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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冷日窺鬼舞 文 / 古龍

    一笑佛撕開金林衣襟,前胸一無傷痕,但背後卻有個紫色的掌印,五指宛然,浸然入肉,莫希倒抽一口涼氣,道:「好厲害的掌力。」

    一笑佛目光眨也不眨地瞧著那掌印,直有盞茶工夫,方自抬起頭來,望著沈浪,道:「相公可瞧出來了?」

    沈浪道:「瞧出來了。」

    朱七七跺腳道:「你瞧出來什麼!說呀」沈浪道:「紫煞手!」

    朱七七身子一震,道:「這掌印是紫煞手,真,真的?」

    一笑佛道:「半分不假,近五十年來,武林中有這功夫的,只有塞上神龍、毒手搜魂以及要命神乞三人而已,此外江湖中便無人具此掌力。」

    莫希道:「但……但這三人豈非都已死了?」

    一笑佛一字字緩緩道:「不錯,這三人正是都已死了。」

    群豪對望一眼,情不自禁,各各移動腳步,靠到一起,朱七七嬌笑道:「哎喲,聽你們說的,倒實在有些怕人,既然再沒別人會使這『紫煞手』,難道是那三人自墳墓裡爬出來將金……金林打死的麼?」笑聲越來越輕,轉眼四望,但見人人俱面色鐵青,無人說話,她心頭也不覺泛起一陣寒意,再也笑不出來。

    火孩兒聽朱七七說到死人,心中有些害怕,不自主的將身子靠近了沈浪,低聲道:「這……這裡不好玩,又……又冷得緊,咱們回去吧。」聲音已有些顫抖了。

    沈浪道:「你們兩個回去吧。」

    火孩兒道:「你呢?」

    沈浪微微笑道:「我平生從未見過鬼魂,今日若能瞧瞧,倒也有趣很……但瞧鬼的人,卻不可大多,否則就要將鬼駭跑了。」他平生不願說話,但等別人都已嚇得難以開口,他卻還能談笑自若。

    一笑佛哈哈大笑道:「洒家這模樣也和鬼差不了許多,無論男鬼女鬼,見了洒家卻會當是同類來了萬萬不會跑的。」

    沈浪笑道:「大師同去最好……」目光有意無意間,瞧了瞧「子午催魂」莫希和那「銀花鏢」勝瀅一眼。

    勝瀅舉步而前,微微笑道:「在下追隨兄台之後。」

    莫希亦自咯咯笑道,「江湖中人,都將在下喚作催魂鬼,今日看我這假鬼要去會會真鬼了。」笑得雖勉強,卻終是大步走出。

    沈浪道:「好,有四人便已足夠……」

    朱七七道:「我呢?」

    沈浪道:「你回去。」

    朱七七道:「哼哼,你憑什麼能命令我,我偏不回去,老八,伸出脖子來,放大膽子,若鬼弄死咱們,咱們豈非也變成鬼了,有什麼可怕的?咱們先進去,看看有誰敢攔阻咱們。」

    火孩兒道:「我……我……」眼珠一轉搖頭笑道:「我不去,我看你也莫要去了吧。」

    朱七七恨聲道:「對鬼你怕了麼?」

    火孩兒笑道:「我雖不怕鬼,可是我怕沈大哥,我可不敢不聽他的話。」悄悄一拉朱七七衣襟,耳語道:「你老是跟他作對,他怎會對你好,若是有人老和你作對,你會喜歡他麼?」

    朱七七眼波一轉,歎道:「小鬼,早知不帶你來了,帶了你來,又不能不看著你,好吧,回去就回去。」

    火孩兒笑道:「這樣才是。」

    群豪似乎還不肯走,沈浪笑道:「客棧之中,只怕也有變故,便全得仰仗各位大力前去鎮壓了。」

    王二麻子道:「對,這裡雖危險,回去也未見輕鬆,咱們各辦各的事,准也不能閒著。」

    沈浪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轉身走向那神秘的「鬼窟」。

    突聽朱七七道:「沈浪,你……」

    沈浪回首道:「如何?」

    朱七七咬了咬櫻唇,道:「你……你可莫真要被鬼捉了去。」

    火孩兒笑道「沈大哥,我姐姐還是關心你的,但要憑你的真本事,什麼鬼也捉不了你,我放心的很……」轉首瞧廠王二麻子,蕭慕雲等人一眼,突叉笑道:「你們早就想走了,還等什麼?走走,咱們一起走吧。」

    沈浪、一笑佛,勝瀅,莫希四人,終於走入了那已不知奪去多少人性命的鬼窟之中,直到他四人身形全都沒人暗影之中,王二麻子等人,也都走了,朱七七猶在癡癡的瞧著,雙目之中,突然流下淚來。

    火孩兒道:「你哭什麼,他又不是不回來了。」

    朱七七垂首道:「不知怎地,我……害怕的很,老八!他……他若也……不……能……回來……」

    火孩兒身子突出一陣顫抖,瞧著那鬼氣森森的山影,通紅的小臉己變得煞白,久久都說不出話來。突見朱七七身形一展,發狂的奔了進去。

    火孩兒駭然大呼道:「姐姐……」

    未七七頭也不回,道:「你回去吧,去找花婆,我……我要去瞧瞧他……」窈窕的白衣身影閃了兩閃,便瞧不見了。

    小孩兒轉目四望,們見四下風吹枯木,宛如幢幢鬼影,在漫天雪花中猙獰起舞,火孩兒活到現在,這才知道害怕是什麼滋味,忍個住放聲大叫道:「姐姐等我一等……等我一等……」放足狂奔向去。

    山崖下,那漆黑漆黑的洞窟,一如妖魔張開的巨口正待擇人而噬,四下亂石高堆,石上滿積冰雪,漆黑的洞窟,襯著皚皚白雪,更顯得險森黝黯,深不見底,單只「鬼窟」兩字,實還不足形容此地之恐怖,朱七七卻毫不遲疑,一躍而進,去後是生是死,她已全部不管,只因縱然死了,也比在外面等著沈浪時那種焦急的滋味好些。

    突聽火孩兒在後面大呼道:「姐姐……等我一等……」喚了兩聲,似是跌了一跤,呼聲突然停頓,但他顯然立刻便自爬起,又自呼道:「等我一等……」這次呼聲中的驚懼之意,更是濃重,連聲音都已嘶啞,他膽子縱然大極,但終究也不過只是個孩子朱七七有心不等他,卻又不忍,頓住身形,恨聲道:「小鬼,叫你回去不回去……小心鞋,莫又摔著了……」

    黑暗中只見火孩兒身形果然又是一個踉蹌,跌跌撞撞衝了進米,朱七七趕緊扶住了他,「摔疼了麼?」

    火孩兒道:「不疼。」嘴裡說不疼,聲音卻已疼得變了,戴著鹿皮手套的小手,緊緊抓住朱七七的纖掌,再也不肯放鬆。

    朱七七歎了口氣,喃哺道:「我真不知爹爹怎肯放你出來的……唉,還是沒有火摺子,你可得小心著走。」姐弟兩人,雙手互握,一步步走了進去,入窟越深,便越是黑暗,端的是伸手不見五指。

