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虎山行 文 / 古龍
送入虎口四月十一,晴。
中原的四月,正如三月的江南,鶯飛草長,正是春光最艷,春色最濃的時侯,只可惜這時候春又偏偏已將去了。
夕陽最美時,也總是將近黃昏。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尤其是一些特別輝煌美好的事。
所以你不必傷感,也不用惋惜,縱然到江湖去趕上了春,也不必留住它。
因為這就是人生,有些事你留也留不住。
你一定要先學會忍受它的無情,才會懂得享受它的溫柔。
車窗是開著的,春風從垂簾間次進來,把遠山的芬芳也帶進車廂裡來了唐玉斜倚在車廂裡,春風剛好次上他的臉。
他心情愉快,容光煥發,看起來寅在此大多數女人都像女人。
風吹垂簾,剛好能看見騎在馬上,跟在車旁的趙無忌。
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如果他高興,趙無忌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一這四正天裡他至少已經有過十次機會可以下手,就連現在都是個很好的會。
從車窗裡看過去,趙無忌簡直就是個活靶子,從後腦,到後腰,從頸子面的大血管,到脊
鼻下的關節,每個地方都在他的暗器威力圍之內,只要他出手,要打那裡就可以打那裡。
他沒有出手,只因為他還沒有十分把握。
趙無忌不但武功高,反應快,而且並不笨,要對付這種人,絕不能有一。疏忽,更不能犯一點錯。
因為,這種人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所以你一定要等到絕對有十分把握,可以一擊命中的時候再出手。
唐玉一點都不急。
他相信這種機會隨時都會出現的,他也相信自己絕不會錯過。
他並沒有低估趙無忌。
礙過了獅子林,花月軒那一次事之後他當然也看得出趙無忌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他當然也不會低估自己。
一這次他的計劃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看來好像是因為他的運氣不錯,所以才會機緣巧合,趙無忌才會自投羅網。
鄙是他並不認為他是靠運氣成事的。
他認為「運氣好」的意思,只不過是能夠把握機會」而已。
一個能夠把握機會的人,就一定是個、氣很好的人。
他的確沒有錯過一次機會。
花月軒的那次行動已經功敗垂成,而且敗得很慘。
鄙是他立刻把握住機會,出賣了胡跛子,所以他才有機會和趙無忌交朋友,才能讓趙無忌信任他,願意跟他交朋友。
對他來說,出賣一個人,簡直比吃塊豆腐還簡單,是不是能把握住那次機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把握住那次機會,他甚至不惜出賣他的老子。
因為那的確是成敗的關鍵。
他相信那天絕不會有人懷疑他跟胡跛子是一路,更不會有人想到他就是唐玉。
如果有人一定要認為這是運氣,這運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對自己很滿意。
無忌騎的馬,當然是匹千中選一的好馬。
千中選一的意思,就是說你從一千匹馬中,最多只能選出這麼樣一匹馬。
大風堂的馬既也和大多數城市裡的妓院一樣,分成「上,中,下」三等。
上等妓院的女人,絕不是普通人能夠「騎」得上去的。
上等馬概裡的馬也一樣。
大風堂門下的子弟,如果不是有極重要,極危險的任務,也休想能騎上「上厭」中的馬。
無忌不是普通人。
無忌是趙簡趙二爺的獨生子,趙二爺是大風堂的創始人,也是大風堂的支柱。
如果沒有趙二爺,大風堂說不定早就垮了,如果沒有趙二爺,也許根本就沒有大風堂。
無忌也許還不懂怎麼樣去選擇朋友,可是他對馬一向很有研究,也很有跟光。
他選擇一匹馬,甚至此一個精明的嫖客選妓女更挑剔。
一逅匹馬他是從三十二匹千中選一的馬裡選出來的。
唐玉也看得出這是匹好馬,可是他的興趣並不在這匹馬身上。
他好像對這匹馬的皮鞋很感興趣。
那是用上好的小牛皮做成的,手工也很考究精緻,針腳縫得很密,如果不仔細去看,很難看得出上面有針眼。
鄙是不管什麼樣的馬鞍都一定要用皮線縫邊,再把蠟打在針腳上,磨平打光,讓人看不出上面的線腳和針眼來。
唐玉看著騎在馬鞍上的趙無忌,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如果製造這副馬鞍的皮匠在縫邊的時候,曾經不小心弄斷過一根針。
如果也一時大意,沒有把弄斷了的針尖從針腳裡拿出去,就開始打蠟上光,把這半截針尖也打進針眼,看不見了。
如果這半截針尖有一天忽然又從針腳裡冒了出來己如果這時候正好有個人坐在這副馬鞍上。
如果這時侯正好是暮春,衣褲都不會穿得太厚。
那麼這半截針尖冒出來的時侯,就會刺穿他的褲子,刺到他的肉。
被針尖刺了一下,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他也許連痛都不會覺得痛,就算覺得有點痛,也絕不會在意。
鄙是這半截針尖上如果碰巧有毒,而且碰巧剛好是唐家的獨門毒藥,那麼這個騎在馬鞍上的人,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會覺得被針刺過的地方開始有點,就會忍不住要去抓一抓。
如果他去抓了一下,那麼再走兩三百步之後,這個倒楣的人就會莫名其妙的從馬上摔下來,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
如果,這個倒楣人,就是趙無忌……唐玉笑了。
這些「如果」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就算那個皮匠的針沒有斷,唐玉也可以替旭弄斷一根,那絕不是太困難的事。
唐王穴忍不住要笑,因為他覺得這個想法寅在很有趣。
無忌忽回過頭,看著他,道:「你在笑什麼?」
唐玉道「我想起了一個笑話。」
無忌道「什麼笑話?」
唐玉道「一個呆子的笑話。」
無忌道「你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唐玉道「不能!」
無忌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這個笑話太好笑了,上次裁說給一個人聽的時侯,那個人笑得把肚子都笑破了一個大洞好大好大的一個洞。」
無忌也了:「真的有人會笑破了肚子?」
唐玉道「只有他這種人才會。」
無忌道「他是那種人?」
唐玉道「他也是個呆子。」
他又道「只有呆子才愛聽呆子的笑話,也只有呆子才喜歡說呆子的笑話。」
唐玉還在笑,無忌卻笑不出了。
一個呆子,聽另外一個呆子說「一個呆子的笑話」
一這件事本來就是個笑話。
鄙是,你若仔細想一想,就會覺得這個笑話並不太好笑了。因為這個笑話裡不但充滿了諷刺,而且還充滿了悲哀。
一種人類共同的悲哀。
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如果你仔細想一想,非但笑不出,也許連哭都哭不出來。
無忌道「這不是笑話。」
唐玉道「本來就不是。」
無忌道「我還是想聽一聽你那個笑話。」
唐玉道「好,我說。」
他想了想,才說出來。
「從前有個呆子,帶著個打扮得標標緻致的大姑娘,走到大街上,大姑娘忽然跌了一跤,跌了個四腳朝天。」
無忌道:「下面呢?」
唐玉道:「下面沒有了。」
無忌道:「這就是你的笑話?」
唐玉道:「是的。」
無忌道:「這個笑話不好笑。」
唐玉道:「如果你真見一個打扮得標標緻致的大姑娘,扭扭捏捏的踉一個呆子走在大街上,呆子沒有跌跤,大姑娘卻跌了一跤,你會不會覺得好笑?」
無忌道:「如果我真的看見了,我也會覺得好笑。」
唐玉道:「我的笑話都是這樣子的,聽起來雖然沒什麼好笑,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把這個笑話做出來,那就很好笑了。」
他已經開始笑,笑得很愉快:「那時候你的肚子說不定也會被笑出一個洞來的,也許只不過是很小的一個洞。」
無忌道:「不管是大洞,還是小洞,總是個洞。」
唐玉道「完全正確。」
夜
今天下午在路上,和趙無忌那段有關「一個笑話」的談話,直到現在還是令唐王覺得很愉央貓捉住老鼠後定不會馬上吞下去的。
唐玉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一隻貓,趙無忌現在已經像是隻老鼠一樣落人了他的掌握,他也不妨把這隻老鼠先捉弄個夠,然後才吞下去。
這才是他最大的樂趣。
一這是家很不錯的客棧,每間客房的門窗都嚴密合縫,窗紙上也絕沒有破洞。
棒壁那間房裡的趙無忌,已經很久沒有聲音了,彷彿已睡著。
唐玉坐下來,從頭上拔下根金釵,再從貼身的小衣袋裡拿出個繡花荷包。
現在他還是穿著紅裙,扮做女裝,這兩樣東西正是每個大姑娘身上都會經常帶著的,誰也看不出一點值得懷疑的地方。
但是每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靜時,他都要把這兩樣東西拿出來仔細檢查一遍,甚至比守財奴算賬時還要謹慎小心。
每次他都要先關好門窗,用溫水洗手,再用一塊乾淨的白布把手擦乾。
然後他才會坐到燈下,拔起這根金釵,用兩根長而靈巧的手指,捏住釵頭,輕輕一轉。原來金釵是空心的,裡面裝滿了金粉一樣的細砂,正是唐家名震天下的斷魂砂,細小如粉末,份量卻特別重。
暗器的體積越小,越不易躲避,份量越重,趟打得遠。
他用的無疑是唐門暗器中的極品。
釵頭也是空的,裡面裝的是一種無色透明的油蠟,見風就乾。
他只要把釵頭捏碎,這種油蠟就會流到他手上,保護他的手。
他從來不喜歡像他的兄弟們那樣,把暗器裝在那種像活招牌一樣的革囊裡,耀武揚威的掛在身上,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唐家的子弟。
他也不喜歡用那種又厚又笨的鹿皮手套,他認為戴著手套發暗器,就好像戴著手套摸女人一樣,非但有欠靈敏,而且無趣已極。這種事他是絕不肯做的。
荷包裡裝著一團線一包針,兩個「吉祥如意」金踝子和一塊透明發亮的石頭。
線是用暹羅馬金成的,極紐,極韌,不但隨時都可以扼斷一個人的脖子,而且可以吊得起一個人,如果他萬一被困在危崖上,就可以用這團線吊下去,這根線絕不會斷。透明的石頭,是一種呻做「金剛石」的名貴寶石,據說比最純的漢玉都珍貴,連最貪心的人都可以買動亡有錢能使鬼推磨,到了必要時,也許只有這塊石頭才能救他的命。
鄙惜議價的人並不多,這種東西的名貴,並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出的。
所以他定還要帶上兩個金踝子應急。
每一件事,每一種情況,每一點緬節,他都想得很周到。
荷包是緞子做的,正反兩面都用發亮的金線和珠片繡了朵牡丹花心花心居然是活動的,隨時都可以摘下來。
唐玉臉上忽然露出種神秘而得意的微笑,這兩朵牡丹的花心,才是他最秘密,最得意的暗器一這種暗器的威力,江湖中非但還沒有人親眼見過,甚至連做夢都想不到。
趙無忌縱然能揭穿他昀身份,就憑這兩校暗器,他也可以讓趙無忌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只不遇,不到絕對必要時,他是絕不會動用這兩校暗器的。
因為直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完全掌握到製造這種暗器的秘訣。
他們在這種暗器上投下的資本,數目已非常驚人,甚至還犧牲了七八位專家的性命,連唐家專門負責製造暗器的第一位好手,都幾乎因此慘死。
鄙是直到他離開唐家堡時,這種暗器一共才製造出三十八件,經過檢驗,保證能夠使用的,遍不到二十件。
謗據他們自己的計算,每一件的價值都絕對在千金以上。
幸好他們對這種暗器的性能,已漸漸有把握可以控制,製造的技術也在漸漸改進。
等到他們能夠大量製造這種暗器的時候,大風堂就要被徹底摧毀。
他對這一點絕對有信心。
現在唐玉已經把每樣東西都檢查過一遍,每樣東西都仍然保持完整頁好。
他認為完全滿意之後,也就把燭台上的溶蠟,塗在他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用這三根手指,從那包繡花針中抽出一根針來。
一這根針看起來和普通的繡花針也沒什麼不同,可是連他自己郡不敢去碰它。
他一定要先用蠟封住皮膚上的毛孔,否則就算皮膚不破,毒氣也會從毛孔中滲入,這三恨手指非要剁下來不可了亡既然做馬鞍的那個皮匠並沒把一根針留在線腳裡,唐王就決心幫他這個忙。
一這計劃雖然並不十分巧妙,也未必有絕對可以成功的把握,可是這計劃有一點好處這次就算不成功,趙無忌也絕不會懷疑到他。
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在半夜溜到那馬厭裡去,把一根毒計插入馬鞍上的針眼裡,再用蠟把針眼封住。
一這些事趙無忌的每一個對頭都能做得到。他的對頭實在不少,他怎麼會懷疑到他的朋友何況,這個「朋友」還幫過他的忙,替他抓住了一個眼看就要逃走了的對頭唐玉甚至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沈算趙無忌懷疑到他,他也有很好的理由反駁「我們天天在一起,如果我要害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機會,我為什麼要用這法子,這法子又不能算很好。」
一這理由無論對誰來說,都夠好了,唐玉穴在想得很周到。
每一件事,每一種情況,每一點細節,他都仔細想過,只有一件事,他沒有想到。
他沒有想到居然另外還有一隻羊,一定要來送入他的虎口。
有了周密的計劃之後,做起來就不難了。
你走遍天下,所有客棧裡的馬厭,都絕不會是個防衛森嚴的地方。
趙無忌的馬鞍,也像別人的馬鞍一樣,隨隨便便的擺在一個角落裡。
對唐玉這種人來說,做這種事簡直比吃白菜還容易。
夜已深。
末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行路的旅客們,當然早已睡了。
唐王從馬屁回來的時候,居然還有情來欣賞這四月暮春的夜色。
月已將圓,繁星滿天,夜色寅在很美,他心裡居然彷彿有了點詩意。
一種和他這個殺人的計劃完全格格不入的詩意。
鄙是等他走回他那間客房外的院子裡時,這點詩意又變成了殺機?
房裡有燈。
他出來的時候,明明已將燈燭吹滅,這種事他是絕不會疏忽的。
是誰點燃了他房裡的燈?
三更半夜,誰會到他房裡去?
如果這個人是他的仇敵,為什麼要把燈點起來,讓他警惕難道這個人是他的朋友?
一這裡他只有一個「朋友」,也只有這個朋友知道他在這裡。
三更半夜,趙無忌為什麼要到他房裡去是不是已經對他有點懷疑亍
他的腳步沒有停,而且還故意讓房裡的人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所以他也立刻聽到房裡有人說:「三更半夜,你跑到那裡去了?」
一這不是趙無忌的聲音。
唐玉立刻就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可是他賈在想不到這個人會來的。
四誰也想不到連一蓮會到這裡來,更想不到她不、趙無忌卻來找唐玉。
鄙是她偏偏來了,偏偏就在唐玉的房裡。
貝見這個穿紅裙的姑娘走進來,她就開始搖頭歎氣,:「三更半夜,一個大姑娘還要到外面去亂跑,難道不怕別人**你。」
說出「**」這兩個字,她的臉居然沒有紅,自己實很得意。
她的臉皮,買在厚了不少,也老了不少。
只可惜她別的地方還是很嫩,非但還是認為別人看不她女扮男裝,也看不出別人是男是女?
