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卷 文學史上的拿破侖 文 / 佚名
1829年夏天,巴黎貧窮的聖安東郊區萊特居耶爾街9號,一座5層樓的閣樓上,一位30歲左右的年輕人正坐在矮小的書桌前。他雙眉緊皺,苦苦思索,臉上現出痛苦而絕望的表情。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年輕人嚇了一跳,嘴裡自言自語:「這些討厭的債主鼻子真靈,居然像狗一樣找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我就給他們開開門,大不了讓他們把我送進監獄。」
門開了,年輕人吃驚地大叫起來:「瑪格麗特,你怎麼來了。我可不希望在這樣的地方和你見面。不過,還是快進來吧。」
「天哪!你怎麼住這樣的地方!我說了你別介意,這裡簡直像個狗窩!」來的原來是位姑娘,她一進門就這樣說。「是啊,現在這種情形,你哥哥能住這樣的地方就不錯了。我好心的妹妹,要不是你經常寄錢來,也許我早就餓死了。」「我總是把父親給我的零用錢省下,攢起來寄給你。」姑娘快活地說,能幫助自己的哥哥,她感到很自豪。
「我走投無路了,瑪格麗特,印刷廠又倒閉了。」
「你又欠債了?」
「這還用問嗎?實話告訴你吧,我現在總共欠了6萬法郎的債。那些債主整天追著我,看來,我要進監獄了。」「回去求父親幫忙吧,只要你願意回律師事務所,也許……」。
「不,我不能屈服,他會把我大大嘲笑一番,然後把我趕出家門。6萬法郎,這個數目不小啊,他絕不會拿出這筆錢的。」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怎麼辦?我也不知道。你敲門時,我正想這個呢。」年輕人煩躁地在狹小的閣樓走來走去,木質地板,被他踩得咯吱咯吱直響。
「那就借錢,辦個什麼工廠吧!也許我能幫你借點錢。」「不,不,看來我不是經商這塊料兒。再說,還有誰願意借我一大筆錢呢?我還要寫作,我還要當作家?」年輕人有了主意,堅定地說。
「可是,你以前在這方面不也失敗了嗎?」
「這次不同了。這次我決不寫那些文學上的破爛兒,我要寫偉大的作品,像《荷馬史詩》那樣偉大的作品!」年輕人突然變得狂放起來,覺得有種激情在他心中燃燒,「你看,這是什麼?」他說著,從書桌上拿了一張肖像,遞給妹妹。
「拿破侖。」
「對,是拿破侖,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發抖,我要用筆來完成他用劍沒完成的事業!」
姑娘走了。年輕人又拿起拿破侖的肖像認真看了起來,兩隻眼睛現出異樣的光輝。
這位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名叫奧諾雷-巴爾扎克,後來他成為世界文學史上偉大的現實主義大師,被後人尊稱為「現代小說之父。」
奧諾雷-巴爾扎克,1799年5月20日生於法國南部一個小城木爾。他父親原是個農民,後來在大革命時代靠著巧妙鑽營大發橫財,成了暴發戶。巴爾扎克從小一點也不討父母的歡心,剛2歲就被送到一個警察家裡寄養,沒得到過父母的疼愛。8歲時,巴爾扎克又被送到當地的一所教會學校寄讀。學校的環境骯髒閉塞,教師冷漠殘酷,學習單調乏味,制度嚴格古板,巴爾扎克天性活潑好動,覺得很壓抑,每天只顧找自己喜歡的書看,至於老師講些什麼,他根本不關心。所以,每次考試,巴爾扎克的成績都很差,有一次拉丁文考試,全班35名學生,他名列第32名。父母和老師都沒對他報任何希望,覺得他將來不會有什麼出息。
1816年—1819年,巴爾扎克進入大學法律系讀書,同時在律師邁維爾和公證人巴塞的事務所當律師。後來,巴爾扎克稱這些事務所是「巴黎最可怕的魔窟。」這段生活使巴爾扎克熟悉了複雜繁瑣的訴訟業務,透過事務所這個窗口,他初次看到千奇百怪的巴黎社會,豐富了生活的經驗。
大學畢業後,他本應該進律師事務所,卻突對家裡人宣佈,他要當作家。