    沈浪等四人,已不知去向,但聞洞外寒風呼嘯,到後來風聲也聽不見了,四下一片死寂,唯有一陣陰濕之氣,撲鼻而來,忽然間,一個冷冰冰,黏濕濕的東西撞了過來,朱七七駭得尖叫起來,全力一掌揮出,那東西「吱」一聲,又飛了過去,朱七七道:「老八,莫……莫怕,那……那只……是蝙蝠。」她雖叫別人莫怕,自己卻又怕得渾身直抖。

    突見前面人影一閃,一條人影,急掠而來,朱七七顫聲道:「什……什麼人?」

    那人影道:「是七七麼?我是沈浪。」

    朱七七大呼一聲,整個人撲了上去,緊緊抱住子沈浪,冰冷的儉,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但身子猶在不停的抖。

    沈浪忍不住輕輕一撫她頭髮,歎道:「要你莫來,你偏要來,駭成這個樣子……唉!這是何苦?」

    朱七七突然狠狠推開了他,跺腳道:「是我該死,誰要我救了你這個死鬼,我若讓你死了,現在怎麼……怎麼會受這種苦?」

    遠處火光閃動,映得她面上淚痕閃閃發光,她趕緊轉過頭去,這倔強的女孩子,眼淚雖是為沈浪而流的,卻也不願讓沈浪瞧見她面上淚光。但沈浪又怎會瞧不見,呆了半晌,柔聲笑道:「你瞧,老八多乖,他倒像個大人,你卻像個孩子。」

    朱七七道:「你才像個孩子哩……」瞪了沈浪一眼,卻已破涕為笑,這一笑之間,實是含蘊著無限溫柔,無限深情,便是鐵石人瞧了也該動心,但沈浪卻轉過頭去。

    只見「一笑佛」手持火摺,大笑道:「是朱姑娘麼,洒家就知道你定會趕來的……前面便是石門了,兩位快過來吧。」洪亮的笑聲,震得地道四下回應不絕,使得這死氣沉沉的「鬼窟」,也突然有了生氣。

    朱七七精神一震,拭去淚痕,大聲道:「不是兩位,是三位。」一手拉著沈浪,一手拉起火孩兒,大步向前奔去。

    一笑佛目光閃動,眼見火孩兒臉上又戴起了那火紅鬼面,不禁大笑道:「好,好孩子,將這鬼臉兒戴起了,真的鬼來了,也要被你駭上一跳。」

    沈浪接過了勝瀅手中的火摺子,左手高舉,當先而行。

    閃動的火焰,將窟道中四面岩石,映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看來那一方方岩石,都似是不知名的妖魔。正待隨著地底的陰風,飛舞而出,一道石門,擋住了眾人去路,石門上毫無浮雕裝飾,但卻高大無比,眾人立身其下,仰首望去,幾乎瞧不見頂。

    剎那之間,人人心中,都不禁突然感覺自身之渺小,而對這神秘之墓窟,更加深了幾份敬畏恐懼。只見兩扇沉重的石門,當中微開一線,石門上雖有斧鑿之痕跡,但這兩扇厚達尺餘,重逾千斤的門戶,卻顯然絕非被人強行打開。

    沈浪頓住了腳步,轉首沉吟道:「首批發現此地之掘礦夫,他們是如何進去的?不知那黃馬可說清楚了!」

    一笑佛兩道濃眉,緊緊皺在一起,沉聲道:「據黃馬所敘,那掘礦夫乃是在酒酣耳熱之際,合力破門而入的。」

    沈浪歎道:「但這門戶卻顯然不是被人力破開的,黃馬所述,顯然也有不盡不實之處。」眾人面面相覷,默然半晌,朱七七顫聲道:「門戶既非被人力破開,莫……莫非是墓中的幽靈,自己出來開門的不成?」這句話人人雖然都曾想過,但此刻被朱七七說出口來,眾人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火孩兒道:「但……但……」他聲音也被駭得嘶啞,也咳了兩聲,才能接著說道:「但這墓中鬼魂,既禁止別人闖入,如何又要開門,莫……莫非是他們在……這墓中嫌太寂寞了,所以故意騙幾個人進去送死,好多有些新鬼陪他們?」

    這句話更無異火上加油,朱七七嗔道:「小……小鬼,胡……說八道。」聲音也在不住的抖。

    「子午催魂」莫希更似已駭得站不住身子,道:「不……不如先停下來等天亮了再……再進去吧。」

    一笑佛冷道:「子午催魂走南闖北數十年,在江湖中也可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怎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莫希道:「但……但……」終於只是垂下頭來,一個字也不說出。

    沈浪輕輕一歎,代他接了下去,道:「但這墓窟之中,怪事委實太多,莫兄此刻不願進去,實也並非無理。」

    一笑佛怒道:「既已來到這裡,還有誰能不進去?」

    沈浪沉聲道:「不然,此刻無論是誰,只要跨入這石門一步,此後生死禍福,便無人能預料,你我縱可勉強他人做他不願意做之事,但卻萬萬不可勉強他人平白送他自己的生命。」一笑佛怔了一怔,還未答話,沈浪卻已接口道:「莫兄若不願進去,儘管請回……」

    一笑佛突然大笑道:「他一個人行路,只怕也休想活著回去。」

    莫希身子一震咬了咬牙,忽然厲喝道:「過去就進去。」飛身闖入了石門,猶自厲聲大呼道:「墓裡的鬼魂,有種的就出來與我莫三大爺拚個你死我活,……出來……出來呀……咯咯,哈哈,不敢麼?你不敢麼?……哈哈……」淒厲的笑聲,激盪在窟道間,震得石屑灰粉簌然而落。

    朱七七喃喃道:「這廝莫非已駭瘋了?」

    沈浪微微皺眉,閃身而入,只見莫希手舞足蹈,果然有如瘋狂一般,沈浪出手如電扣住他的脈門,沉聲道:「莫兄如此,難道不要命了麼?」

    莫希身子又是一震,黯然垂手發起愣來。這時眾人已相繼而入,但見石門之中,乃是個圓形大廳,四周又有九重門戶,圓形的拱頂,高高在上,似是繪有圖畫,只是拱頂太高,火摺光焰終究不及,是以也瞧不清那上面畫的是什麼。

    廳中空空蕩蕩,唯有當中一張圓桌,什麼也沒有了,這空寂而寬闊,使此間更顯得異樣的陰森,朱七七等人置身其中,宛如置身於一片空曠的荒墳墓地一般,那圓形拱頂有如蒼穹高高在上,而四下鬼影幢幢陰風森森……

