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1章 花心大蘿蔔 文 / 妮可·德·畢隆
每個年齡層的戀情都多如海灘上的貝殼。
第1章花心大蘿蔔
你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教導你在結婚前要保持處女之身,
結婚後則要忠於另一半。
當你向小親親灌輸這個觀念時,
你並沒有向她坦承自己曾經有多次熱戀的經驗——
每次都是非常真誠的。
愛情……常會讓人一錯再錯。
(西班牙諺語)
嗶嗶……嗶嗶……
……電話鈴響了。
你正在浴缸裡享受著晨浴。不過你早有預感這個尖銳的響聲,一定會在最不恰當的時候來打擾你,因此你也未雨綢繆地將無線電話擺在浴缸邊緣了(其實你連上廁所也不會忘了隨身攜帶)。
「我真羨慕以前人的生活,沒有這些煩死人的噪音。」你對自己的雜種愛貓「白銅」(又名「小貓」,又名「喵喵」)這麼說。其實以前的人有喇叭、有鍾、有鼓、有號角,人類啊,就像個小男孩,老是喜歡製造一點噪音。
「喔!喔!」小貓答道。
它才不在乎呢。
它攀在你那高級名牌浴缸邊緣,用爪子不停地撥動那塊茉莉香皂想把香皂撥進水裡,好讓你永遠找不到。
嗶嗶……嗶嗶……電話鈴聲繼續響個不停。
你非接不可。
你歎了口氣說:「這麼早,一定是打錯電話了。」
幸好,你曾經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過幾種對付這類電話的方法,心情於是輕鬆了不少。比如:
男聲:「喂?碧姬,是你嗎?我是你的喬治啊。」
你(帶著鄉下人的口音):「碧姬和荒酥華先僧粗氣了(碧姬和方斯華先生出去了)。」
或者:
你(低聲說):「這裡是B008情報員,訊息已收到。」
或者:
你(氣憤的口吻):「該死!我不是吩咐過了,我在手術室不接電話嗎?」
或者:
你(興奮的口氣):「啊!先生!你打來的正是時候,我的水管堵塞了。」
可惜,今天打來的人不是喬治。
「是我呀!」電話那頭傳來了你熟悉的稚嫩聲音。
「你是誰啊?」你沒好氣地咕噥著。你最受不了這種人,即使再親再熟的人也一樣,隨便亂叫一聲,就認為你理所當然要認出他們的聲音。
不過,「小親親」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她氣喘吁吁地問道:「我可不可以搬回家住幾天?」
「住哪兒?」
「我以前少女時代住的那間房啊。」
「少女時代?你現在很老了嗎?」
「別再開玩笑了,到底可不可以嘛?」
「為什麼要搬回來?發生什麼事了?你的套房淹水了?還是被你前任科西嘉籍的男友給甩了?」
「比這些更嚴重,也更複雜,我回去再告訴你。」
「可是……」你吞吞吐吐地說:「可能不太方便耶,因為我把你的房間改成一間小書房,現在你爸爸睡在那裡。」
「什麼?我的窩被爸爸佔了?」
你真想提醒備受寵愛的小女兒,爸媽已經傾家蕩產幫她買了一間小套房,而且她已經五年沒有進她那間「少女時代」的房間了。
「那你呢?你睡哪裡?」
「獨一無二的神聖主臥室。」
艾莉絲苦叫了一聲:
「為什麼?你們分居了?」
「當然不是了!只不過……」
「媽呀,拜託拜託,你們千萬別離婚!我馬上回來。」
喀喇一聲,她掛斷了。
你對小貓說:「這下可好了,今天上午別想安安靜靜地做事了。」
白銅用尾巴輕輕揮著浴池裡的泡沫,好像在挖苦你:「這就是太寵女兒的下場。」
你生氣地接著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而且你看小親親還先徵求我的同意,她可沒有扛著行李咚咚咚就跑來了。」
「她知道你絕對不會對她說『不』的。」小貓小聲地喵喵叫,聲調裡有一點點忌妒的味道(因為你吃飯的時候,總是不准它偷吃你盤子裡的扇貝,而那卻是它的最愛)。
「我要是不答應,她就會搬到朋友家,然後我又要好幾個禮拜見不到她了。」你抱怨著說。
電梯的轟隆聲剛好停在你這一層樓。救命啊!「小親親旋風」來了!她一定是在計程車上用大哥大打給你的,真是該死的現代科技!你急急忙忙衝出浴缸,就像一條藍色的大鯨魚破浪而出,濺起了滔天巨浪,淹沒整片瓷磚地板。你隨手抓起浴袍,但動作不夠迅速,小親親艾莉絲已經如狂風般衝進浴室來了(雖然你一再重申,她還是沒有交出家裡的鑰匙。大女兒也一樣。然而她們誰也沒有把自己住處的鑰匙給你)。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跟爸爸分房睡了?你們吵架了?」
「沒有!沒有!只不過是……」
