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江湖亂（六） 文 / 古龍
洛陽地處中原，因居於洛河之陽而得名。它東臨嵩岳，西依秦嶺；北靠太行，依黃河之險；南望伏牛，有宛葉之饒；「居天下之中」，「河山拱戴，形勢甲於天下」。所以自古以來是兵家的必爭之地，也是歷代帝王建都築城的理想場所。而隋煬帝楊廣大興土木建造的東都，更使洛陽的奢華達到了極至鼎盛。
按照鏢主歸東景的吩咐，流雲本應該抵達洛陽後直接去鎮遠鏢局拜見「神拳小諸葛」鄧定侯。可是流雲性喜多事，一路上又見妹妹若冰總是心事重重、悶悶不樂，所以一進洛陽他便將離京時歸東景的囑咐全拋在了九霄雲外，領著妹妹在洛陽城內遊玩散心。
這一日，流雲兄妹在龍門石窟逛了一整天。歸途中，兄妹二人都有些飢渴，便在郊外的古道邊尋了一間驛站歇腳。
這間驛站這裡是方圓幾十里驛路上唯一可以落腳歇息的地方，雖在郊外，卻也修整的寬敞豁亮。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客棧的大門邊仍四散著幾個等著接活的車腳夫，腳夫們似乎並不熟識，都抱著扁擔靠在牆邊打瞌睡。客棧大廳裡有三四伙客人在打尖歇腳，四五個公差打扮的年輕人正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地喝著酒；裡面靠牆的兩張桌子邊也分別坐著兩個旅人，一個漢子面牆而坐，正在自斟自飲；另一個白衣人卻埋頭伏在髒兮兮的桌子上，似乎是因為旅途勞頓而在打盹歇息；只是大廳居中的一張最大的桌子邊卻只坐著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後垂手肅立著四個勁裝漢子，桌上酒水瓜果已經擺放整齊，似乎是在等候什麼貴客。
流雲兄妹二人在窗邊尋了張略微乾淨的桌子坐了下來。流雲已經餓的前心貼後心了，點了兩碗陽春麵便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若冰卻嫌客棧的碗筷髒舊，只用筷子在碗中撩撥了幾下，便停箸不吃，漫不經心地望著驛路邊幾株漸露嫩綠的楊樹發呆。
春日苦短，太陽已經懶懶地枕在遠方的地平線上了，夕陽斜照，將楊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彷彿已經鋪好了被褥準備春眠了，連楊樹上的寒鴉都懨懨欲睡，斂翅停在樹梢上不願動彈。
「古道、夕陽、瘦馬，斷腸人在天涯……」若冰若有所思，低低自語著。
「嗨，若冰，別那麼多愁善感的好麼，等我們辦完了鎮遠鏢局的事情，哥哥就領你雲遊四方，一定可以找到龍大哥，到時候他一定會陪著我妹妹嘯傲江湖了，哈哈……」流雲見妹妹食不沾唇，知道她又惦念起某人了，便也停下了筷子，和妹妹開起了玩笑。
「去你的，沒正經，我是在欣賞夕陽西下的景色呢。」若冰被哥哥看破了心思，不禁面色一紅，嬌嗔了一句便轉頭面向窗外，「你看，外面多靜啊……「
「江湖向來無寧日，此刻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面牆而坐的漢子突然接口嘟囔了一句。
流雲循聲回首望去，卻不禁一怔，那漢子面牆而坐，看不清楚面孔，但背影卻依稀的有些相熟。
流雲正自惑然，客棧外一串急驟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劉師爺，公子馬上就到，洪爺讓我先來通報一聲。」馬蹄聲在客棧門外戛然而止，馬嘶聲中，一個精悍的漢子已經急步走到了中年文士的面前，拱手說道。
年文士並不回禮，口中淡淡地回了一句，慢慢地站起身，手一揮，他身後的四名勁裝漢子已經躍出客棧，分立在大門左右，鷹犬一般警視著四周。
「嚇，什麼人要來，擺這麼大的架勢啊。」流雲被勁裝漢子們的動作嚇了一跳，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各位，」中年文人慢步跺到過來大廳中央，拱手做了個羅圈揖，說道：「在下是洛陽池公子的家人，池公子自京城回來，要在此歇息一下，我們便事先略做準備。若是打擾了各位，還請見諒。」
「啊，劉師爺客氣了，洛陽四大公子門下人才濟濟，養士過千，『小公子』池日暮更是深得皇上寵愛。此次池公子自京城回洛陽，上面已經命令各地六扇門的兄弟們要沿途護衛，這不，我們兄弟老早就在這裡恭候了。」正在喝酒的幾個公差各自放下了酒杯，為首一人略略有些遲疑，他身邊的另一個公差捅了他一下，才起身拱手回禮，看樣子他和中年文人早已相識，但此時說話的語氣卻頗有些不自然。
「張捕頭，一向承蒙您關照，我家公子已是萬分感激了，此次又勞煩您的大架，實在是不敢當了。不過這幾位兄弟倒是眼生的很。」劉師爺話雖然說得客氣，不過神態卻像是在和下人說話一般，看來那個池公子在洛陽的勢力確實是非同小可，一點也沒將官府中人放在眼中。
「啊，他們是、是新來的，我正好帶他們見識見識池公子的風采。」張捕頭又是拱手回道。中年文人卻已經轉身向流雲兄妹走去。「小兄弟，你們是初次來洛陽吧。不知來洛陽有何貴幹啊？」
此時流雲已經清楚了這一干人的來歷。這次離開京城前，為了在洛陽行事方便，歸東景給流雲兄妹詳細地介紹了洛陽黑白兩道的情況。洛陽雖不比京城達官貴人雲集，也不若江南富商巨賈比肩，但由於其歷史上曾為六朝故都，因此也聚居著不少才子權貴，其中以「小公子」池日暮、「多情公子」游玉遮、「老公子」回百應、「女公子」葛鈴鈴的為首四大家族勢力最大，門下養士少則有兩三百，多則逾千，而且結交異士奇人，跟官衙又有往來，朝中也有仗蔭。且四位公子本身在文才。武藝上，各有造詣，成為洛陽城內第一大勢力。只是這四位「公子」之間既相互勾結，又明爭暗鬥，使當地的父母官極為頭痛，但朝廷高官門卻樂得他們之間勾心鬥角，相互牽制，既從中收得了數目不菲的孝敬，又免得一方坐大，不好收拾。
流雲曾聽歸東景說過，「小公子『池日暮」手下有三員幹將，一文一武一親隨，文為「文膽」劉是之，足智多謀；武為「拚命三朗」洪三熱，悍勇善鬥；而親隨「黑旋風」小白更是精幹歷練。適才間聽了中年文人一番話，他已經明白此人便是「文膽」劉是之無疑。
流雲見中年文人已經走到近前，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尚未開口，卻聽得客棧外傳來一陣紛沓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瞬時間已經到了客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