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怪客 文 / 古龍
一
淚已干了枕頭卻已濕透。
「一個人若已完全絕望了時為什麼還要活著?」
波波自己也無法解釋。
這也許只因為她還不想死也許因為她還沒有真的完全絕望。
「羅烈絕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的他就算要死臨死前也會來告訴我……」
汽車還停在樓下的街道旁銀灰色的光澤看來還是那麼燦爛華麗。
那條鮮艷的黃絲中就在枕旁。
但現在波波卻情願將這所有的一切去換取羅烈的一點點消息。
已經兩天了。
她就這樣躺在床上幾乎連動都沒有動過也沒有吃一粒米。
她蘋果般的面頰已陷落了下去亮的眼睛裡也佈滿紅絲。
「難道我就這樣在這裡等死?我這樣死了又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黑豹當然不會。
她不願再想黑豹卻偏偏不能不想。
恨豈非本來就是種和愛同樣深這同樣強烈的感情!
愛和恨最大的不同是愛能使人憧憬未來能使人對未來充滿希望。
恨卻只有使人想到過去那些痛苦的往事。
「以後怎麼辦呢?」
波波連想都沒有去想。
她要活下去卻沒有想到怎樣才能活得下去也沒有想過用什麼方式活下去。
難道真的去出賣自己?
波波又不是那種女人絕不是!
她想黑豹想羅烈想到她第一次被黑豹佔有時的痛苦與甜蜜想到黑豹對她的欺騙和報復她全身都像是在洪爐中受著煎熬。她想看著黑豹死在她面前又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但就在這時黑豹已出現在她面前——門雖然是鎖著的她卻忘了黑豹有鑰匙。
鑰匙還是在他手裡「叮叮噹噹」的響。
黑豹還是以前的黑豹驕傲、深沉、冷酷充滿了一種原始的野性。
波波的心跳忽然加快卻立刻昂起了頭冷笑著:「想下到黑大爺還會來照顧我只可惜今天我已太累已不接客了抱歉得很。」
黑豹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她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我每天最多只接五個客人你若真的要來明天清早。」波波冷笑著卻也不知是在騙別人還是在騙自己。
黑豹冷酷的眼睛裡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彷彿是憐憫又彷彿是另一種更微妙的情感。
他慢慢的走了過來走到床前。
「你快出去我不許你碰我。」波波大叫想抓起枕頭來保護自己。
可是黑豹已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抱在懷裡。
他並沒有用力。
他的動作是那麼溫柔他的胸膛卻又是那麼強壯。
他是個男人是波波第一次將自己完全付出去給他的男人。
波波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咬在他肩頭上卻又忍不住倒在他懷裡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她自己也分不出又有誰能分得出。
「你為什麼要來?你難道還不肯放過我?」她痛哭著嘶喊。
黑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她光滑的肩和背脊……
她整個人都已軟癱再也沒有力氣掙扎再也沒有力量反抗。
她實在已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只在暴風雨中迷失了方向的鴿子只要能有個安全的地方能讓她歇下來別的事她已全部不管了。
黑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情意的微笑。