你實在不習慣將夫妻生活的內幕向女兒(或向任何人)透露,當年在聖女貞德修院學校裡,接受純潔保守的聖喬治修女調教之後,這樣的行為萬萬不可能在你身上發生。
小親親的授業恩師卻是屬於六八年法國學生運動那反叛的一群,因此耳濡目染的她便毫無顧忌,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只不過怎樣?」
你咕咕噥噥地說,當夫妻年紀漸漸大了,就會開始受不了對方的一些習性。
你發覺老公的鼾聲越來越大,吵得你(還有樓上的鄰居)根本睡不著。而且他那麼高大,雙腳老是會伸出床尾,被子也太小,每次他的腳一踢,冷風就會沿著腳底往上鑽,吹得屁股涼嗖嗖的。但最糟的還是文化廣播電台,你的另一半是文化電台的忠實聽眾(也許是惟—一個),每天晚上一打開收音機就不能關。於是你只得每天陪著他聽一些不可思議的節目,可能是關於愛斯基摩人的神話,也可能是關於新式伊波拉病毒的演變情況,或是三十年代法國蒙面黨的秘密等等。雖然一聽到他的鼾聲,你總會試著把收音機輕輕關掉,但是他都會立刻醒來:
「別關,我現在聽得正精彩呢!」
可是他不能忍受你早上五點悄悄起床寫作的習慣。原因是:他一被你吵醒就睡不著了(他還會訴苦說,經過這麼多年,他的睡眠質量越來越不好),然後他就會念叨你一個上午。
後來,有一天,你們夫妻倆經過一番坦誠而認真的長談之後,終於決定分房睡。不過,這並不表示你們就不能……不能那個……
該怎麼跟下一代解釋這些親暱的細節呢?正為難時,你聽見了小貓吃吃偷笑,冥冥間彷彿還聽見修女老師向聖母禱告,保佑你別口出褻瀆之穢言。
於是你義正辭嚴地對小親親說:「反正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你們要是離婚,我就自殺。」她大喊道。
「你不覺得自己大小題大作了嗎?現在你倒是說說看,都二十五歲的人了,為什麼還要搬回父母家?」
「我跟湯瑪分了。」
湯瑪是艾莉絲這六個月來(已經創下紀錄)的親密愛人。他是電腦工程師,目前失業,靠著打一些零工賺取生活費。
「為什麼?」
「這傢伙太討厭了,做愛的時候竟然還穿襪子。」
「好可怕喔,我可憐的女兒!」
「別笑我了!最可怕的是他不願意離開我,不,應該說他不願意離開我的套房,他粘著我的床就像貽貝附著在巖礁上一樣。每天晚上,他盡說些工作上的事,煩死人了,真的煩死人了……」
「親愛的,你要習慣這點。每個男人到了晚上都會說工作的事,女人就要盡量表現出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這是我們的職責。」
小親親忽然有點尷尬:「然後他還說他才是我—……一……一輩子的愛人,說我對賈奧的一見鍾情只是暫時沖昏頭罷了。」
「賈奧是誰?」你有點摸不著頭腦地問。
「是一個巴西舞蹈家。」你的女兒突然用一種熱戀中的陶醉語調說:「他很高,長得很帥,人又好。我被那個白癡氣哭的時候,他就會輕輕地拍我的手,耐心地安慰我好幾個小時。我真的愛死他了——我說的是賈奧喔,別搞錯了。」
你對於艾莉絲的花心已經習以為常了。你看著她交的男友一個接一個,其中有衣著光鮮、循規蹈矩的人,也有奇裝異服、怪到極致的搖滾樂手。因此你不為所動。
「你想爸爸會願意去跟湯瑪談談嗎?」小親親一面擔心地問,一面把成堆的行李和綁得亂七八糟的塑料袋,往她的舊寢室裡推。十足吉普賽式的搬家法。
「跟他談什麼?」
「叫他搬出你們的套房。」
「那不是我們的套房,那是你的套房,我們買給你的。我想你爸爸應該沒有興趣管你的愛情故事。」
「算了吧!我只要親他兩下,撒個嬌,保證他什麼都說好。」艾莉絲信心十足地說,那口氣彷彿是身經百戰的情場女子。
老公欣然讓女兒親了兩下,但卻斷然拒絕去請小湯瑪滾出艾莉絲的房子。她已經二十五歲,也該懂得自己解決問題了。就像上校岳父常說的:「自己的糞自己挑!」
隔天,你打了一整天的電話,希望能找到適當的人,提供適當的建議,以便收復小親親的套房。
大女兒茱絲婷也建議你別管,讓妹妹自己想辦法,因為她已經是大人了。她斬釘截鐵地說:「她家的事。」
「他家的事」是茱絲婷的名言,當你緊張地告訴她:「你爸爸就是戒不了煙。」她也會冷冷地回答:「他家的事。」
友人伊妲建議你把湯瑪淹死在浴缸裡。她還願意為你做不在場的證明:「我們兩個一起去看電影了,法官大人。」好一樁天衣無縫的謀殺案。
「三姑六婆聯盟」則建議你向區公所求援,請他們派出滅鼠隊,向該棟大樓連灌兩個禮拜的瓦斯,說不定湯瑪剛好在裡面。