    朱七七道:「這……這究竟會是誰的陵墓?」

    勝瀅道:「只怕是古代一位帝王亦未可知。」突似發現了什麼,一步掠到那孤零零的石桌旁,伸出手來。

    沈浪輕叱道:「住手。」

    勝瀅回道:「這桌上有……」

    沈浪道:「此間無論有什麼,你我俱都不能用手觸摸,此點勝兄務必要切切記牢……」

    朱七七道:「為什麼?」

    沈浪歎道:「你莫忘了那些人是怎麼死的麼,此間任何一處都可能附有劇毒,你我只要伸手一摸,便休想……」

    突聽火孩兒慘然驚呼一聲,道:「鬼果然來了。眾人齊地大驚,轉頭望去,只見火孩兒左邊的一道門戶外,果然有火光一閃而沒,碧磷磷的火花,赫然正與鬼火一般無二。一笑佛厲聲道:「追。」

    沈浪又自輕叱道:「且慢,這陵墓之中,必定有秘道交錯,大師若是輕易陷身其中,只怕也無法覓路而回,是以你我切切不可輕舉妄動。」

    勝瀅歎道:「兄台說的的確不錯,據小弟所知,古代陵墓之中秘路,能尋得當時建墓時之原圖外,誰也無法來去自如……」無意中回首瞧了一眼,面色突又慘變,伸手後面石桌,手指不住顫抖,口中嘶嘶作聲,卻說不出一個字。

    一笑佛變色道:「什麼事如此驚惶?」

    勝瀅道:「小弟自七歲時候便在暗室之中,凝視香火,至今已有十五年,目力雖非極佳,但三丈內一蚊一蟻都休想逃得過小弟雙目……方……方才小弟瞧的清清楚楚,萬萬不會錯的。」

    要知「銀花鏢」勝瀅乃是中原武林,暗器世家「勝家堡」門下子弟中最最傑出之一人,勝氏子弟目力之佳,手法之準,已是江湖公認之事,此刻勝瀅既然說的如此肯定,那是萬萬不會錯的。

    莫希額角之上,汗如雨下,顫聲道:「此事玩笑不得,鐵牌究竟是誰取去的,還請快快說出,免得大家擔心。」

    眾人面面相望,俱是面色凝重,卻無一人說話,莫希嘶喝道:「沒有誰來拿,難道那鐵牌是自己生了翅膀飛走的麼?」

    四下回音,有如雷鳴一般,隆隆不絕,自近而遠,又自遠而近,顯然,這陵墓實是深這廣大已極。但回音響過,眾人還是無人說話。

    朱七七望著莫希冷笑暗忖道:「這廝獐頭鼠目,裝模作樣,說不定就是他在暗中弄鬼也未可知。」

    莫希瞧著勝瀅,暗暗忖道:「難道他根本什麼都沒有瞧見,口中卻故意說瞧見了?好叫別人疑神疑鬼,他便可從中取利?」

    勝瀅冷眼瞧著一笑佛,忖道:「這一笑佛武功不弱,但江湖中卻從未聽過此人名聲,莫非也是這陵墓鬼堂中的一人,故意將大伙誘來此地送死?若是如此,這鐵牌自也是他拿去的。」

    一笑佛似有幾次想開口說話,卻又不敢說出口來,只瞧著沈浪忖道:「哼,這小子來歷實在可疑,年紀這麼輕,武功卻是這麼高,這些可驚可疑的事,莫非都是他在暗中搗鬼。」眾人彼此之間,卻起了懷疑之心,情不自禁,各自退後了幾步,你留意看我的神情是否變化?我留意看你的手掌究竟會有何動作?

    唯有沈浪卻是神色自若,一點也不著急,只聽火孩兒道:「門外有鬼,鐵牌也被鬼拿去了,這地方實在耽不得,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話猶未了,莫希突地慘呼一聲,仆地跌了下去。眾人更是驚然大驚,一笑佛、勝瀅似待趕過去扶起他,但方自邁出三步,又不禁齊地頓住了腳。

    沈浪扶起了莫希,只見他面色慘白,目中充滿驚駭之意,但一雙眼珠子,還能轉來轉去,胸膛也還在不住起伏;沈浪見他未死,不禁為之鬆了口氣,道:「莫兄沒有什麼事吧?」

    莫希道:「有……有……有事。」

    沈浪笑道:「什麼事?」

    莫希道:「方……方才有……有人在我背後打了一拳。」

    朱七七冷笑道:「你背後哪裡有人,你莫非是在做夢?」

    莫希嘶聲道:「明明有人打了我一下,我此刻背後還在隱隱作痛,我……我若有半句虛言,管教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眾人再次面面相望,非但沒有人說話,連喘氣的人都似也沒有了。

    勝瀅冷笑暗忖道:「哪有什麼人打他,這不過是他故意如此說罷了,好教別人疑神疑鬼,他便可在從中取利了。」

    朱七七忖道:「這究竟是誰在搗鬼?莫非是這胖和尚?」

    一笑佛忖道:「非但這小子可疑,便是這女子,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來路,我莫要著了這兩個人的詭計。」

    於是眾人心中疑懼之心更重,彼此懷疑,彼此提防,目光的的,互相窺望,火光閃動下,眾人面上俱是一片鐵青,眉宇間都已泛起了殺機。

    死一般靜寂中,只聽莫希喃喃道:「這一拳是誰打的?是誰打的?……」突然大喝一聲,撲向勝瀅,厲聲笑道:「方纔只有你站得離我最近,那一拳莫非是你在暗中施的手腳不成?」

    勝瀅怒道:「你自己裝神弄鬼,卻來血口噴人。」

    莫希怒喝道:「放屁……」迎面一拳,擊了過去。

    勝瀅翻身退出數尺,一手已摸入鏢囊之中,莫希喝道:「你勝瀅家堡暗器雖然厲害,我『子午催魂』莫非還怕了你不成?來來來,莫某倒要瞧瞧,是你銀花鏢厲害,還是我催魂針厲害。」兩人俱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這兩人暗器功夫,在武林中俱是卓有聲譽,這一發之下,必定不可收拾。

    但此時此刻,別人又怎會坐山觀虎頭,一笑佛厲喝著拉住莫希,沈浪也勸住勝瀅,沉聲道:「此時此刻,兩位怎能自相殘殺,豈非教暗中敵人瞧見了……」

    莫希顫聲道:「暗中哪有什麼人?」

    沈浪沉聲道:「若是無人,那拳是誰打的。」

    火孩兒銳聲道:「鬼……鬼……一定是鬼……」

    突聽「噗」的一響,一笑佛手中火摺子竟忽然熄了,四下更是黝黯,眾人心頭寒意更重。

    一笑佛嘶聲笑道:「好,好,打吧,你們打吧,反正今日咱們誰也不想活著出去了,索性看你們打個痛快。」

    他雖然放鬆了莫希的手臂,但莫希手掌顫抖,哪裡還敢出手?

