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誰是我的情人

25 文 / 蔡宗武

    最有趣的是我們家的貓也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可愛的小寶寶,此刻它倆偎依在一起,睡得舒舒服服,想必正做著甜美的夢呢。

    老婆說我正在打掃房子衛生,突然就聽到了窗外有貓的叫聲,推窗一看,就瞧見大貓嘴裡銜著個毛茸茸的小傢伙,像個花球,伸手摟進來一看,可把我高興壞了,竟是一貓寶寶。我趕緊給它們洗澡、煮食,瞧瞧,現在貓媽媽吃飽了,就摟著小傢伙睡著了。真是可憐呀,還不知道它們在外頭受了多少苦。說這話時,我看見老婆的眼裡竟然閃著淚花。

    我說它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不知道,貓走了之後,我們家都快成老鼠窩了,我早就想把它請回來,可是我哪裡有時間找它呀,再說就算找回來了,我不在家它們餓也要餓死。

    唉!老婆歎息著說,不知道這貓到底生了幾個寶寶,這麼千辛萬苦銜了一個回來,其他的還不都要餓死!

    我說或許它就生了這一個呢。現在不是實行計劃生育嘛,有個獨生子女,多幸福!多了它不嫌麻煩我們也嫌麻煩啊。

    老婆就笑了。老婆說不談貓事了,說說英子的事情吧,怎麼樣了?

    我說我請了次客,找了一大幫新聞記者,你放心好了,不用我親自出面,就能把馬山河搞熄火。

    老婆誇獎我說,這才是當領導的料,開竅了啊秦雙華!

    我調皮地笑笑:還不是夫人教導有方。

    莫謙虛了相公!老婆揪了揪我的鼻子,洗澡歇著吧?

    我扭捏著說我不想睡嘛,我還沒有給你送花呢,我先上會兒網再來。

    老婆說好呀,這次我看著你送。

    於是我把電腦打開,在一家網站選了一個精美的玫瑰花賀卡,在花下寫了九個字:「老婆,有你的感覺真好!」然後發送到老婆的信箱去。當屏幕顯示賀卡發送成功之後,老婆一把摟住我,給了我一個深深的吻。

    金巧兒結婚了。

    對金巧兒結婚我是有心理準備的,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吃驚。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刻來得如此神速。

    喜糖是兩個年輕人抬著散發的,是那種叫做阿爾卑斯的高級奶糖,一小盒一小盒的,包裝十分精美。幾乎每個辦公室每個人都領到了這樣一份甜蜜。

    兩位發糖的年輕人一再表明,季局長和金女士準備採取旅遊結婚形式簡辦婚事,就不準備擺酒設宴鋪張浪費了,發盒喜糖算是聊表心意。

    整個機關到處都縈繞著祝賀的聲音。

    關於巧兒與季局長的愛情故事也被口口相傳,描繪得天花亂墜,充滿浪漫主義色彩。其實我心裡清楚,那都是巧兒為了我而製造出來的一種輿論氣氛,試想一對錯位的戀情,充其量又能神聖、浪漫到哪裡去呢。因此,我對巧兒充滿感激的同時,心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劉文進捧著那盒喜糖來到我的辦公室,問我知不知道巧兒結婚了。我沒有吭氣,我舉起桌上那盒喜糖在空中晃了晃,然後埋頭我的工作。

    劉文進一臉困惑,這巧兒怎麼突然間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突然嗎?我說這種事情是人家的私事,難道還要把準備工作向你匯報呀。

    他語無倫次地說這個這個,啊,那個啥呀……

    你這個那個的究竟想說什麼呀?

    他說那個……那個……總之我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我譏諷道:你小子是自己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吧?

    他又困惑地笑了笑,突然說秦處,你說巧兒結婚,我們是不是應該在小範圍內給她和季局長送點什麼小禮物啊?

    我說送禮不送禮那是你個人的事情,怎麼拿來問我?

    他說巧兒走了,我們一頓飯都沒請成,現在她辦終身大事,我們怎好怠慢呢?

    你不知道嗎?我說季局長和巧兒不請客不擺酒,就是避免有人給他們送禮,你這麼一送,不是要違背季局長的心願嗎?

