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凰令 文 / J·K·羅琳
「你的——?」
「我親愛的老母親,是呀,」瑟瑞斯說,「我們已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想把她從牆上弄下來,但是我們懷疑她在畫布後面施了一個恆黏咒。在這些傢伙再醒過來之前,咱們趕快下樓吧。」
「但是,你母親的肖像為什麼會在這裡?」哈利問,迷惑不解。他們正穿過走廊的門,向下走在一段窄窄的石階上,其他人都跟在後面。
「他們沒告訴你嗎?這是我父母的房子,」瑟瑞斯說,「我是布萊克家的最後一個後裔,所以這所房子現在是我的了。我把他貢獻出來,讓鄧布多做總部——基本上這是我能做的唯一有用事情。」
原本滿心期待的哈利注意到瑟瑞斯的嗓音聽起來相當生硬和酸澀。他跟著教父走到樓梯底端,穿過一扇門,進入了地下室的廚房裡。
廚房看上去不比它上面的陰沉走廊好多少,四面粗糙的石頭牆壁使它看起來更像一個山洞。屋裡的大部分光源來自房間最裡面的一團巨大的火焰,一股有如戰火硝煙般濃郁的炊煙積在空中,煙霧中露出在黑暗的天蓬上吊著的、形狀猙獰的厚鐵煮鍋和平底鍋。很多開會時用的椅子圍著一張長長的木桌子,擠了滿滿一屋。桌子上扔了好些羊皮紙卷、高腳杯、空葡萄酒瓶,還有一堆看起來似乎是抹布的東西。
衛斯理先生和他的長子比爾正坐在桌子另一端,腦袋湊在一起小聲地談話。
衛斯理太太清了清嗓子。她的丈夫,一個個子高瘦、禿頂、紅髮、戴著玳瑁眼鏡的男人,轉頭看見他們,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哈利!」衛斯理先生說著匆匆忙忙地走過來打招呼,然後用力握著哈利的手,「很高興見到你!」
從他的肩膀上方,哈利可以看到比爾,長頭髮仍然編成馬尾,正匆忙地捲起桌上放著的這些羊皮紙。
「旅途順利嗎哈利?」比爾衝他喊著,一邊試圖將十幾卷羊皮紙一起抱起來,「看來穆迪沒逼你繞過北極到這裡來呢?」
「你以為他沒試過麼,」唐克絲說著,衝上去幫助比爾,但是馬上把一根蠟燭碰倒在最後一個羊皮紙捲上:「啊不!——對不起——」
「親愛的,我來,」衛斯理太太說著,聲音裡帶著怒火,揮動魔杖修好了羊皮紙。在衛斯理太太咒語產生的閃光裡,哈利看到那張羊皮紙上面好像是某座大樓的建築圖紙。
衛斯理太太看見了哈利的目光。她迅速從桌上抓起圖紙,把它塞進了比爾已經滿滿的胳膊裡。
「這些東西應當在會議結束之後馬上清理乾淨的,」衛斯理太太說完,走到一個老式碗櫃那裡,從裡面拿出晚餐要用的碟子。
比爾拿出魔杖,嘟噥一聲,「一無影跡!」,所有的卷軸立刻消失了。
「坐下吧,哈利,」瑟瑞斯說,「你已經見過蒙當格了吧?」
那堆讓哈利以為是抹布的東西忽然長長地打了一個呼嚕,然後猛然驚醒。
「誰在叫我?」蒙當格睡意盎然地模糊說著,「我同意瑟瑞斯的意見。」他像投票一樣把沾滿污垢的手舉到空中,鬆弛的、充滿血絲的眼睛裡一片茫然。
金妮咯咯地笑了起來。
「會議已經結束了,老當,」瑟瑞斯說,這時大家正圍著桌子坐下來,「哈利到了。」
「呃?」蒙當格說著,從垂在眼前、打結的薑黃頭髮之間難過地偷看哈利。
「哎呀,可不是他到了嗎,是呀。你還好吧,哈利?」
「是的,」哈利回答。
蒙當格的手不安地在口袋裡摸來摸去,一邊盯著哈利,一邊掏出了一根很髒的黑煙袋。他把煙袋叼在嘴裡,用魔杖點燃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幾秒鐘之後,一團巨浪一樣的綠煙已經把他籠罩起來。
「我應該向你道歉,」他嘟囔的聲音從刺鼻的煙霧裡傳出來。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蒙當格,」衛斯理太太大叫,「請你不要在廚房裡抽那個東西,尤其不要在我們要吃飯的時候!」