波波恰巧看到了他的笑立刻忍住了哭聲:「你是不是要我跟你回去?」
黑豹慢慢的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回去」波波又昂起了頭:「但我也要你明白一件事。」
黑豹在聽著。
「我跟你回去只為了要報復固為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有機會報復。」
黑豹看著她突然大笑。
他大笑著高高舉起她又放下放在床上解開了她的衣襟:「你唯一能報復我的法子就是用你的法子就是用你的兩條腿擠出我種子來。」
他大笑著佔有了她。
波波閉上了眼承受著。
她心裡忽又充滿了仇恨她誓一定要報復。
現在她要報復的也許不是因為他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而是因為他現在對她的譏嘲和輕蔑。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種仇恨也許遠比別的仇恨都要強烈得多。二
端午。
這小客廳的隔音雖然很好卻還是可以隱隱聽得到樓下的狂歌聲。
真正能令男人們狂歡的事只有兩種。
酒和女人。
樓下有酒也有女人今天是黑豹為他的兄弟們慶功的日子。
在這大都市裡現在幾乎已找不出一個敢來擋他們路的人。
最好的酒最風騷的女人。
好酒總是能讓人醉得快些風騷的女人總是能讓人多喝幾杯。
波波就在樓上聽著這些男人和女人的笑聲。
她沒有喝酒也沒有笑。
她就靜靜的坐在那張沙上等著黑豹上來等著黑豹喝得大醉。
今天也許就是她報復的機會。
黑豹上來的時候果然已醉了。
是兩個人扶他上來的摟下的狂歡卻還在繼續著。
「讓我來照顧他」波波從他們手裡接過黑豹:「你們還是下去玩你們的今天這個機會可很難得。」
今天這機會實在難得何況扶黑豹上來的這兩個人本身也差不多快要人扶了。
世上最想喝酒的人也正是已經快喝醉的人。
他們立刻笑嘻嘻的對波波一鞠躬然後就以最快的度回到酒瓶子前面去。
波波將黑豹扶到床上然後再回身關起了門鎖起來。
黑豹仰臥床上嘴裡還在不停的吵著要酒喝:「拿酒來我還沒醉……誰說我醉了誰敢說我已醉了?」
一定不肯承認自己喝醉的人就算還沒有完全醉至少也已醉了八成。
波波眼睛裡著光柔聲道:「誰也沒有說你喝醉了這裡還有酒我陪你喝。」
她果然在房裡準備了一瓶陳年白蘭地送到黑豹面前。
酒瓶已開了黑豹一把就搶了過去打開瓶就往嘴裡倒。
可是他的手已軟似已連瓶子都拿不穩酒倒得他一身一臉。
波波輕輕歎息搖著頭:「你看你就像個孩子似的讓我來替你擦擦臉。」
她到浴室裡擰了把手中出來一隻腳跪到床上去擦黑豹臉上的酒。
可是她的眼睛卻在盯著黑豹的眼睛。
黑豹已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波波的眼睛往下移已盯在他咽喉上。
她拿著毛巾的手開始抖聲音卻更溫柔:「乖乖的不要動讓我替你擦擦臉。」
黑豹沒有動他全身都已軟根本沒法子動。
波波咬著嘴唇突然從毛巾裡抽出一柄尖刀一刀往黑豹的咽喉刺了下去。
她的手突然不抖了。
因為黑豹已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像是在她手腕上加了道鐵銬。
她的身子卻開始抖了起來全身都抖個不停。
黑豹已睜開眼睛正冷冷的看著她目光比她手裡的刀鋒還冷。
「你……你沒有醉?」波波的聲音也在抖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失望。
黑豹眼睛的確連一點醉意都沒有。
「我說過我跟你來就是為了報復!」波波並沒有低頭「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總有一天會等到機會的。」