    勝瀅大聲道:「你我是進是退,此刻需得快些決定,要麼就衝過去,縱然死了,也比留這裡等死的好。」

    話猶未了,忽見沈浪張口吹熄了手中火摺子,四下立時變的一片漆黑,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眾人齊地大叫,一笑佛道:「相……相公你這是做什麼?」

    沈浪沉聲道:「這火種此刻已是珍貴已極,你們無論進退,都少它不得,豈能讓它在此白白浪費,等你我作了決定,那時已無火可照,又當如何是好?」

    眾人想到若無火照路時的情況,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勝瀅歎道:「還是相公想的周到……若是火種燃盡,你我進不得,退又不能,便當真要被活活困死在這裡了……」

    忽然問,黑暗中,只聽得火孩兒的聲音,大喝一聲,嘶聲呼道:「七姐你擰我一下做什麼?」

    朱七七道:「我……我哪有擰你。」

    火孩兒道:「不……不是你,是……是誰?」

    沈浪、勝瀅、莫希,一笑佛齊地脫口道:「也不是我。」

    話一說完,立刻頓住話聲,人人心上,俱是毛骨驚然,想到黑暗中不知道有什麼人會在自己身上擰上一把,打上一拳,眾人但覺一粒粒寒慄自皮膚裡冒了出來,衣衫涼颼颼的,也已被冷汗濕透。

    火孩兒顫聲道:「走……走吧,再遲就走……」

    活聲突又停頓,黑暗中,只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蹬!蹬!蹬……一步接著一步,隱隱傳來,每一腳都似踩在眾人心上。

    眾人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嘶聲道:「什……什麼人?」

    只聽外面一人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一笑佛、朱七七雙拳護胸,勝瀅、莫希掌中緊緊捏著暗器,但見一道火光,自門外照射而入。足聲突然停留在門外。

    微弱的火光中,一笑佛閃身掠到門後,向勝瀅打了個手勢,勝瀅乾咳一聲,道:「門外的朋友請進來。」

    外面黯然半晌,突然有一隻手掌自門後伸出,一掌擊在石門上,只聽「砰」的一聲大震,那沉重的石門,竟被震得移開數尺,一笑佛自也無法在門後藏身,凌空後掠數尺,石門豁然而開。門外人影一閃,「子午催魂」莫希悶聲不響,揚手一把毒針撒出,但聞一片叮叮輕響,毒針全都打在石門上,這稱雄一世的暗器名家「子午催魂」,此刻心虛手軟,竟連暗器也失了準頭。

    火光閃動間,一條大漢,高舉火把當門而立。身形有如金剛般挺得筆直,被身後無盡的黑暗卜襯,更顯得威風凜凜。不可逼視。眾人這才瞧清,此人便是那鳶背蜂腰,鷹目闊口的大漢,顯見他將妻女送回客棧後,便又去而復返。

    莫希喘了口氣:道:「原來是你。」

    那大漢冷冷道:「朋友不分皂白,便驟下毒手,不嫌太魯莽了麼?」

    菲希咯咯乾笑一聲,道:「這……」

    一笑佛忽然厲聲道:「此時此刻,人人性命俱是危如累卵,自是先下手的為強,縱然錯了,也比被人取了性命的好,朋友你若還不肯說出姓名來歷,我等不辨敵友,還是難免要得罪的。」

    那大漢怒道:「某家難道也是這古墓中的幽魂不成?」

    一笑佛道:「這也難說的很。」

    那大漢仰天笑道:「你定要瞧瞧某家來歷,也未嘗不可,但我卻先要問你,可知道昔年大悲上人臨去時所念的四句偈語麼?」

    一笑佛忖思半晌,面色又變,沉聲道:「莫非是,白雲重出日,紫煞再現時,莽莽武林間,大亂從此始!」

    那大漢厲聲道:「不錯!這一代高僧,十年前便似己能預見武林今後之災難,是以念出這最後四句禪偈,方自含淚而去,其意仍是說只要紫煞手重現江湖,武林中的大亂之期便又要到了。」

    一笑佛大喝道:「這與你又有何關係?」

    那大漢狂笑道:「你且瞧瞧這是什麼。」

    狂笑聲中,緩緩伸出手掌,火光閃動下,只見他一隻手掌,五指競似一般長短,掌心赫然竟是深紫顏色,發出一種描敘不出的妖異之光。

    眾人齊地大驚,脫口道:「紫煞手。」

    那大漢一字字深深地道:「不錯,亂世神龍紫煞手……」

    莫希嘶喝道:「好賊子,安陽五義原來竟是被你殺死的。」手掌疾揚,又是一把暗器撒出。

    那「亂世神龍紫煞手」厲喝一聲,揮手之間,便將暗器全部劈落,口中厲喝道:「你瘋了麼?胡說什麼?」

    莫希咬牙切齒,怒道:「安陽五義明明是死於紫煞手下,除此之外,還會有誰能使紫煞手?你……你還他們五人性命來吧。」怒喝聲中便自和身撲上,一掌拍向那大漢胸膛,但掌勢還未發出,便被沈浪輕輕托住了手肘,莫希嘶喝道:「你……要作什麼?」

    沈浪道:「莫兄請冷靜一些,仔細想想,安陽五義被害之時,這位兄台正與你我同在一起,又怎能分身前來這裡?」莫希呆了一呆,手掌垂落。

    那大漢怒道:「這究竟怎麼回事?這廝來到這裡,莫非已被駭瘋了不成?」

    沈浪抱拳笑道:「不敢請教兄台,據聞昔年塞上神龍柳大俠,有位獨生愛女,自幼生長於塞外萬里大漠之間,卻不知與閣下……」

    大漢截口道:「那便是拙荊。」

    沈浪道:「不想閣下竟是柳大俠高婿,失敬失敬。」語聲微頓又道:「武林中人人俱知紫煞手陽剛之勁,舉世無儔,但必需純陽男子之體才能練成,而昔年毒手搜魂師徒同時遇難,要命神丐生性孤僻,更無後人,塞上神龍柳大俠也只有一女,是以江湖間都只當威名赫赫的『紫煞手』已將從此絕傳,卻不想柳大俠的干金自身雖不能練得此等掌力,卻將練功秘訣相授於兄台,武林絕技,從此得傳,當真可賀可喜。」

    那大漢嘴角微露笑容,緩緩道:「兄台年少英俊,敘及武林掌故,如數家珍一般,想必亦屬名門子弟。」

    沈浪道:「在下沉浪,小卒耳,兄台高姓?」

    那大漢道:「鐵化鶴。」

    沈浪柑掌笑道:「亂世現神龍,斯人已化鶴,名士自有佳名。」

    鐵化鶴哈哈笑道:「兄台言詞端的風雅的很。」眉宇間一般肅殺之氣,在沈浪三言兩語中便已消失無形。

    沈浪斂去笑容,沉聲道:「但當今江湖之中,除了鐵兄之外,必定還有一人亦自身懷『紫煞手』秘技,只是兄台尚不知情而已。」

    鐵化鶴皺眉道:「怎見得?」

    沈浪當下便將安陽五義中大義士金林,身中「紫煞手」而死之事,一一說了出來。鐵化鶴面色立時大變,厲聲道:「不想這古墓之中,竟有如許怪事,毒手搜魂一門死絕,要命神丐亦無後人,那麼這『紫煞手』乃是自哪裡學來的,某家今日好歹也得探個明白。」高舉火把,大步走了進去。