「啊呀!」蒙當格說,「可不是,對不起!茉莉。」
煙霧在蒙當格把煙袋收回口袋之後就消失了,但是如同燃燒臭襪子的刺鼻氣味依然飄蕩在空氣中。
「要是你們不想在半夜吃晚飯的話就來幫幫忙吧,」衛斯理太太對房間裡的所有人說,「不!你坐在那兒別動,哈利親愛的,你剛經過長途旅行啊。」
「我能做什麼嗎,茉莉?」唐克絲熱心地說,向前跳了一步。
衛斯理太太猶豫了一下,看起來有些擔心。
「呃-不,沒關係,唐克絲,你也休息一下吧,你今天干的夠多了。」
「不不,我想要幫忙的!」唐克絲開心地說著,匆匆忙忙走向碗櫃時踢翻了一張凳子。金妮正從碗櫃裡取出刀叉。
很快,一排很重的菜刀在衛斯理先生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切著肉和蔬菜,而衛斯理太太把一口大鐵鍋吊到火上,不停地攪拌著。其他人則把盤子,更多的高腳杯和吃的東西食品櫃裡拿了出來。哈利和瑟瑞斯、蒙當格一起坐在桌子前,後者仍然望著他悲傷地眨著眼睛。
「那之後你見過老費格嗎?」他問。
「沒有,」哈利說,「我再沒見任何人。」
「你看,我不應該擅自離開的,」蒙當格說,向前傾著身子,語氣裡充滿懇求道,「但是我剛遇到一個很好的生意機會——」
哈利感到膝蓋被什麼東西擦過,他嚇了一跳,原來只是赫敏的那只腿向外拐的薑黃色大貓,羅圈腿。他在哈利的腿邊轉了一圈,喉嚨裡開心地呼嚕響著,最後跳上瑟瑞斯的膝蓋蜷縮起來。瑟瑞斯無意地摩搓著他耳朵後面的毛,然後轉過臉,仍是一副陰沉的樣子看著哈利。
「暑假過得還好嗎?」
「不好,糟透了。」哈利說。
頭一次,瑟瑞斯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我本人倒是不明白你有什麼可抱怨的。」
「什麼?」哈利懷疑地問。
「就我自己來說,我恐怕會歡迎攝魂怪的襲擊吧。為爭奪靈魂的殊死搏鬥能好好打破單調的日子。你以為你的處境夠糟,可是,至少你還可以出門走走,活動活動腿腳,參加幾場戰鬥。我已經在這裡關了一個月了。」
「為什麼?」哈利皺著眉頭問。
「因為魔法部還在通緝我,而且伏地魔現在肯定已經知道我是一個獸幻者,蟲尾巴一定早就報告給他了。所以,我的偉大偽裝毫無用武之地。這樣一來,我能為鳳凰令做的事情也就屈指可數了,至少鄧布多是這麼認為的。」
瑟瑞斯提到鄧布多的時候語氣稍稍有些異樣,這讓哈利感覺瑟瑞斯,也和自己一樣,並不太滿意校長的做法。一種對教父的同病相憐猛然在哈利心中湧起。
「至少你還知道現在發生的事兒,」哈利振作起來。
「啊是呀,」瑟瑞斯冷笑,「聽石內普的報告,明白他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暗示我他在外面出生入死而我在溫室裡盡情享受,還問我清潔工作做得怎麼樣——」
「什麼清潔工作?」哈利問。
「把這個地方盡量清理得能讓人住,」瑟瑞斯說著用魔杖指了一下這個陰暗的廚房。「我親愛的老母親死了十年了,之後這裡一直沒有人住,除非算上她的那個老家傭精靈,但是那個傢伙早就瘋了——他已經好久都沒清理任何東西了。」
「瑟瑞斯,」蒙當格說,似乎沒注意到哈利他們的談話,而是在仔細檢查著一隻空的高腳杯,「夥計,這東西是銀的吧?」
「是的,」瑟瑞斯說著,用厭惡的眼神審視著杯子,「原料是十五世紀丑精靈鑄造的銀子裡的極品,上面鑲的是布萊克家族的族徽。」
「應該會很容易弄下來吧,」蒙當格嘟囔著用袖子擦著那只杯子。
「弗雷德,喬治——不行!你們難道就不能用手端著它嗎!」衛斯理太太尖叫一聲。
哈利,瑟瑞斯和蒙當格轉頭看,在最後的半秒鐘裡及時沖離桌子。弗雷德和喬治把一口大鐵鍋燉肉,一鐵壺黃油酒,還有一個相當沉的麵包案板,包括上面放著的麵包刀,一起施了魔法,這些東西正對著他們疾飛過來。裝燉肉的鐵鍋滑過整個桌子,最後終於在跌下桌子另一端之前停下了,把桌面燒出一長條黑色的焦痕;黃油酒壺重重摔到地上,裡面的飲料濺得到處都是;麵包刀滑下了案板,刀尖朝下扎到桌子上,刀把恐怖地顫抖著,正好是幾秒前瑟瑞斯右手的所在。