    那是那是。劉文進說,還是秦處考慮周全,那就不送,那就不送。

    劉文進退出我的辦公室之後,我的情緒十分低落,什麼工作都做不下去。的確,我和巧兒這麼深厚的感情,是應該送她一份薄禮的,我怎麼能夠不送呢?送錢送物,顯得太俗,況且人家季局長是監察局長,他也不會收。送花的話,又怕引起誤會。想來想去,還是一籌莫展。

    這時候突然接到秦真真的電話。真真問我看沒看今天的都市報。我說還沒有。她說你看看吧,頭版轉三版,我們給馬山河來了個重拳出擊。我相信馬山河看到這篇文章之後,一定會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我聽了禁不住熱血沸騰起來,急忙翻開報紙,果然不假。

    報紙按預定計劃開闢了一個名叫「尋找」的專欄,在編者按中簡明扼要地表明了開辦這個欄目的宗旨,以及準備連續報道的意圖。在報紙顯著位置,就是真真和她的姐妹們製作的那篇原子彈似的文章,主標題是「苦命的英子姐啊,你在哪裡?」副題為「一位按摩女郎對一名失蹤同事的深情呼喚」。文章用一位非常熟悉英子身世的按摩女郎的口氣,講述了英子的人生故事和苦難遭遇。講述者用的是化名,而內容卻是我在酒桌上講述的全部情節,再加上了她們從按摩小姐那兒調查得到的一些補充細節,通過她們的潤色與加工,賦予其華麗的文采,讀起來聲聲帶淚,字字凝血。

    讀完這篇文章,我馬上給這幫講義氣的女同胞們一個一個打電話,在表示衷心感謝的同時,鼓勵她們繼續努力,不要給馬山河任何喘息的機會。

    接著我把電話打到我老婆的辦公室,老婆說我正要打電話找你呢,報紙我已經看到了,寫得太好了。我相信過不了多久,英子就會露面了。

    你那麼肯定?我說。

    那當然啦,她說馬山河絕對坐不住了,你等於是點把火燒了他的屁股。

    那我們得做好英子露面的準備。我建議道。

    老婆呵呵一笑:你說我們該怎樣迎接英子呢?

    我想了想,難為情地說,我也不知道。

    老婆說,此刻我想她最需要的可能是我們的安慰了,哪怕是一句兩句貼心的話語,至少也能讓她感到溫暖而堅強。

    我懂了,老婆。

    老婆的提議讓我明白我該送巧兒什麼禮物了。我馬上拿起手機給巧兒發去一個短信。我只寫了兩個字:珍重!

    英子沒有像我們預料的那樣馬上露面。

    馬山河非但沒讓英子露面,而且還在他的休閒娛樂城裡瘋狂地追查報紙上那位他認為十分可惡的化名女郎,鬧得整個休閒娛樂城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由於追查化名女郎沒有結果,馬山河非常惱怒,最後給每名女工扣除了半個月的血汗工資。

    馬老闆的行動馬上有人反饋到了真真的報社,次日,一篇連續報道赫然見諸報端:《馬老闆心中有鬼追查化名女郎》,後邊還附有編輯的編後語。編輯說如果馬老闆心中沒鬼,他絕不會如此追查一名柔弱的女子;如果他心中沒鬼,他絕不會如此打擊報復那些普通的女工;如果他心中沒鬼,他早應該站出來向世人說個清楚明白了。我們期待著可憐的英子能夠早日重見天日,充分擁有屬於她自己的自由和人格尊嚴!

    這篇報道一出現,馬山河再也堅持不住了,他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我就是這件事情的幕後導演,於是氣急敗壞地打電話來威脅我。

    馬山河的殺手鑭就是他精心炮製的那張光盤。但我心裡清楚,他的目的並非是要將那些光盤拋出去害我,而是如何拿這些光盤實現他與我之間的交易。所以,他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拋出光盤的,否則他的手上就無牌可打了。而我呢,對光盤的事應該來說不是十分在意,我始終相信一句話,那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做到了知己知彼,因此面對馬山河的威脅我就可以鎮定自若泰然處之了。因此,馬山河每一次打電話來威脅我的時候,我就衝他一笑了之,什麼話也不說。我的這種毫不合作的態度,氣得馬山河不停地罵娘,後來他乾脆就摔了電話。