    一笑佛大笑道:「對,還是這位鐵兄夠膽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與鐵化鶴並肩走入了右面第一道門戶,回首道:「莫希、勝瀅,你們敢來麼?」

    莫希、勝瀅對望一眼,終於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朱七七瞧著沈浪,道:「咱們呢?」

    沈浪舉目望去,只見鐵化鶴等四人身形都已轉入門後,火光漸漸去遠,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奇異之笑容,瞧著火孩兒道:「你說怎樣?」

    火孩兒顫聲道:「咱們還是走吧,這裡必定有……」

    「鬼」字還未說出,沈浪突然出手如風,拇、食、中三指,緊緊扣住了火孩兒脈門問穴道經脈,左掌一抬,拍了他時間曲池大穴。

    朱七七大駭道:「你這是幹什麼?」

    沈浪道:「你還當這是你八弟麼?」左手晃起火摺,交給朱七七,厲聲又道:「你瞧瞧他是誰。」隨手扯下了火孩兒的面具,露出一張雞皮鶴髮的面孔——原來火孩兒入洞之時,便已變做花蕊仙了。

    朱七七更是大驚失色,道:「八弟呢?你將他怎樣了?」

    花蕊仙驟然被制,亦是滿面驚怕,垂首道:「老八被我點了暈穴,用皮裘包住,藏了起來,一時間絕不會出事。」

    朱七七這才想起自己入洞之時,火孩兒隔了半晌方自追來,在洞外便曾驚呼一聲,想必在那時便已被花蕊仙做了手腳,入墓後她雖也發現「火孩兒」聲音有些變了,只當他是受驚過甚,又著了涼,聲音難免嘶啞,是以竟未曾留意。

    此刻她驟然發現花蕊仙竟如此相欺於她,心中自是驚怒交集,頓足道:「你……你為何要對他如此?你瘋了麼?」花蕊仙頭垂得更低,朱七七道:「你說話呀,說話呀……我倒要聽聽,你為了什麼竟使出這種手段對付我。」

    沈浪沉聲道:「她對付的又不止是你一人,方才門外有綠火一閃,也是她弄的手腳,等到別人目光都被吸引時,她便將桌上的鐵牌藏起了,然後又悄悄打了那莫希一拳,別人都將她當做個孩子,自不會疑心到她,至於她在黑暗中大嚷有人擰了她一下,那自然更是她自己在故弄玄虛……」語聲微頓,一笑又道:「也就因為這最後一次,才被我看出破綻,試想她面上根本戴著面具,又有誰能在她臉上擰一下。」

    朱七七更是聽得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自長長喘了口氣,道:「原來是她,全是她,倒真的險些把我駭死了。」

    沈浪微微笑道,「險些被她駭死了的,又何止你一個?」

    朱七七道:「我們全家一直待她不薄,她如何反倒要幫這古墓中的怪物來駭我們、還把老八也制住了……」越說越是氣惱,忽然反手一掌,摑在花蕊仙的臉上,道:「你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花蕊仙霍然抬起頭來,凝目望著朱七七,目光中散發著一種懷恨而怨毒的光芒,但卻仍然緊緊閉著嘴,絕不肯說出一個字來。朱七七與她相處多年,從未見到她眼神如此狠毒,只覺心頭一寒,突見花蕊仙嘶吼一聲,拼盡全力,飛起兩足,踢向沈浪下腹。

    沈浪輕輕一閃,便自躲過,花蕊仙似已被朱七七一掌激發了她兇惡的本性,此刻竟有如一隻發狂的野獸般,拳打足踢,怎奈脈門被制,連沈浪衣袂也沾不到,花蕊仙張嘴露出了森森白牙,一口往沈浪手背咬了下去,沈浪反手一提,便已將她手臂拗在背後。

    花蕊仙縱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無法再加反抗,但面上所流露出的那種乖戾凶暴之氣,卻仍然叫人見了心寒。

    沈浪柔聲道:「我知道你在古墓中故意造成一種恐怖意境,只是要我們快些退出此地,但這是為了什麼?莫非這古墓中有什麼秘密,你不願讓我們知道?莫非你竟和這古墓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好生說將出來,我絕不會難為你。」

    花蕊仙嘶聲道:「你放手,我說。」

    沈浪微笑道:「我放了手,便再難抓住你了。」

    花蕊仙低吼一聲,身子倒翻而起,雙足自頭頂上反踢而出,直踢沈浪胸膛,但沈浪手掌一抖,便又將她雙足甩了下去,花蕊仙咬牙切齒,道:「好,你折磨我,我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我要將你舌頭拔出,眼睛挖下,牙齒一隻隻敲碎,頭髮一根根拔光……」

    朱七七駭得驚呼一聲,顫聲道:「住口……你……你莫要再說了。」

    花蕊仙獰笑道:「我說說你就害怕了麼,等我真的做出了,你又當如何,快叫他放手,否則……」

    朱七七頓足道:「你受傷將死,我家收容了你,你被人冤屈,我想盡法子替你出氣,你昔日作孽作得太多,有時半夜會做噩夢,我晚上就陪著你,哪知……哪知我換來的竟是如此結果……」說著說著語聲漸漸咽哽,兩行清淚,自雙目中奪眶而出。

    花蕊仙怔了一怔,垂下頭去,乖戾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慚愧之色,張口似乎要說什麼,但終於還是一個字沒有說出。

    沈浪緩緩道:「你為何如此做?你為何直到此刻還不肯說?莫非這古墓中有個什麼人,你必定維護著他,這人莫非是你的姐妹兄弟?」

    花蕊仙厲喝一聲,叫道:「你怎會知道?」語聲出口,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怒罵道:「小畜牲,你……你休想再自我口中騙出一個字來。」

    沈浪臉色微變,但仍是心平氣和,緩緩說:「想不到花夫人你竟還有兄弟姐妹活在世上,你為著他們,也該說的,說出來後,我也可幫你設法,否則今日縱被你將我們騙出去了,但這古墓的秘密,既已傳說出去,遲早總有一日,要被江湖豪傑探個明白,那時你後悔只怕也來不及了。」他語聲雖平靜,卻帶著種奇異的懾人之力。