「看在老天的份上!」衛斯理太太大聲嚷,「這裡不需要——我已經受夠啦——雖然現在你們兩個可以在校外使用魔法,但也不能為了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動用魔杖!」
「我們只是想節省時間!」弗雷德說著跑過去把麵包刀拔出桌面,「對不起,瑟瑞斯,夥計——我沒想——」
哈利和瑟瑞斯大笑著,蒙當格在匆忙之間向後從椅子上跌了下去,現在正一邊罵著一邊站起身來,羅圈腿憤怒地尖叫一聲,一路直衝進碗櫃底下,碩大的黃色眼睛在碗櫃的下的黑影裡閃閃發光。
「你們兩個,」衛斯理先生說著,把裝著鈍肉的大鐵鍋提過來放到桌子中央,「你媽說的對,現在你們已經成年了,就要表現出成年人的責任感——」
「你們的哥哥裡從沒有一個惹過這樣的麻煩!」衛斯理太太怒氣沖沖地說,她把一壺新裝的牛油酒重重摔在桌子上,幾乎灑得和剛才一樣多。「比爾不會走幾步遠的路也用瞬息移動!查理也不會見到什麼東西都給它們施咒!帕西——」
她生生地止住了要講的話,吸一口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而後者的表情明顯地僵硬了。
「咱們吃飯吧,」比爾很快地說。
「這頓飯看起來太好了,茉莉,」盧平說著,舀了一盤燉肉,隔著桌子遞給衛斯理太太。
整整幾分鐘,除了盤子與刀叉相碰的聲音,和每個人準備吃飯時移動椅子的聲音,屋子裡一片沉寂。然後衛斯理太太把頭轉向瑟瑞斯。
「我有件事想要問你,瑟瑞斯。客廳的寫字檯裡面關著什麼東西,它一直在裡面喀噠喀噠地動。當然,也許只是個寶格妖,但是我想應該先請穆迪看一看在把他放出來。」
「無所謂,」瑟瑞斯不甚關心地回答。
「那邊的窗簾上也滿是道七蟲,」衛斯理太太接著說道,「我想明天我們可以試試把它們清除乾淨。」
「我迫不及待呢,」瑟瑞斯說。哈利覺出他聲音裡的挖苦味道,但是他不能確定其他人是否也覺察到了。
唐克絲坐在哈利對面,她利用大口吞飯的空檔不斷改變鼻子的形狀,逗得赫敏和金妮直笑。每次改變形狀的時候她都像在哈利臥室那次緊閉雙眼做出難過的表情,她的鼻子一下子像鳥嘴一樣高高隆起,是模仿史內普的,然後又一下縮到沒張開的蘑菇那麼小,之後又從每個鼻孔里長出一大片鼻毛。這無疑是進餐時間她們常玩的遊戲,因為赫敏和金妮很快就要求她變出她們喜歡的鼻子樣式。
「變那個豬樣的鼻子,唐克絲。」
唐克絲做了,哈利抬頭看,忽然覺得對面有一個女性達達力在對自己微笑。
衛斯理先生,比爾和盧平正在激烈地討論關於丑精靈的事情。
「他們現在還是什麼都不說,」比爾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相信『那個人』回來了。當然,他們或許根本不想站在任何一邊,置身事外呢。」
「我確定他們從來不會站在『那個人』那邊的,」衛斯理先生搖著頭說,「他們自己也曾經損失慘重。還記得那次在諾丁漢附近,一家醜妖精都被他殺了嗎?」
「我想關鍵是他會給他們什麼好處,」盧平說,「我不是指黃金。如果他讓他們擁有幾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拒絕他們的自由,他們會動心的。比爾,你在瑞那科身上下的功夫怎麼樣了?」
「他現在很有點反巫師情緒呢,」比爾說,「他到現在還在為百格門的事(見第四卷,——譯注)生氣,他堅信是魔法部掩蓋了真相,那些醜精靈從來沒有從他那得到過黃金,你知道——」
一陣笑聲突然從桌子中間爆發出來,淹蓋了比爾後面的話。弗萊德,喬治,羅恩和蒙當格在座位上正笑得打滾。