你的妹妹阿麗興災樂禍地扯著嗓門說:「誰叫你那麼寵女兒,讓她嬌生慣養,她那間套房永遠要不口來了,活該!」
那天晚上,老公回房來了,你們躺在大大的雙人床上,感覺還真不錯。你緊緊地纏抱著他。
「好啦!我好累,頭也好病。」老公有氣無力地說。
「跟我來這一套,你丟不丟臉?通常都是女人才拿頭痛當借口的。」
於是你更加認真仔細地愛撫著他,龐然巨物般的老公格格一笑,終於決定狂野地報以激情熱吻,並且在你耳邊喃喃說道:
「好吧,就跟你溫存一下,但是事後你可不能打呼嚕哦!」
「什麼?」你氣呼呼地大喊,「你竟敢說這種話!每次都是你打呼嚕的聲音太大,吵得樓上鄰居已經去向管理員抗議好幾次了,甚至還找了大樓的管理委員會來呢。」
「可是你也會打呼嚕啊。」
「胡說。」
「好,今天晚上我就用我的小錄音機一把你的鼾聲錄下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口氣突然轉變)。……不過錄音之前,先讓我疼疼你圓滾滾的小屁屁……」
正當你們倆心蕩神馳之際,中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嚇了你們一大跳。
「小偷!抓小偷!」
老公連忙跳下床,一把抓起床頭櫃下層抽屜裡的手槍(戰利品——沒有申報),馬上衝到窗戶旁邊打開窗戶。你也跟了過去。
對面大樓(距離其實也不遠)的一扇窗戶旁,只見一名住戶激動地大聲喊叫,手還指著什麼東西。
「在那邊!在那邊!有人在爬你們那邊的牆!」
沒錯。
黑暗中,就在幾公尺外,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掛在排水簷溝上,他(是小親親前任科西嘉籍的神秘男友?)正向你女兒敞開的窗子爬去。
「你馬上給我下去,不然我開槍了!」老公揮動著手槍,氣得面紅耳赤。
「不要!不要!爸爸,不要開槍。」艾莉絲哭喪著聲音擔心地說:「他是……呃……是我朋友。」
「他在幹嗎?來這裡練攀巖啊?」
「他來找我。」
「為什麼他不能跟別人一樣搭電梯上來?」
「他怕吵到別人。」
「他可真體貼啊!結果呢?」
那個黑影輕巧一跳,便跳進了艾莉絲的房裡。
一片寂靜。
「他在裡邊幹什麼?」另一半擔心地問。
「他在跟你女兒親熱。」
「是那個失業的電腦工程師嗎?」
「那個已經是前四任了。我想,如果不是很會吃醋的科西嘉人,就是巴西的舞蹈家。」
「我家裡不允許這種事發生!」老公生氣地說:「我馬上去把那傢伙攆出去。」
「好,不過先穿上衣服。」
因為你們倆還全身光溜溜的,這個樣子想扮演正經嚴格的父母,似乎有點困難。你們套上睡衣,一前一後,莊嚴隆重地往小女兒的房間走去。
老公凶巴巴地把門打開,卻不由得嚇了一跳。
正如你們所想,那位攀巖紳士正在艾莉絲身上到處熱吻著。他急忙站起身來。他的膚色黑得發亮。
老公沒有種族歧視,絕對沒有!年少輕狂的年代,他就已經跑遍全世界,以便能結交各種膚色的朋友,接觸各種文化。
可是交朋友是一回事,要把自己的小親親交給一個精通飛簷走壁之術的純巴西人,卻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說句老實話,你自己也不是非常贊成。只要一想到小親親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和一個陌生家庭一起生活,說不定那個地方還沒水沒電的,你的心就猶如刀割。
老公終於回過神來。
「你能介紹一下嗎?」他冷冷地問女兒。
「他叫賈奧——賈奧-瓦斯奎,他是巴西有名的舞蹈家。』」
小親親轉身向她的新歡比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勢,而那個英俊的年輕人則回了她幾句話,同樣地莫名其妙(他長得的確好看,寬肩細腰,肌肉結實,藍色的眼珠,牙齒在黝黑光亮的肌膚襯托下更顯得晶瑩潔白)。
「他在說什麼?」老公有點煩躁地問。
「葡萄牙語啊……」艾莉絲得意地說,「巴西人都說葡萄牙語。」
「我知道,我又不是沒念過書。」你的另一半不滿地反駁。
「你會說葡萄牙語?」你有些驚訝,如此問道。
「不會。
「那你們怎麼溝通?」
「我們不必溝通。」小親親笑著說,「可能就因為這樣,我們才能處得這麼好。」
見到你們驚愕的神色,她收起笑臉,轉身向男友比劃了幾下。
那個巴西人點了點頭,然後……他開始脫衣服,脫到只剩下一件襯褲。
「他又在搞什麼花樣?他要脫得精光嗎?」爸爸火氣越來越大,粗聲問道。
「我不知道,他常常做一些讓人想像不到的事。你們自己看。」
小親親用CD放了首西班牙舞曲。