    火光下,只見花蕊仙雙目之中,突也流下淚來,顫聲道:「我說出來,你會幫著我麼?」

    沈浪道:「我若不幫著你,方才為何不當著別人揭穿你的秘密,你是聰明人,這道理難道還想不通?」

    花蕊仙咬一咬牙,道:「好,我說,二十年前,我們就知道這裡有個藏寶的古墓,那時我十三天魔雖正值橫行武林之際,但時時刻刻都得防備著仇家追蹤,是以也無暇前來挖寶,後來衡山一役,十三魔幾乎死得乾乾淨淨,我也只有將這古墓的秘密,永遠藏在心底,想不到這秘密終於被人發現了?」

    朱七七動容道:「你為了維護這古墓的秘密,不讓別人染指,所以就使出這手段來麼?」

    花蕊仙蒼老的面容,起了一種抽畜,道:「不是」。

    朱七七訝然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花蕊仙道:「只因……只因我發覺在古墓中這些中毒被殺的人,全是被『立地銷魂散』毒死的,而這『立地銷魂散」卻是我花家的獨門秘方,普天之下,只有我大哥』銷魂天魔『花梗仙能夠配製。「沈浪、朱七七陡然地聳然變色,朱七七駭然道:「銷魂大魔花梗仙,豈非早已在衡山一役中喪命了麼?」

    花蕊仙道:「衡山一役,到了後五天中,情況已是大亂,每日裡都有許多不同之謠言傳出,但誰也不知道真相如何,那時當真是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已多少有了些瘋狂之徵象,我十三天魔本自分成兩幫覓路上山,到後來卻已四零八散,我只聽得大哥花梗仙死在亂雲澗中,卻始終也沒有見到他的屍首。」

    朱七七道:「如此說來,你大哥死訊可能是假的。」

    花蕊仙緩緩道:「想來必是假的。」

    朱七七道:「如……如此說來,莫非你大哥此刻便在這古墓中不成?」

    花蕊仙垂眉斂目,冷冷道:「想來必是如此,『立地銷魂散』既在這古墓中出現,『銷魂大魔』自然也在這裡了。」

    沈浪突然微笑道:「那『立地銷魂散』,說不定乃是你大哥的鬼魂在墓中煉製的亦未可知。」

    花蕊仙身子一震,但瞬即獰笑道:「在這古墓中,縱是我大哥的鬼魂,我也要幫著他的,絕不能容外入前來騷擾。」突然用左手自懷中掏出一面鐵牌,又道:「你又認得這是什麼?」

    沈浪就著朱七七手中火摺光亮,凝目瞧了兩眼,只見那黝黑的鐵牌上,竟似隱隱有煙波流動,瞧得越是仔細,感覺這小小一塊鐵牌上,竟似含有蒼穹險瞑,雲氣開闔之勢,變化萬端,不可方物,沈浪不禁微微變色道:「這豈非昔年天下第一絕毒暗器『天雲五花綿』的主人,雲夢仙子之『天雲令』麼?」

    花蕊仙道:「果然有些眼光。」

    朱七七駭然道:「威震天下之『天雲令』突然重現,雲夢仙子那女魔頭莫非也未死麼?」

    花蕊仙緩緩道:「別人之生死,我雖不敢斷定,但這雲夢仙子昔年死在『九州王』沈天君『乾坤第一指』下時,我卻是親眼見到的。」

    朱七七變色道:「死人的東西,怎……怎會在這裡?」

    花蕊仙冷冷道:「『紫煞手神功』、『立地銷魂散』、『天雲令』,這些有哪件不是死人的東西?而如今卻都在這古墓中出現,可見這古墓中鬼魂非只一人,我與他們生為良朋,死為鬼友,豈容他們靈地為外人所擾,你們還是快快出去吧,否則也要與一笑佛、鐵化鶴他們同樣的下場了。」

    沈浪悚然道:「他們如何下場?」語聲未了,突然發覺一笑佛、鐵化鶴這些人走進去的那扇門戶,竟已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地關了起來,沈浪等專神留意著花蕊仙,竟未發現。

    朱七七不禁駭然大呼道:「這……這扇門……」

    花蕊仙縱聲大笑道:「你們此刻才發現麼?……這古墓之中,又添了幾個義鬼,我留在這裡,怎會寂寞?……但念在昔日之情,我勸你們還是快炔走吧……」淒厲的笑聲,聽來當真令人毛骨驚然。

    沈浪目光轉動,斷定這八扇門戶確是依「八卦」之理所建,不禁皺眉道:「他們走的這扇乃是生門,怎會成為絕地?」拉著花蕊仙掠過去,全力一掌,拍在門上,只聽「砰」地一聲大震,石門紋風不動,顯見這石門之沉厚,卻非任何人力所能開啟。

    石門的震擊聲,淒厲的狂笑聲,四下回應,有如雷鳴。

    忽然間,十餘個手持火把,腰配利刃的大漢,自門外一湧而入,原來四下回聲,掩住了他們的腳步聲,是以直到他們入門後,沈浪與朱七七方才發覺,齊地駭然回顧,只見當中兩人,竟是那彭立人與萬事通。

    沈浪道:「彭兄居然真的來了,倒教在下……」

    一句話未曾說完,彭立人身後突有幾人狂吼而出,道:「小賤人,原來你在這裡,爺倒追你追得好苦呀。」這幾人正是那「穿雲雁」易如風、「撲天雕」李挺、「神眼鷹」方千里,與那「威武鏢局」之總鏢頭展英松。

    原來他幾人一路追至沁陽,雖未追著朱七七,卻見到了彭立人,彭立人與他們本是素識,一見他們之面,就忙著將這古墓的秘密說出,而且定要催著他們到古墓中一瞧究竟,方千里與展英松等人本是好事之徒,被彭立人萬事通再三鼓動,便齊地來到這裡。

    朱七七眼波一轉,悄聲道:「不好,對頭找上門來了……」身形突然斜斜掠起,閃人了另一重門戶,卻偏偏還要回茵笑道:「這裡面可全都是厲鬼冤魂,你們可敢過來麼?」眼角有意無意間向沈浪一膘,沈浪暗中跺了跺腳,只得拉著花蕊仙,相隨而入。

    「撲天雕」李挺怒喝道:「你就算跑到鬼門關,李某也要追去。」

    長刀出鞘,身形乍展,卻已被方千里一把拉住。

    但見白衣飄拂,朱七七已沒入黑暗中,沈浪追過去,沉聲道:「你好大的膽子,怎地如此輕易闖入?朱七七輕笑道:「一不做二不休,花蕊仙說的越是怕人,我越是要看個清楚,反正咱們有她陪著,她哥哥無論是人是鬼,總得給咱們留下點情面,何況,與其叫我落人方千里那群人手中,還不如索性被鬼弄死的好。」