「——然後,」蒙當格笑得嗆了一下,眼淚都出來了,「然後,要是你能相信的話,他對我說話了,他說『你呀,老當,你那麼些癩蛤蟆是打哪來的?因為有個二流子雜種剛剛把我的給偷走啦!』我就說,『把所有的癩蛤蟆都偷走啦,維爾,那怎麼辦呢?我想你肯定想再買一些吧?』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小子們,那個呆頭笨呆的醜傢伙就把他自己的癩蛤蟆第二次從我手裡買回去啦,比頭一次付得錢還多哩——」
「勞駕你,蒙當格,我不認為我們應該繼續聽你的商務交易,」衛斯理太太尖厲地說,這時羅恩正大聲笑得一頭跌在桌子上。
「對不起啊,茉莉,」蒙當格馬上說,一邊擦著眼睛一邊沖哈利眨眨眼,「可是,你知道,是維爾騙了瓦提。哈理斯在先,所以我的做法也不算錯嘍。」
「我不知道你的對錯觀念是哪兒學來的,蒙當格,但我看你是少了幾堂相當重要的課。」衛斯理太太冷冷說。
弗萊德和喬治裝著喝牛油酒,用高腳杯遮住整個臉,喬治已經笑得打嗝了。不知道為什麼,衛斯理太太冷冷地瞪了瑟瑞斯一眼,然後她站起身去拿今晚的甜品,也就是一大塊加了草藥的麵包屑。哈利回頭看他的教父。
「茉莉不喜歡蒙當格呀,」瑟瑞斯小聲說。
「他怎麼會參加鳳凰令呢?」哈利也小聲問。
「他有他的用處,」瑟瑞斯嘟囔著說。「他認識所有的騙子——嗯,當然了,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騙子。不過,他相當忠於鄧布多,因為鄧布多曾經幫他從一個麻煩裡解脫出來。有老當這樣的人在身邊是有好處的,他會打聽到我們無法打聽到的事兒。但是茉莉總認為不應該留他吃晚飯。她還是不能原諒他在保護你的時候擅離職守。」
三份麵包屑和奶油凍下肚,哈利的褲腰帶緊繃得難受,(尤其是這條牛仔褲還是達達力穿剩下的!)當他最終放下勺子時,飯桌上的談話漸漸停頓下來:衛斯理先生靠在他的椅子上,看起來既滿足又輕鬆;唐克絲的鼻子早已經恢復正常,現在正張著大嘴打哈欠;金妮盤著腿坐在地上,羅圈腿已經被她從碗櫃底下引了出來,金妮拋著牛油酒的軟木瓶塞逗他玩。
「快到睡覺時間了,我想,」衛斯理太太打了個哈欠說。
「還沒有那麼晚呢,茉莉,」瑟瑞斯說著,把空碟子從面前推開,轉向哈利:「你知道嗎,我很奇怪,我以為你到這兒之後的頭一件事就會問起伏地魔。」
房間氣氛轉變之迅速,哈利覺得只有攝魂怪到來的樣子可以相比。幾秒鐘之前還是昏昏欲睡的輕鬆氣氛,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小心,甚至有些緊張。伏地魔的名字給餐桌上下帶來一陣驚悸。盧平本來在小口地品著葡萄酒,現在也放下了高腳杯,神色相當警惕。
「我當然問過!」哈利憤怒地說,「我問過羅恩和赫敏,但是他們說他們也不是鳳凰令的成員,所以——」
「而且他們是對的,」衛斯理太太說,「你還太小。」
她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盤著手,緊緊插在胳膊裡,所有睡意一掃而空。
「從什麼時候起只有鳳凰令成員才有權力問問題的?」瑟瑞斯問,「哈利在麻瓜房子裡被關了一個月,他有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等!」喬治大聲打斷了瑟瑞斯。
「憑什麼你們只回答哈利的問題?」弗萊德生氣地說。
「我們都已經努力了一個月了,你們連半點消息都不肯透露!」喬治說。
「『你還太小,你不是鳳凰令成員。』」弗萊德尖著嗓子說,聽起來與他母親驚人地相似,「哈利都沒成年呢!」
「沒有人告知你鳳凰令的行動細節,那不是我的過錯,」瑟瑞斯鎮定地說。
「那是你父母的決定,而哈利不一樣,——」
「還沒輪到你來決定什麼東西對哈利有好處!」衛斯理太太尖利地說,一向和善的臉上顯出危險的表情,「你沒忘了鄧布多的話吧,我想?」
「你指的哪一段?」瑟瑞斯禮貌地問,但語氣裡蕩漾著準備打架的氣氛。
「就是不能告訴哈利超過他所應該知道的那一段,」衛斯理太太說,用力加重最後幾個字。