她還是相信這個穿紅裙的大姑娘真是個大姑娘唐玉笑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就好像一隻老虎看到了一隻羊自動送入他的虎。
奇跡
唐玉的笑容溫柔而嫵娼,還帶著三分羞澀,無論他心裹在想什麼,笑起來都是這樣子的。
這種笑容也不知害死過多少人。
連一蓮又歎了氣,道:「幸好你總算太太平平的回來了,否則真要把人活活的急死。」
唐王道:「誰會急死?」
連一蓮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當然是我。」
唐王嫣然道:「你急什麼」
連一蓮道:「我怎麼會不急難道你真的看不出我對你多麼關心?」
唐玉的臉居然好像有點紅了,其賈卻已經快要笑破肚子。
這丫頭居然想用美男計,來勾引我這個頁家婦女。
唐玉忍住笑,低著頭問道:「你有沒有看見我師哥」
連一蓮立刻搖頭,道:「我根本沒有找他,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唐王頭垂得更低,道:「看我亍我有什麼好看?」
連一蓮道:「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看,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來看看你,簡直想得要命。」
唐玉越害羞,她的話就說得越露骨,膽子也越來越大。
她居然拉住了唐玉的手。
既然大家都是女人,拉拉手又有什麼關係。
她當然不在乎。
唐玉當然更不在乎。
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丫頭心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可是不管她想幹什麼,他都不在乎。
反正吃虧的絕不是他。
巴算她只不過是想來逗逗這個穿紅裙的姑娘,這回也要倒楣了。
貝見唐玉「害羞」的樣子,連一蓮幾乎也快要笑破肚子。
一這位大姑娘一定已經對我很有意思,否則怎麼肯讓我拉住「她」的手?
連一蓮忍住笑,道:「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唐玉道:「三更半夜的,為什麼還要出去?」
連一蓮道:「你師哥就住在隔壁,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來了,」
唐玉道:「為什麼?」
連一達道:「我怕他吃醋。」
唐玉已經開始明白了。
原來這丫頭看上了趙無忌,生怕我跟趙無忌勾三搭四,所以來個釜底抽薪,勾引我,如果我真的看上了她,當然就會把趙無忌甩開了,她正好去撿便宜。
唐玉心裡雖然好笑,臉上卻作出了很生氣的樣子,說道:「我只不過是他的師妹而已,他根本就管不著我,他憑什麼吃醋?」
連一蓮英得很愉快,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看上他的。」
唐玉道:「你怎麼知道?」
連一蓮笑道:「我那點不比他強亍你怎麼會看上他?」
唐玉的瞼更紅了。
連一蓮道:「你跟不跟我出去?」
唐玉紅著臉搖頭,道:「我怕。」
連一蓮道:「你怕什麼」
唐玉道:「怕別人**我。」
連一蓮道:「有我在你旁邊,你還怕什麼」
唐玉道:「我就是怕你。」
連一蓮又笑了。
她忽然「發現」這個看起來差人答答的大姑娘,賈在是個狐狸精。
她是個女人。
鄙是現在連她都好像有點心動了,連女人看見都會心動,何況男人?
如果有個男人天天都踉「她」在一起,不被她迷死才怪。
趙無忌是個男人。
趙無忌天天都踉「她」在一起。
連一蓮下定決心,絕不讓任何一個狐狸精把趙無忌迷住。
如果有人說她看上了趙無忌,她是死也不會承認的。
她這麼做,只不過因為趙無忌對她總算還不錯,而且放過她一馬。
她既不願欠他這個情,恰巧又正好沒有別的事做,所以就順便來替趙無忌調查調查,這個大姑娘是不是狐狸精。
一這位不動聲色就能殺人的大姑娘,不但可怕,而且實在有點可疑。
一這是她自己的說法。
所以就算有人對她說的「怡巧」,「正好」,「順便覺得很懷疑,她也不在乎。
因為這本來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只要她自己覺得滿意就夠了。
軟綿綿的四月,軟綿綿的風,玉軟綿綿的倚在她身上,好像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連一蓮索性把這個大姑娘摟住,摟得緊緊的,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到這個大姑娘的心跳。
她自己的心好像也在跳。
大姑娘好像在推她,卻沒有真用力推。
「你要帶我到那裡去」
「到一個好地方去。」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個好地方。」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個好人。」
連一蓮自己也不能不承認,自己實在不能算是個好人。
她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個惡棍。
但是這個地方卻賈在是個好地方那種只有惡棍才會帶女孩子去的地方。
地上綠草如茵,就像是一張床,四面濃密的木葉和鮮花,剛好能擋住外面的視線,空氣中充滿了醉人的花香。
一個女孩子,如果肯踉男人到這種地方來,通常就表示她已準備放棄抵抗。
連一蓮自己也很得意:「你憑真心講,這地方怎麼樣?」
唐玉紅著臉道:「只有你這種壞人,才會找到這種地方。」
連一蓮笑道:「就連我這種人,也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唐玉道:「你是不是早就計晝好,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連一蓮並不否認。
一這次她的確早已有了計劃,連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她都已計劃好了。
她忽然把唐玉拉了過來,在這個冒牌的大姑娘嘴角親了一下。
唐玉整個人都軟了她整個人都倒在這個冒牌的惡棍懷裡,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倒了下去,倒在床一樣的草地上。
如果說連一蓮一點都不緊張,那也是假的。
她非但沒有抱過男人,連女人都沒有抱過。
她的呼吸也已有點急促,臉也開始發燙,這個冒牌的大姑娘吃吃的笑著,倒在她懷裡,頂在她胸口,頂得她心都要跳了出來。
一這個冒牌的大姑娘才是個真的惡棍,有了這種好機會,當然不肯錯過的。
一這個冒牌的惡棍,卻是個真的大姑娘,真的全身都軟了。
一個惡棍要讓一個大姑娘全身發軟,絕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他當然知道一個大姑娘身上有些什麼地方是「要害」
連一蓮也知道現在已經非採取行動不可了。
一這個「大姑娘」的手在亂動,動得很不規矩。
她雖然不怕「她」碰到她的要害,卻不願讓「她」發現她是個冒牌男人。
她忽然出手,使出她最後一點力氣,扣住了唐玉臂關節的穴道。
她用的手法雖然不如「分筋錯骨手」那麼厲害,性質卻很相像。
一這次唐玉真的不能動了,吃鷲的看著她,道:「你這是幹什麼?」
連一蓮的心還在跳,還在喘氣。
唐玉道:「難道你真的想**我?」
連一蓮總算鎮定下來,搖著頭笑道:「你不**我,我已經很高興了,我怎麼**你!」
唐玉道:「那麼你何必用這種手法對付我,我…;我又沒有推你,」
連一蓮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不會推我的,我只不過想要讓你老實一點,因為我不想像那個妙手人廚一樣,糊里糊塗的死在你手裡。」
唐玉道:「我怎麼會那樣子對你難道你還看不出我對你,:對你的意思?」
他好像真的受了委屈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了。
連一蓮的心又軟了,柔聲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唐玉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連一蓮道:「趙無忌的武功是家傳的,我從來沒有聽說他有師妹,怎麼會忽然變出了個像你一這麼樣的師妹來?」
唐玉忽然歎了口氣,道:「你看起來明明不笨,怎麼會連這種事都不懂,」
連一蓮道:「這種事是什麼事?」
唐玉道:「師妹也有很多種,並不一定要同師練武的,才算師妹。」
連一蓮道:「你是他那一種師妹?」
唐玉道:「你為什麼不問他去?」
他好像有點生氣了:「只要他自己承認我是他的師,不管我是他那種師,別人郡管不著。」
也說的買在很有理,連一蓮實在沒法子反駁。
唐玉又歎了氣,道:「其賈你可以放心,我踉他之間,絕對沒什麼,他連我的手都沒有碰過。」
連一蓮道:「你以為我是在吃醋?」
唐玉道:「難道你不是?」
連一蓮也有點生氣了。
一個人的心事被人揭穿了的時候,總會有點生氣的。
她板著臉道:「不管怎麼樣,我總覺得你的來歷有點可疑,所以我要……」
唐玉道:「你要怎麼樣?」
連一蓮道:「我要搜搜你。」
唐玉道:「好,你搜吧,我全身上下都讓你搜。」他紅著臉,咬著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如果連一蓮真的是個男人,如果她的膽子大些,真的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一搜,就會發現一這個大姑娘是冒牌的了。
只可惜連一蓮的膽子既不夠大,也沒有存心揩油的意思。
唐玉身上的「要害」,她連碰都不敢去碰。
所以她只搜出了那個繡荷包,她當然看不出這個荷包有什麼不對。
這荷包本就是唐玉的精心得意傑作,就算是一個此連一蓮經驗更豐富十倍的老江湖,也絕對看不出其中的巧妙。
唐玉咬著嘴唇,狠狠的盯著她,道:「你搜完了沒有干」
連一蓮道:「嗯。」
唐玉道:「嗯是什麼意思?」
其買他也知道,「嗯」的意思,就是覺得有點抱歉的意思。
因為,她的確搜不出一樣可疑的東西來。
唐玉冷笑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搜我,你只不過…只不過想乘機欺負我,找個藉口來佔我的便宜。」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好像已經要流了出來。
連一蓮忽然笑了。
唐玉道:「佔了別人的便宜就笑,虧你還好意思笑得出。」
連一蓮道:「你真的以為我佔了你的便宜?」
唐玉道:「難道你沒有?」
連一蓮道:「好,我告訴你。」
她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我也是個女人,我怎能佔你的便宜?」
唐玉吃鷲的看著她,好像這個「秘密」真的讓他吃了一鷲。
連一蓮笑道:「我常常喜歡扮成男人,也難怪你看不出。」
唐玉忽然用力搖頭,道:「我不信,你打死我,我也不信。」
連一蓮英得更愉快,更得意。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易容改扮的技術實在很高明。
她帶著笑問:「你要怎麼才相信?」
唐玉道:「我要摸摸看。」
連一蓮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讓一個女人撫摸,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所以她考慮了一下之後就答應了:「你只能輕輕摸一下。」
她甚至還抓著唐玉的手去摸,因為她怕唐玉的手亂動。
唐玉笑了。
連一蓮紅著臉,放開他的手,道:「現在你還生不生氣」
唐玉笑道:「不生氣了。」
他的手又伸了過來,連一蓮失聲道:「你遠想幹什麼?」
唐玉道:「我還想摸。」
連一蓮道:「難道,你還不信我是女人。」
唐玉笑道:「就因為我相信你是個女人,所以我還要摸。」
連一蓮終於發覺有點不對了。
這個「大姑娘」的眼神忽然變得好奇怪,只可惜她發兌得遲了一點。
唐玉已閃乜般出手,捏住了她手臂舶節處的穴道,笑嘻嘻的說道:「因為你雖然是個冒牌的男人,我正好也是值冒牌的女人?」
連一蓮呻了起來:「妊道你是個男的十、」
唐玉笑道:「如呆你不倍,你也叮以挨扛於。亡連一蓮幾乎暈了過去。
一這個大姑娘居然是個男人。
罷才她居然還抓住這個男人的手,來摸她自己,居然還抱住他,親他的嘴。
想到這些事,連一蓮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
唐玉還在笑,笑得就像是剛偷吃了三百隻小母雞的黃鼠狼。
連一蓮卻連哭都哭不出。
唐玉道:「你不能怪我,是你要勾引我,要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他笑得愉快極了:「這裡實在是個好地方,絕不會有人找到這裡來。」
連一蓮道:「你:你想幹什麼午」
唐玉道:「我也不想幹什麼,只不過想把你剛才做的事,也照樣做一遍。」
他真的說做就做,這句話剛說完,就已經親了連一蓮的嘴。
連一蓮又羞,又急,又氣,又怕。
最該死的是,她心裡偏偏又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滋味。
她真想死了算了。
只可惜她偏偏又死不了。
唐玉的手已經伸進了她的衣服。
她搜過他,他當然也要搜搜她,只不過他搜她的時侯,當然不會像她那麼客氣了。
連一蓮大聲道:「你殺了我吧!」
其穴她自己也知道這句話說得很無聊,唐玉當然絕不會這麼便宜她的。
唐玉就算要殺她,一定也要先做很多別的事之後才動手。
那些「別的事」,才真的要命。
連一蓮哭出來了。
她本來不想哭的,可惜她的眼淚已完全不聽她指揮。
唐王的手在移動,動得很軟,很慢。
動得真要命。
他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麼,因為你一定遠是個**。」
聽見「**」這兩個字,連一蓮哭得更傷心了。
唐玉道:「可是你也應該看得出,像我這樣的男人,對女人並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只要你聽話,我說不定會放了你。」
一這些話,好像並不是故意說出來哄她的。
他這個男人實在太像女人,說不定是真的對女人沒什麼興趣。
連一蓮總算又有了一線希望,忍不住問:「你要我怎麼聽話?」
唐玉道:「我也有話要問你,我問一句,你就要答一句,只要我聽出你說了一句謊話,我就要……」
他笑了笑:「那時我就要幹什麼,我不說你也知道。」
連一蓮當然知道。
巴因為她知道,所以才害怕。
唐玉道:「我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踉趙無忌是什麼關係,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師妹,怎麼會對他的事知道得這麼多,為什麼還要來調查我的來歷?」
連一蓮道:「如果我把這些事都說出來,你就會放了我?」
唐王道:「我一定會放了你。」
連一運道:「那麼你先放了我,我就說出來,一定說出來。」
唐玉笑了。
巴在他開始笑的時候,他已經撕開了她的衣服,微笑道:「我一向不喜歡跟別人討價還價的,如果你再不說,我就先脫光你的衣服。」
連一蓮反而不哭了。
唐玉道:「你說不說?」
連一蓮忽然大聲道:「不說。」
唐玉反而感到有點意外,說道:「你不怕?」
連一蓮道:「我怕,怕得要命,可是我絕不會說出來。」
唐玉更奇怪:「為什麼?」
連一蓮用力咬著嘴唇,說道:「因為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個男人,知道你要害趙無忌,不管我說不說,你都不會放過我的。」
一這一點她居然已想通了。
唐玉忽然發覺這個女孩子雖然膽子奇小,但卻聰明絕頂。
連一蓮道:「不管我說不說,你反正都會……都會**我的。」
她居然自己說出了這兩個字。
因為她的心已橫了,入已豁了出去,大茉說道:「你手吧,我不怕,我就當作被瘋狗咬了一口,可是我死也不古放過你?」
唐玉穴在想不到她會忽然叟成這樣子,如果別的男人看見她這樣子,也許就會放過她了。
鄙惜唐玉不是別的男人。
他簡直不能算是個人。
連一蓮終於暈了過去。
巴在唐玉伸手去拉她腰帶時,她已暈了過去。
四連一蓮醒來的時侯,已經是雨天之後的事了。
她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能再張開眼睛,已經是怪事。
有些事比死更可怕,更要命,也許她不如還是死了的好。
鄙是那些事並沒有發生。
她還是個**,那種事是不是發生過,當然,她知道得很清楚。
那個不是人的人為什麼會放過她?
她真的想不通了。
她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輛馬車裡,全身仍然軟綿綿的,全無力氣,連坐都坐不起來。
是誰把她送上這輛馬車的,現在準備要送她到什麼地方去?