黑豹冷笑:「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就怕你不敢!」波波的頭抬得更高。
黑豹突然奪過她手裡的刀一刀刺向她胸瞠。
波波的胸膛挺起可是這一刀並沒刺下去。
黑豹握刀的手似也在抖突然咬了咬牙跳起來一腳踢開了門衝出去大叫:「帶三個女人上來三個最騷的女人。」
他冷笑著轉過身瞪著波波「我也說過你要報復只有一種法子所以你最好學學她們是怎麼樣對付男人的。」
「我用不著去學」波波也昂起頭冷笑道:「只要我高興我可以比她們三個人加起來騷十倍。」
帶上樓的三個女人並不是最風騷的最風騷的已經被胡彪帶走了。
胡彪選擇女人遠比拚命七郎還精明得多。
他選的這個女人叫紅玉。
這女人一喝過酒眼睛裡就好像要滴出水來。
胡彪當然懂得將這種女人留在一大堆男人中間是件多麼不智的事。
等到有了第一個機會他就把她拉了出去。
「你要拉我到哪裡去?」紅玉吃吃的笑著:「現在就上床豈非太早我還要喝酒。」
「別的地方也有酒你隨便喝多少都行。」胡彪摟住了她水蛇般的腰:『我知道一個地方有七十年的陳年法國香擯酒。」
他不但懂得女人也懂得酒所以他終年看來都是睡眼不足的樣子。
「法國香擯」紅王不掙扎開始咬他的耳朵「只要你真的肯讓我喝一整瓶法國香擯我保證你明天早上一定下不了床。
胡彪的手從她腰上滑了下去:「只要有你陪著我情願三天不下床。」
這瓶香擯雖然沒有七十年陳但香擯總是香擯。
香擯總能令人有種奢華的優越感尤其是開瓶時那「波」的一響更往往令人黨得自己是個大亨。
「我以前總認為你沒出息的。」紅玉用一雙冰淋淋的眼睛瞟著胡彪。媚笑著「想不到你現在真的變成個大亨了。」
胡彪大笑道:「這次你總算沒有看走眼只要你真的能讓我三天下不了床我明天就送個鑽戒給你」
「多大的鑽戒?」紅玉笑得更媚。
「比你的……還大。」
他並沒有說清楚中間那兩個字紅玉卻已聽清楚了整個人都笑倒在他懷裡。
她笑的時候身上很多地方都可以讓男人看得連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但胡彪的笑聲卻突然停頓。
他突然看到一個人走過來拿起了他面前的香擯一口喝了下去。
這人的年紀並不大風度很好衣著也很考究看樣子就像是很有教養的年輕紳士。
但他做的事卻絕不像是個紳士。
胡彪不認得這個人已沉下了臉冷冷道:「這是我的酒。」
「我知道。」這人的臉色看來也是蒼白的彷彿總是帶著種很有教養的微笑。
「你在喝我的酒。」胡彪瞪著他。
「我不但要喝你的酒。」這人彬彬有禮的微笑著:「我還要你旁邊這個女人。」
「你說什麼?」胡彪跳了起來:「你是在找麻煩還是在找死?」
他本人不是個容易被激怒的人但現在酒已喝了不少旁邊又有個女人。
「我並不想要你死。」年輕的紳士還在微笑著:「我最多也只不過讓你在床上躺三十天。」
紅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她忽然現這個人很有趣。
胡彪卻覺得無趣極了他只希望能趕快解決這件無趣的事去做些有趣的事。
他的手一揮香擯酒的瓶子已向這年輕紳士的頭上砸了過去。
灑瓶並沒被砸破甚至連瓶裡的酒都沒有濺出來。
年輕的紳士歎了口氣這瓶酒忽然就已被他平平穩穩的接在手裡。
他輕輕的歎息著搖著頭說道:「這麼好的酒這麼好的女人到了你這種人手裡實在都被糟蹋了。」
胡彪的臉色已青再一揮手手裡已多了柄兩尺長的短刀……刀在他手裡並沒有被糟蹋。
他用刀的手法純熟得就像是屠夫在殺牛一樣他要將這年輕的紳士當做牛。
刀光一閃已刺向這年輕人的咽喉。
只可惜這年輕人並不是牛。
他身子一閃刀鋒就往他身旁擦過去他的拳頭卻已迎面打在胡彪鼻樑上撞在後面的牆上。胡彪的人立刻被打得飛了出去。
他並沒有聽見自己鼻樑碎裂的聲音他整個人都已暈眩連站部已站不住。
「這一拳已足夠讓你躺三天」年輕的紳士微笑著:「但我說過要讓你躺三十天的。」
他慢慢的走過去盯著胡彪:「我說過的話一向算數除非你肯跪下來求我饒了你。」