賈奧則開始跳起單人舞。
你全神貫注地欣賞著。這個年輕人真是舞神。你覺得老公也跟你一樣看得入迷。音樂結束後,你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老公和小女兒也跟著拍手。
艾莉絲的男友害羞地笑了笑。
他真是迷死人了。
「好了,現在來狂歡一下!」女兒邊喊邊換CD,這次響起的是北非快節奏的salsa熱舞。賈奧摟住了她,你的老公猶豫了一下,也伸手將你摟住。恰恰、恰恰恰,恰恰、恰恰恰……你笑得合不攏嘴。剎那間,你彷彿又變回到二十年前那個迪斯科舞廳的舞後。每提到這段歷史,你的孫兒們總是滿臉不敢置信地崇拜:「外婆,再說一遍,你年輕的時候有多苗條,怎麼會跳得過舞伴的肩膀啊?」
總之,你毫無保留地舞興大發了。
興致正高昂時,對面大樓傳來了憤怒的叫罵聲。
「你們吵夠了沒有?」
於是你們結束舞蹈,關掉音樂。
「對不起,馬丁先生,我們一時興起,開了個小派對……」老公喊著回答。
「我明天還要上班呢!」馬丁先生在黑暗中又扯著嗓門回了一句(好像是從廁所裡傳來的)
「我也要啊,大白癡!」你們家的老太爺也發火嚷道。
你趕緊衝過去把窗戶關上,免得鄰居和老公展開大戰。然而,無論如何補救,接下來的半年裡,每當在附近的阿拉伯雜貨店碰面,馬丁先生還是免不了給你臉色看。
「好了,該睡了!」老公下令說。
他大手一揮,昂首闊步走出房門。你用手指輕輕在唇上貼了一下,向那對小戀人道了晚安後,也跟了出去。
躺回雙人床後,你語帶譏諷地說道:
「結果你也沒有把小親親的巴西男友攆出去呀……」
老公假裝沒聽到,嘟嘟噥噥的聲音帶著睡意:
「這傢伙,我不喜歡!」
「為什麼?」
「因為他比我還高。」
你早該料到了。你老公對於自己一米九二的身高一向深以為傲,凡是只要高出他一厘米的男人,他都討厭。不過討厭歸討厭,他還是照常睡他的大頭黨,照常像個轟隆隆的火車頭一樣鼾聲震天,當然了,文化電台也照開不誤(今天討論的是畢達哥拉斯的「一對多關係理論」)。好了,又是一個無法人夢的夜。
你的腦子開始胡思亂想。小親親做事向來顧前不顧後,她要是真的決定嫁給賈奧怎麼辦?
「不會的!」白銅在你的耳邊輕聲細語,此時的它已經逃離它的籃筐,跑到它習慣的臥鋪,環繞你的頸子窩著:「她已經發了千百次的誓,說她永遠不會結婚,永遠不會生小孩,她只想當畢加索。」
「畢加索有很多小孩啊,這又不影響他作畫。」
「他也有很多太太幫他照顧小孩啊,他可不是一輩子都在奶瓶和尿布中度過的。」
「你知道嗎,小貓?女孩子是很善變的,尤其當她愛上一個很帥的人的時候,常常會做出很衝動的決定。」
遙想將來小親親可能住在幾萬公里外的地方,你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那你也搬到巴西不就得了。」白銅呼嚕嚕地說。
「你瘋了!要我離開丈夫、大女兒和三個外孫,想都別想!」
「不然我們全都移民過去好了。六樓那隻小暹羅貓跟我說巴西很棒,它的主人常去,還聽說那裡有超大的老鼠和許多奇奇怪怪的動物呢。」
於是你開始做起夢來了。也許在那個遙遠的國度,你將能夠實現青少年時代的夢想!一座巨大的莊園裡,矗立著一棟華麗的宅邸,屋外有一個鋪滿藍色彩釉瓷磚的陽台,三萬公頃的土地,三萬頭牲畜,五十個牧牛的人,而你騎著你的小黑馬在前頭昂首闊步領導著他們。法國這種深居簡出的生活並不適合你,你應該是塔拉莊園中的郝思嘉,是大西部或廣闊無邊的拉丁美洲的拓荒女英雄,或者是像約翰-韋恩一樣的女牛仔護送著一大群牛。
進入夢鄉時,你正架著小飛機往里約熱內盧去購物,順便到科帕卡巴那沖個海水浴。
「巴西萬歲!」小貓沉沉入睡之際,也不忘這麼輕輕喵一聲。
幾天過後。
上午八點半。
你正在跟電腦奮戰。
沒錯,你終於在丈夫的威迫下屈服了,因為他再也受不了你那台三十年代的老式紅色打字機,儘管那是你最心愛的親密伴侶。
他送給你一個現代科技的結晶(他說的),還附帶一個打印機之類的機器,反正你也搞不清楚。他還威脅你說如果不趕快學會使用,就三個月不理你。
「我的秘書全用得很得心應手,你總不可能比她們還笨吧?」
眼見你慌亂得不知所措,他態度軟化了,便出錢讓你上特別訓練課程。來上課的是一位迷人的女士,她向你一一解釋操作的步驟。
你就像鴨子聽雷一樣有聽沒有懂。
尤其不懂的是,為什麼屏幕上跑來跑去的箭頭叫做「鼠標」?為什麼不乾脆叫「箭頭」就好了?你恨死這只「老鼠」了。當你不小心按到某個按鍵,箭頭就會以戰鬥機的速度「咻」一下飛過去……然後就不見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你緊張得要命,還低頭往左邊看看它是不是跳到地上去了。你又按了一下按鍵,「咻」……這次戰鬥機反向飛越屏幕,在右手邊消失了。