她正想找個人問,車窗外已經有個人伸進頭來,微笑道:「大小姐你好?」
一這個人不是那冒牌的大姑娘,也不是趙無忌,她雖然不認得這個人,這個人卻認得她。
連一蓮道:「你是誰?」
一這人道:「是個朋友。」
連一運道:「是誰的朋友?」
一這人道:「是大小姐的朋友,也是老太爺的朋友。」
連一蓮道:「那個老太爺?」
一這人說道:「當然是大小姐的老太爺呀!」
連一蓮的臉色變了。
一這個人不但認得她,好像連她的底細都知道。
她的身世並不悲慘,卻是個秘密,她不願讓任何人知道這秘密,更不願讓趙無忌知道。
她立刻又問道:「你也是趙無忌的朋友?」
一逅人微笑,搖頭。
連一蓮道:「我怎會到這裡來的?」
一這人道:「是個朋友送來的,他叮我把大小姐送回家去。」
連一達道:「這個朋友是誰幹」
一這人道:「他姓唐,叫唐玉。」
聽見「唐王」這名字,連一蓮又暈了過去。
第二條羊四月十二,晴。
唐玉起來的時侯太陽早已照上窗戶。
平常到了這種時候,他們早已起程動身了,今天卻直到現在還沒有人來催他,難道無忌也像他一樣,今天起床也遲了些。
其買他睡得並不多,他回來得很遲,上床時已經快天亮了。
他最多只睡了一個多時辰,可是看起來精神卻顯得特別好。
一個人心情愉快的時侯,總是會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他的心情當然很愉快,因為昨天晚上他又做了件很得意的事。
想到連一蓮發現他是男人時,臉上那種表情,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很好笑。
他相信連一蓮醒來時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一定想不通他為什麼會放過她。
本來他也不想放過她的。
鄙是就在他拉下她腰帶時,忽然有樣東西從連一蓮身上掉了出來。
貝到這樣東西,他立刻就猜出了連一蓮的真實身份。
他不但知道這個女孩子的來歷,而且還知道她和趙無忌之間的關係。
但是他不能殺她,也不想殺她。
因為這個女孩子活著遠比死了對他有用。但是他也不能把她放走,因為他絕不能讓她和趙無忌見面。
一這本來是個難題,幸好他正是在這裡,所以這難題也很快就解決了。
一這裡雖然還是大風堂的地盤,卻已近邊界大風堂當年和霹靂堂劃定的地區邊界。
霹靂堂和唐家結盟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徹底毀滅大風堂。
現在他們的行動雖然還沒有開始,可是在各地都已有埋伏佈置。
尤其是在這裡。
這裡是大風堂最後的一個據點,卻是他們發動進擊時的第一站。
他們暫時雖然還不能像大風堂一樣,在這裡正式開舵,暗地早已有了佈置,甚至連大風堂分舵裡都已有人被他們收買。
大風堂絕對想不到這個「細」是誰的。
因為這個人不但一向老賈可靠,而且還是大風堂在這裡最高負責人之他們收買了這個人,就好像已經在大風堂心臟裡種下了一株僖草。
唐王微笑著,穿上了她的紅裙。
現在連一蓮當然已經被唐家埋伏在這暗卡中的人送走了。
他們做事一向迅速可靠。
昨天晚上,他把她送去的時候,心裡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惋惜。
她還是個**。
她年輕,美麗,健鋇,結宜。
她的胸脯飽滿堅挺,皮膚光滑如絲緞,一雙修長雪白的腿,在夜色中看來更迷人。
如果說他不心動,那是騙人的。
他雖然不能殺她,可是先把她用一用,對他也許反而有好處。
一個**,對她第一個男人,總是會有種特別奇妙的感情。
到了生米已經成熟飯時,女人通常都認命的。
只可惜他已經不能算是個真正的男人了。
自從練了陰勁後,他身上某一部分男人的特徵,就開始退化。
他的慾望漸漸已只能用別的法子來發,一些邪惡而殘酷的法子。
唐王走到外面的大院裡來時,大車已套好,馬也上了鞍。
貝到馬上的鞍,想到鞍裡的針,他的心情當然更愉快,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趙無忌知道他就是唐玉時,臉上的表情一定更有趣。
奇怪的是,一向起得很早的趙無忌,今天居然還沒有露面。他正想問趕車的馬伕,趙無忌已經來了,卻不是從房裡走出來的,而是從外面走進來的。
原來他今天起得比平常還早,只不遇一起來就出去了一清早他就到那裡去了主幹什麼?
唐王沒有問。
他從來不過問趙無忌的私事,他不能讓趙無忌對他有一點懷疑。
他始終遵守一個原則。
啊量多聽多看,盡量少說少問。
反正馬已上好了鞍,趙無忌也已經快上馬了,這次行動,很快就將結東。
想不到趙無忌走進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那個馬伕。「把馬鞍卸下來。」
唐王在呼吸,輕輕的,慢慢的,深深的呼吸,他緊張時就會這樣子。
他不能不緊張。
因為趙無忌看起來像也很緊張,臉色,神情,態度,都跟平時不一樣。
難道他已發現了秘密?
唐王微笑著走過去。
他的呼吸已恢復正常,他的笑容還是那麼可親,但是他心裡已經作了最壞的準備。
只要趙無忌的神色有一點不對,他立刻就要先發制人。
他隨時都可以發出那最後的一擊。
那一擊絕對致命無忌的臉色的確很沉重,顯然有點心事。
但是他對他這個朋友,並沒有一點防的意思,只不過長長歎了口氣,道:「這是匹好馬。」一唐玉道:「確穴是匹好馬。」
無忌道:「到了連朋友都不能救你的時候,一匹好馬卻說不定能救你的命。」
唐玉道:「我相信。」
無忌道:「好馬都有人性,你對它好,它也古對你好的,所以只要能夠讓它舒服一點,我就會讓它舒服一壯。」
他忽又笑了笑:「如果我是一匹馬,要我在沒事的時候也背個馬鞍,我也一定會覺得很不舒服很不高興。」
唐玉也笑了。
無忌又解釋:「今天我們既然不走,就正好讓它舒服一天。」
其賈他不必解釋,唐玉也聽出來了。
他並沒有懷疑他的朋友,只不過憐惜這匹好馬而已。
鄙是今天他為什麼不走呢?
無忌道:「我們一定要在這裡多留一天,因為有個人今天晚上要到這裡來。」
他的表情又變得有點緊張:「我一定非要見到這個人不可。」
這個人當然是很重要的人,他們這次見面,當然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議。
一垣個人是誰?
一這件事是什麼事?
唐玉也沒有問。
無忌卻忽然問他:「你不想知道我要見的這個人是誰?」
唐玉道:「我想知道。」
無忌道:「你為什麼不問」
唐玉道:「因為這是你的私事,跟我完全沒有關係。」
他笑了笑又道:「何況,如果你想告訴我我不問你也一樣會告訴我的。」
無忌也笑了。對這個朋友的明理和懂事,他不但欣賞,而且覺得很滿意。
他忽然又問:「你早上喝不喝酒?」
唐玉道:「平常我是不喝的,可是如果有朋友要喝,我一天十二時辰都可以奉陪。」
無忌看著他,長長歎息,道:「能夠交到你這樣的朋友,」貝是我的運氣。」
唐玉又笑了。因為他實在忍不住要笑,幾乎真的要笑破肚子。
幸好他常常在笑,而且總是笑得那麼溫柔親切,所以誰也沒法子看出他心裹在想什麼。
有酒,有人,卻沒有人喝酒,他們甚至連一點喝酒的意思都沒有。
無忌道:「我並不是真的想找你來喝酒的。」
唐玉微笑道:「我看得出。」他的笑容中充滿了瞭解和友誼。「我也看得出你一定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無忌手裡拿著酒杯,雖然連一滴酒都沒有喝,卻一直忘記放下。
唐玉道:「無論你心裡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告訴我。」
無忌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踉大風堂的關係。」
唐玉並不否認,道:「令尊大人的俠名,我小時候就聽說過。」
無忌道:「你當然也聽人說過,大風堂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唐玉道:「我知道大風堂的總堂主是雲飛揚雲老爺子,另外還有三位堂主,令尊大人也是其中之」
一這些都是江湖中人都知道的事,他盡力不讓趙無忌發現他對大風堂知道的遠比別人多。
說不定他還可以從趙無忌嘴裡聽到一些他本來不知道的事。
無忌道:「其宜大風堂的組織遠比別人想像中更龐大,更複雜,只憑他們四個人,是絕對沒法子照顧得了的。」
他果然沒有讓唐玉失望,接著道:「譬如說,大風堂雖然也有收入,可是開支更大,雲老爺,司空曉風,上官刃,先父卻都不是善於理財的人,如果不是另外還有個人在暗中主理財務,幫補虧空,大風堂根本就沒法下去。」
一這正是唐玉最感興趣的事。
無論做什麼事都需要錢,大風堂既然不願像別的幫派那樣,沾上娼與賭這兩樣最容易賺錢的事,當然就得另找財源。
賺錢並不容易,理財更不容易。
視錢如糞土的江湖豪傑們,當然不會是這一行的專家。
他們也早已猜到,暗中一定另外有個人在主持大風堂的財務。
無忌道:「江湖中絕對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姓名,連大風堂裡知道的人都不多,因為他答應做這些事的時候,就已經和雲老爺子約法三草「」
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他的事務和帳目。任何人都不能透支虧空。
他的身份絕對保密。
無忌道:「雲老爺子答應了他這三件事後,他才肯接下這個燙手的熱山芋。」
唐王靜靜的聽著,表面上絕對沒有露出一點很感興趣的樣子。
無忌道:「因為他本來並不是武林中人,如果別人知道他和大風堂的關係,就一定會有麻煩找上他的。」
唐玉歎了口氣,道:「也許還不佳片煩而已,如果我是大風堂的對頭,我一定會不惜一切,先把這個人口之於死地?」
這句話真是說得恰到好處。
能夠說出這種語來的人,就表示他心中坦蕩,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無忌歎道:「如果他有什麼意外,對大風堂賈在是很大的矢,所以……」
他的表情更緊張,聲音壓得更低:「所以我今天不能不特別小心。」
唐玉道:「今天要到這裡來的人,就是他?」
無忌道「今天晚上子時之前,他一定會到。」
壁唐玉雖然一向都很泛得住氣,可是現在卻連他自己都已感到他的心跳加快了。
如果龍除掉這個人,簡直就等於砍掉大風堂的一條腿。
這個人今天晚上就要來。
對唐玉來說,這寅在是很大的誘惑。
鄙是他一直在警告自己,表面上絕不能露出一點聲色來。
無忌道:「他雖然不是武林中人,卻是個名人,關中一帶的票號錢莊,最少有一半都跟他有來往,所以,別人都呻他財神。」
財神。
這兩個字一入唐王的耳朵,就好像已經用刀子刻在他心裡了。
只要有了這條線索,找到這個人已不難。
唐玉立刻作出很嚴肅的樣子,道:「這是你們大風堂的秘密,你不應該告訴我的。」
無忌道:「我一定要告訴你。」
唐玉道:「為什麼?」
多無忌道:「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你,而且:」
他凝視著唐玉,慢慢的接著道:「有件事我非要你幫忙不可。」
唐玉立刻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替你做。」
無忌道:「這件事你一定能做得到,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唐玉沒有說什麼。他已隱隱感覺到,又有一隻羊要自動送入他的虎口。
四酒杯遠在手裡,還沒有放下去。
無忌終於喝了一口,又香又辣的大面,沿著他舌頭,慢慢流入他的咽喉。
他總算兗得此較振奮了些,總算說出了他的煩惱卜,大風堂在這裡也有個分舵。
因為這裡是大風堂最後一站,也是對敵的前哨,所以這裡的分舵不但組織較大,屬員也較一山不容二虎。
鄙是這兩位舵主卻相處得很好,因為他們都只知道為大風堂做事,並沒有爭權奪利的私心。
在大風堂最機密的檔案裡,對他們的紀錄是姓名:樊雲山。
綽號:玉面金刀客,半山道人。
年齡;五十六。
武器:紫金刀,三十六枚紫金鏢。
師承:五虎斷門刀。
妻;彭淑貞。(歿)子:無。
嗜好:少年頗近聲色,中年學道。
司空曉風對他的評語是:聰明仔細,守法負責,才堪大用。
另一位是姓名:丁棄。
綽號:獨臂神鷹。
年齡:二十九。
武器劍)師承:無妻:無。
子:無。
嗜好:好賭,好酒。
司空曉風有知人之明,也有知人之名,大風堂檔案裡每一個人的紀錄後,都有他的評語。
只有丁棄是例外。誰也不知道是司空曉風不願評論這個人,還是這個人根本無法評論。
唐玉道:「我知道這個人。」
無忌道:「你也知道?」
唐玉道:「近幾年來,獨臂神肛在江湖中的名氣很大,而且做了畿件令人側目的事。」他笑了笑:「想不到他也投入了大風堂。」
唐玉的笑容一向溫柔可親,可是這次卻彷彿帶著點譏誚之意。
因為丁棄的名氣雖然不小,可惜他的名氣並不是那種值得別人羨慕尊敬的。
他的家世本來很好。
他的父親是武當門下的俗家弟子,丁家是江南的世家,有名望有財產。
但是他十五歲的時候,就被他父親趕出了家門。
武當四大劍客中,最負盛名的金雞道人,是他父親的同胞師兄,看在他父一的面上,收他為弟子。
想不到他在武林中人人視為聖地的武當玄真觀裡,居然還是一樣我行我素酗酒滋事。
有一次他居然喝得大醉,竟逼著他師父的一個好朋友下山去決鬥。
他的右臂就是在這次決鬥中被砍斷的,他也被逐出了武當,連他的劍都被斷。
從此之後,他就失去了下落。
想不到七八年後他又出現了,帶著他那柄斷劍出現了。
他獨臂,斷劍,練成了一種辛辣而詭秘的劍法,單身上武當,擊敗了他、前的師父金雞道人。
所以他自稱神鷹。
他仍然我行我素,獨來獨往,這幾年來,的確做了幾件令人側目的事。
鄙惜他做的這些事,就像他的為人一樣,也不能讓別人佩服尊敬。
幸好他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無忌明白唐玉的意思,也看得出他笑容中的譏誚之意。
但是無忌自己的看法卻不一樣:「不管他以前是什麼樣的人,自從入了大風堂之後,他的確是全心全力的在為大風堂做事。」
唐玉微笑,道:「也許他已經變了,已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無忌道:「他是的。」
唐玉道:「玉面金刀客為什麼又呻做半山道人這兩個名字應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無忌道:「樊雲山中年喪妻之後,就開始學道,所以玉面金刀就變成了半山道人。」
唐玉笑道:「想不到大風堂的舵主中,居然有個學道的人。」
無忌也不禁傲笑。
鄙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又消失:「大風堂的紀律雖嚴,卻從不過問別人的私事,丁棄的喝酒,樊雲山的學道,對他們的職務並沒有影窖,他們一直是大風堂的舵主中,最忠心能幹的兩個人。」
他的聲音更低沉,慢慢的接著道:「但是現在我卻發現這兩個人中,竟有一個是奸耙。」
唐玉好像嚇了一跳:「是什麼?」
無忌道:「是奸細。」他顯得悲慘而憤怒:「這兩個人之中,已經有一個被大風堂的對頭收貝了。」
唐玉好像還不能相信,所以忍不住要問:「你怎麼知道的」
無忌點頭道:「因為我們派到對力那邊去打聽消息的人,全都被出賣了。」
他又解釋:「他們本來都有很好的掩護,有的甚至已在那邊潛伏了很久,一直都沒有被發現,可是最近…,」
他的聲音忽然哽咽,過了很久,才能接下去說:「最近他們忽然全都被捕殺,竟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逃回來。」
唐玉也在歎息。
其實這些事他不但全部知道,而且知道得此誰都清楚。
那幾次捕殺,他不但全都參加了,而且殺的人絕不比任何人少。
無忌接著又道:「有關他們的事,一直都是由樊雲山和丁棄負責連絡的,他們行動和秘密,也只有這兩個人知道,所以……」
