繃帶,然後又把他推進了電梯,科拉,還有我、護士、警察也都跟著上了電梯。他被抬到樓上的一間屋裡,我們也跟著進去了。他們把他安頓在一張床上,護士見房間裡椅子不夠用,便又出去拿來幾把,這樣大家就都坐了下來。不知是誰說了句什麼,護士讓大家保持安靜。一個醫生進來看了看,又出去了。我們在那裡坐了好一會兒之後,護士走過去看了看他。
「我覺著他現在醒過來了。」
科拉看了我一眼,我趕緊把目光移開了。兩個警察傾身向前,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麼,只見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現在覺著好些了嗎?」
他什麼也沒說,其他人也一言未發,房間裡十分安靜,靜得可怕,我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
「你不認識你的妻子了嗎?她就在這兒。只是因為燈滅了,你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摔倒在浴缸裡,你不為自己感到害羞嗎?你妻子對你很惱火,難道你不想和她說句話嗎?」
他盡力張口想說點什麼,但卻說不出來。護士走過去給他扇扇子,科拉握住他的一隻手拍了拍。他又倒在床上,閉著眼睛躺了幾分鐘,然後再次張開嘴巴,望著護士。
「當時全黑了。」
護士說他需要保持安靜,我便帶科拉下了樓,讓她上了車。我倆剛剛上路,那個警察就已經騎著摩托車跟在我們後面了。
「他懷疑咱們,弗蘭克。」
「就是他。他一看見我站在那裡放哨,就知道有什麼不對頭,他現在仍舊是這樣認為。」
「咱們該怎麼辦啊?」
「不知道。全都取決於那個活梯,就看他是否能悟出它放在那裡的用途。還有,你是怎麼處置那個鉛頭棍棒的?」
「還在我這兒,就在我衣服口袋裡。」
「天啊!要是他們當場逮捕了你並搜了你的身,那咱們早就完蛋了。」
我把自己的刀給了她,讓她把袋子上的繩子割斷,把滾珠軸承掏出來,然後我讓她爬到車子的後面,抬起後座,把袋子放在座位下面。袋子放在那兒,看上去就像塊破抹布,這種東西和其他工具一樣,誰都會有。
「現在你就呆在後面,密切注視那個警察,我將把這些滾株軸承一次一個地扔進灌木叢中,你要注意看他是否會有所察覺。」
她留心地看著,而我則用左手開車,右手橫放在駕駛盤上。我扔了,像扔彈子似的把它扔到窗外馬路對面。
「他轉頭了嗎?」
「沒有。」
我把剩餘的全部扔了,每兩分鐘扔一個,他始終沒有任何覺察。
我們回到了酒館,那裡仍舊一片黑暗。去醫院之前,我沒顧得上找保險絲,更不用說換上一個新的了。我停車時,警察從邊上過去了,趕在我之前到了那裡。
「我要看一眼那個保險絲盒,夥計。」
「沒問題。我自己也要看一看。」
我們三個人都去了後面。他打亮了手電筒,隨即奇怪地哼了一聲並彎下了腰。原來先前見到的那隻貓正四腳朝天地躺在那兒。
「多麼不應該的事啊!一下子要了它的命。」
他舉起手電筒,朝門廊頂棚的下方並順著活梯照了照。
「這就對啦。還記著嗎?剛才那會兒咱們還看見它往梯子上爬呢,沒想到它踩空了梯子,掉在了你們的保險絲盒上,結果就一下子要了它的命。」
「就是這麼回事。你剛走沒多遠就出事了,只聽『砰』的一聲,就好像有誰開了一槍似的,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把車開進來呢。」
「救護車在路上追上了我。」
「你剛走開沒多遠。」
「從梯子上一下子掉到保險絲盒上去了。唉,事情往往如此。那些可憐而又愚笨的東西,怎麼也弄不明白電是怎麼回事,你說是不?弄不明白的,先生,這對它們來說簡直是太難了。」
「命夠苦的。」
「就是這麼回事,命苦。一下子就要了它的命,還是只挺漂亮的貓。還記著它爬梯子時的樣子嗎?我從未見過比這更逗人喜愛的貓了。」
「顏色也很漂亮。」
「一下子就要了它的命。好了,事情已經清楚了,我該走了。你知道我也是不得不核實一下。」
「說得對。」
「再見。再見,小姐。」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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