就連教你電腦的女士也找不到雙行距的按鍵,在老祖母式的打字機上有一個註明了「1……2……3……」的小拉桿,不是簡單明瞭得很嗎?在這台現代科技結晶上面,什麼都沒有。可是,偏偏你和這家首度合作的出版社所簽訂的合約上,卻又寫得清清楚楚,稿子必須「以雙行距打字,每頁一千五百個字」(對於像你這種早已習慣使用古董打字機的作家而言,這無疑是一種酷刑),你是永遠也辦不到的。
不過,有件事總算是讓你稍感安慰:你那一向走在時代尖端的老公,竟然也被一台「聲控機」搞得哭笑不得。聲控機?沒錯,的確有這種東西存在。老公口述,那台佳能牌的神奇機器就自動打字。不幸的是老公感冒了,機器分辨不出他的聲音,有時候便一動也不動,有時候則是亂打一通。所以說呢,機器再怎麼先進,也比不上一個有兩條手臂、兩隻手、一頭卷髮、一雙藍色大眼睛、一對戴著耳環的小耳朵、手持一枝老牌鋼筆和一本格子筆記本、工作認真的女秘書呀!
叮鈴!……
這次是門鈴響了。
白銅本來在書桌上,恣意地撕扯著你那堆凌亂的稿紙,一聽到門鈴聲,便立刻跳下書桌,飛奔過去守在門邊,希望趁你開門之際,一溜煙衝上七樓。然後再興致盎然地看著披頭散髮的管理員,或是氣喘吁吁送掛號信的郵差,又或是穿著起了毛球的老舊浴袍、破了洞的軟布拖鞋和一雙短襪的你。
「別緊張,一定是管理員要拿書給我。」你跟它說。
「才不是。拉度太太每次都會按兩下,跟家裡的人一樣。」它喵喵地反駁道。
「那麼說不定是花店送花來了。」你又做著白日夢。
可惜不是。
門一開,立在你面前的竟是小親親的上一任情人,也就是現在還賴在她的住處不肯離開的那個叫湯瑪的人。
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門關上,可是他卻很快地把手伸進了門縫,你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他的手弄斷了。
「伯母!讓我跟你談談吧!」他用一種疲憊至極的聲音哀求道。
「我現在要做事,沒有空!」你冷冷地回答道。
不料,他竟哭了起來:「我受不了了!我要自殺。」
這下可好了!你猶豫了幾秒鐘,萬一這個瘋子不是開玩笑,真的在你家門口割腕怎麼辦?那可真是太丟臉了!為了不冒這個險,還是犧牲一點時間好了……
於是你請這個沮喪到了極點的年輕人進了客廳,只見他全身無力地癱在老公專用的單人沙發上。你和小貓則坐到對面的長沙發上,小貓喜滋滋地就等著看好戲。(「家裡的戲可比戲院精彩多了!」它喵喵叫。)
一語不發。
湯瑪用力地抽著鼻子。
你起身到廚房拿了一條抹布(乾淨的)。那個揚言要自殺的人一接過抹布,便把整張臉埋了進去,然後擤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鼻涕。
「我真的愛死艾莉絲了。」埋在抹布裡的臉發出了模模糊糊的、悶悶的聲音:「我這輩子只愛她一個。她要是離開我,我就自殺!
「冷靜點!冷靜點!有話好說嘛……」
其實他說的話你一句也不信,你也不相信他會自殺。想當初你二十歲那年,不也有人對你說過同樣的話嗎?結果,那個向你威脅說要跳巴黎鐵塔的男人,不但沒有跳,而且還在分手兩個月後,娶了一個嬌小妖艷的空中小姐。不過,聽說他們的婚姻並不幸福。活該!即使如今已經過了四十年,你還是幸災樂禍不已。
湯瑪還在繼續訴苦:
「她說過會愛我一輩子的!她甚至還寫了保證。用血寫的呢!
老天啊!這兩個傢伙簡直是心智發育不全嘛!
「你要知道,愛情是很脆弱的。」你故作鄭重嚴肅地說。
嗶嗶……嗶嗶……
你連忙起身走進書房,電話卻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最後才好不容易在一大堆的紙張底下找到了。
「喂?我有一個天大的消息要告訴你。」電話那頭轟然響起小親親興奮的聲音。
你可不敢掉以輕心。該不會又有什麼麻煩了吧?於是你便小聲地說:
「我也有天大的消息要告訴你,你的湯瑪來了。」
「誰?」
「湯——瑪!你不記得了嗎?你還寫了保證書,說你會永遠愛他的,而且是用血寫的喲!」
「他跑到我們家幹嗎?」
「他在哭。」
「真他媽的煩!」你的女兒說得簡潔明瞭。
「不要這麼沒水準!我暫時先轉移他的注意力了。他說如果你離開他,他就要自殺。」
「那就讓他去自殺呀!」
唉!少女一旦變了心,可真是冷酷無情啊!