唐玉接著道:「所以也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出賣他們。」
無忌道:「不錯。」
唐玉道:「這兩個人中,誰是奸細亍是樊雲山亍還是丁棄?」
一這句話居然是從唐玉嘴裡問出來的,連唐玉自己都覺得很好笑。
收買這個奸細的人就是他,負責和這個奸細連絡的人也是他。
如果趙無忌知道這件事,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心裡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唐玉居然能夠忍住沒有笑出來,本領賈在不小。
無忌一直在看著他,忽然道:「這兩個人中,究竟誰是奸細,只有你才能告訴我。」
如果是別人聽見這句話,一定會嚇得跳起來。
唐玉卻違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知道這句話一定遠有下文。
無忌果然已接著道:「因為只有你才能替我把這個奸細找出來。」
唐玉道:「為什麼?」
無忌道:「這兩個人你都不認得?」
唐玉道:「當然不認得。」
無忌道:「如果我說你是唐家的人,他們會不會相信」
唐玉還是不動聲色,道:「他們好像沒有理由不信。」
無忌道:「唐家既然可以買通大風堂的舵主,大風堂是不是也一樣可以買通唐家的人。」
唐玉道:「好像是的。」
他回答得很小心,每句話都加上「好像」兩個字,因為他還不十分明了趙無忌的意思。
無忌道:「所以現在樊雲山和丁棄都認為我已買通了唐家一個人,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踉這個人見面,我們約好了今天見面。」
唐玉道:「如果你這麼樣說,他們好像也沒有理由不信。」
無忌道:「我還再三強調,這個人是個非常重要的人,有樣非常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我,所以我們一定要全力保護他,絕不能讓他落在別人手裡。」
唐玉道:「他們知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無忌道:「不知道。」
唐玉道:「既然不知道,怎麼去保護他?」
無忌道:「因為我也沒有見過這個人,所以我們早已約好了辨認的方法。」
唐玉道:「什麼方法」
無忌道:「他一來就會到大街上一家叮同仁堂的藥鋪裡去,買四錢「陳皮」,四錢「當歸,然後再到對面一家滷菜店去,買四兩燒雞,四兩牛肉,他堅持要掌櫃的把份量秤准,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
唐玉道:「這樣的人的確不多,很容易就能認得出來的。」
無忌道:「然後他就用左手提著陳皮和燒雞,右手提著當歸和牛肉,從大街的東邊往左轉,走到一個桑樹林子裡,把左手的陳皮和燒雞吊在樹上,右手的當歸和牛肉丟到地下,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去跟他見面了。」
唐王笑道:「用這種法子來見面,倒買的很有趣。」
無忌道:「不但有趣,而且安全。」
他又解釋;「除了跟我約好的這個人之外,誰也不會做這種事的。」
唐玉笑道:「如果還有別人做這種事,那個人一定有毛病,而且,毛病還很重。」
無忌道:「所以我相信樊雲山和丁棄絕不會弄錯。」
唐玉道:「既然是你跟他約好的,你就應該到那裡去等,為什麼叫他們去。」
無忌道:「因為我只知道他今天日落之前會來,卻不知是什麼時候。」
唐玉道:「你的行蹤很秘密,當然不能夠整天守在街上等,所以,只有叫他們去。」
無忌道:「不錯。」
唐玉道:「他帶來給你的是些什麼東西干」
無忌道:「是一個人的名字。」
唐玉道:「就是那個奸細的名字?」
無忌道:「不錯。」
唐玉道:「直到現在為止,你還不知道這名字是樊雲山了還是丁棄?」
無忌道:「可是那奸細自己心裡一定有數。」
唐玉道「他當然不能讓那個人把這名字交給你。」
無忌道「絕不能。」
唐玉道「所以他只要一看見那個人,就一定會想法子把他殺了滅口。」
無忌道「他不惜一切,都一定要把這個人殺了滅口。」
唐玉道「其賈唐家並沒有這麼樣一個人要來。」
無忌道:「不錯。」
唐玉道:「所以這個人就是我。」
無忌道:「我只有找你幫我這個忙,因為他們都不認得你,而且只知道我的同伴是個穿紅裙
的姑娘。」
唐玉道:「所以我只有換件衣服,改成男裝,偷偷的溜出去,到大街上去買點陳皮當歸,燒雞牛肉,就以替你把那個奸細釣出來了。」
他歎了氣,苦笑道:「這法子買在不錯,簡直妙極了,唯一不妙的是,如果那條魚把我這個魚餌吞下去了怎麼辦?」
無忌道:「我也知道這樣做多少有點冒險,可是我想不出別的法子,我一定要在財神到這裡之前把那個奸細查出來。」
唐玉道:「所以你只有找我。」
無忌道:「我只有找你。」
唐玉又歎了口氣,道:「你實在找對人了。」
他表面在歎氣,其實卻已經快笑破肚子,他賈在沒想到趙無忌這條肥羊也會自動來送入他的虎口,而且還月外帶了一隻羊來五趙無忌這值計劃本來的確很巧妙,除了用這值法子之外,的確很難把那奸細找出來,只可惜他賈在找對人了。
唐玉當然不會把真正的奸細找出來的,這個奸細當然也絕不會想要把唐玉殺了滅口。
他們正好乘這個機會,把不是絀的那個人殺了滅口。
他們正好把罪名全都推到這個人身上,真正的奸細就可以高枕無憂,繼續出賣他的朋友了,因為以後絕不會有人懷疑他。他們還可以趁這個機會把趙無忌和那個財神也一網打盡。
這真是一舉數得,妙不可言,連唐玉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所以不是奸細的那個人,也變成了一條羊,被趙無忌送入了唐玉的虎口。
第三條羊四月十二日,晨。
平常這時候,樊雲山已做完了他的「功課」,從丹室出來吃早飯了。
今天他比平常遲一點,因為今天一早就有個他預想不到的客人來,跟他談了很久,說了些讓他覺得心煩的話。
這值分舵裡居然有奸細,居然連趙簡的兒子都知道了。
他主持這分舵已多年,現在居然要一個年輕小伙子來告訴這件事,而且還教他應該怎麼做,這使得他很不滿意。
他對年輕人一向沒有好感,他一向認為年輕人辦事不牢,沒有一個可靠。
一這也許只不遇因為他自己已經不再年輕,雖然這一點他是絕不肯承認的。
他對趙無忌當然還是很客氣,直送到大門外,才入丹室。
丹室就是他煉丹的地方,也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小天地,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煉丹不是煉金。
雖然有些人認為煉丹也和煉金一樣荒謬,他並不在乎。
煉丹就是「燒汞」,也呻做「服石」,是件高雅而神奇的事,非常非常高雅,非常非常神奇,那些俗人們當然不會懂。
只有像劉安那樣的貴族,韓愈那樣的高士,才懂得其中的奧妙和學問。
他通常都在他的「半山軒」裡吃早飯,通常都是紅薇和紫蘭去伺候他。
紅薇和紫蘭雖然年輕,卻很規矩亡可是今天他遠遠就聽見了她們的笑聲,其中居然還有男人的聲音。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到樊大爺的的私室去,踉他的丫頭調笑?
他用不著看,就知道一定是丁棄。
因為誰都知道丁棄是他的好朋友,只有丁棄才可以在他家裡穿堂入戶,自由出入,甚至還可以吃他的早飯。
他進去的時候,丁棄已經把廚房特地為他準備的燕窩雞湯吃了一半,正在跟他兩個年輕又漂亮的丫頭說笑話。
如果別人敢這麼樣做,樊雲山說不定會打斷他的腿。
丁棄卻是例外。
他們不但是好朋友,也是好夥伴。
貝見他進來,丁棄就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吃人間煙火的而且居然吃得這麼好。」
樊雲山也笑了:「學道的人也是人,也一樣要吃飯的。」
丁棄笑迫:「我以前還認為你只要吃點石頭就行了。」
樊雲山沒有再接下去,雖然是好朋友,也不能拿他「煉丹」這件來開玩笑。
這件事是絕對神聖不可侵犯的。
幸好丁棄已改變話題,忽然問道:「趙公子是不是也到這裡來過」
樊雲山道:「他來過。」
丁棄道:「你也已知道那件事?」
樊雲山點頭。
他當然應該知道,至少他也是這裡的舵主之一。
丁棄笑道:「我到這裡來,倒不是為了要來喝你的雞湯的。」
樊雲山道:「你現在就要去等待那個人干」
丁棄道:「你不去?」
樊雲山道:「我還得等等,莫忘記我也要吃飯的。」
丁棄笑了;「好,你吃飯我先去。」
樊雲山也覺得很好笑,現在同仁堂和鹵店根本還沒有開門,那個人就算來了,也沒地方去買陳皮當歸,牛肉燒雞。
年輕人做事總是難免沉不住氣,年輕人的眼睛也太不老實。
他忽然發現又應該替紅薇和紫蘭做幾件新衣裳穿了。
去年做的衣裳,現在她們已穿得太緊,連一些不該露出來的地方,都被繃得露了出來。
一這當然不是因為衣服縮小了,而是因為她們最近忽然變得成熟了起來,男人看見她們的時
侯,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丁棄是個男人。
他的眼睛實在不能算很老賈。
他已走出門,忽然又回頭,道:「我發現學道的人非但可以吃飯而且還有個好處。」
樊雲山道:「什麼好處?」
丁棄道:「學道的人隨便幹什麼,都不會有說話,如果我也你一樣,幾個年輕的小泵娘來伺候我,別人就要說我是個色狼了。」
他大笑著走出去。
樊雲山本來也在笑,可是一看到丁棄走出去他的笑容就不見了他寅在受不了這個年輕人的狂妄和無禮。
雖然他們的地位一樣,他的資格總比較老批二丁棄至少總應該對尊敬一點。
不幸的是,丁棄這個人竟似乎從來都不懂「貌」這兩個字是什意思。
現在他終於開始吃他的早飯了。
紅薇和紫蘭,一直站在他旁邊,看著他,紅著臉偷偷的笑。
他當然憧得她們的意思。
一個發展良好,身體健鋇的女孩子,剛剛嘗到「那種事」的滋味後,總是特別有興趣的何況他自從「服石」之後,不但需要特別強烈,而且變得特別勇猛,甚至此他新婚時更勇猛,絕對可以滿足任何女人的需要。
每天吃過早飯之後,他通常都會帶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到他的丹室去,傳授給她們一點神仙的快樂。
現在她們好像已經有點等不及了。
樊雲山慢慢的放下筷了,站起來,走向他的丹室。
日一這次從丹室出來的時候,他雖然顯得有點疲倦,心情卻好了很多,甚至連丁棄的無禮,也孌得沒有那麼討厭了。
享受過一番「神仙的樂趣」之後,無論誰都會變得此較輕鬆愉快,寬攘大度。
現在他只需要一壺好茶,最好當然是一壺福建武夷山的鐵觀音。
他立刻想到了「武夷春」
「武夷春」是家茶館。
一這家茶館是福建人開的,福建人都講究喝茶,都喜歡喝鐵觀音。
一這家茶館的鐵觀音,據說真是產在武夷絕頂,派人用快馬運來的。
一這家茶館在采芝隔壁。
采芝是家很有名的糕餅茶食,就在同仁堂老藥隔壁,王胖子開的那家鹵店對面。
所以樊雲山今天如果不到武夷春來喝茶,那才真的是怪事。
世界上的怪事絕不會太多,所以他來了,茶館裡的人認得樊大爺的人當然不少,知道他是大風堂舵主的人卻沒有幾個。
如果他常常仗著大風堂的威名在外面招搖,現咋柄巨經是個死人。
丁棄一定也來了,一定就在附近,他沒右看見丁棄,卻看見了小狽子。
小狽子不是狗,是人。
雖然大家都把他當作狗一樣呼來叱去,他畢竟還是個人他是高昇客棧十一個店小二里面,做事做得最多,錢拿得最少的一個。
現在也不知是那位客人,又呻他到王胖子的滷菜店來買鹵了。
樊雲山知道這個趙公子就住在高昇客棧,還帶著個穿著大紅裙子的大姑娘。
一逅位趙公子原來也是個風流人物。
小狽子提著畿色滷菜回去了。
一個頁橘子的小販,挑著搪子走過胖子的滷菜店門口。
王胖子出來買了畿斤橘子給他的女吃。
他的女兒並不胖,因為她只喜歡吃子,不喜歡吃肉。
王胖子是這個頁橘子小販的老主顧頁橘子的小販走得累了,又累又渴就走到茶館裡來,找茶館裡的夥計,討碗茶喝。
茶當然不能白喝。
他用兩個橘子換了一壺茶喝。
茶館裡的夥計把橘子收到後面,分了一個給掌櫃的小兒子,就提了個大水壺出來替客人沖水樊大爺是老客人,也是好客人,他當然要特別巴結。
他第一個就來替樊大爺沖水,還特地帶了個熱手巾把子來。
樊雲山覺得很滿意。
他喜歡別人的恭維奉承,所以他的小賬總是給的特別多些。
夥計千恩萬謝的走了,他打開這把熱手巾,裡面就有樣東西掉下來,落人他的手心裡,好像是個捲起來的紙條。
茶喝得太多,當然難免要去方便方便。所以又喝了幾茶之後,他就站了起來,到後面去方便了。
一逅些都是很正常的。
一這些事無論被誰看見,都絕不會覺得有一點可疑的。
巴算被一個疑心病最大的老太婆看見,也絕不會想到,就在這件事進行之中,已經有一件很重要的消息,從住在高昇客棧裡一個穿著紅裙的大姑娘那裡,傳到了樊雲山手裡。
唐玉現在穿的已經不是紅裙子了。
現在他穿的是一套趙無忌的衣裳,青鞋、白,藍衫質料剪裁雖然很好,卻絕不會讓人覺得刺眼。
趙家並不是暴發戶,無忌一向很懂得穿衣服一這一點唐玉都不能不認。
唐玉從來不會喜歡一個快要死在他手裡的人可是他然有點喜歡趙笆他覺得趙無忌這個人很奇怪,有時候看起來然很笨其賈卻很聰明有時侯看起來雖然很聰明,卻偏偏又很笨。
唐玉決定替他買口上好的棺材,叫樊雲山把的身、回和風山莊去他們畢竟是「朋友」
「我要買四兩燒雞,四兩牛肉。」
唐玉用極道地的官話告訴王胖子;「一分也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
到同仁堂去買陳皮和當歸的時候,他已看到坐在武夷春喝茶的樊雲山。
一這個一向循規蹈矩,做事一絲不荀,從來都沒有出過一點差錯的人,居然會是個「奸細」,賈在是誰都想不到的事。
他們的對象本來是丁棄,但是唐缺卻堅決認為樊雲山絕對此丁棄容易打動。
唐缺的理由是;像樊雲山這種人,對丁棄那種不拘小節的年輕人一定很不滿。
一這地方本來是樊雲山一個人的地盤,現在大風堂又派了個丁棄這樣的年輕人來,而地位居然跟他完全平等,無論他要做什麼事,都不能不跟這毛頭小伙子去商量,這對一個已經習慣做老大的人來說,也是件不可忍受的事。
唐缺對煉丹居然也有研究
他知道煉丹是件極奢侈的事,也知道過丹之後,不但性情會因身體的燥熱而改變,連性慾都會變得極亢奮。
這也正是一些「有道之士」,為什麼會冒險去煉丹的原因。
所以唐缺認為:如果我們能提供給樊雲山一點煉丹昀靈藥和秘訣,把畿個隨時可以讓他散熱」的女孩子送給他,而且保證一定會替他教訓教訓丁棄,他一定什麼事都會肯做的。
後來的事穴,果然證明他的看法完全正確。
唐缺看人的眼光確宜有獨到之處,這一點連唐玉都不能不佩服。
唐玉也看見了丁棄。
丁棄宜在可以算是個很好看的年輕人,只可惜太「隨便」了一點,看起來簡直有點像是個井中的混混兒。
在四月天,他身上居然就穿起夏布袍子,把右面一隻空的衣袖束在一根用青布做的腰帶裡,亂蓬蓬的頭髮顯然也有好幾天沒梳過。
他甚至還把他那柄斷劍插在腰帶上,連劍鞘都沒有配一個。
一向非常講究穿衣服的樊雲山,對他這副樣子當然看不順眼。
只要一看見他,樊雲山就會覺得全身都很不舒服。
四兩牛肉,四兩燒雞都已經切好了,用油紙打成了小包。
唐玉用左手提著陳皮和燒雞,用右手提著當歸和牛肉,走過了長街,開始往左轉。
他相信樊雲山一定已接到了他要小狽子送出來的消息。
為了避嫌疑,他一直都陪著趙無忌待在房裡,只不過關照小狽子去打掃他那間客房,監督著小狽子把痰盂倒了出去。
趙無忌一定絕不會想到,小狽子也早就被他們買通了。
只要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活覺得不滿意,你就有機會收買他的。
一逅是唐缺的理論。
唐玉發覺唐缺的理論總是很有道理。
桑樹林已經在望。
唐王相信樊雲山當然絕不會想「他滅口」,但是他們也絕不會先出手對付丁棄。
趙無忌當然會在暗中監視他們。
所以他們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要麼樣才能讓丁棄出手來對付他!