    沈浪歎道:「你這樣的脾氣,只怕連鬼見了都要頭疼。」

    突聽「嘩」地輕輕一響,身後的石門,又緊緊闔起,將門外的人聲與火光,一齊隔斷,朱七七手中火摺已熄,四下立時被黑暗吞沒。

    門外的「撲天雕」李挺正在向方千里厲聲道:「大哥怎地不讓我追,莫非又要眼見這賤人逃走了不成。」

    方千里冷笑道:「他們走的乃是『死門』,反正也休想活著回來了,咱們追什麼?」話猶未了,果然有一道石閘落下,隔斷了門戶。

    李挺悚然道:「好險,若非大哥還懂得奇門八卦之學,小弟此刻只怕也被關在裡面了。」

    方千里兩眼一翻,冷冷道:「話又說回來了,這古墓中所藏如若是人,奇門八卦之術自然有用,這古墓中所藏若是鬼魂……嘿嘿,只怕縱然諸葛武侯復生,也一樣要被困在絕路之中。」

    「穿雲雁」易如風沉聲道:「那丫頭既已被逼的走入絕路,咱們這口怨氣總算已出,不如就此全身而退,也免得多惹事故。」

    展英松等人俱都沉吟不語,顯見心裡已有些活動,要知這些人雖然俱是膽大包天的角色,但見了這古墓中之森森鬼氣,仍不覺有些心寒。

    萬事通與彭立人偷偷交換了個眼色,彭立人突然大聲道:「這古墓中藏寶之豐,冠於天下,咱們入了寶山,可不能空手而回,無論這裡藏的是人是鬼,咱們這些人也未見怕了他們?」

    萬事通悠悠道:「各位若是怕了,不妨退去,但我與彭兄麼……嘿!好歹都是要闖上一闖的。」

    展英松怒道:「誰怕了,我『威武鏢局』門下,從無臨陣退縮之人,咱們闖。」立有七八人哄應一聲,搶步而出。

    神眼鷹方千里冷冷道:「我『風林三鳥』也未必是怕事的人,但卻也不是單逞匹夫之勇的魯莽之徒,咱們縱然要闖,也得要有個通盤之計,展總鏢頭,你說愚兄可有道理?」

    展英松道:「依方兄之意又待如何?」

    方千里道:「咱們這些人,正好分做兩撥,一撥前去探路,一撥留此接應,一面連以長索,以免探路的人迷失路途,走不回來。」

    彭立人拊掌道:「方兄果然計慮周詳,但,誰去探路?」

    方千里道:「待我與展總鏢頭猜枚定賭局,負者探路。」

    展英松道:「就是這麼說。」

    方千里將一隻手藏在背後,道:「總鏢頭請猜我手指單雙。」

    展英松沉吟半晌,道:「單。」

    方千里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道:「雙。」

    展英松厲聲道:「好,咱們去探路,威武門下,跟著我來。」

    彭立人冷忖道:「這方千里當真是個老狐狸,他手掌藏在背後,展英松賭單,他便伸出兩指,展英松賭雙,他便伸出五指,如此賭法,賭到明年,展英松也休想勝上一盤,只是……今日你們既已入了古墓,便休想有一個人直著走出去,勝負又有何兩樣?當下大聲道:「小弟陪展兄一同探路。」

    方千里取出一、盤長索,將繩頭交給了展英松,道:「總鏢頭且將繩頭縛在身上,長索盡時,無論走到哪裡,總鏢頭都必需回來,一路上也必需留下標誌,如若半途有變,總鏢頭只需將長索一扯,我立等去接應。」

    展英松道:「知道了。」將繩頭繫在腰間,大喝道:「跟我來。」高舉火把,大步當先,走入了一重門戶,隨行之鏢頭中,突有一人顫聲道:「這道門若是也落下來,咱們豈非要被關在其中?」

    李挺道:「這個無妨,此門若有石閘落下,我與易三弟還可托住一時,那時展大哥扯動繩索,各位便可趕緊回來。」

    展英松大笑道:「人道『撲天雕』非但輕功卓絕,而且還具有一身神力,看來此話果然不虛……如此,就有托李兄了。」聲落,和彭立人及手下鏢頭,九人魚貫而入,九隻火把,將門內石道照得一切通明。

    直待九人身形去遠,李挺叫道:「展英松倒也是條漢子。」

    方千里冷冷道:「只可惜太蠢了些。」

    展英松當先而行,腳步亦是十分沉穩,但是這秘道頂高兩丈,四面皆石,曲折綿長,似無盡頭。石道兩旁也有眷扇扇門戶,但都緊緊關閉,推之不開。

    彭立人卻遠遠壓在最後,手持雙刀,面帶微笑,一副心安理得之態,似乎深信這些人都死光了,他也絕不會有任何凶險。走了段路途,彭立人長刀突展,將繩索剖斷,前行之人,自然誰也沒有瞧見,彭立人這才趕上前去,沉聲道:「展兄有何所見?」

    展英松搖頭歎道:「想不到這古墓竟有這般的大……」突見前路一扇門戶,竟開啟了一半,門裡竟似隱隱有火光閃動,展英松心頭一震,駭然道:「這裡莫非還有人在?」一步掠了過去,探首而望。

    只見門裡乃是一間六角石室,六角分放著六具銅棺,當中竟還有一盞銅燈,發出像鬼火般光芒,此外別無人蹤,這銅燈也不知是何人燃起的,何時燃起的,綠慘慘的火光映著綠慘慘的銅棺,一種詭秘恐怖之意,令人幾將窒息。

    展英松長長喘了口氣,道:「進不進去?」

    彭立人沉吟道:「你我不如按動繩索,讓方兄等人進來再作商議。」

    展英松道:手扯著繩索,扯了一陣,只覺繩索空蕩蕩的,毫無著力之處,展英松面色微變,猛力收索,突見繩頭又現,這才發現長索竟已斷了,眾人齊地驚呼,一人道:「咱們快退吧。」

    彭立人跺足道:「這……這是誰弄的手腳?此刻事變已生,再退也來不及了,不如索性往裡面一闖,好歹瞧個究竟。」

    展英松沉吟半晌,猛一頓足咬牙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展英松今日若要死在這裡……唉,就死吧形一閃,入了石室彭立人道:「我來守著這道門戶,各位請進。」眾人面色蒼白,腳步猶疑,彭立人目光一閃又道:「那銅棺之中,說不定便是寶藏所在之地……」話猶未了,眾人已蜂擁而入,彭立人嘴角泛起一絲獰笑,腳步一縮,突然將那石門一推,門裡暗藏機簧,「咯」的一聲,便關得死死的了。

    門人發現不好,驚呼出聲時,石門已閉,瞬即將驚呼之聲隔斷。

    這時石道中突有一條灰影閃出,行動間了無聲息,彭立人還未覺察,只是獰笑低語道:「展英松,你莫怪我,這……」

    突聽身後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語聲,陰惻惻截口道:「這件事你辦不的錯,現在,快回去扯動那根斷索,好教方千里等人進來送死。」

    彭立人辨出這語聲正又是那灰袍人發出的,雙膝雖已駭得發軟,但仍勉強顫抖著舉步而行。只聽那鬼魅般語聲又道:「一直走,別回頭,對你自有好處,你若想回頭偷看,便教你與他們一般下場。」