胡彪怒吼如雷貫耳雙拳急打他左右兩邊太陽穴。
這一著正是大洪拳中最毒辣的一著殺手胡彪的拳頭好像比他的刀還可怕。
但他的雙拳剛擊出別人的一雙手掌已重重的切在他左右雙肩上。
他腰下彎的時候眼淚已隨著鮮血、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現在你至少要躺十五天了。」年輕人微笑著突又反手揮拳。
後面已有七八個人同時撲過來這裡現在也已是他們的地盤他們並不怕在這裡殺人。
七八個人手裡都已抄出了殺人的武器有斧頭也有刀。
這年輕人的手就是武器。
他的手粗糙堅硬令人很難相信這雙手是屬於這麼樣一位紳士的。
他反手揮拳時整個人突然憑空躍起他的腳已踢在一個人的下巴
下巴碎裂時出的聲音遠比鼻樑被打碎時清脆得多。
但這聲音也被另一個人的慘呼聲掩沒了他的手掌已切在這個人的鎖子骨上。
胡彪已勉強拾起頭看著他舉手投足間已擊倒了三個人突然大喝:「住手!」
他說的話在這些人間也已是命令。
除了已倒下去的三個人外別的立刻退下去。
「朋友高姓大名是哪條路上來的?」他已看出這年輕人絕不是沒有來歷的人「朋友你燒的是那一門的香?拜的是哪一門的佛?」
「我燒的是蚊香」年輕人還在微笑「但也只有在蚊子多的時候才燒。」
胡彪目光閃動:「朋友莫非和老八股的那三位當家的有什麼淵源?」
「老八股我一個也不認得洋博士倒認得幾個。」
胡彪冷笑:「朋友若是想到這裡來開碼頭的就請留下個時候地方來到時我們老大一定會親自上門拜訪討教。」
「我就住在百樂門四樓的套房。」這次他好像聽懂了「這位姑娘今天晚上也會住在那裡」他在看著紅玉微笑。
胡彪鐵青的臉已扭曲——紅玉已躲在牆角居然也在笑。
「我本來應該讓你躺三十天的。」年輕人拍了拍衣襟:「看在這位姑娘份上對折優待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忘了答應過送給她的鑽戒。」
紅玉扭動著腰肢走過來媚笑著:「我的鑽戒現在還要他送?」
年輕的紳士拉過了她:「鑽戒歸他送人歸我旅館帳恐怕就得歸他們的老大去付的了。」三
黑豹赤裸裸的坐在沙上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似已崩緊。
胡彪就像是一灘泥般軟癱在他對面的沙上還在不停的流著冷汗
他卻連看都沒有看胡彪一眼胡彪也不敢抬起頭來看他。
夜已很深樓下的大自鳴鐘剛敲過三響。
黑豹動也不動的坐著凝視著左腿上已用紗布包紮起來的槍傷冷酷的眼睛裡居然彷彿帶著種前所未見的憂鬱之色。
這槍傷雖然並不妨礙他的行動但若在劇烈打鬥時總難免還是要受到影響的。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忽然問。
其實胡彪已將那個人的樣子形容過一遍但他卻還是問得更詳細些。
「是個年紀很輕的人看來最多只有二十五六。」胡彪回答「衣著穿得很考究、派頭好像跟高登差不多卻比高登還紳士得多。」
黑豹突然握緊雙拳重重一拳打在沙扶手上:「我問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衣服也不是他的派頭。」
胡彪的頭垂得更低遲疑著:「他長得並不難看臉色自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曬過太陽但出手卻又狠又快而且顯得經驗很豐富除了老大之外這地方還很難見到那樣的好手。」
黑豹的臉色更陰沉更空疏拳頭握得更緊喃喃自語:「難道真的是他?……他怎麼能出來的?……」
胡彪不敢答腔他根本不知道黑豹嘴裡說的「他」是個什麼人。
「絕不會是他。」黑豹忽又用力搖頭「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人。」
「我以前也從沒有見過這個人。」胡彪附和「他說不定也跟高登一樣是從國外回來的。」