只要丁棄一出手,他就是奸紐了,隨便他怎麼否認都沒有用的。
巴算他們不殺他,趙無忌也絕不饒他。
唐玉微笑。
他已經有把握要丁棄出手。
為了保護他這個「非常重要的人」,丁棄和樊雲山都跟著他走了過來。
丁棄不是奸細。
丁棄當然已開始在懷疑樊雲山。
如果這個「重要的人」和樊雲山之間有勾結,他交給趙無忌那個名字,當然就不會是真的奸細的名字。
如果他交出來的名字是丁棄,丁棄也沒法辯白。
丁棄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只要發覺這個「重要的人」和樊雲山之間的情況有一點不對,一定就會出手。
這其中的關看來雖很複雜,其實卻像「一加一等於二」同樣簡單。
所以唐王忽然轉過頭去,看著樊雲山笑了笑,好像是要他放心?
「我交給趙無忌的名字,絕對不會是你。」※四。叭天氣晴和,陽光明朗。
丁棄也許有很多不太好的毛病,眼睛卻連一點毛病都沒有,在這麼好的天氣裡,連一里外的麻雀是公的,還是母的,他都能看得出。
一逅也許是他自己次牛,可是唐玉這樣笑,他總不會看不見。
他轉過頭,就看見樊雲山也在笑,他忍不住問:「你認得這個人干」
樊雲山搖了搖頭。
丁棄說道:「看起來,他卻好像認得你?」
樊雲山還在笑,雖然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再否認。
他並不怕被丁棄看出他們之間的秘密,他本來就想要誘丁棄出手。
想不到的是,丁棄的出手遠比他意料中快得多。
他的笑容還沒有消失,丁棄的掌緣已猛切在他左頸後的大血管上。
唐玉剛想把左手提著的陳皮和燒雞掛上樹枝,樊雲山已倒了下去。
他知道丁棄會出手的,可是他也想不到樊雲山竟會被丁棄一擊而倒。
一這一擊不但迅速準確,最可怕的是,出手之前,完全沒有一點警兆。
既然已決定攻擊,他就絕不再猶疑,絕不讓對力有一點預防準備。
唐玉忽然發覺自己以前一直低估了他,這個人實在此別人想像中更危險。
丁棄居然還沒有撲過來,還站得遠遠的,用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盯著他。
唐玉慢慢的把陳皮和燒雞掛上樹枝,才回過頭:「你就是獨臂神鷹。」
丁棄道:「我就是。」
唐玉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丁棄道:「我知道。」
唐玉道:「你也知道我有樣東西要交給趙無忌?」
丁棄道:「我知道。」
唐玉道:「你不想讓我交給他。」
丁棄道:「我不想。」
唐玉道:「你想把我殺了滅口?」
丁棄並不否認。
唐玉歎了口氣,重重的把右手提著的當歸和牛肉,丟在地上,說道:「那你就動手吧。」
丁棄道:「你為什麼不動手?」他冷笑,「既然你是唐家的人,為什麼還不把你們的獨門暗器拿出來?」
唐玉明白了。
丁棄不敢逼近來,只不過因為怕他的暗器一這個「重要的人」既然是從唐家來的,身上當
然帶著有唐家的獨門暗器。
唐玉本來就是唐家的人,本來就帶著唐家的獨門暗器。
如果他把他的暗器使出來,就算有十個丁棄,也一樣要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可惜他不能拿出來。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趙無忌。
趙無忌是從一棵粗大的桑樹後出現的,現在已逼近丁棄。
他的動作並不快,卻極謹慎,絕沒有發出一點讓丁棄警覺的聲音。
丁棄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唐玉身上。
面對著一個身上很可能帶著唐家獨門暗器的人,天下間絕沒有任何人敢疏忽大意亡唐玉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
丁棄道:「為什麼可惜?」
唐玉道:「現在你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活靶子,如果唐家真的有人在這裡,就算是個三歲小
孩也可以把你打出七八個透明窟窿來。」
他又歎了口氣,說道:「只可惜我身上連一樣暗器都沒有,我根本就不是唐家的人。」
丁棄的臉色變了,就像是一條忽然發現自己已落入虎的羊,不但鷲慌,而且恐懼。
他想拔劍。
他的手剛握住劍柄,無忌的鐵掌已猛切在他左頸後的大血管上,用的手法跟他剛才擊倒樊雲山時同樣迅速準確。
唯一不同的是,無忌有兩隻手,另一隻手上還有把刀,短刀。
三寸六分長的刀鋒,已完全刺入了丁棄的腰。
虎刀柄還在丁棄腰上,正是絕對致命的部位,刀鋒已完全看下見了。
唐王抬起頭,吃鷲的看著趙無忌,他實在想不到趙無忌的出手會這麼狠。
他看起來賈在不像這麼狠的人。
左頸後的那一擊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加上這一刀?
趙無忌忽然說道:「我本來並不想殺他的。」
他顯然已看出唐玉心裹在想什麼:「我也知道應該留下他的活口來。」
唐玉道:「為什麼殺了他?」
無忌道:「因為這個人太危險。」
壁一這一點唐玉也同意。
無忌道:「要對付這種人,就絕不能給他反擊的機會。」
唐玉道:「因為他也絕不會給你反擊的機會。」
無忌道:「如果他有兩隻手,他一定也會再給樊雲山一刀。」
幸好丁棄只有一隻手。
樊雲山的胸膛彷彿還有起伏,彷彿還有呼吸,卻不如他心是不是還在跳午無忌彎下腰,把他的身子扳過來,把耳朵貼上他的胸膛希望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唐玉在看著無忌。
無忌的背對著他,距離他還不到三尺。
一這才真是個最好的靶子,連三歲的小孩都不會打不中子。
唐玉的手縮入了衣袖。
現在他是男裝,當然不能再把那根金釵插在頭髮上。
他把那恨金釵插在衣袖裡。
他的手縮進去,就捏住了金釵,只要他指尖一用力頭裡的油蠟就會流出來,保護他的手,他就可以把釵頭扭斷他手佇立刻就有一滿把毒砂,唐家威鎮天下的五毒斷魂砂。
只要他將這把毒砂出去,就算他是閉著眼睛出去的,無忌都死定了。
幸好他這把毒砂並沒有出去,因為他還沒有忘記財神。
現在他心目中最大的一條羊已經不是趙無忌,而是財神。
只是趙無忌才能把這條羊送入他的虎口。
財神還沒有來,他怎麼能死?
唐玉的手又慢慢的從衣袖伸了出來,反正財神已經快來了,趙無忌已經在他掌握之中。
他一點都不急,只不過覺得有種奇異的渴望和衝動,就好像一個貪歡的寡婦,在渴望著男人的擁抱。
樊雲山的心還在跳,本來跳得很慢,很微弱,現在已漸漸恢復正常。
他甚至已經可以站起來。
貝見了丁棄,他還是顯得很悲傷,黯然道:「他是個聰明人,只可惜太聰明了些,如果他笨
一點,也許就不會落得這種下場。」
一這是句很有哲理的話,無忌卻不想跟他討論人生的哲學。
無忌道:「他是個奸細。」
樊雲山道:「我知道。」
無忌道:「他想殺你,如果他活著,非殺了你不可。」
樊雲山道:「我知道。」
無忌道:「可是他已經死了。」
樊雲山道:「既然他已經死了,不管他生前做錯過什麼事,都可以一筆勾消,我一定會好好料理他的後事。」
無忌微笑,拍著他的肩,道:「你記不記得我們今天晚上還有個約會?」
樊雲山道:「我不會忘。」
無忌道:「也記得我們約的是誰」
樊雲山道:「財神!」
無忌道:「他的行蹤一向不願讓太多人知道,這次很可能也是一個人來。」
樊雲山道:「我懂。」
無忌道:「所以他的安全,我們一定要負責。」
樊雲山道:「我一定會盡量調動本門弟兄中的好手保護他,但是無忌道:「但是你還不知道我們約好在什麼地方見面?」
樊雲山道:「是的。」
無忌道:「其實,你應該可以想得到的。」
他笑了笑,又道:「財神通常都在什麼地方?」
樊雲山立刻明白了:「財神通常都在財神廟。」
唐玉一直在注意著無忌。
他發現無忌跟樊雲山說話時,已經帶著命令的味道,樊雲山居然也看作理所應當的事。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做首腦的材料,趙無忌好像就是這種人。
幸好他已經快死了,而且死定了。
唐玉看著他的時候,已經好像是在看著個死人。
無忌道:「走,我們現在就到財神廟去。」
唐玉道:「我們?」他盡量壓制著心裡的興奮,道:「我也去?」
無忌微笑道:「難道你不想去見見財神?」
唐玉也笑了:「有沒有人不想去見財神的?」
無忌道:「沒有。」
唐玉笑得更愉快,道;、、:、「我可以保證連一個都沒有,不但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每個人都想見到財神,所以每個地方都有財神廟。
拜說天上地下所有的錢財,都歸財神掌管,無論誰只要能見到財神,都會發大財的。
奇怪的是,財神卻偏偏好像是個很窮的神,甚至此那位終年為衣食奔波,在「陳蔡之間」畿乎連飯都沒得吃的孔老夫子都窮!
弊廟通常都是金碧輝煌,莊嚴雄偉的大廟。
財神廟卻通常都是個很窮的廟,又窮又破又小。
一這賈在是個諷刺,很好的諷刺。
因為它至少使人明白了一點,錢財雖然可愛,卻並不值得受人尊敬。
一這個地方的財神廟也一樣,又窮又破又小,那位長著張黑臉,跨著匹黑虎的財神像,金漆都已剝落,衣服上都好像打著補釘。
「有件事我始終不懂,」唐玉四面打量著,接道:「為什麼財神看起來總是這麼窮?」
一這問題他只不過是隨便說出來的,並沒有希望得到答案。
無忌笑了笑道:「如果你看見真正有錢的人,你就會懂了。」
唐玉又問道:「為什麼?」
無忌道:「那些人的錢雖然多得連數都數不清,自己卻還是視錢如命,穿的衣服上打滿補
釘,吃的是鹹菜乾和泡飯,身上掛滿了鎢匙。」
唐玉道:「他的身上為什麼要掛滿了匙亍?」
無忌道:「因為他們生怕別人揩油,連柴米油鹽都要鎖在櫃子裡,有些人的內衣褲穿得發臭了還不肯洗。」
唐玉又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無忌微笑道:「因為衣服洗多了會破的。」
唐玉也笑了:「難道財神也會像他們這樣,把一個錢看得比門板遠大,」
無忌道「不是視錢如命的人,怎麼能做財神!」
現在已是黃昏。
他們剛吃過一頓很舒服的飯,在春天溫暖的陽下,慢慢的逛到這裡來。
他們的心情都很愉快。
無忌道:「如果我是財神,就絕不會花幾兩,子去吃頓飯。」
唐玉笑道:「因為財神是不能亂花錢的。」
無忌道:「絕對不能。」
唐玉歎了口氣,道:「幸好我們都不是財神。」
無忌道:「可是你很快就要見到一個財神了,一個活財神。」
唐王道:「今天他一定會來」
無忌道:「一定。」
唐玉穴在很想告訴趙無忌一這個財神,就是你的瘟神,只要他一來,你就要送命。
他賈在很想看看趙無忌發現真相時的表情。
樊雲山已經來了。
他的臉色,並不太好,丁棄在他脖子後面的那一擊,直到現在,還是讓他覺得很不好受,但卻絕對沒有影響到他做事的效率。
「我已經把本門弟兄的高手,全部調到這裡來,現在這條路上都已有我們的人防守。」
無忌對他的辦事能力很滿意,唐玉更滿意。
樊雲山調來的人手,當然鄱是他們自己的人,那其中很有幾個好手。
現在趙無忌已經在他們的包圍中,他根本用不著再等機會,就憑他和樊雲山兩個人,已足夠要他的命!
何況他身上還有那個荷包荷包上的牡丹,牡丹的花心。
只要一想到那種暗器的威力,他就會變得像是個孩子般興奮激動,幾乎忍不住要伸手進去摸一摸。
但是他一定要忍住。
無忌又在問道:「在外面防守的兄弟們,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我們要等待的人是誰?」
樊雲山道:「我只告訴他們,除了一個穿黑披風,提紅燈籠的人之外,無論誰走到這條路上來都要把他擋回去。」
他再三保證「除了他之外,絕沒有任何人能混進來。」
一這不僅是在對無忌保證,也是在對唐玉保證。
既然沒有任何人能混進來,當然也沒有人能來救趙無忌。
現在他已完全孤立。
唐玉在心裡歎了口氣,這計劃實在是無懈可擊,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滿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樊雲山剛點起盞油燈,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彷彿蟬鳴般的吸竹聲。
「財神來了,」
一這位財神看起來既不窮,也不寒酸。
他身材高大,頭髮灰白,臉色紅潤,看起來一表堂堂氣派極大,穿著也極考究,正是那種蛀論誰看見都會很信任的人。
如果你有錢,你一定也會把錢存進他的錢莊裡去。
但是無忌替他引見樊雲山和唐玉時,他的臉色卻很難看。
無忌道:「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財神板著臉,冷冷道:「我是不是說過,除了你之外,我不見別人?」
無忌道:「是的。」
財神道:「他們是不是人如果他們是人,就請他們走。」
無忌怔住。他想不到這位財神連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幸好樊雲山和唐玉都很知趣,都已經在「告辭」了。
無忌更抱歉,很想說幾句讓他們聽了覺得比較舒服一點的話。
唐玉已過來握住他的手,微笑道:「你什麼都不必說,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他真是個好朋友。
他把無忌的手抓得好緊。
無忌好像也覺得有點不對了,正想甩掉他的手,已有另一隻手猛切在他左頸後的大血管上。
那當然是樊雲山的手。
他倒下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財神怒喝著向唐玉撲了過去。
但是他知道那是沒有用的。
財神絕不是唐玉的敵手,連唐玉一招都擋不住。
無忌再張開眼時,財神果然已經被人用繩子綁了起來亡他自己也當然被繩子綁住,而且還被點住了穴道,,雲山已點了他的穴道亡看見他的眼睛張開,財神就在冷笑,道:「你這兩個好朋友,真是好朋友。」
無忌歎了口氣,道:「只不過你剛才根本不必請他們出去的。」
財神道:「為什麼干」
無忌道:「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人。」
唐玉笑了,大笑。
他笑得實在愉快極了:「我是個人,只可惜你永遠想不到我是什麼人。」
無忌道:「哦」
唐玉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無忌不說話了。
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現在唐王總算看到了他的表情,他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唐玉一放開他的手去對付財神時,樊「我就是唐玉,就是你恨不得把他活活扼死的那個唐玉。」
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有什麼表情?
唐玉道:「我本來並不一定要殺你的,我也知道活人一定此死人有用。」
無忌道:「現在,你為什麼要改變主意,」
唐玉道:「因為有一個人告訴我,一定非把你殺了不可。」
無忌道:「誰告訴你的。」
唐玉道:「就是你自己。」
他笑得更愉快:「你自己教給我,如果要對付一個很危險的人,就絕不能給他反擊的機會,你這個人剛好是個很危險的人,我這個人剛好很聽話。」
無忌道:「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唐玉道:「因為我不想你做個糊塗鬼,我們總算是朋友。」
一這隻老鼠既然已經被他抓住了,他為什麼要一下子就吞到肚子裡去?