「你要懂得好聚好散,這很重要。」你以訓誡的口吻說道。
但艾莉絲卻還是一如往常地把母親睿智的建議當成了耳邊風,接著轉口說道:
「還是聽聽我的消息吧:賈奧的父母親想見見你和爸爸。」
「啊?」
「沒錯!他們從巴西利亞到巴黎來看他們的兒子表演,只待兩天。今天晚上,他們邀請你們到克裡翁(Crillon)一起喝一杯。」
「到哪裡?」
「到克裡翁大飯店,他們在那裡訂了一間豪華套房。」
「他們是億萬富翁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你該不會打算嫁給賈奧吧?」
「你明知道我根本不想結婚的。不過,他已經跟我求了十七次婚了。」
「太離譜了!你們才認識多久?」
「……八天,十天。」小親親有點尷尬地回答道。一
「你真能在八天十天內,就決定要愛他一輩子了?更何況你們的語言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教育背景也不同呀!」
你所說的每字每句都充滿了智慧啊,不是嗎?
「誰跟你說過要相愛一輩子了?」小女兒心平氣和地反問你。
這句話簡直讓你遭受到了有如五雷轟頂的震撼,正當你打算傚法希臘「金口」教父好好訓斥她一番時,你突然聽到湯瑪那傢伙在隔壁的客廳發怒了。
於是你只得以最快的速度,低聲對女兒說:「這件事我們下午再談,這段時間裡,你最好老老實實給我想清楚,別天真得樂昏了頭。」
當你回到客廳時,發現小親親的前任男友在裡頭大步大步地走來走去,活像一頭被惹惱的熊。此時,憤怒已取代了眼淚。
「我一定要和艾莉絲談談。」他眼中燃燒著怒火,「不然,我們就等著瞧!」
好啦!這下子他竟改變心意,要殺你最疼愛的女兒了。這個小伙子太可怕了!剛才你真該把他的手夾斷的。
「你這麼做是無法挽回她的心的。」你柔聲地說。(咦,你現在說話的口氣怎麼已經不像希臘教父,倒像是羅曼史裡頭的女主角呢?)
不過戰術成功。湯瑪口氣又變了:
「求求你,幫我約她見個面。」
「只要你答應我不再喪失理智,我可以試試看。」
「我保證絕對不會了。謝謝!謝謝!」
這個怪異的傢伙一邊說,一邊抱住了你的雙腳,瘋狂地親起你的膝蓋來。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掙脫了這個「小親親迷」熱情的擁抱,並將他推到門外的樓梯口。這傢伙,真是有病!
「真是個可笑的人!」
「是啊,偉大的愛情。」
「我們貓呀,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事。」白銅小聲地嗚嗚叫,「至少,我就沒有……」
你沒有答腔。當初為了防止你心愛的小公貓和七樓的波斯貓私奔,你帶它去做了閹割手術,你知道它一直懷恨在心。其實,偶爾你也會為剝奪它銷魂的樂趣而深感自責。
老公一接到你的電話,就開始發起牢騷來了:
「要限和我們女兒上床的那傢伙父母去喝一杯,我才不幹呢!你看看她的樣子,簡直像個花癡,以後啊,我們也別想有清靜的日子過了。」
「你怎麼說這種話?艾莉絲才不是花癡呢。她只是很有……熱情活力而已。我嘛,我倒是很想去認識一下這些巴西人。」
「我沒有錢去克裡翁那種地方。」
「可是是他們邀請我們的呀!」
其實,你的另一半也跟你一樣好奇。因此,他最後還是答應陪你去了:
「不過,我話可先說在前頭:要結婚,一門兒都沒有!」
當你——雖然有高大的丈夫陪著一一怯生生地走進克裡翁的酒吧時,已經遲到了。你整個下午都在鏡子前試穿衣服:這件太正式(又不是要到馬克西姆餐廳參加晚宴)……那件不夠高雅(畢竟這還是克裡翁呀)……這件太暴露(你可不是二十歲的小女孩了)……那件太古板(你又不是一百歲的老太婆)……這件太老氣(起了毛球的喀什米爾羊毛衫)……那件又太緊了(讓你那圓滾滾的小屁股曲線畢露)……反正無論哪一件,小親親都有意見,害得你跟她爭論不休。她就是不高興,為什麼自己和男友就沒有受邀參加父母的聚會?
「畢竟這是我們的未來呀!」
「反正你也不想結婚嘛!」
「也許吧。不過,我還是會到巴西和賈奧生活一年。」
救命啊!