「你問過他住在哪裡?」
「就住在百樂門四樓的套房。」胡彪忽然想到「好像也正是高登以前住的那間房。」
黑豹看著自己的手瞳孔似已突然收縮。
「你想他……他會不會是替高登來復仇的?」胡彪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黑豹突然冷笑:「不管他是為什麼來的他既然來了我們總不能讓他失望。」
他忽然大聲吩咐「秦三爺若還沒有醉就請他上來!」
秦三爺叫秦松是「喜鵲」的老三也就是那個笑起來很陰沉、很殘酷的人。
他沒有醉。
他常喝酒卻從來也沒有醉過這遠比從不喝酒更困難得多。
黑豹找他就因為黑豹知道這裡沒有人比他更能控制自己。
兩分鐘後他就已上來他上來的時候不但衣服穿得很整齊甚至連頭都沒有亂。
黑豹目中露出滿意之色:「你沒有睡?」
「沒有」秦松搖搖頭好像隨時都在準備應變所以無論有什麼事生他一向都是第一個出現的人。
「以前張老三手下那批人現在還找不找得到?」黑豹問。
「是不是他帶到虹橋貨倉去的那一批?」
黑豹道:「對。」
「假如是急事我三十分鐘之內就可找到他們。」
「這是急事」黑豹斷然地道:「你在天亮之前一定要帶他們到百樂門的四樓查房去找一個人。」
他在命令的時候神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使人完全忘了他是赤裸著的。
他在命令的時候秦松只聽不問。
他們以前本來雖然是很親密的兄弟但現在秦松已現他們之間的距離。
秦松知道能保持這個距離才是安全的——他一向是個最能控制自己的人。
「先問清他的姓名和來意。」黑豹的命令簡短而有力「然後就做了他。」
「是。」秦松連一句話都沒有問就立刻轉過身。
黑豹目中又露出滿意之色他喜歡這種只知道執行他的命令而從不多問的人。
「等一等」黑豹忽然又道「他若是姓羅就留下他一條命抬他回來。」
說到「抬他回來」這四個字時他語氣很重這意思就是告訴秦松他見到這個人時這個人最好已站不起來。
他相信秦松明白他的意思。
秦松執行他命令時從未令他失望過一次。四
紅玉躺在乾淨的白被單裡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旁邊的這個男人。
從屋頂照下來的燈光使他的臉看來更蒼白。
他現在彷彿已顯得沒有剛才那樣年輕蒼白的臉上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空虛和疲倦眼角似已現出了一條條在痛苦的經驗中留下的皺紋。
可是他眼睛裡的表情卻完全不同。
他眼睛本來是明朗的坦白的現在卻充滿了怒意和仇恨。
紅玉忽然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你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她輕撫著他堅實的胸膛:「是紳士?是流氓?還是個被通緝的兇手?」
他沒有回答這句話甚至好像連聽都沒有聽見但眼角的皺紋卻更深了。
他在想什麼?是為了什麼在悲痛?
是為了一個移情別戀的女人?還是為了一個將他出賣了的朋友?
「你到這裡來好像並不是為了找酒和女人的。」紅玉輕輕的說:「是為了報復!」
「報復?」他忽然轉過頭瞪著她銳利的眼神好像一直要看到她心裡去。
紅玉忽然覺得一陣寒冷:「我並不知道你的事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她已現這個人心裡一定隱藏著許多可怕的秘密無論誰知道他的秘密都是件很危險的事所以在盡力解釋。
「我只不過覺得你並不是來玩的而且你看來好像有很多心事很多煩惱。」
他忽然笑了:「我最大的煩惱就是每個女人好像都有很多心病。」
他的手已滑入被單下現在他的動作已不再像是個紳士。
紅玉她忍不住吃吃的笑了不停的妞動著腰肢也不知是在閃避還是在迎合?