羅恩,赫敏,弗萊德和喬治的頭在瑟瑞斯和衛斯理太太之間轉來轉去,好像正在看網球賽似的。金妮跪在一堆牛油酒瓶的軟木塞子中間,微張著嘴看傻了。盧平緊盯著瑟瑞斯。
「我並沒打算告訴哈利超過他應該知道的東西,茉莉,」瑟瑞斯說,「不過,他是親眼看見伏地魔復活的人。(又一次,餐桌上下的人因這個名字的出口而抖了一下)他比我們之中的大多數人更有權利——」
「他不是鳳凰令成員!」衛斯理太太說,「他只有十五歲,而且——」
「而且他解決過的問題和大多數成員一樣多,」瑟瑞斯說,「甚至比其中某些人更多。」
「沒有人否認他曾經做過的事情!」衛斯理太太提高了聲音,她緊握的拳頭在椅子扶手上發抖,「但是他還只是——」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瑟瑞斯不耐煩地說。
「他也不是一個成年人!」衛斯理太太的臉漲得粉紅,「瑟瑞斯,他不是詹姆斯!」
「我很清楚他是誰。多謝你的提醒,茉莉,」瑟瑞斯冷冷地說。
「可我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明白!」衛斯理太太說,「很多時候,你提起哈利時的樣子,就好像你的好朋友已經回來了一樣!」
「那有什麼不對嗎?」哈利問。
「不對的地方,哈利,就是你不是你父親,無論你長得和他有多相像!」衛斯理太太說,眼睛仍緊盯著瑟瑞斯,「你還在唸書,為你負責的成年人不應該忘記這一點!」
「就是說我是個不負責任的教父!」瑟瑞斯要求道,他的聲音也提高了。
「就是說你是個以行事輕率出名的人,瑟瑞斯,這就是為什麼鄧布多要求你留在家裡,而且——」
「麻煩你不要在這時候扯上鄧布多給我的命令!」瑟瑞斯大聲說。
「亞瑟!」衛斯理太太轉向她的丈夫,「亞瑟,幫我說句話!」
衛斯理先生沒有馬上說話。他摘下了眼鏡,用他的長袍慢慢地擦著。直到小心地把眼鏡放回鼻樑上之後,他才開口回答:「鄧布多明白現在的情況已經變了,茉莉。他同意讓哈利瞭解一部分事情,當然不是全部,反正現在他已經住在總部。」
「是的,但那和鼓勵他詢問所有事情是有區別的!」
「我個人認為,」盧平安靜地說,終於把目光離開瑟瑞斯,衛斯理太太迅速把頭轉向他,期望終於能找到支持她的人,「我認為我們最好讓哈利瞭解事實——不是全部的,但是足夠讓他能有個大概的情況——從我們嘴裡,好過他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二手資料。」
他的表情相當溫和,但是哈利相信盧平,至少知道,有些順風耳還沒有被衛斯理太太扔掉。
「那麼,」衛斯理太太說著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繞著桌子看了一周,但是沒有人有支持她的意思,「那麼,我看我的意見是被否決了,我只說一句:鄧布多不讓哈利知道太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說這話完全因為我對哈利的關心——」
「他不是你兒子,」瑟瑞斯低聲說。
「他就像我的兒子,」衛斯理太太厲聲說,「要不然他還有誰?」
「還有我!」
「是的,」衛斯理太太撇一撇嘴,「可是,你被關在阿茲卡班裡的那些年裡,照顧他有點困難,不是嗎?」
瑟瑞斯一下子站了起來。
「茉莉,你不是這裡唯一關心哈利的人,」盧平簡捷地說,「瑟瑞斯,坐下。」
衛斯理太太的下嘴唇抖了起來。瑟瑞斯慢慢坐回他的椅子裡,臉色蒼白。
「我認為哈利有話要說,」盧平接著說,「他已經不小了,可以自己決定。」
「我要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哈利立即說。