「奧諾雷,你瘋了嗎?」他父親貝爾納吃驚地問道。「我沒瘋,父親,我要寫作,當作家。」巴爾扎克很堅定。「當作家!當作家!你聽聽吧,這真是莫名其妙,異想天開!」貝爾納急得直跳。
「我會成功的,父親。」
「成功!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成功,無論在哪方面你也不會成功,你是個十足的笨蛋。偉大的詩人8歲就開始寫詩了,可你在16歲時連作文還寫不好!現在卻對我說你要當作家!一定是魔鬼把這個念頭送進你腦子裡的,我可不想聽你胡說八道,你給我走開,走開,老老實實進律師事務所吧!」貝爾納一會兒聳肩,一會擺手,在屋裡轉來轉去,對兒子說的話一點也聽不進去。
巴爾扎克一言不發地走了,貝爾納以為兒子屈服了。兩個星期過去了,巴爾扎克還是沒去律師事務所,甚至也不回家。父子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要是奧諾雷還不拋棄當作家的念頭,那我就停止經濟供給,讓他餓肚子清醒清醒。」貝爾納對家裡人宣佈。
父親的威脅沒有瓦解巴爾扎克的意志,貝爾納對兒子的執拗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終於答應給巴爾扎克兩年的試驗期,如果在此期間巴爾扎克沒有表現出足夠的才能,取得令人信服的成績,他就必須回到事務所。
1820年4月底,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巴爾扎克寫出了一個詩體悲劇《克倫威爾》。他在家裡舉行朗誦會,結果聽的人都睡著了。
第一次創作的失敗沒有動搖巴爾扎克的決心,他發現自己在悲劇創作上缺天才,決定轉而寫小說,但他同樣失敗了。1821年,兩年試驗期已過,巴爾扎克沒有寫出像樣的作品來,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惱羞成怒的貝爾納決定懲罰兒子,斷絕了他的經濟來源。
失去了家裡經濟支持的巴爾扎克,立即陷入貧困的境地。他在給妹妹瑪格麗特的信中說:「你那注定應享有偉大榮譽的哥哥,飲食起居也像一個偉人,那就是說,他快餓死了。」這期間,巴爾扎克的生活越來越困難,迫使他不得不考慮金錢問題。
1821年—1824年間,他與別人合作,寫了許多迎合當時庸俗的社會風氣,內容粗鄙、情節荒誕的神怪小說,想借此擺脫經濟上的貧困。他曾和一個名叫維列爾格雷的市儈文人合作出版了長篇小說《畢拉格的女繼承人》。這本書換來了800法朗,但絲毫沒改變他的處境。
他對這種賣文生涯十分痛苦。在一封信中他說:「我指望靠這些小說發財,簡直是墮落!為什麼我沒有1500法朗的年金來保證我體面的寫作呢?然而為了獨立,我只得用這種可恥的方法:污染紙張,污染名譽。」後來,他乾脆稱《畢拉格的女繼承人》是「真正的文學破爛兒。」
寫作沒有成功,他便制定各種各樣的發財致富的計劃。他先是與出版商合作,想通過出版一些古代著名文學家的袖珍本全集來賺錢。
列入最初計劃的是莫裡哀和拉-封丹的作品。經過一年多的苦心經營,書終於出版。他親自寫序,並配有精美的插圖,結果十分令人失望,初版印刷1000冊,竟然只賣出20本,巴爾扎克為此欠債1萬多法郎。
後來他又經營鑄字廠和印刷廠,結果兩廠子1828年底先後倒閉,巴爾扎克欠債6萬法郎。
這段經歷使巴爾扎克真正認識了法國社會。為了躲債,他經常去貧民區,在那裡他瞭解到下層人民貧困的生活,他衣衫襤褸,形容憔悴,又不拘禮節,和貧民區的工人幾乎沒什麼兩樣。他和他們混在一起,看他們做買賣,看他們爭吵,和他們談話,常常體會到他們內心的痛苦。
這段時間使巴爾扎克深刻體驗到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冷酷的金錢關係,成了後來他小說中最重要的主題。經商的失敗,使巴爾扎克重新回到文學創作上來。1829年3月,他出版了長篇小說《朱安黨人》,開始成為引人注目的作家。從此,他一發而不可收,作品一部接一部出版。在19世紀的三、四十年代的大約20年時間裡,巴爾扎克以驚人的毅力和速度從事創作。