    我們的報道終於引起了公安部門的介入。

    馬山河聽到風吹草動,竟然潛逃了。

    公安機關的通緝令在車站、碼頭、機場貼得鋪天蓋地,在報紙、雜誌、廣播、電視裡隨時可見,但是,馬山河就像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過嚴密偵察,市公安局公佈出一條驚人的消息:黃英死了。

    猶如晴天霹靂!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我和老婆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剎那間,幾乎整個精神都崩潰了。

    黃英是在一個月之前,被馬山河失手打死的,屍骨早已化為灰燼。英子當時為了爭取自由逃離苦海被馬山河識破天機,馬山河為發洩心中不滿對英子進行瘋狂的蹂躪,英子拚命反抗,又遭到馬山河的拳打腳踢。英子破門而逃,馬山河緊追不捨,追至樓梯口時,馬山河揮出了致命的一拳,英子一腳踩空,竟從長長的樓梯上滾落下去,再也沒有醒來。

    當時唯一的見證人是馬山河家的一個老傭人,馬山河把嚇得瑟瑟發抖的老傭人從黑暗的角落裡揪出來時,老傭人當場就癱倒了。老傭人不停地說一句話: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

    馬山河露出猙獰面目說,不,你看見了,你清清楚楚地看見英子不小心從樓上摔下去了。

    老傭人見到馬山河的樣子就像見到活鬼,馬上改口說,哦哦,我……看見了,對對我看見了,英子小姐不小心摔死了,她不小心……摔死了。

    馬山河拍了拍老人蒼白的臉,又幫她擦掉了臉上的淚痕,露出一副邪惡的笑臉,陰陽怪氣地說,這還差不多,不然的話……他沒有把話說完,一掌劈折了樓梯的木製扶手。

    英子死後,馬山河給了英子那狠心的哥哥和嫂子一大筆錢,那是他們在農村幾輩子也賺不到的一個天文數字,自然馬山河怎麼說他們怎麼信。聽完了,哥哥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而貪心的嫂子躲在房裡高興地一遍又一遍數著大把大把的鈔票,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下來。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我老婆王小春反覆地說著這一句話,眼淚默默地流個不停。我癡癡呆呆地坐在老婆身旁,就像一尊泥塑木雕。

    英子的音容笑貌始終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彷彿再次看到了她在我們家當保姆的樣子,她還是那樣勤快、細緻、認真而賢淑,沒事的時候還是那樣捧著我書櫃裡的那些磚頭似的書本如饑似渴地苦讀;在我深夜筆耕的時候,她還是那樣笑吟吟地幫我倒水沏茶;天涼了,她還是那樣細心地給埋頭寫作的我披上溫暖的衣服。我還看到,她托著我的兒子快快樂樂游泳的優美姿態,她那像母親一樣摟著根兒照相的幸福神情。

    英子啊英子,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彷彿還在昨天。我真的不相信她會如此血淋淋地死去了。

    她曾經是那樣的深愛著我,曾經那麼渴望一份真實的驚心動魄的愛情,一份女人應該擁有的那麼一種幸福。然而,我無法承受她的錯愛,我沒有能夠讓她擁有那份真實的感受,就連一個深情的吻也夭折在南湖公園,苛刻得令人心酸。

    老婆說,她是那樣一位優秀的女子,如果有好的環境,她完全可以出人頭地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可是,當初她在我們家當保姆的時候,我沒有給她機會。我氣量太小,心胸狹窄,沒有能夠容得下她。說到這兒老婆幾乎泣不成聲。

    我說也怪我,我沒有能夠及時救她,我做事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心存雜念,以至於延誤了救她的大好時機。對不起啊,英子!

    我平生第一次為一個女人的死而痛哭流涕!

    馬山河潛逃了,可他給我留下的麻煩沒完沒了。

    紀檢監察室突然有一天收到了馬山河精心製作的那張光盤,我理所當然成了被調查的對象。看得出來,這是馬山河在絕望中對我進行的一次報復。他成了喪家之犬,他也不讓我過安樂舒心的日子。

    組織上對我的詢問筆錄是在我辦公室進行的,監察室主任和一位年輕的主任科員很嚴肅地完成了這項工作。我很配合他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雖然談不上是竹筒倒豆子,但是我的回答非常坦然。

    問:不久前,魯秘書長對你進行過一次誡勉談話,你還記得嗎?