他沒有去看衛斯理太太。雖然衛斯理太太把他當親生兒子看,讓他十分感動,但是,她像呵護小嬰兒一樣對待他,又讓他有些不耐煩。瑟瑞斯說的對,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很好,」衛斯理太太說,聲音裡掩飾不住哭泣,「金妮、羅恩、赫敏、弗雷德、喬治、你們現在給我馬上離開廚房。」
廚房裡立刻騷動起來。
「我們已經成年了!」弗雷德和喬治一起叫。
「如果哈利能知道,為什麼我不能?」羅恩喊。
「媽媽,人家想聽!」金妮哀求。
「不行!」衛斯理太太大聲說,她站起身來,雙眼異常閃亮,「我絕對不允許——」
「茉莉,你阻止不了弗雷德和喬治的,」衛斯理先生疲倦地說,「他們已經成年了。」
「他們還是學生。」
「但是法律上他們已經是成年人了,」衛斯理先生說,口氣依然疲倦。
衛斯理太太的臉漲得通紅。
「我——哦,那麼好,弗雷德和喬治留下,但是羅恩——」
「反正哈利也會告訴我和赫敏你們講的所有事情!」羅恩激烈地說。「不是嗎——不是麼?」他不確定地補充道,眼睛看著哈利。
有一瞬間,哈利想一個字都不告訴羅恩,也讓羅恩嘗嘗被蒙在鼓裡的滋味。不過這個卑鄙的想法在他們對視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
「我當然會,」哈利說。
羅恩與赫敏立刻高興起來。
「很好!」衛斯理太太大聲說,「很好!金妮——睡覺去!」
金妮沒有安靜地離開,他們聽見她一路衝她媽媽叫喊著上樓,當她到走廊時吵醒了布萊克太太,她的震耳欲聾的尖叫也加入進來。盧平匆匆跑出去把肖像再蓋起來。直等他回到廚房,關上屋門然後在桌子旁重新坐下,瑟瑞斯才開口了。
「好,哈利。你想知道什麼?」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問了一個月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
「伏地魔在什麼地方?」他說,不理會這個名字又一次引發驚悸和顫慄,「他現在在幹什麼?我一直在盡量看麻瓜的新聞,可是沒有什麼像是他的手筆,沒有離奇的死亡什麼的。」
「那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這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瑟瑞斯說,「至少我們不知道有,而我們知道得相當多。」
「至少比他以為我們掌握的東西要多得多。」盧平說。
「那他怎麼會停止殺人呢?」哈利問,他知道僅去年一年裡伏地魔就殺了不止一人。
「因為他不想引人注意,」瑟瑞斯說,「那對他來說太危險了,他的復出遠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完美,你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
「更確切地說,是你把他的事情搞砸了。」盧平說著,滿意地笑了。
「怎麼會?」哈利困惑地問。
「他沒想到你會活下來!」瑟瑞斯說。「本來,除了他的食死徒之外沒人知道他回來了,但是你目睹了一切還活了下來。」
「全世界裡他最不想驚動的人就是鄧布多,」盧平說,「但是你馬上就告訴了鄧布多。」
「這難道有用嗎?」哈利問。
「你在開玩笑麼?」比爾懷疑地問,「誰都知道鄧布多是『那個人』唯一害怕的巫師!」
「因為你提供的信息,在伏地魔復活之後不到一小時,鄧布多就重新召集了鳳凰令的成員,」瑟瑞斯說。
「那麼,鳳凰令又在做什麼?」哈利看著所有的人問。
「傾盡全力,破壞伏地魔的計劃,」瑟瑞斯說。
「你們又怎麼知道伏地魔的計劃是什麼呢?」哈利立刻問。
「鄧布多有個推想,」盧平說,「而他的推想大多時候都被證明是正確的。」
「那,鄧布多認為伏地魔的計劃是什麼呢?」
