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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主子震怒 文 / 亞歷山大·別利亞耶夫

    阿里埃爾從井裡救出來的孩子叫阿那特,是那個戴鑽石人的兒子。此人名叫莫希塔,是拉甲的頭號謀士和寵臣。

    當拉甲的寵臣好處可太多了。拉賈古馬爾富可敵國,到底有多少財寶——連拉甲本人也弄不清楚。歐洲只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某些印度拉甲是世界上最大的富翁。相比之下,就連那些舉世聞名的豪門巨賈,諸如洛希爾、摩根、洛克菲勒、范德比爾特財團,在他們面前也都成了窮人。多少世紀以來,這些拉甲世代相傳,財產越聚越多,他們的財富大都是寶石和黃金。

    這些金銀財寶之所以鮮為人知,只是因為拉甲們沒有必要出賣自己的寶石,萬一手頭拮据,真的拋出幾顆像「大莫臥兒」1或「攝政王」那樣著名的鑽石,也不是回回能賣得出去,能買得起這樣寶石的主顧就是在世界市場上也是鳳毛麟角。他們的不動產——宮殿和領地——也同樣價值連城,但同成堆的寶石一比,還是相形見絀。

    1「大莫臥兒」(穆斯林蘇丹的稱號)和「攝政王」在此用作鑽石的名字。

    這就難怪拉甲們賞給寵臣的東西,即使是歐洲最強大富有的國王也都永遠拿不出來賞給自己的臣子。

    但要討得拉甲的歡心,還得在拍馬奉承上大下功夫才成。同所有終日沉溺在閉塞的小天地——如伏爾泰所言的「看不見地平線的世界」裡花天酒地的人一樣,拉甲最怕的就是無聊,儘管他受過良好的教育,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他的妻子希阿瑪說起法語來也與一個巴黎女人無二。拉甲曾幾次帶著她周遊歐洲,倫敦、巴黎、柏林都逛遍了。脫了寬鬆輕便、活動自如的民族服裝,換上什麼燕尾服或大禮服,整天跑劇院、出席招待會、吃西餐——這種生活方式使他感到十分拘束,再說娛樂也是陌生的,所以他總是催著妻子回國。

    到自己家就不一樣了,香湯沐浴之後,把那些箍得十分難受的西服一扒,拉賈古馬爾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頓時感到心曠神怡。他穿上輕飄飄的絲綢袍子,往臥榻上一偎就是幾個鐘頭。身旁有童僕給他搖著棕櫚扇。他自己取過從歐洲買來的書本雜誌,挑出一本「輕鬆點兒的」小說,埋頭讀起來。

    在印度也照樣能瞭解歐洲人嘛!

    他是個「開明的獨裁者」。是「婆羅門—薩馬什」宗教團體的成員,既不崇拜偶像,也不過分熱衷繁瑣的宗教儀式,他愛吃的是一個穆斯林廚子做的野味,讀書好趕時髦,也翻翻哲學著作,盧梭和尼采的觀點他一概贊成。他還喜歡和從歐洲來的殖民者交往,跟洋人過從甚密。

    捧著新書消磨了兩三天之後,他突然又感到那種百無聊賴的情緒就像條毒蛇似的鑽到他心裡,弄得他坐立不安。

    於是,早就對主子脾氣琢磨透了的莫希塔登場了。

    「有什麼新花樣沒有,莫希塔?」拉甲問道,隨手漫不經心地把書扔到了地毯上。

    莫希塔接受了主子「腳上灰塵的祝福」之後,用天花亂墜般的華麗詞句問候主人一番,接著簡短地稟報了經濟開支情況,跟洋人和佃戶又簽了什麼新合同,租金進項多少,還有對欠債不還的債戶怎麼處罰,等等。

    但拉甲今天沒心思聽這個,他打斷了莫希塔的稟告,又問了一遍:

    「你今天預備了什麼新玩意兒嗎,莫希塔?」

    「童男童女的戲班準備了新舞蹈。」

    拉甲想到在巴黎看過的康康舞,淡淡地一笑道:

    「老一套。不過,還是先演來看看吧!」

    莫希塔雙手一拍,門口高高拱頂上掛下來的天鵝絨帷幔便打開了,一班輕紗薄籠的少女和服色繽紛的少男擁進了房間,手鐲、腳鐲和小鈴鐺頓時清脆悅耳地響成一片。笛聲一響,孩子們翩翩起舞。他們的舞姿倒是優雅動人,只可惜驚恐的臉上掛著硬擠出來的呆板笑容。