在內心深處,你實在不怎麼欣賞這個寶貝女兒的戀愛方式。就算她不像她爸爸所形容的那麼糟,是個求偶狂或花癡,你也不得不承認,她談戀愛的方式的確非常輕浮,愛人一個接一個,卻毫不內疚。你甚至還懷疑她同時和好幾個人交往呢(可恥!可恥!你的修女老師一定會如此驚呼道)。你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教導你在結婚前要保持處女之身,結婚後則要忠於另一半,死而後已。當你向小親親灌輸這個觀念時,她差點就笑岔了氣。不過,你並沒有向她坦承自己曾經有多次熱戀的經驗——每次都是非常真誠的,其中你最愛的一個是來自瑞典馬爾摩的麵包師傅,他長得非常英俊,平常總是叫你LillaGroda(小青蛙),你還為了他去學瑞典話呢(當然囉,你學的一定是最基本的那幾個字:「Japalskardig!」——「我愛你」)!
進了克裡翁大飯店,你馬上就看見賈奧的父母了,他們二人都很瘦,膚色也黑得極美。他的母親更是高雅別緻(桃紅色的拉誇爾套裝,迪奧系列的皮包,上衣的翻領還別了一個豹形的鑽石別針)。你不禁暗自懊悔沒有把傑出農業人士勳章別在自己外衣上,也沒有讓老公別上所有的戰功勳章。
你自我介紹,並為你們的遲到道歉。奇怪的是,他們的反應卻相當冷漠。瓦斯奎太太的法語說得非常好,你便稱讚了幾句。
「我曾經在瑞士上過法語學校。我丈夫則是英語說得比較好……做生意嘛。」
接下來全是一些敷衍應付的場面話。香檳:很好喝。巴黎:還是那麼美。時裝:今年流行的款式很迷人。戲劇:有什麼好戲可以看呢?
突然間,一片沉默。
可得小心了!
馬上就要切入正題。趕快閃避嘍!
瓦斯奎太太再度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不過,這次的話題卻是兜著她兒子和小親親轉:這兩個可愛的孩子深愛著對方。但他們畢竟是孩子!尤其是艾莉絲。她既美麗又惹人愛憐,賈奧已經愛得無法自拔。他想娶她……
「……真是太瘋狂了,是吧?」
你點了點頭,老公則無動於衷。
反正,要想擋住小親親男友的母親那連珠炮一般的話語,是不可能的事。重點已經講出來了,這些巴西人不會奪走你心愛的女兒了。這時候,你好像聽見身旁的另一半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很輕很輕的一口氣。
瓦斯奎太太則是越說越起勁。不錯,這樁婚事是不可能的。因為儘管艾莉絲有那麼多優點,卻可惜有一個小小的缺點。
啊?什麼?竟然說你的小親親有一個小小的缺點?太過分了!
是的。
她是白人。
老公差點被他正要嚥下去的那口香檳嗆到。
「她是……什麼?」
「她是白人!」
「咕嘟」一聲,香檳終於被吞下去了!
「希望你們能瞭解,」瓦斯奎太太解釋道(瓦斯奎先生一直沒有出聲,但是在他那雙狡猾的小眼睛裡卻閃著一絲嘲弄的眼神):「我們是非洲莫桑比克黑奴的後裔,我們深以為做,並因此不跟外人通婚。我們知道巴西一向被認為是種族融合最成功的國家,但我們族人卻不願意走上這條路。」
「那……這麼說,你們是種族歧視了?」你的另一半吞吞吐吐地說。
「十年風水輪流轉嘛,你說是嗎?」瓦斯奎太太露出了燦爛的微笑說道。
老公站了起來。你這個賢慧的嬌妻也跟著起立。
「夫人,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他向美麗的巴西太太行了個禮,說道。
剛才一直沒有開口的瓦斯奎先生突然粗聲粗氣地問道:
「恕我冒昧,請問一下,不知道令千金有多少『dowry』?
「Dowry?」老公有點意外地問道。
「就是嫁妝。」你小聲地說。
「我女兒沒有『dewry』,我們只不過是小貧戶出身的白種人。」你的另一半冷冷地說。
然後你們轉身便走,態度神聖而不可侵犯。
上了你們的車(可惜不是勞斯萊斯,唉!)之後,老公脾氣就發作了:
「自以為了不起的王八蛋!
「多年以來,他們黑人就都是受到這樣的對待。」你輕輕地說,「現在,美國還有三K黨存在呢。
不過,你們家的老爺兼太上皇卻沒把你的話聽進去。他氣憤難平地說:
「我竟然讓他們的兒子睡在我可愛的白雪公主的床上,我一想起就無法平靜。好,等我們回到家,我就打爛他那張漂亮的黑臉蛋。
「我不許你這麼做!」此時,一段陳年的回憶忽然浮現在你的腦海:「……耶穌說過:『若有人摑你的右頰,把另一面也轉給他!
