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好勇鬥狠攙人搶物 排難解紛設席賠罪 文 / 邗上蒙人
話說賈銘們在桂林房中聽得對過房裡不知何人吵鬧,月香唬得戰戰兢兢。聽得那些人點了火把去了,吳珍忙將三子喊來問道:「適才是些甚麼人,因何扛吵?」三子道;「我只認得兩個:一個是當過鄉勇的尤得壽,人都喊他尤不透;那一個是在茶館裡捏過點心的,名叫燕相,同了幾個短打不尷不尬的少年人來打茶圍。進了門來就瞎槍瞎棒,趕忙請他們到房裡坐下。才倒了茶去,就怪水煙來遲了,有意起毛,生氣把茶碗損碎在地,唧唧咕咕的去了。」吳珍道:「你家東家強大到那裡去了?他因何不出來會他們呢?」三子道:「強大不在家,到澡堂內洗澡去了。」吳珍道:「他們去了,未必干休。」三子道:「這些沒相干的不要緊、由他們去呀!」吳珍道:「月相公的轎子可曾來呢?」二於道:「早已來了。」吳珍向月香道:「月弟媳,你不必怕,早些回去罷。」陸書拿出一塊洋錢,把與強大家底下人,算江湖禮,又把了兩張錢票與跟月香來的污師並底下人,又向月香道:「你的局包,我明日送來。」月香點點頭道:「你送我回去。」陸書道:「今日遲了,我明日到你那裡罷。」月香與陸書附耳不知說些甚麼言語,叮囑陸書明日早去,陸書諾諾連聲。月香辭別賈銘們,眾人義與桂林們作辭,方才出了房門,走到大門外,上了小轎。三於捧了四包茶食,點丁兩枝安息香,遞與跟月香的人回進玉樓去了。這裡吳珍們酒也不吃了,各要回去。桂林不肯讓吳珍走,吳珍說有要事,不能在外佐宿。說之再三,桂林氣急臉紅的說了許多醋話,才讓吳珍問賈銘們出了強大家。大門約定明日早問仍在教場方來茶館取齋,分路各散。暫且個表。
再說尤德壽們出了強大家大門,大眾氣忿忿的商議主見。尤德壽道:「龜是脊背朝天,不吃他,要傚尤我們。約些朋友到他家裡,挽他兩個人,挑挑縣門首皂班的朋友、自然有攔停出來了事,劃劃他的翅、才曉得利害,嗣後才瞧得起我們呢!」燕相道:「現任江都裡皂班該現班的朋友,與找做過會的,你們儘管辦,總是我承擔,不叫弟兄們作難。」眾人道:「好,」遂到興教寺街,約了些初出市的把勢十幾位亂神在雜貨店內買火把,腰內拿出二三十文,人錢少小錢多,代搶代拿,點了十幾條火把,抓了米店裡寸十幾根米籌,蜂擁來到強大家門首。他家大門本是開著,遂一哄而進。人聲嘈雜,火光沖天。有些頑友同女相公們不知何事,唬得屁滾尿流。尖伶的總躲下漏子去了,還有躲在床後並柴雄裡面,只有巧雲未曾躲避得及,被同去的兩個二等把勢,一個姓唐名叫唐統,一個姓史,混名史肉頭,抓住頭髮,將銀簪、耳挖先除了去。
安安膽,尤德壽領著眾人將些窗格什物打得乒乒乓乓,前後找尋強大,未曾找著。那雙林房裡有個人在那裡打茶圍,此人姓白,名自實新,弟兄幾個他居長,人總喊他自大,專在清渾堂名裡打榮圍、吃自食、傳簽打知單,逢時遇節打秋風,不拘那家堂名鬧出事來,他總接著做攔停,兩邊賣情討好。今日正在這裡打榮圍,聽得外面喧嚷,『趕著出了房來,看見是尤德壽、燕相們,就將尤德壽攔住問道:「尤大哥,為著何事?」尤德壽道:「自大哥,你不必管。他家拿我弟兄們不打帳,過於叫人下不來。今日拼打幾十,叫他家這牢門開不成。」白實新聽了,就往地下十跪,將眾人攔住道:『龍太哥們暫息雷霆,強大雖是不懂人事,還要看他家照應的庾四老爹分上,他是個朋友,最肯交結人的。如今哥哥們權且將巧相公交與兄弟,此刻菜前酒後不便說話,明日太早請在教場冷園,我兄弟同庾老四過來,總叫弟兄們過得去。」尤德壽總不肯依,正欲將巧雲挽了出門,卻好那素日代強大家掌門的庾嘉福同兩個差伙王七、趙八跑得氣喘吁吁的趕奔前來,到了裡面,庾嘉福見了眾人,就跪在地下,攔住眾人討情。自實新、王七、趙八再三說合,有那尤德壽同去的人;做好做歹,才將巧雲眾了手,—交與自實新。大眾執著火把、米籌洋洋去了。