他經常每天工作18個小時,不分白天黑夜,每當疲勞時,他就喝濃烈的黑咖啡來提神,據說他一共喝了5萬杯。他的時間是這樣安排的:從半夜12點到第二天中午12點寫作,也就是說要在椅子上整整坐12個小時;從中午到下午4點修改校樣,5點半上床睡覺,半夜又起來工作。
他寫作的速度也相當驚人,有時候一天晚上寫兩個短篇小說,三天寫一個中篇小說,兩個星期就寫完一部長篇小說。當然,寫的多並不是粗製濫造,巴爾扎克非常嚴肅認真,他一遍又一遍的修改,力求精益求精。
巴爾扎克抓緊時間,一刻也不放鬆。他的朋友戈蒂葉曾有趣地寫道:「有時,他一大早就跑到我房間裡來,嘴裡哼哼唧唧,精神疲乏不堪,新鮮空氣使他眼花繚亂,像一尊剛出煉鐵廠的火神,他一屁股甩倒在沙發上,通宵的工作使他餓壞了,他把沙丁魚和黃油搗成一種爛糊糊,把它塗在麵包上吃。剛一吃完倒頭便睡,卻在閉上眼睛之前要我過一小時就叫醒他。我沒有把他的請求放在心上,卻關照屋子裡不要發出任何響聲,免得打擾這次理所應得的睡眠。最後,他醒了,看見蒼茫暮色在天空舒捲著灰暗的陰影,他就跳起來對我破口大罵,罵我是叛徒、盜匪、兇手,害得他損失了1萬法朗,因為要是他早些醒來的活,他會構思一部小說,那部小說本該賺到那麼多錢的,哪怕暫且不談還可能出版的第二版、第三版呢。我給他造成了最可怕的災難,引起了最不堪設想的麻煩,我使他錯過了同金融巨頭、出版商人、公爵夫人的約會,這次要命的睡眠,簡直破費了他好幾百萬……看到他臉色紅潤,氣色已經轉好了,我才感到安慰。」
巴爾扎克創作時經常進入他想像的世界裡,把小說當成了現實。有一次,一個朋友來拜訪他,聽見他在裡面放聲痛哭。朋友進了門,吃驚地問他怎麼回事。他答道:「高老頭剛剛死了。」
1841年,巴爾扎克制定了一個宏偉的創作計劃,決定寫137部小說,分風俗研究、哲理研究、分析研究三大部分,總名字叫《人間喜劇》,全面反映19世紀法國的社會生活,寫出一部法國的社會風俗史。到巴爾扎克逝世時,《人間喜劇》已完成了91部小說。這些小說中最有名的就是《歐也妮-葛朗台》和《高老頭》。
《歐也妮-葛朗台》主要寫一個貧婪、吝嗇的老頭如何毀掉自己女兒一生幸福。老葛朗台原來是個木匠,在大革命期間,他靠著腦子靈活,善於投機鑽營發了大財。他不擇手段地攫取金錢,成了百萬富翁。他雖然有錢,卻從不捨得花,家裡過著窮酸的日子,甚至連自家的樓梯壞了也不修一修。他把自己的女兒當作魚餌,誘惑那些向女兒求婚的人自己好從中漁利。他的女兒歐也妮象只潔白的羔羊一樣純潔,她愛上了自己的堂兄弟查理,老葛朗台卻將查理從家裡趕走,還把歐也妮關在閣樓上懲罰她,每天只讓她喝冷水,吃劣質麵包,冬天也不生火。後來,老頭死了。給女兒留下1800萬法朗的遺產,可女兒已失去了青春、愛情和幸福。
《高老頭》主要寫一個退休的麵粉商人高裡奧的故事。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大貴族,一個成了銀行家的太太,女兒出嫁時,高老頭把自己的錢全分給了兩個女兒做嫁妝。但女兒出嫁之後就把父親拋棄了,連理都不理他。高老頭一氣之下得了重病,臨死的時候希望見女兒一面,可兩個女兒都參加舞會去了。高老頭死後,兩個女兒連棺材錢也不出,甚至都不來看一眼,還是一個名叫拉斯蒂涅的窮大學生想法安葬了他。
這兩部小說都表現了資產階級的唯利是圖,自私自利,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係。
長期的辛勞嚴重損害了巴爾扎克的健康,剛過50歲,他就重病纏身了。在巴爾扎克生命垂危時刻,他仍然沉浸在自己製造的世界裡,他懇求醫生延長他的生命,他就能再寫出一部作品。他不斷呼喊自己筆下的人物「高裡奧、葛朗台、皮羅多……」。
1850年8月18日晚上11點半,巴爾扎克永遠閉上了他的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結束了他辛勤勞累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