「不管怎麼樣你總個很可愛的男人而且很夠勁。」
她忽然用力緊摟住他出一連串呻吟般的低語:「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他也用力抱住了她目中痛苦之色卻更深了。
然後他忽又覺得自己抱住的是另一個人他忽然開始興奮。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敲門聲。
紅玉的手腳立刻冰冷全身都縮成了一團道:「一定是胡老四的兄弟們來了他們絕不會放過你的。」
「你用不著害怕」他微笑著站起來「他們並不是可怕的人。」
「他們也許並不可怕但他們的老大黑豹……」提起這名字紅玉連嘴唇上都已失去血色「那個人簡直不是人是個殺人的魔星據說連他流出來的血都是冰冷的。」
他好像並沒有注意聽她的話正在穿他的褲子和鞋襪。
「假如來的真是黑豹你一定要特別小心。」
紅玉拉住了他的手她忽然現自己對這年輕人竟有了一種真正的關心。
這年輕人微笑道輕輕拍了拍她的臉:「我會小心的現在我還不想死。」他的笑容中也露出種悲憤之色「現在我還不想從樓上跳下去。」
敲門聲已停了。
敲門的人顯然很有耐性並不在乎多等幾分鐘。
主人也並沒問是誰就把門開了門開的時候他的人已返到靠牆的沙上打量著這個站在門口的人。
「我姓秦叫秦松。」這人笑的時候也會令人感覺到很不舒服。
「你就是胡彪的老大?」
秦松微笑著搖搖頭「你應該聽說過我們的老大是誰至少紅玉姑娘應該已告訴你。」
他說話的態度客氣而有禮但說出來的話卻直接而鋒利。
無論誰都會感覺到他是個很不好對付的人。
他對這個坐在對面沙上的年輕人好像也有同樣的感覺。
「有很多人告訴我很多事。」這年輕人也和他一樣面上總是帶著笑容「我並不是一定要每句話都相信。」
秦松又微笑著點點頭忽然問:「朋友貴姓?」
「我們是朋友?」
「現在當然還不是。」秦松只有承認。
「以後恐怕也不會是。」年輕人淡淡道「我喝了胡彪的酒又搶了他的女人他的兄弟當然不會把我當朋友。」
「那麼你就不該冒險開門讓我們進來的。」秦松笑得更陰沉。
「冒險?」
「在這裡一個人若不是朋友就是仇敵你開門讓你的仇敵進來。豈非是件很危險的事。」
年輕人笑了:「是你們危險還是我?」
秦松突然大笑:「胡老囚說得不錯你果然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他笑聲突又停頓凝視著對面的這個人:「現在我只有一件事想請教。」
「我在聽。」
「你喝了胡老四的酒又搶了他的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的酒和女人都是最好的。」年輕人笑著說「我恰巧又是個酒色之徒。」
「只為了這一點?」秦松冷冷的問。
「這一點就已足夠。」
秦松盯著他的臉:「你常常為了酒和女人打碎別人的鼻子?」
「有時我也打別的地方只不過我總認為鼻子這目標不錯」
「你出手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誰?」
年輕人搖搖頭:「我只知道他也很想打破我的頭要打入的人通常就得準備挨揍。」
秦松冷笑:「你現在已準備好了麼?」
他的人一直站在門口這時忽然向後面退出了七八步他退得很快。
就在他開始向後退的時候門外就已有十來條大漢衝進來。這些人其中有南宗「六合八法」的門下也有北派「譚腿」的高手。
年輕人彷彿一眼就看出他們是職業性的打手遠比剛才他打倒的那三個人要難對付得多。
但是他卻還是在微笑著:「像你們這種人若是變成殘廢說不定就會餓死的。」他又輕輕歎了口氣「我並不想要你們餓死可是我出手一向很重。」
他微笑著站起來已有兩隻拳頭到了他面前一條腿橫掃他足踝。
他輕輕一躍就已到了沙上突又從沙上彈起凌空翻身。他拳頭向前面一個人擊出時腳後跟也踢在後面一個的肋骨上。
然後他突又反手一掌切中了旁邊一個人在頸後的動脈。
他出手乾淨利落迅準確一看明明已擊出招式卻又會突然改變。
他明明想用拳頭打碎你鼻樑但等你倒下去時卻是被他一腳踢倒的。
他明明是想打第一個人但倒下去的卻往往是第二個人。
四個人倒下後突然有人失聲驚呼:「反手道!」
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會用「反手道」一個是羅烈一個是黑豹。
難道羅烈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