貓捉老鼠,本來就不一定是為了飢餓,而是為了這種樂趣。
他正在享受這種樂趣:「本來說不定遠會有人來救你的,可惜你自己偏偏又要再三關照,除了這位財神之外,絕不許任何人來。」
樊雲山道:「他不是關照我,而是命令我,就算是我的老子來了,也不能放進去。」
他故意歎了口氣,又道:「恰巧我也是個很聽話的人。」
唐玉也歎了口氣,道:「大風堂有了你這樣的人,真是他們的運氣。」
他看看無忌:「可是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對我不錯,你的後事,我一定也會呻樊雲山好好去辦的,你臨死之前還想什麼,只要告訴我,我說不定也會答應。」
無忌沉默著,忽然道:「我只有一件事想問你。」
唐玉道:「什麼事?」
無忌緩緩道:「上空刃是不是在唐家堡」
唐玉道:「是的。」
他毫不考慮就說了出來,因為無忌已經等於是個死人。
在一個死人面前,什麼事都不必隱瞞著的。
唐玉道:「上官刃不但在唐家,而且很快就要變成唐家的人了。」
無忌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他很快就要入贅到我們唐家,做唐家的女婿。」
無忌道:「你們為什麼要招他做女婿」
唐玉道:「他是個很有用的人,只有他才能替我們帶路。」
無忌道:「帶路」
唐玉笑道:「這裡是大風堂的地盤,如果我們要到這裡來,是不是要找個帶路的人?」
無忌道「是的。」
唐玉道「你還能不能找到一個此上官刃更好的帶路人?」
無忌道「不能。」
現在這件事好像已經應該結束了,財神已經進了廟,羊已入了虎口。
奇怪的是,無忌居然又笑起來了。
他笑得實在不像一條已經在虎口裡的羊。
他笑得簡直有點像是隻老虎。
他笑得簡直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誰在虎,最後一著殺手唐王在笑。
無忌居然也在笑。
唐玉笑得很開心,因為他本來就是真正很開心。
無忌笑得居然也像是真的很開心。
唐玉不笑了。
他忽然問樊雲山:「你看不看得出你們的趙公子在幹什麼?」
樊雲山道:「他好像是在笑。」
唐玉道:「現在他怎麼還能夠笑得出來?」
樊雲山道:「我不知道。」
唐玉歎了口氣,道:「我一向覺得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別人也認為我很聰明,可是我也想不通他怎麼能笑得出來。」
無忌道:「我本來也不想笑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要笑。」
唐玉道:「有什麼事,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無忌道:「有很多很多事。」
唐玉道:「你能不能說一兩件給我聽聽?」
無忌道:「能。」
唐玉道:「你說,我聽。」
無忌道「我覺得很好笑的事,你未必會覺得好笑的。」
唐玉道「沒關係。」
無忌道「你遠是想聽?」
唐玉道「嗯。」
無忌道「如果我說,有個明明已被人點住穴道,而且還被繩子綁住了的人,隨時都可以站起來,你是是會覺得很好笑?」
唐王道「哈哈。」
無忌道「如果我說有個明明已被殺死了的人,隨時都會從外面走進來,你是不是也會覺得很好笑?」
唐玉道「哈哈哈。」
他發出是笑聲,可是他臉上那種溫柔動人的笑容卻不見了。
無忌道「我記得你說過,有些事情聽起來雖然不好笑,可是你若親眼看見,就會笑破肚子。」
唐玉當、也記得那個笑話。
無忌道「有些事卻剛好相反,聽起來雖然很好笑,等你真的親眼看見時,就笑不出來了。」
他忽然站起來。
他明明已被點住穴道,而且還被繩子綁住,可是他居然真的站了起來。
唐玉親眼看見他站了起來。
唐玉笑不出來了。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明明已被殺死的人走了進來。
他看見了丁棄。
從外面走進來的這個人居然是丁棄。
那把刀的刀柄還在他腰上,刀鍔下勻那塊血漬還是和剛才同樣的明顯。
鄙是他卻活生生的走了進來。
無忌道:「你還沒有死」
丁棄道:「我看起來,像不像是個死人?」
他不像。
他的臉色紅潤,容光煥發,看起來不但愉快,而且健鋇。
無忌道:「那一刀沒有把你殺死?
丁棄道「那一刀,恨本就是殺不死人的。」
他忽然腰上拔出了那把刀,刀鋒立即彈出,他再用手指一按,刀鋒就縮了進去。
無忌道,「原來這只不過是騙小孩子的把戲。」
丁棄道「可是這種把戲非但騙不倒小孩,連呆子都騙不倒。」
無忌道,「這種把戲,只能騙倒些什麼人?」
丁棄道,「只能騙聰明人,有時候越聰明的人反而越容易上當。」
無忌在笑,道:「原來聰明人也一樣可以騙得倒的」
丁棄道「而且要用笨把戲才騙得倒,有時候越笨反而越好。」
其賈這絕不是笨把戲。
一這是個完整的計劃,複雜周密精巧。
巴算唐玉這樣絕頂聰明的人,也要想過很久之後才能想通其中的巧妙。
但是他居然還能保持鎮靜。
這不僅因為也天生沉得住氣,也因為他還有最後一著殺手沒有便出來。
他對綴在他荷包上的那兩枚暗器絕對有信心。
他相信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只要把那種暗器使出來,立即就可以扭轉局勢,反敗為勝,無論什麼人遇到他那種暗器,都會變得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他絕對有把握。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有反應的鷲慌憤怒恐懼輕蔑辯白、爭論乞憐、訕笑、衝動。
一這些反應他完全都沒有。
巴因為他沒有反應,所以別人永遠猜不透他心裹在想什麼下一步要做什麼一這寅在是個可怕的對手,但是無忌卻決心要把他徹底摧毀。
無忌看著他,微笑道:「也許你已經想到,我們這把戲中,只有一點關鍵是最重要的。」
唐王居然又笑了笑,道:「你說出來,我還是聽。」
無忌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你就是唐玉!」
唐玉道:「哦」
無忌道:「你擊倒胡跛子的時侯,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沒有把握能確定?」
胡跛子的武功並不弱,你一出手就能把他擊倒,只因為他認出了你是唐玉,他連做夢也想不到唐玉會出頁他。
你出賣了胡跛子,帶走了那小孩,只因為你要讓我相信你絕對不是唐家的人。
你要交我這個朋友,只因為你要找機會殺我。
你說你到和風山莊去,為的是避仇,只不過是在掩飾你真正的目的。
無忌道:「這計劃本來的確很巧妙,只可惜其中還是有一點最大的漏洞。」
唐王道:「哦。」
無忌道:「你能想到把那小孩帶走,的確是很妙的一著,避仇也是種很好的藉口,只可惜,你忘了謊話是一定會被揭穿的。」
他歎了口氣,接著道:「一個人要做大事,就不該在這些小事上面說謊,其實你根本用不著把那小孩帶走,我還是會交你這個朋友,你來找我,也根本不必說是為了避仇,可惜你偏偏要自作聰明,反而弄巧成拙了。」
唐玉沉默著,過了很次,居然也歎了口氣,道:「一個人要做大事,就不該在小事上面說謊,這句話我一定會記住」
他忽然發現自己實在低估了趙無忌。
那時候他總認為這些事非但無足輕重,而且和趙無忌完全無關。
他實在想不到趙無忌居然連這種事都會去調查追究。
那裡還是大風堂的地盤,大風堂門下什麼人都有,要調查這種事當然不難。
無忌道:「如果你要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在騙你,就一定要從這些不關緊的小地方去調查,才能查得出真相。」
因為重要的關鍵處別人一定會計晝得很周密,鼻準你絕對查不出什麼來他才會開始行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百里長堤,往往會因一點缺口而崩潰。
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無忌道:「我揭穿了你的謊話後,原來也不能斷定你就是唐玉,可惜…:」
鄙惜唐玉又扮成了女裝,扮得甚至比女人還像女人。
只有練過「陰勁」的人,才會扮得這麼逼真,因為他男性的特徵已漸漸失。
唐玉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我練的是陰勁?」無忌道:「因為,你曾經用陰勁殺了喬穩。」
他淡淡的接著道:「這麼多因素加起來,我若還不知道你就是唐玉,我真的是個呆子。」
破舊的財神廟,陰暗而潮濕,甚而還有種令人作嘔的腐臭氣。
鄙是他們五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事。
唐玉看來還是很鎮定,又問道:「你既然已知道我就是唐玉,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找個機會殺了我?」
無忌道:「因為你還有用。」
唐玉道:「你要利用我查出這裡的奸細是誰?」
無忌道:「我還要利用你,把唐家潛伏在這裡的人全都找出來。」
現在他已經從唐玉的身上,找出了小狽子,王胖子,賣橘子的小販,武夷春的堂倌。
從這些人身上,他一定還可以找出哽多別的人來。
無忌道:「我們早已懷疑樊雲山,但是我們不能確定。」
所以他就和丁棄安排好圈套。
無忌道:「真正的細,反而不會想要殺你滅口的,因為只有真正的奸細才知道你的身份和密。」
他也算準了他們一定會乘這個機會殺了另外一個不是細的人,才好把奸細的罪名推到他的身上,讓真正的細逍遙法外。
所以他就安排了丁棄的「死」,而且一定要讓唐玉相信丁棄真的死了。
無忌道:「所以我除了在他左頸後那一擊外,我還要再給也一刀。」
不但這把「刀」是早已安排好的,丁棄的腰上當然也早已做了手腳。
無忌道:「可是你若仔細去看,一定還是會看出破綻來。」
唐玉道,「所以,當時你要趕快把我拉走。」
無忌道「我知道你對「財神二定更有興趣,一定會跟我走的。」
他把丁交給了樊雲山,因為丁棄絕對可以制得住樊雲山。
無忌道「我還有另外一件事交給丁棄去做,這件事也是個很重要的關鍵。」
唐玉道,「什麼事?」
無忌道,「一個明明已經被點住穴道,而且被繩子綁住了的人,怎麼會忽然就站了起來」
唐玉道「因為繩子綁得不緊,穴道也沒有真的被點死。」
無忌道「繩子是誰綁的」
唐玉道,「是樊雲山。」
無忌道「穴道是誰點的?」
唐玉道「也是樊雲山。」
無忌道「他為什麼不把繩子綁緊為什麼不把穴道點死」
因為樊垂山還不想死。
他還要道,還要煉丹,還希望能夠長生不老,還要繼綰享受那種「神仙的樂趣」。
無忌道「其穴這一點你也就早應該想到的,他既然可以出頁大風堂,為什麼不能出賣你」
也問丁棄:「你是怎麼打動他的?」
丁棄道:「我只不過問他,是想繼繽學道煉丹還是想死?」
無忌道:「你一共就只是給他這兩條路。」
丁棄點頭,說道:「他只有這兩條路可走!」
無忌道:「我想他一定考慮了很久,才能決定走那條路?」
丁棄微笑,道:「我的話遠沒有說完,他就已決定了。」
樊雲山選的是那條路就是最笨的人,也該想得出來。
無忌道:「我看見樊雲山來了,就知道他走的是那條路。」
因為他還活著,還可以煉丹學道。
無忌道:「所以,我剛才故意讓你拉住我的手,因為我一定要讓他來點我的穴道。」
那時侯財神已經往唐王撲過去,唐玉一定要放開無忌,去對付財神,只有樊雲山「剛好有空」出手去點無忌的穴道。
一這計劃中每一個細節都算得很準。
無忌道:「樊雲山既然已是我們的人,他調到這裡來的當然也是我們的人,別人是絕對沒有法子混進來的。」
既然沒有人能混進來,當然也沒有人能來救唐玉。
現在唐玉才真的是已經完全孤立了。
無忌微笑道:「這件事做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很滿意,你還有什麼話說?」
唐玉沒有話說了。
幸好他還有最後一著殺手,散花天女蜀中唐門,以獨門毒藥暗器威震天卞唐門子弟出來闖江湖,每個人身上,都帶有他們威震天下的獨門毒藥暗器。
唐門子弟大多數都是收發暗器的高手。
「滿天花雨」的手法,更是武林中絕傳已久的獨門絕技!
唐王絕對是唐門子弟中的頂尖高手。
一這都是事賈,江湖中每個人都知道,無忌也不應該不知道。
所以他應該想得到唐玉一定還有最後一著致命的殺手!
鄙是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他應該注意唐玉的手。
因為這雙手上隨時都可能發出致命的暗器來。
鄙是他卻在看著那位財神。
他忽然問:「你是不是財神?