    「老一套,」拉甲又說了一遍,把手一揮。

    笛聲戛然而止,孩子們收住舞步,擠成一團,像群受了驚的羔羊。

    拉甲開始給莫希塔講解什麼叫康康舞,告訴他女演員出場穿什麼服裝,做哪些動作:「你現在給我聽明白了,大腿一定得踢得高過頭去,衣服上全是褶兒,去吧!」他吩咐莫希塔給那些女孩做百褶裙和高跟鞋——要教會她們跳康康舞。莫希塔為難地鞠了一躬。

    「你還準備了什麼?」

    「駝跛瞎殘舞。」

    這是個新鮮玩意兒。

    「演來看看。」

    孩子們跑出房間,臉上露出壓抑不住的喜色,沒想到一切都會平安過去:既沒人要挨鞭子,也沒人要被關進地窖裡啃餅子喝涼水,往日他們可是動不動就要受到這些刑罰的。

    低沉的鼓聲響起來了,一群奇形怪狀的人一擁而入,他們身上穿著十分可笑的花裡胡哨的百納衣,一個個一瘸一拐、東摸西撞、磕磕碰碰、吱哇亂叫地跑進屋來。

    莫希塔趁主子不在,不失時機地準備下這麼個玩意兒。天曉得他是打哪兒搜羅了這麼一大幫駝背、瘤子、瞎子?

    只見幾個頭大嘴闊的駝子像癩蛤蟆似的向一群跛子衝去,駝峰一拱,把跛子個個撞了個四腳朝天,瞎子們腦門撞腦門,一個個抱著腦袋失聲亂叫,鼓敲得更來勁了。

    拉甲哈哈大笑。莫希塔喜上眉梢。

    「快請希阿瑪王妃!」拉甲叫道。拉甲王妃身穿一身摩登的巴黎時裝,腳登後跟高得嚇人的高跟皮鞋來了。

    她一見這群跳舞的,就喝了一彩:

    「妙極了!」

    緊跟著就蹲到了地上,雙手抱膝再直不起腰來,她笑得前仰後合,搖頭晃腦,頭髮全亂了。

    拉甲從手指上褪下鑲著一顆大鑽石的戒指,扔給莫希塔。莫希塔伸出手去,在半空接住了這閃閃發光的賞賜,趕緊深深鞠躬謝賞。

    一個瞎子被駝背撞了個四腳朝天,他的腦瓜重重地碰到柱子上鼓出來的地方,不由哇哇直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罵了起來:

    「你們這群該死的惡人,叫你們將來不得好死!」

    拉甲立刻沉下臉來,莫希塔的臉也同時變了色:每當烏雲遮蔽太陽,地上勢必出現陰影。

    「他不是罵殿下,我的主人,他罵的是那個駝背!」莫希塔慌不迭地趕忙解釋道。

    但拉甲轉身朝牆,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打100鞭子!通統給我滾出去!」

    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雖說莫希塔撈到一枚戒指不壞。可主子卻發了大火。於是莫希塔吩咐僕人們再給瞎子加上一百鞭子。可憐的瞎子本來還得繼續品嚐生活賜與他的種種苦難,而這下足以使他徹底解脫了。

    莫希塔感到十分沮喪。要知道他本來還要為拉甲獻上好幾套節目呢。

    赤身裸體的奴隸手持尖端帶勾的鐵棍角鬥,這可是拉甲最喜歡看的娛樂。每當奴隸們打得黝黑的身上遍體鱗傷、鮮血淋淋之際,這位盧梭的信徒就會亢奮得難以自抑,他的眼裡冒火,鼻息如吼。

    「打他!勾哇!使勁呀!對啦!就這樣打!……」他在給角鬥士們鼓勁兒,若是有一方斷了氣倒在地下,他總會為表演結束而十分傷心。

    莫希塔的保留節目還有獵虎。他已經選好一頭巨象,在它兩條長長的象牙上也安裝好了頂端尖利的銅套。

    然而,拉甲今天再也不想召見他,莫希塔懵了頭,不知用什麼招數才能再討主子的歡心,重新受到寵愛。

    就在這時,他兒子出事了。他聽僕人稟報說他的兒子掉進井裡,就趕緊跑到花園裡,結果親眼見到阿里埃爾從街上騰空而起,飛到井裡,拽出了小男孩。

    莫希塔對兒子的生死並不關心。這個孩子是他已經失寵的頭一老婆生的,而他總共有3個呢。

    但飛人卻使莫希塔又驚又喜。

    莫希塔根本顧不上想想這個飛人到底是一個超自然的怪物,還是一種新型魔術。最主要的是,這是一件絕對非同尋常的新鮮事兒,一個新節目。不管飛人到底是人是怪,把他送到主子那雙威嚴可畏的眼睛前,管保不擔風險。拉甲一見這個奇跡,準能把一切忘到九霄雲外,他莫希塔自然就可以重新受寵。

    於是,莫希塔命令僕人把會飛的小伙子用繩子綁好,就算他是克裡希納的化身也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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