    答:記得。非常感謝組織上對我的關心。

    問:當時我們收到一些關於你的舉報信件,你知道人們反映你什麼問題嗎?

    答:我知道,那些純屬謠言。

    問:我們剛剛收到一張光盤,上面有你嫖娼的鏡頭,你作何解釋?

    答:光盤我看過,顯然是有人陷害我。

    問:你認為誰在造你的謠,誰在陷害你?他們用意何在?

    答: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造謠,也不知道他們是何居心,但是製作光盤陷害我的人我知道。

    問:你知道什麼?

    答:你們手裡的那張光盤是正在被公安機關通緝的逃犯馬山河炮製的,前幾天,他拿它威脅過我。

    問:他為什麼要炮製這張光盤?你是怎樣被他拍攝到這些鏡頭的?

    答:馬山河作案之後把事情掩蓋得很好,滿以為可以逍遙法外了,但是被他殺害的人正是我要尋找的人,我執著的尋找,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因此他就炮製了這張光盤來控制我,不讓我插手這件事情。上面所攝鏡頭,全都是我在昏迷中受人擺佈的鏡頭。

    問:有誰可以為你作證?

    答:唯一可以替我作證的是光盤上那位按摩女郎,但是她早已被馬山河打發走了,要找到她恐怕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問:你與那位被馬山河殺害的女人是什麼關係?

    答:幾年前她是我家保姆,我一直拿她當自家人看待。她學會了按摩保健技術之後,我經常找她幫我治療頸椎病。

    問:有一句打油詩中寫道「身子虛了有人補,腰酸背痛有人捶」,這個「有人捶」是不是指的這位死去的姑娘?

    答(氣憤地):對不起,這個問題最好請你們去問寫詩的人吧!

    問:好吧,今天就談到這裡,我們將做進一步調查。如果真的正如你所說的都是謠言和陷害,我們會還你清白的。

    答:謝謝!

    我在詢問筆錄上簽字之後,就開始耐心地等待組織上還我清白。其實,我心裡清楚,這只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夢想。

    果然,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而我的清白一點著落都沒有。

    我老婆王小春受到我的牽連,自然也遇上了風言風語,一時之間也困惑了,迷茫了。每天上完班就躲在家裡唉聲歎氣,不敢出門。那天她突然懇求我,再求求報社吧,看能否幫忙找到那位名叫秋香的按摩女郎。她認為只要找到了秋香,一切都會雲開霧散,柳暗花明。

    我斷然否決了老婆的提議。

    為什麼?老婆噙著淚說,你是甘心背上黑鍋,還是根本就沒有清白?

    聽到這話我火冒三丈,我說這麼說來,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嗎?

    她說你要人家相信你,你就得拿出證據來,你拿呀你拿呀!

    我憤怒地說,我幹嗎要把自己的事情拿到報上去宣傳,弄得家喻戶曉,人人皆知?告訴你,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我堅決不幹。

    其實在我心裡,我更不想讓秦真真知道我曾經上過馬山河的桃色圈套。

    老婆無可奈何地望著我,說了句好吧,你不找,我去找!

    隨後的幾天,老婆發動她的朋友孫姍姍,利用八小時之外的休息時間,到城市的每個角落去尋找髮廊和休閒娛樂中心,一家一家地打聽,有沒有一位名叫秋香的女孩。結果每次都弄得一身疲憊,就像被人拖到黑巷子裡揍過似的。

    我說小春,你死了那份心吧,馬山河是什麼人物,你想他幹出那種事後還會讓秋香留在這個城市?留在這裡不是等於給他自己安下一顆定時炸彈嗎?

    老婆聽了默不作聲,可我從她眼神當中分明看到了她心有不甘。

    我的清白成了老婆的心結,我的心情自然始終開朗不起來。我其實什麼都不在乎,我一直在乎的只是老婆的態度,既然老婆都認為我的清白是需要證實的,那我還能放得下嗎?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