「嗯,首先,他要重建他的軍隊,」瑟瑞斯說,「以前他手下有數目相當多的人:那些受他威脅、或是被他迷惑的巫師們,他忠誠的食死徒們,還有各種各樣活在黑暗裡的妖怪。你不是聽說過他曾經想拉攏巨人麼,是的,巨人不過是他想要收買的眾多妖怪中的一種。他不會只靠十幾個食死徒的力量就敢進攻魔法部的。」
「所以,你們是在盡力阻止更多的人追隨他?」
「盡我們所能。」盧平回答。
「怎樣做?」
「嗯,現在重要的是提醒我們能接觸的一切人,『那個人』真的回來了,讓他們警惕起來。」比爾說,「可惜,這個辦法實行起來稍微有點微妙。」
「為什麼?」
「因為魔法部的態度,」唐克絲說,「你見到法吉聽說『那個人』回來時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吧,哈利。唉,那之後他一點也沒有改變看法,他堅決否認那件事是真的。」
「但是為什麼啊?」哈利失望地說,「他怎麼會這麼蠢?如果鄧布多——」
「啊,嗯,你說到點子上了,」衛斯理先生的笑容有點變形,「鄧布多。」
「你看,法吉怕鄧布多,」唐克絲不高興地說。
「怕鄧布多?」哈利懷疑地問。
「怕鄧布多要做的事,」衛斯理先生說,「法吉以為鄧布多正在密謀推翻他,他以為鄧布多想做魔法部長。」
「可是鄧布多不想——」
「他當然不想,」衛斯理先生說,「他從來沒想當魔法部長,其實在老部長巴格諾退休之後曾經有相當多的人推舉他。後來這個職位給了法吉,可惜他一直沒忘記鄧布多有多少支持者,雖然鄧布多從來就沒想要過那個職位。」
「法吉自己也明白鄧布多遠比他聰明,魔法也比他的厲害。當初他剛接管魔法部的時候,曾經一直求助於鄧布多的幫忙和指點。」盧平說道,「但是現在他似乎更迷戀權力,而且對自己也更有自信。他愛極了魔法部長這個職位,所以他讓自己相信他比鄧布多聰明,而鄧布多只是為了製造麻煩而製造麻煩。」
「他怎麼能這麼想?」哈利生氣地說,「他怎麼能以為鄧布多編出了那樣的故事——或是說我瞎編出了那些故事?」
「因為承認伏地魔復活,就意味著魔法部遇到了它成立十四年以來從沒經歷過的麻煩。」瑟瑞斯酸溜溜地說,「法吉只是不願承認這一點罷了。他讓自己相信是鄧布多在瞎編,這讓他感覺好點。」
「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盧平說,「魔法部一直堅持伏地魔不構成威脅,這讓我們很難說服大家伏地魔已經復活了這一事實,尤其是他們一開始就不想相信。
更糟糕的是,魔法部高壓《先知日報》,讓他們不報導所謂鄧布多的惑眾謠言,所以大部分巫師完全不知情,這樣一來,如果食死徒向他們施迷心咒,他們將完全沒有反抗能力。「(迷心咒,為魔法部的禁用的三大咒語之一,可以控制他人行動,或譯作『依姆普銳斯』。——譯注)
「但是你們正在警告人們,不是嗎?」哈利輪流看著衛斯理先生,瑟瑞斯,比爾,蒙當格,盧平和唐克絲,說,「你們讓所有人知道伏地魔復活的消息?」
他們苦笑了。
「嗯,當每個人都以為我殺了老多人,腦袋上還帶著魔法部的一千金幣的懸賞金的時候,我恐怕不大可能上街去發傳單,不是嗎?」瑟瑞斯煩躁地說。
「而在大多數家庭的餐桌上,我也不是個受歡迎的客人,」盧平說,「算是做狼人的職業風險吧。」
「唐克絲和亞瑟如果說話不小心的話,會丟了在魔法部的飯碗,」瑟瑞斯說,「而在魔法部裡有人對我們相當重要,因為我敢打賭伏地魔一定會想方設法打進魔法部的。」
「不過,我們已經說服了兩個人,」衛斯理先生說,「唐克絲就是一個——上次鳳凰令成員結集的時候她還太小,而有一個傲羅在我們這邊是相當大的優勢——肯斯理。沙扣保特也是我們的王牌,他在魔法部裡負責追捕瑟瑞斯,所以他一直報假消息,說瑟瑞斯在西藏。」
「但是如果你們都不能傳播伏地魔復活的消息的話——」哈利開始說。
「誰說我們沒傳播消息?」瑟瑞斯說,「你以為鄧布多怎麼會惹這麼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哈利問道。
「他們想讓鄧布多的名聲掃地,」盧平說,「你沒看上周的《先知日報》嗎?