財神居然說:「我不是。」
無忌又問:「你是什麼人?」
財神居然說:「我是個小偷。
做小偷絕不是件光榮的事,這位財神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小偷亍
無忌道:「小偷通常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小偷的。」
一這小偷道:「可是我一定要承認。」
無忌道:「為什麼?」
一這小偷道:「因為我這個小偷和別的小偷不同。」
無忌道:「有什麼不同?」
一這小偷道:「我偷的東西和別人不同,我只偷別人不想偷,不敢偷,也偷不到的東西。」
他忽然反問無忌:「別的小偷會不會去偷你家裡的老鼠。」
無忌道:「不會。」
一這小偷道:「可是我偷。」
他又問無忌:「別的小偷敢不敢去偷御花園裡養的老虎」
無忌道:「不敢。」
一垣小偷道:「可是我敢去偷。」
他再問無忌:「別的小偷能不能偷得到皇后娘娘的裡腳布」
無忌搖頭。
一逅小偷道:「可是我偷得到。」
無忌道:「原來你不但是個小偷,還是位神偷。」
這小偷道:「我本來就是。」
無忌道:「可是,這些東西好像都不值錢?」
一這小偷道:「我本來就只偷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無忌道:「為什麼?」
一這小偷道:「因為那都是別人請我去偷的。」
無忌道:「你去偷東西還要別人來請你?」
一垣小偷道:「不但要來請我,而且遠要付給我五萬兩。」
無忌道:「五萬兩什麼東酉?」
一這小偷道:「五萬兩銀子,先付。」
無忌道:「為什麼要先付?」
一逅小偷道:「因為我的信用一向很好,只要收了錢,不管別人要我偷什麼,而且保證一定能偷得到。」
無忌道:「我記得以前好像也有個人是這樣子的。」
一這小偷道:「誰?」
無忌道:「司空摘星。」
一這小偷笑了。
無忌道:「你也知道他這個人?」
這小偷道:「我不但知道他,而且還認得他。」
他笑得連嘴都台不攏。「我碰巧正好是他的徒弟。」
江山代有才入出,武林中也同樣是這樣子的,每一代都有那一代的名俠,各領風騷,佔盡風西門吹雪。
天下無雙的劍客,天無敵的劍,孤高絕傲,白衣如雪。
葉孤城。
天外飛仙白雲城,約戰西吹雪於紫禁之巔,不戰已名動天下。
老實和尚。
一這個和尚,從不說謊吃冷饅頭穿破衣裳。
花滿樓。
一雙眼睛雖然瞎了,顆心卻皎如明月。
木道人。
著棋第一,劍法第三亦狂亦道武當名宿。
他們雖然都已是上一代的名俠,但是他們的俠名卻絕對可以流傳到千載以後。
除了他們之外,當然還有陸小鳳。
長著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貧無立椎,富可敵國的陸小鳳。
江湖唯一能夠用兩根手指夾在葉孤城那一劍「天外飛仙」的人就是陸小鳳。
西門吹雪唯一的一個朋友,就是陸小鳳。
木道人最佩服的是陸小鳳。
花滿樓最尊敬的是陸小鳳。
老實和尚一見陸小鳳就要跑。
鄙是陸小鳳一看貝司空摘星就頭痛。
陸小鳳替司空摘星起的名字是:偷王之王,偷遍天下無敵手。
司空摘星什麼都偷,什麼都偷得到。
司空摘星身材高大,挺胸凸肚,卻偏偏有一身天下無雙的小巧功夫。
陸小鳳曾經跟他比翻鬥,誰輸了誰就要去挖蚯蚓。結果挖蚯蚓的人是陸小鳳,挖了十天十夜,挖得一身都是泥。
現在這個小偷居然說他是司空摘星的徒弟。
無忌道:「失敬失敬。」
一這小偷道:「不客氣,不客氣。」
無忌道:「貴姓。」
一這小偷道:「姓郭。」
無忌道:「大名。」
一這小偷道:「雀兒。」
無忌道:「你就是這一代的偷王之王,偷遍天下無敵手的郭雀兒?」
一這小偷道:「我就是。」
無忌道:「失敬失敬。」
冰雀兒道:「不客氣,不客氣。」
無忌道:「你到這裡來有何貴幹?」
冰雀兒道:「也沒有什麼別的貴幹,只不過來偷點東西而已。」
無忌道:「這次,也是別人請你來偷的」
冰雀兒道:「可是這次我免費。」
無忌道:「例不可破,這次你為什麼免費?」
冰雀兒道:「因為你們大風堂的司空曉風碰巧正好是我師父的堂弟,站在你旁邊的那個丁
棄,又碰巧正是我的朋友。」
無忌道:「是丁棄請你來的?」
冰雀兒歎了口氣,道:「本來他也找不到我的,可是我流年不利,正好在走楣運,昨天晚上正好在他那狗窩裡喝酒。」
無忌道:「他請你來偷什麼。」
冰雀兒道:「偷的只不過是些雞零狗碎,一文不值的玩意兒。」
無忌道:「你偷到了沒有?」
冰雀兒有點生氣了:「天下還有我郭雀兒偷不到的東西?」
無忌道:「既然你偷到了,東西在那裡」
冰雀兒道:「就在這裡。」
他的手本來是空的,可是現在他伸出手時,手裡已多了兩件東西。
一恨金釵,一個荷包。
用緞子做成的荷包,上面用金線繡著兩朵牡丹,正面一朵,反面一朵。
唐玉終於被擊倒,他的身子雖然還沒有倒,可是他的意志和信心已完全崩潰。
一這種內心的崩潰,遠比肉體被擊倒更可怕。
無忌笑了。
他一直在注意唐王看到這兩樣東西時的反應,現在無論誰都看得出這個人已徹底被摧毀。剩
下的,已只不遇是個空殼子而已。
無忌道:「就只有這兩樣沒有別的了」
冰雀兄道:「我本來也已為還有別的,想不到這位唐公子身上居然只有這兩樣寶貝,這根金釵居然是空心的。」
他歎了口氣:「做小偷的人碰到這種空心大少,實在是霉氣沖天。」
無忌道:「你怎麼知道金釵裡面是空的?」
冰雀兒道:「我一拿到手上就知道了,因為份量根本不對。」
無忌的眼睛裡發出了光,微笑道:「金釵雖然是空的,但是我可以保證裡面裝的東西絕對比金子更貴重得多。」
他又補充著道:「據說唐家的斷魂砂也可以買得到的。」
冰雀兒道:「我也聽人說過,只要你走對門路,而且出得起價錢,就可以買得到。」
丁棄道:「這樣還不行。」
冰雀兒道:「還要怎麼樣?」
丁棄道:「他們還要把你的祖宗三代都調查清楚,才肯賣給你。」
冰雀兒道:「什麼價錢?」
丁棄道:「據說是五百兩黃金買一兩斷魂砂。」
無忌道:「毒針呢干」
丁棄道:「大概也要幾百兩一根。」
無忌忽然拿出了個紙包,裡面有半根打斷了的繡花針。
他微笑道:「如果是五百兩金子一根,這半銀針至少也應該值三百兩。」
丁棄道:「三百兩金子,倒也可以算是發了筆小財。」
冰雀兒道:「你是從那裡找來的午」
無忌道:「從馬鞍裡。」
他又歎了氣:「我想不到這位唐公子為什麼三更半夜到馬房去,所以就踉著去看看,他進去轉了一圈就出來了,我卻足足找了一個多時辰。」
巴因為他在馬厭裡耽誤了很久,所以不知道連一蓮來了。
現在看起來好像也只不過是件小事,恨本無足重。
但是有許多本來無足輕重的小事,後來卻改變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卜口郭雀兒道:「一兩斷魂砂,五百兩黃金,好貴價錢。」
唐玉忽然冷笑,道:「這種價錢我買,有多少、買多少。」
冰雀兒道:「難道連這個價錢還買不到?」
唐玉道:「還差得遠。」
冰雀兒道:「應該是什麼價錢?」
唐玉道:「一千兩金子一錢還不是精品。」
無忌道:「其實,這個價錢也不算太貴。」
丁棄道:「還不算貴?」
無忌道:「一錢斷魂砂,說不定可以要好幾個的命。」
唐王道:「如果用法正確,可以要三個人的命」
無忌道:「而且你用唐家的斷魂砂殺了人之後,別人一定會把這筆帳算到唐家身上去,你只要花一千兩金子,殺了人之後連後患都沒有。」
他笑了笑,道:「如果你想通這道理,就不會覺得這僨錢貴了。」
丁棄終於承認:「這價錢好像的確不算太貴。」
一這本來就是唐家幾宗最大的財源之一,要維持那麼大一個家族並不容易。製造這種暗器也是一件花費很大的事。
冰雀兒道:「這麼樣說來,這根金釵豈非要值好幾千兩金子,」
唐玉道:「這是無價的,根本就買不到。」
冰雀兒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這裡面的斷魂砂是精品,荷包裡面的針也是精品。」
冰雀兒笑道:「這樣看來我實在應該小心點,莫要被別人拾去了。」
唐玉道:「你放心,我不會做這種蠢事的。」
他忽然長長歎息,黯然道:「現在我已經認輸了。」
冰雀兒道:「肯認輸的人,才是聰明的人。」
唐玉道:「金釵裡的斷魂砂,荷包裡的毒針,你們郡可以拿去。」
冰雀兒道:「謝了。」
唐玉道:「我這個腦袋你們也隨時可以拿去。」
冰雀兄道:「我雖然不想要你的腦袋,可是我知道有人要的。」
唐王道:「這荷包呢,難道也會有人要?」
冰雀兒看看丁棄,丁棄看看無忌,無忌道:「你是不是要我們把這個荷包還給你?」
唐玉道:「我不想。」
他慢慢的接道:「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會還給我的,你一定會認為我又想玩什麼花樣。」
無忌並不否認。
唐玉道:「我只不過希望你們能替我把這荷包毀掉。」
這要求雖然很奇怪,卻不能算過分。
唐玉道:「我只希望能在臨死之前,能親眼看到你們把這荷包毀掉。」
無忌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
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悲傷:「因為我不願看著它落人別人手裡。」
他雖然沒有說出原因,可是每個人都已想到,這個荷包裡一定有一段傷心的往事,關係著一個逝去的情人。
一個人臨死之前,總是會變得特別多愁善感的。唐王畢竟也是個人。
冰雀兒顯然已經被打動了。
丁棄的脾氣雖然硬,心腸卻不硬,就連無忌都看不出這其中會有什麼詭計。
誰也想不到這兩朵牡丹的花心裡還有秘密。
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毀掉這荷包,只要這兩朵牡丹的花心一碎,不但你這個人完了,附近一丈方圓裡的人,也必死無疑。
不管是誰動手毀這個荷包,別的人一定也都會站在附近。
唐玉當然是例外。
他一定已經遠遠的躲開,因為只有他知道其中的秘密!
他們經過了無數年計晝,集中了無數人的智慧,花費了無數的金錢人力,才造成了這個秘密他們把這秘密稱為「散花天女,」
製造這暗器的計劃,是由唐缺起草,再經過唐家內部所有核心人物的同意,才擬定成的。
計劃的第一步,是結交霹靂堂,因為他們一定要取得霹靂堂秘製火藥的配方。
這件事說來容易,其賈卻極困難。
霹靂堂主雷震天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他們花了整整三年工夫,甚至連唐家最美的一個女兒也被當怍禮物送給了雷震天,才總算打動了他。
計劃的第二步,是要把霹靂堂的火藥和唐家的暗器配合,製造出一種新的暗器來。
這種暗器要像毒蒺藜一樣,能夠打得很遠,又要像毒砂一樣,能夠飛散。
毒蒺藜是用十三片葉子配合成的,每月葉子上都有劇毒,每月葉子上的毒性都不同。
如果他們能夠把霹靂堂的火藥加進去,只要暗器發出,無論碰到什麼,火藥都會被引爆,這十三片葉子就會飛射而出,那豈非令人防不勝防。
如果他們真的能製造出這種暗器來,那就必將縱橫江湖,無敵於天下了。
他們居然真的做出來了。
這種空前末有,超越一切的暗器,就呻做散花天女卜,四在閃動的燈光下看來,這兩朵牡丹花不但美,而且美得令人注郭雀兒歎了口氣,道:「這兩朵花繡得真好。」
丁棄也歎了口氣,說道:「實在好極了。」
冰雀兒道:「我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繡的,但我可以想像得到。」
丁棄道:「一定是個又多情,又美麗的女孩子……」
一個多情而溫柔的少女,瞞著家人,在燈光下偷偷的繡這個荷包,送給她的情郎,不幸的是,荷包繡成,她已香消玉殞了。所以她的情郎至死都帶著這個荷包,至死都不願讓它落人別人手裡。
一這是個多麼淒艷,多麼動人的故事。
一個感情豐富的年輕人,看到了這麼樣一個荷包,很容易就會聯想到這一類的事。
冰雀兒和丁棄恰巧都是這種人。
他們不但很容易就會被感動,而且充滿了浪漫而奇妙的幻想。
何況這個荷包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不成全別人?
冰雀兒道:「你看怎麼樣,」
丁棄道:「我沒意見。」
沒有意見,通常就是不反對的意思。
冰雀兒道:「那麼你就替唐公子把這個荷包毀了吧。」
丁棄道:「為什麼要找我。」
冰雀兒道:「因為我狠不下這個心,下不了手。」
丁棄道:「你怎麼知道我就能下得了手?」
他們都沒有問無忌。
他們和唐玉之間,並沒有仇恨,他們根本不知道唐玉,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們甚至已開始有點覺得無忌太無情,因為唐玉看起來實在是很多情的樣子。
冰雀兒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們為什麼不把這個荷包還給唐公子。」
反正他的任務已完成,隨便趙無忌要怎樣對付唐王,隨便唐王要怎樣對付這個荷包,都已不關他的事。
丁棄立刻同意:「好主意。」
一垣實在是個好主意。
如他們知道這主意有多好,用不著等別人動手他們自己也要一頭撞死。
屋郭雀兒已經把這個荷包倒空了,因為他已經決定要把這個荷包還給唐玉。
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無忌會不會阻止他,唐玉的心在跳,跳得好快。
不但心跳加快,而且指尖冰冷,嘴唇發乾,連咽喉都好像被堵住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天是四月,也是春天,那時他還是十四五歲的大孩子。
那天的天氣比今天熱,他忽然覺得心情說不出的煩躁。
那時候夜已很深了,他想睡卻睡不著,就一個人溜出去,東逛逛,酉逛逛,逛到他表姊的後園裡,忽然聽到一陣歌聲。
拌聲是從他表姊閨房裡面一間小屋裡傳出來的,除了歌聲外,還有水聲。
水聲就是一個人在洗澡時發出來的那種聲音。
小屋裡有燈光。
不但從窗戶裡有燈光傳出來,門縫裡也有。
他本來不想過去的,可是他的心好煩,不是平常種煩是莫名其妙的煩。
所以他過去了。
門下面有條半寸多寬的縫,只要伏在地上,一定以看小裡的人。
他身子伏了下去,伏在地上,耳朵貼住了地眼睛、到條縫上去。
他看見了他的表姊。
他的表姊那時才十六歲。
他的表姊正在那小屋裡洗澡。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已經很成熟了,已經有很挺的房很結實的大腿。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女人成熟豐滿的胴體,也是他第一次犯罪。
鄙是那一沈池的心跳還沒有現在這麼快。
冰雀兒已經把荷包拋出來了。
從他聽到唐玉要毀了這荷包,到他拋出這荷包,也只不過是片刻間的事。
鄙是對唐玉來說,這片刻簡直比一甲子還長。
現在荷包已經拋過來了,用金線繡成的牡丹在空中閃閃的發著光。
在唐玉眠中看來,世界上絕沒有任何事比這瞬弧扁更美的。
他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顯出太興奮,太著急的樣子來。
等到荷包落在地上,他才慢慢的彎下腰撿起來。
他撿起的不僅是一個荷包,一對暗器,他的命也被撿回來了。
不僅是他自己一條命,還有趙無忌的命,樊雲山的命,丁棄的命,郭雀兒的命。
巴在這一剎那,他又變成了主宰,這些人的性命已被他捏在手裡。
這是多麼輝煌,多麼偉大的一剎那?