「你有毛病啊?你怎麼越老越虔誠了?老實說,福音書裡頭有些玩意兒早已經偏離現實。要是工會那些人知道我跟耶穌一樣,讓下午開工和上午開工的人領同樣多的薪水,包準隔天就會大罷工。」
這麼討論著神學,不一會兒就到家了,而迎接你們的卻是屋內傳來的一聲聲叫喊與哭泣。你們急忙衝了進去,只見小親親披頭散髮倒在床上,臉上滿是淚痕。她哭喊著:
「賈奧離開我了。他跟他爸媽回巴西去了。他拋棄了我,只給了我一通電話說:『你在我心裡永遠佔第一位』……在他心裡佔第一位有個屁用!……沒用的傢伙!他就是怕他媽媽嘛!可憐蟲!龜孫子!王八蛋!我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全都是王八蛋!」
「你說得對。全都是王八蛋!」你一邊附和,一邊示意丈夫暫時迴避一下。
你輕輕地為遭棄的可憐的女兒蓋上被子,拉上窗簾,吻了你那被男人辜負的小心肝:
「好了,睡吧!」
小親親足足在夢鄉裡逗留了三天。偶爾醒轉過來,便嚶嚶哭泣著哀求你給她一點錢,好讓她跳上飛機到巴西利亞去,用她那把大瑞士刀割下那只始亂終棄的癩痢狗的耳朵。
問題不至於此。那個年輕小伙子湯瑪聽說賈奧走了(誰說的呢?管理員嗎?還是白銅?不過白銅卻忿忿不平地否認:『你明知道我只會跟你說話。再說,這個可惡的傢伙走路從來不注意,老是踩到我的腳!』),於是,他便開始毫不留情地對你施加壓力。每次你一開大門,就會看見他盤坐在門口的腳墊上,蓬頭垢面、神色委頓地懇求你讓他見你女兒一面。只要一分鐘就好,只要讓他有時間吻她的膝蓋(這傢伙就有這怪癖!),並表達自己永恆不變的愛意就好。
「她會復原的!」他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每次你總是冷笑不語,然後逃遁到市場去。而他則緊追不捨,一路上還為自己那番被踐踏蹂躪的熱情而自歎自憐。他一面繼續用你給他的破布擤著鼻子,一面幫你提著裝滿了蕃茄、柳橙和一大堆食品的菜籃子,這些食品對你那隨時都飢腸轆轆的一家子而言,全都是不可或缺的補給品。有他幫忙,倒也使你的右肩關節輕鬆不少。
「她應該多少問過我的消息吧?」他焦慮地問道。
「沒有。」你手裡忙著挑梨子,嘴裡冷冷地說,「而且只要你繼續住在她那裡,她就不會問起你。」
然而這個年輕人頑固得很。他低下頭,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到了第三天,你拉開了艾莉絲房中的窗簾,並給了她一片含有維他命的阿斯匹林和一杯水。
「好了!把這個吃了,起床吧。你那段消逝的美麗戀情,用三天來憑弔也夠了。」
「你瘋啦!我都痛苦死了!」
「你總不能因為一個巴西舞蹈家把你棄如敝展,就一輩子哭哭啼啼吧!女兒呀,有點骨氣好不好?」
「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激情的悲劇!你根本不懂愛情!」小親親憤怒地號叫,「你這輩子也只不過愛過爸爸一個人而已!」
這次,你還是忍住了沒有告訴她,說你曾經差一點就變成瑞典一個胖胖的、慈祥的麵包店女主人,也差點成了一名西班牙鬥牛士的妻子(與未亡人),還曾經差點嫁給一個非常富有、非常無趣、目前在坐牢的商人(大多數的商人都會坐牢的),甚至差點成為某一位阿拉伯親王的第一百二十三任妃子……女孩子總是不樂意去想像自己的母親也曾經擁有浪漫的少女情懷。
嗶嗶……嗶嗶……
「是你的電話?」你問艾莉絲。
「不是,是你的。」
咦!電話又跑到哪裡去了?你跑進書房,不在那裡。你奔進臥室,不在那裡。你開始惱火了,因為電話鈴聲就快停了,到時候你將永遠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也許有什麼重要的事呢!會不會是中了大獎(雖然沒有買過)?啊,對了!這該死的電話應該在你的袋子裡。那袋子又躲到哪兒去了?在客廳沙發上的一堆雜誌底下!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天曉得!那手機呢?一定是藏身在你仿鱷魚皮皮包裡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中,就像隱藏在河邊茂密的蘆葦叢中的鯧魚一樣。最後你只好把整個仿鱷魚皮的皮包翻轉過來,一大堆多得離譜的東西立刻散落在地毯上。啊哈!你一伸手便抓到了那個小而神奇的現代科技結晶。時間剛剛好。
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子年輕而活潑的聲音,要找艾莉絲。他說他叫吉爾,很抱歉打擾你(這可奇了,竟然是個彬彬有禮的男孩!),他實在很擔心。因為他打電話到你女兒那裡,卻被一個瘋子罵得狗血淋頭,還一再說小親親已經不住在那裡了。說她因為和一個大湖區的非洲人亂搞,染上了麻風病,現在住院了。
於是你讓女兒聽了電話。
一個小時過後,當你要出門買剛出爐的麵包時,小親親還嘰嘰喳喳地在講電話,而且講得不亦樂乎呢。
獲救了!
現在惟一要做的就是收回套房。
你在套房對面的咖啡館監視著那個霸佔房子的湯瑪,然後趁他外出之際溜進去。你直接就找來了鎖匠。換鎖的同時,小親親則把湯瑪的家當丟進一個大垃圾袋裡,然後扔在樓梯間。
事件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