庾嘉福邀著白實新到巧雲房裡坐下,那些打雜的先不卸躲在何處,如今見人已去了,趕忙進房獻茶裝煙。庾嘉福向自實新道:「今日到難為兄弟,若不是大兄弟在這裡,不知鬧成甚麼樣子了。」白實新道;「我是一則到此頑頑,二則想同強大說話,不意到了這裡,既碰見了他們鬧事,你四哥又不在這裡,我又不是活死人,何能不管呢!四哥,你是如何曉得的?」三子站在旁邊道:「我看見他們進門,來意不善,我就溜了出去,想到四老爹府上去請四老爹,可巧在路上撞遇,請了來的。」原來這廟嘉福在府裡當門戶宮,名庾仁,排行第四,代強大家照應,每月送他月錢,節下送禮,平時還要放差,很有出息,所以三子一請即到。三子開了燈來與庾嘉福.吃煙,巧雲哭哭啼啼趕進房裡,向自實新、庾嘉福道了謝一庾嘉福道:「巧相公,你可曾吃苦?少了些甚麼東西?」巧雲道:「多虧白干老子攔著,沒有吃甚麼苦,簪子、耳挖、鐲頭都沒有了,輸袋裡有一塊洋錢、二千錢票子,也被他們拿去了。」庾嘉福道i「你不必哭,明日包管照數還你。」巧雲道;「總要拜託眾位於老子,幫幫窮乾女兒的忙,我只好多磕兩個頭四」
庾嘉福叫三子將強大喊來,強大到了房裡,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謝謝諸位老爹。」立起身向庾嘉福道:「四老爺,我這牢門真是不能開了,今日他們來,才到了房裡,就趕著喊相公去酬應,裝煙獻茶,乎空地毛,生氣將茶碗摔碎,嚷嚷咕咕去了。那時我不在家,我洗了澡回來,方才曉得。那知一刻工夫,他們約了許多人來,外面打到裡面來r虧我眼亮躲的了,被他們將家內窗格付』物打壞,還搶去好些東西。若不是白大爺在這裡攔著,巧相公已被他們挽去了。這幾天一點生意沒有,昨日晚上打醋炭岔火,好容易今日擺了一台酒,才吃到半蕩,被他們一鬧總散了,還不知開發可弄得到呢!越想越氣,如今同意爹商議,縣裡有幾位師爺常在這裡,我想同他們打場官事。」庾嘉福道:「你要打官事,我也不能攔你。你就要先將巧相公交與自大爺、讓白大爺交與他們,你再準備打官事。不然,你叫白大爺怎樣對他們呢?要說仗著這些師爺的力,他們何能常在這裡!千千明日,萬萬後日,除非你不在揚州打把勢,可以打場官事散伙。你自己想想你現在欠人多少債務,打了官事難道債主就不要錢了!氣是好忍的,依我說,明日請白大爺同我到教場去會他們,向他們說,將拿去的東西還你,做個主人,叫他們嗣後照應你些就是了。」三子道:「老爹說的話不錯、他此刻氣昏了,不要睬他,老爹酌量辦就是了。」庾嘉福們吃了一會煙,到三更多時分才走,約定明日太早在洽園,先到先等。分路回家,一宿已過。
次日清晨,庾嘉福同王七趙八到了教場冷園茶館,見自實新早巳坐在那裡,招呼人席喫茶,各用早點。一刻工夫,尤德壽、燕相同著昨晚去的眾人陸續來到,庾嘉福、自實新起身招呼,坐了幾桌。眾人喊跑堂的廠面、買點心、下水餃、做蔥油燒餅,有如餓虎爭食,吵嚷不清。庾嘉福等他們各人用過早點,立起身來到尤德壽、燕相們各人席前斟了茶,道:「諸位兄弟,做哥哥的今日特來推情,強大不懂人事,一切都要望光看我薄面。所有他的不是,罰他備席賠罪。弟兄們昨日拿的他家東西,也要推情還他;」尤德壽道:「我兄弟年輕,出來頑的日子又淺,並不曉得你四爹在他家照應,我弟兄們實是為強大瞧不起我們,誠心昨日要挽他家兩個人,叫他牢門開不成。不意撞見改惡屋君白老大在那裡攔著,又是你四老爹汕了來,我們這些少年弟兄那個能違傲你老人家。今日又蒙賞臉到茶館裡來,我兄弟也久慕你四老爹是個大朋友,未曾過來巴結,你四老爹吩咐,理當遵命。無如這樣說法,並非我們大半,』實是叫兄弟們過不去。