唐王禁不住笑了,大笑。
冰雀兒吃鷲的看著他,道:「你在笑什麼?」
唐玉道:「我在笑你!」
他已將那兩枚超越了古今一切暗器的「散花天女」捏在手裡。
他大笑道:「你自己絕不會想到剛才做的是件多麼愚蠢的事,你不但害死了丁棄和趙無忌,也害死了自己,」
冰雀兒還是在吃鷲的看著他,每個人都在吃鷲的看著他。並不是因為他的笑,更不是因為他說的這些話,而是因為他的臉。
他臉上忽然起了種奇怪的變化。
沒有人能說出是什麼地方變了,可是每個人都看得出變了。
巴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驟然變得遲鈍,瞳孔驟然收縮。
然後,他的嘴角,眼角的肌肉彷彿變得僵硬了,臉上忽然浮起了一種詭秘的死羔色。
但是,他自己卻好像連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他還在笑。
鄙是,他的眠睛裡忽然又露出種恐懼的表情,他已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忘了他的手上既沒有套手套,也沒有塗上那種保護肌辟的油蠟。
他太興奮,就這樣空著手去扳下了兩枚暗器,他太用力,暗器的針尖已刺入他的指尖。
沒有痛楚,甚至連那種麻木的感覺都沒有。
這種暗器上的毒,是他們最新提煉的一種,連解藥都沒有研究成功。
一這種暗器根本還沒有做到可以普遍使用的程度。
等他發覺自己全身肌肉和關節都起了種奇怪而可怕的變化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連笑都已控制不住,他甚至已不能運用他自己的手。
他想把手裡的兩枚暗器發出去,可是他的手已經不聽指揮。
巴在這一瞬間,這種毒已徹底破壞了他的神經中樞。
貝著一個顯然已恐懼之極的人,還在不停的大笑,實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冰雀兒道:「這是怎麼回事?」
無忌道:「毒,」
冰雀兄道:「那裡來的毒?」
無忌還沒回答,唐玉的手忽然抽起,動作怪異笨拙,就像是個木偶的動作。
罷才由他大腦中發出的命令,現在才傳到他的手。
現在他才把暗器發出去。
鄙是他的肌肉和關節都已經硬了,準確性也已完全汕矢。
兩枚暗器斜斜飛出,就像是被一種笨拙的機弩彈出的,力量很足,一直飛到這財神廟最遠的一個角落撞上牆壁。
然後就是「波」的一響,聲音並不太大,造成的結果卻驚人。
幸好無忌他們都站得很遠,反應也很快。總算沒有被那飛激四射的碎片打中。
但是這瞬間發生的事,卻是他們一生永遠忘不了的。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們等於已到地獄的邊緣去走了一趙。
漫空飛揚的煙硝塵土,飛激四射的毫光碎片,現在總算都已經落下。
冷汗還沒有乾。
每個人身上都有冷汗,因為每個人都已親眼看到這種暗器的威力。
餅了很久,郭雀兒才能把悶在胸口裡的一口氣吐出來。
「好險,」
現在他當然已知道剛才他做的是件多麼愚蠢的事了巳他看著無忌,苦笑道:「剛才我差一點就害死了你,」
無忌道:「真是差一點。」
冰雀兒又盯著他看了半天,道:、、「剛才你差一點就死在我手裡,現在,你只有這句話說?」
無忌說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罵你一頓?」
冰雀兒道:「是的。」
無忌笑了;「我也很想罵你一頓,因為我不罵你,你反而會覺得我這個人城府太深,太陰沉,不容易交朋友的。」
冰雀兒居然也承認:「說不定我真會這麼想的。」
無忌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不能罵你。」
冰雀兒道:「為什麼?」
無忌說道:「因為,我還沒有被你害死。」
冰雀兒道:「我如真的害死了你,你怎能罵我?」
無忌道:「我若被你害死,當然也沒有法子再罵人。」
冰雀兒道:「那你現在為什麼不罵我一頓?」
無忌笑道:「既然我還沒有被你害死,為什麼要罵你?」
冰雀兒怔住了,怔了半天,可不能不承認:「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無忌道:「本來就有道理。」
他大笑:「就算你認為我這道理狗屁不通,也沒有法子踉我抬的。」
冰雀兒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我說的有道理。」
冰雀兒也笑了,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了。」
無忌道:「什麼事?」
冰雀兒道:「千萬不能跟你講道理寧可跟你打架,也不能跟你講道理。」他大笑「因為誰也講不遇你。」
罷才他心裡本來充滿了悔恨和歉意可是現在已完全開朗亡現在,他心裡已完全承認無忌說的理。
能夠讓別人心情開朗的話,就算沒理,也是有理的。
唐玉也沒有死。
他居然還沒有倒下,還是和剛才一樣,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鄙是他的臉已完全麻木了,剛才驟然收縮的瞳孔,現在已擴散,本來很明亮銳利的一雙眼睛,現在已變得呆滯無神,連眼珠都已經不會轉動,看起來就像是條死魚。
丁棄走過去,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居然還是直勾勾的瞪著前面,丁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他就倒了下去。
但是他並沒有死。
他還在呼吸,他的心還在跳,脈搏也在跳。
每個人都應該看得出,他自己心裡一定情願死了算了。
他這樣子賈在此死還難受,實在還不如死了的好。
鄙惜他偏偏死不了。
難道冥冥中真的有個公正無情的主宰,難道這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丁棄心裡居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為什麼還沒有死?」
樊雲山忽然道:「因為他是唐玉。」
樊雲山今年已五十六歲,在江湖中混了大半生,這麼樣一個人,無論是善是惡是好是壞亍
至少總有一樣好處。
一這種人一定很識相,很知趣。
所以他很瞭解自己現在所處的地位,他一直都默默的站在旁邊,沒有開過口。
但是他還想活下去,活得好些,如果有機會表現,他還是不肯放棄。
丁棄道:「因為他是唐玉,所以才沒有死?」
樊雲山道:「不錯。」
丁棄道:「是不是因為老天故意要用這種法子來罰他這種人?」
樊雲山道:「不是。」
丁棄道:「是為了什麼?」
樊雲山道:「因為他是唐家的人,中的是唐家的毒,他對這種毒性,已有了抗力。」
丁棄道:「抗力?」
樊雲山道:「如果你天天服砒霜,份量日漸加重,子久了之後,別人用砒霜就很難毒死你,因為你對這種毒藥已有了抗力。」
丁棄說道:「既然唐玉對這種暗器上的毒,已有了抗力,為什麼還會變成這樣子?」
樊雲山道:「唐家淬煉暗器的毒藥是獨門配方,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秘密。」
丁棄道:「你也不知道。」
樊雲山道:「可是我知道,如果這種暗器上的毒藥,是種新的配方,唐玉雖然已對其中某批匕成分有了抗力,對新的成份還是無法適應。」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毒藥的配合不但神秘,而且奇妙,有些毒藥互相克制,有些毒藥配合在一起,卻會變成另一種更劇急的毒,這種毒性雖然毒不死他,卻可以把他的知覺完全摧毀,甚至可以使他的經脈和關節完全麻木。」
丁棄道:「所以他才會變成這麼樣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樊雲山道:「因為他身體裡大部分器官都已失去效用,只不過此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丁棄看著他,道:「想不到你對毒藥也這麼有研究,你是是也煉過毒?」
樊雲山道:「我沒有煉過毒,可是煉毒和煉丹的道理卻是一樣的。」
他歎了口氣,又道:「煉丹的人只要有一點疏忽,也會變一這樣子。」
丁棄道:「這豈非是在玩火?」
樊雲山苦笑道:「玩火絕沒有這麼危險。」
丁棄道:「你為什麼還要煉下去?」
樊雲山沉默著,過了很久,才黯然道:「因為我已經煉了」
因為他已經騎虎難下,無法自拔。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只要你一開始,就無法停止。
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無論是對他的朋友,還是對他的仇敵,都是個問題。
丁棄道:「這個人好像已死了,又好像沒有死,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無忌道:「我知道。」
丁棄道:「你準備怎麼樣?」
無忌道:「我準備送他回去。」
丁棄道:「回去回到那裡去?」
無忌道:「他是唐家的人,當然要送回到唐家去。」
丁棄呆了。
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很靈,可是現在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忍不住要問:「你在說什麼?」
無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說我準備把他送回去,送回唐家去。」
丁棄道:「你要親自送他回去」
無忌道:「是的。」
燈油已殘了,月色卻淡淡的照了進來,這古老的財神廟,竟變得彷彿很美。
他們還沒有走。
也不知是誰提議的:「我們為什麼不在這裡坐坐聊聊天,喝點酒」
於是樊雲山就搶著去沾酒。
一個五十六歲的老人,居然要去替三個年輕小伙子去沾酒,這種事以前他一定會覺得很荒謬,無法忍受。
鄙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他相信無忌和丁棄絕不會食言也不會重提舊事找他算帳,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們已經完全原諒了他。
從他們說話的口氣裡,他聽得他們心還是看不他的。
鄙是現在他已經沒法子去計較。
他只希望他們能讓他回家鄉去在那裡誰也不知他曾經做過細,還是會像以前那麼樣尊敬他,把他當朋友。
現在他才知道,一個人賈在不該做出朋友的事否則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他已經在後悔。
唐玉已經被抬到那張破舊的神案上,無忌還扯下了一幅神帳替他蓋起來。
冰雀兒也不知從那裡找出了幾個蒲團,盤膝坐著,看著無忌,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我常聽人說起你?」
無忌笑笑:「想不到我居然也成了個名人。」
一個人開始有名的時候,自己總是不會知道的,就正如他的名氣衰弱時,他自己也不會知道一樣。
冰雀兒道:「有人說你是個浪子,在你成婚的那天,還去宿娼。」
無忌笑笑,既不否認,也不辯白。
冰雀兒道:「有人說你是個賭徒,重孝在身,就去賭場裡擲骰子。」
無忌又笑笑。
冰雀兒道:「有人說你非但無情無義,而且極自私,甚至對自己嫡親的妹妹和末過門的妻子都漠不關心,有人甚至打賭,說你就算看見她們死在你面前,也絕不會掉一滴眼淚。」
無忌還是不辯白。
冰雀兒道:「所以大家都認為你是很危險的人,因為你冷酷無情,城府極深,而且工於心計,連焦七太爺那種老狐狸都曾經栽在你手裡。」
也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家也都承認你有一樣好處,你很守信,從不欠人的債,在你成婚的那天,還把你的債主約齊,把舊帳全都算清。」
無忌微笑道:「那也許只因為我算準了他們絕不會在那種日子把我迫得太急,因為他們都不是窮凶極惡的人。」
冰雀兒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只不過表示你很會把握機會,也很會利用別人的弱點,所以才故意選那個日子找他們來算帳。」
無忌道:「這樣做雖然有點冒險,可是至少總此提心吊膽的等著他們來找我的好。」
冰雀兒道:「不管怎麼樣,你對丁棄總算不錯,別人都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個不孝的孽子,扳師的惡徒,你卻把他當朋友看待。」
無忌道:「那也許只不過因為我想利用他來替我做成這件事,所以,我只有信任他,只有找他幫忙,唐玉和樊雲山才會上當。」
他笑了笑,道:「何況我早就知道他既不是孽子,也不是叛徒,有關他的那些傳說,其中都另有隱情。」
冰雀兒當然也知道,丁棄離家,只因為他發現了他後母的私情。
他殺了他後母的情人,逼他的後母立誓,永不再做這種事,為了不願他老父傷心,他一定要瞞起這件事。
他父親卻認為他忤逆犯上,對後母無禮。
所以他只有走。
他叛師,只因為有人侮辱了金雞道人,他不能忍受,替他的師父約戰那個人,被砍斷了一條手臂,他師父卻將他趕出了武當,因為他已是個殘廢,不配再練武當劍法。
無忌道:「無論誰遇到這種事,都會變成他這種脾氣的,可是像他這種人,只要別人對他有一點好,他甚至願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
冰雀兒道:「就因為這緣故,所以你才對他好?」
無忌道:「至少這是原因之」
冰雀兒道:「聽你這麼樣說,好像連你自己都認為自己不是個好人。」
無忌道:「我本來就不是。」
冰雀兒盯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可惜。」
無忌道:「可惜什麼。」
冰雀兒道:「可惜這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壞人太少了。」
丁棄笑了:「這個雀兒雖然又刁又狂,但一個人是好是壞,他至少還能吩得出的。」
冰雀兒道:「這個雀兒也還能分得出誰是個朋友。」
無忌看著他們,道:「你們真的認為我是朋友干」
冰雀兒道:「如果你不是個朋友,我跟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麼?」
無忌歎了口氣,說道:「想不到世界上真有你這樣的呆子,居然要交上我這種朋友。」
冰雀兒道:「呆子至少總比瘋子好一點。」
無忌道:「誰是瘋子?」
冰雀兒道:「你。」
無忌笑了。「我本來以為我只不過是浪子,是個賭鬼,想不到我居然是個瘋子。」
冰雀兒道:「現在上官刃雖然做了唐家的東床快婿,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可是我想他心裡一定還有件不痛快的事。」
無忌道:「為什麼?」
冰雀兒道:「因為你還沒有死。」
斬草不除根,春風次又生,沒有把無忌也一起殺了,上官刃一定很後悔。
冰雀兒道:「如果唐家的人知道你做的這些事,一定也很希望能把你的惱袋割下來,讓唐玉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都去看看。」
他歎了口氣:「現在你居然要把唐玉送回去,好像生怕他們找不到你,如果你不是瘋子,怎麼會做這種事?」
無忌雖然還在笑,笑得卻很淒涼。
只有一個隱藏著很多心事,卻不能說出來的人,才會這麼樣笑。
他笑了很久,笑得臉都酸了。
他忽然不笑了,因為他已決定要把這兩個人當作朋友。
有很多事雖然不能向別人說出來,在朋友面前卻不必隱瞞。
他說:「我不是個孝子,先父遇難後,我既沒有殉死,也沒有在先父的墓旁結廬守孝,既沒有痛哭流涕,哭得兩眼出血,也沒有呼天號地,到處去求人復仇。」
他看起來寅在不像是個孝子,好像已忘記了復仇這件事。
他認為孝子並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決心也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他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連累任何人,也不想讓大風堂為了這件事和唐門正面衝突,因為那樣流的血太多。殺人者死,上官刃非死不可,無論為了什麼原因我都絕不能放過他。」
冰雀兒道:「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去找他?」
無忌道:「既然沒有別的力量去制裁他,我只有自己動手。」
他又道:「可是唐門組織嚴密,圍龐大,唐家堡裡就有幾百戶人家,我就算能混進去,也末必能找得到上官刃。」
冰雀兒道:「據說,唐家堡也和紫禁城一樣,分成內外三層,最裡面一層,才是唐家直系子弟和重要人物住的地方。」
丁棄道:「唐家所有的機密大事,都是在那裡決定的,他們自己把那個區稱為「花園,其賓卻比龍潭虎穴更危險。」
冰雀兒道:「就算是他們的本門子弟,如果沒有得到上頭命令,也不能妄入一步。」
丁棄道:「現在上官刃不但要做唐家的姑老爺了,而且已經參與了他們的機密,為了他的安全,他們一定會把他的住處安排在那座花園裡。」
冰雀兒道:「你就算能混進唐家堡,也絕對進不去的,除非…無忌道:「除非是我能找個人帶我進去。」
冰雀兒道:「找誰帶你進去?」
無忌道:「當然是要找唐家的直系子弟。」
冰雀兒道:「唐家的直系子弟有誰會帶你進去除非他瘋了。」
丁棄道:「就算瘋了也不會帶你進去的。」
無忌道:「如果他死了呢?」
一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荒謬,幸好丁棄和郭雀兒都是聰明絕頂的人。
他們本來也聽得怔了怔,可是很快就明白了無忌的意思。
無忌道:「唐玉是唐家的直系子弟,如果我把他的體運回去,唐家一定會把我召入那後花園去,盤問我他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他我為什麼要把他的體運回來?」他笑了笑,「唐玉當然是唐家的核心人物,這些問題他們絕不會放過。」
冰雀兒道:「你踉他是什麼關係。」
無忌道:「我當然是他的好朋友。」他微笑:「這一路上,一定有很多人看見我踉他在一起,今天下午,我還跟他在一起吃飯喝酒,無論誰都看得出我們是好朋友,如果唐家派人來打聽,一定有很多人可以作證。」
冰雀兒道:「原來你早已計劃好了,連吃頓飯都在你的計劃之中。」
無忌道:「現在我們雖然已經把唐家潛伏在這裡的人查出來,但是我們暫時絕不會出手對付他們,因為」
冰雀兒道:「因為你要留下他們為你作證,證明你是唐家的朋友。」無忌道:「因為他們都不認得我,絕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就是趙無忌。」他又解釋:「這一年來,我的樣子已改變很多。
如果我改個名字,再稍微打扮打扮,就算以前見過我的人都不會認得出我的。」
冰雀兒道「這計劃聽起來好像還不錯,只不過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無忌道:「你說。」
冰雀兒道:「唐玉現在還沒有死。」
無忌道:「沒有死更好。」
冰雀兒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這樣子唐家的人一定對我更信任,更不會懷疑我是趙無忌。」他微笑:「如果我是,趙無忌怎麼會把他活著送回唐家去」
冰雀兒道:「有理。」
無忌道:「這就呻「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我卻偏偏做了出來,就是因為要讓別人想不到。」
冰雀兒歎了口氣,道:「現在連我都好像有點佩服你了,」
無忌笑道:「有時侯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冰雀兒道:「所以你只要帶著唐玉一走,我就會大哭三天。」
無忌道:「為什麼要哭亍卜郭雀兒道:「明明知道你是去送死,我卻偏偏攔不住,我怎麼能不哭干」
無忌道:「你剛才也認為我這計劃不錯,為什麼又說我是去送死?」
冰雀兒道:「因為唐玉還沒有死,現在他雖然說不出話,也不能動,但是到時卻可以被治好的。」
丁棄道:「他中的本來就是唐家的毒,唐家當然有解藥救他。」
無忌道:「這一點我並不是沒有想到過。」
丁棄道:「你還是要這麼樣做?」
無忌道:「因為你們說的這種可能並不大,他中毒太深,就算仙丹也末必能把他醫好,就算能醫好,也絕不是短期能見效的,那時候我可能已經殺了上官刃。」
冰雀兒道:「你只不過是「可能殺了上官刃而已。」
無忌道:「不錯。」
冰雀兒道:「唐玉是不是也「可能很快就被冶好」
無忌道:「可能。」
冰雀兒道:「只要他能開,只要能說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就死定了?」
無忌笑了笑,道:「這種事本來就要冒險的,就算是吃雞蛋,都「可能會被噎死,何況是對付上官刃這種人?」
冰雀兒苦笑道:「你說的話好像總是多少有點道理。」
無忌道:「所以你寧可踉我打架,也不能踉我講道理。」
他微笑,又道:「你當然不會跟我打架的,因為我們是朋友。」
冰雀兒道:「既然是朋友,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陪你去冒險?」
無忌沈下臉,道:「那你們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冷酷無情,甚至對千千和鳳娘都那麼無情,就因為他不願連累任何人。
冰雀兒忽然大笑道:「其賈你就算求我陪你去,我也不會去的,我還活得很好,為什麼要陪你去送死?」
無忌道:「其頁,我也不一定是去送死。」
冰雀兒道:「就算你能殺了上官刃又如何,難道你還能活著逃出唐家堡?」
無忌道:「也許我有法子。」
冰雀兒道:「你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你自己裝進一個雞蛋裡去,再把這個雞蛋塞回老母雞的肚子裡,讓這個老母雞把你帶出來。」
他一直不停的笑,笑得別人以為他已經快要噎死了的時候才停止。
他皚著無忌,忽然道:「從現在起,我們已不是朋友。」
無忌道:「為什麼?」
冰雀兒道:「我為什麼要跟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交朋友亍為什麼要踉一個快要死了的瘋子交朋友?」
他又大笑,大笑著跳了起來,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無忌居然連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丁棄歎了氣,苦笑道:「他說別人瘋,其賈他自己才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無忌居然在微笑,道:「幸好這裡還有一個沒有瘋也絕不會忽然發瘋的。」
丁棄道:「誰?」,無忌道:「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