他們說國際魔法聯盟投票罷免了鄧布多的主席職位,因為他年紀太大已經不能勝任。
但那不是真正原因,他們罷免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公開講話時提到伏地魔復活的消息。
還有,維真魔塔——就是巫師界的最高法庭——已經把他的法師總監級別降職了,而且他們現在正在討論撤消他的一級魔靈勳章。「
「但是鄧布多說,只要不把他從巧克力蛙的收集卡裡除名,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弗雷德笑著說。
「這不是笑話,」衛斯理先生尖厲地說,「如果他繼續公開反抗魔法部的話,他會被關進阿茲卡班的,而鄧布多被關起來是我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只要『那個人』知道鄧布多還等在外面,而且仍然法力十足,他就會小心得多的。但如果鄧布多給拿掉了——,那麼,『那個人』就完全沒有顧忌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要招募更多的食死徒,那麼他復活的消息自然會洩露的,不是嗎?」哈利抱著一線希望問。
「伏地魔不會跑到人家住的地方,破門而入的,哈利!」瑟瑞斯說,「他會小心地欺騙、詛咒、勒索他們,他是在暗地裡做事的專家。不管怎麼樣,招募追隨者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之一,他還有其他的計劃,這些計劃的實施相當隱蔽,現在他在做的就是這類的計劃。」
「除了追隨者之外他還要做什麼?」哈利迅速問。他覺得看到瑟瑞斯與盧平交換了一個短得不能再短的眼神,然後瑟瑞斯才回答:「只有通過秘密行動才能得到的東西。」
哈利依然聽不明白,於是瑟瑞斯接著說,「比方說,武器。這是上一次他沒有的。」
「上一次他攻擊我之前?」
「是的。」
「他還想要什麼樣的武器啊?」哈利說,「比滅心咒更厲害的東西嗎——?」
(滅心咒,三大禁咒之三,令受咒者死亡,或譯作『阿瓦達。卡達瓦阿』——譯注)
「夠了!」
衛斯理太太在門旁邊的陰影裡說道。哈利沒注意到她在送金妮上樓之後已經回到廚房。她叉著胳膊,看起來相當憤怒。
「現在去上床睡覺。」她說,「所有的人,」她補充道,怒氣沖沖地瞪著弗雷德,喬治,羅恩和赫敏。
「你不能指揮我們——」弗雷德開始說。
「你看我能不能,」衛斯理太太怒氣沖沖地說。她看向瑟瑞斯的時候身子氣得微微發抖,「你已經告訴哈利的太多東西了,再說的話你還不如直接帶他加入鳳凰令。」
「為什麼不?」哈利急著說,「讓我加入,我想加入,我要戰鬥!」
「不行。」
這次說話的不是衛斯理太太,而是盧平。
「鳳凰令由成年巫師組成,」看到弗雷德和喬治張大嘴要說話,他補充說:「而且是已經從學校畢業的巫師。毫無準備地被牽扯進來是很危險的,這對你們每個人都一樣。我認為茉莉說的對,瑟瑞斯,我們說的夠多了。」
瑟瑞斯聳聳肩,但是沒再爭辯。衛斯理太太強硬地召喚赫敏和她的兒子們,他們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哈利明白再要求也沒用,於是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