所有他家的東西,我們也不耽這個臭名,照數還他,只叫他唱兩本戲,備十桌酒席,就饒他了;再不然叫他送我們個訪,我們領他的就是了。」庾嘉福道;「尤大哥;、你說到那裡去了!強大雖是不懂人事,我兄弟素昔不夯賴,忝教還可以彀著交情,原可以遵命唱戲,念強大實是事壞,非我代他哭窮,你們問白老大,就知道他的事了。」尤德壽直意不依,就要往茶館外跑,被白實新拉住膀臂兩捏,道:「弟兄們,這件事不必把難宇與庾四哥寫,自古道:巧媳婦難煮無米粥。若淪強大,索昔不懂人事,我就可惡他。如今不看頑龍燈的,要看投帖的,諸凡百事,要推四老爹分上,念強大實是事壞,唱不起戲,罰他備四桌席,在北京館賠罪,弟兄們抬指膀子讓他過去罷!」鄰席又有許多常在這些清渾堂名裡吃日食的朋友,走過來推現成情,做現成攔停,等了了事好一同前去吃一頓,總過來原全;又有昨晚同尤德壽去的兩個人,做好做歹,向尤德壽道:「不必說了,一千二百椿事,都推庾四老爹分上罷!」尤德壽委委屈屈的將兩個小把勢喊過來,關照他們將昨晚所拿衣飾照數送還強大家內,我們在北京館等著你們。
那兩個小把勢:一人姓錢名貫之,父母在日是慣放火債,創成家業。一生最喜討小便宜,買入團房,總要猶豫到除夕幾更天,方才成交。銀色是低潮的,錢色是攙和私鉛的。可憐那賣主不知多少事件等這田房價償還,若是嫌他銀錢色不好,他就不肯成交了,逼著忍氣就他,算是暗中虧折。這錢老翁死後,遺下約有萬金,到了錢貫之手內,比他父親更刁更滑。不知怎樣刁滑太過,未到年餘,把父親掙下家資刁滑得幹幹盡盡。還虧娶的妻子有幾分姿色,暗走個把人。這錢貫之在外結交了尤德壽一班朋友,跟他們跑跑腿,做做粗活。人因他父親將許多家資丟與他,守不住,不喊他錢貫之,總喊他錢串子;那一人姓餘名兆,家中母親同妻子總做媒伴生意,他在系門首做過幾天差伙,自己疑惑他是個把勢,嫌腔厭調,因此人不喊他余兆,都喊他蛇調,當時錢余二人聽了尤德壽的話一聲答應匆匆去了。庾嘉福見強大家三子在旁喫茶,悄悄向他說道:「你趕緊回去,看他們將東西送去可少些甚麼,你趕著到北京館來告訴我。」三子答應『立即去了。
庾嘉福將各桌茶錢算明,關照跑堂的到強大家拿錢,邀請著尤德壽們並白實新同那些學騙的朋友,出了冷園茶館,到了小東門外北京館,進內滿滿的坐了四桌。庾嘉福喊跑堂的打酒、弄菜,只見錢串子、蛇調兩人跑得雨汗交流,氣喘吁吁,到了館裡回過尤德壽的信,在下橫頭擠著坐下;又見三子來,悄悄將庾嘉福請到酒館外,說道:「他們已將物件送去,家裡所少零星,不過一二千文的東西,這是巧相公的首飾、腰內洋錢票子未曾送去。」庾嘉福道:「此刻說了,還有那個肯拿出來,該應晦氣,只好由他去罷。」三子道:「東家還請老爹去,有要緊話說。」庾嘉福道;「我這裡散了,就到你家來。」三子答應去了。庾嘉福復進酒館,執著酒壺要到各桌敬酒。尤德壽眾人立起身來,連稱不敢,不敢。白實新將酒壺奪了過去道:「四哥,你請坐,我代敬罷。」庾嘉福向眾人作了一個箍桶揖,道:「諸位兄弟,一切一切看我面上,嗣後照應強大些罷。」尤德壽們既和不講禮拉了拉了,將庾嘉福拉了入席。大眾猜拳鬧酒,直吃得酒醉看飽,方才散席。庾嘉福將眾人送出北京館,又向白實新道了謝。白實新道:「四哥,兄弟昨日因為擠住件事,到強大那裡想找他幫個忙,不意遇見他們一鬧,如今拜託哥哥罷。」庾嘉福道:「兄弟在我寬一兩日會罷。」白實新道;「拜託,拜託!」辭別去了。瘦嘉福算清了酒飯帳、沈化水煙,一齊寫了,叫到強大家拿錢。同著王七、趙八出了北京館,到強大家內。不知強大請庾嘉福說甚麼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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