    在外面,方千里目光凝注著長索,李挺、易如風,緊立在展英松走入的那扇門房兩旁。長索漸盡,突然不再動了。方千里自不知繩索已斷,只是皺眉沉吟道:「展英松為何不往前走了,莫非已發現了什麼……」

    眾人屏息靜氣,等候動靜,只覺這時間實是過得緩慢無比,眾人手腳冰冷,呼吸漸漸沉重,也不知過了多久……突見繩索被扯動三下,過了半晌,又扯動三下,李挺聳然道:「裡面有變,咱們去接應。」

    方千里冷笑道:「你真要去接應麼,莫非要陪他送死?李挺呆了一一呆,道:「這……」

    萬事通目光一轉,突然說道:「展英松只怕在裡面發現藏寶亦未可知,各位不去,在下卻要進去的。」展動身形,掠了進去。

    方千里陰沉的面色,亦已動容,默然半晌,突也大聲道:「咱們與展某雖無交情,但江湖道義卻不可不守,進去助他一臂。」率領手下,亦是一擁而入,李挺。易如風雙雙斷後。

    萬事通暗笑忖道:「老狐狸,滿腹陰險,滿口仁義,明明是貪得寶藏,偏偏還要嘴上賣乖,但這次也要叫你這老狐狸有進無出。」眾人方自走出一箭之地,身後門戶已然緊緊關閉。

    易如風首先發覺,大喝道:「不好,咱們中計了。」

    方千里自也大駭,反身察看,但集眾人之力,也休想將那石門動彈分毫,方千里驚然道:「今日你我已是有進無退,索性往裡闖吧。」

    又走了兩箭之地,便赫然發現那已被暫斷的繩頭。

    眾人更是大驚失色,李挺顫聲道:「展……展英松他們到哪裡去了?莫非已遭了毒手?」

    方千里面寒如鐵,閉嘴不答,目光凝注著前方一步步走了進去,眾人雖然心寒膽怯,但事已至此,只得跟在他身後。突然一道緊閉著的石門前,有只已熄滅的火把,火把雖滅,猶有餘溫,可見熄滅還未多久。方千里拾起火把,容顏更是駭人,緩緩道:「這正是他們拿進來的,看來……」戛然住口,再向前行。

    他話雖未說出,但眾人自己知他言下之意,正是說展英松已是凶多吉少,人人心中除了恐懼之外,又不覺加了一份悲痛。但此時多言亦無益,眾人只有閉著嘴巴,硬著頭皮前行,前面突然發現出三條岔路,三岔路口上,赫然竟有條血淋淋的手臂,鮮血猶未凝固。

    手掌緊握成拳,唯有食指伸出,指著左面一條路。右面一條路上,火光可照之處,一路竟都是枯骨,有的完整,有的震散,有的枯骨手中,還握著刀劍,閃閃寒光,森森白骨,襯托出一種淒迷詭異之畫面,有如人們在噩夢中所見景像一一般,李挺倒抽口冷氣,道:「還……還往前走麼?」

    方千里道:「不走又如何?」

    李挺道:「但前面也似是……死……死路一條。」

    方千里冷道:「本就是死路一條。」

    李挺嘶聲道:「這古墓中人,為何定要將咱們全都置之死地?」

    方千里沉聲道:「此番被誘入這古墓之人,來歷不同,互相亦毫無關係,但古墓中人卻要將這些人置之死地,可見絕非為了仇怨。」

    易如風道:「卻又是為了什麼?」

    方千里道:「依我看來,這古墓中必定蘊藏著一個絕大陰謀,這陰謀也似乎正是武林動亂之前奏,你我便都成了這次陰謀中之祭品。」

    萬事通道:「方兄已認定這古墓是人非鬼麼?」

    方千里冷笑道:「世上哪有什麼鬼魂,除非……」突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方千里毛髮立時為之驚然,一齊轉身望去。

    但見後面石道空蕩蕩,那有一條人影,再回頭時,那條血淋淋的手臂,已改變了方向,手指赫然己指著中央一條道路。眾人再也忍不住,放聲驚呼起來,也不知是誰,顫聲呼道:「這……這……這不是鬼是什麼?」

    方千里飛起一腳,將斷臂踢開,大喝道:「是鬼我也要鬥一鬥。」

    展動身形,向中央一條道路衝了過去。

    萬事通面上泛起一絲詭秘之笑容,悄悄俯下身子,抹去了足尖一點血跡——這血跡自是他在暗中將斷臂踢得方向改變時留下的。

    只見「風林三鳥」與門下弟子都已奔入中央那條秘路,萬事通方自舉步跟去,突有一條手臂扯住了他衣角,一個灰衣人,自石壁間走出,站到他身後,陰惻惻笑道:「你也要跟去送死麼?萬事通渾身發抖,道:「小……小人……」

    灰衣人道:「你還有用,我怎會要你死?記著,往右面那條滿佈枯骨的路上走去,你那朋友彭立人自會來接應於你。」

    萬事通道:「知……知道了……」突聽中央道路那方,傳來『風林三鳥「等一聲驚呼,但慘厲的呼聲方自發出,又被一齊隔斷,萬事通身子足抖了盞茶時分,漸漸平息,四面靜寂如死,火光下,那血淋淋的手臂更是淒慘可怖,萬事通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身後哪有人影?那灰衣人鬼魅般出現,此刻竟又鬼魅般消失了。」風林三鳥「與門下弟子奔入中央那條通路,方自彎過兩個轉折,突見前面一間石室,洞開的門戶中,隱隱有珠光寶氣映出。方千里精神一振,喜道:「看來咱們這條路果然選對了!」當先掠入門房,但見石室之中,並排放著四口石棺,棺蓋俱已掀開,四口石棺之中,竟滿堆著不知名的奇珍異寶,輝映著奇異的光彩。

    「風林三鳥」雖也都是大秤分金的武林高手,但一生中卻也未曾見過許多珍寶,目光瞥過,忍個住脫口驚呼出聲來。風林門下弟子,更是驚的目瞪口呆,呆了半晌,突然齊地歡噗一聲,飛撲過去,各自伸手攫起了成串的珠寶。

    哪知珠寶人手,突然碎裂,一連串多彩的水珠,自碎裂的珠上中飛激而出,濺在風林門下弟子們的身上,手上,面上,風林門下弟子只覺水珠觸處,有如火炙一般,慘呼一聲,翻身躍倒。但見只要是水珠所濺之處,無論衣衫。肌肉,毛髮,在剎那之間,便已完全腐爛,直爛入骨,而風林弟子也在這一剎那間,便已疼得滿地翻滾,全身痙攣,那模樣當真是慘不忍睹。風林三鳥雖是滿心驚怖,卻又生怕也被毒汁所染,竟不敢伸手去觸及他們弟子的身子。只見弟子們掙扎漸停,呼聲漸微,終於在一陣劇烈的顫抖之後,動也不再動了,而那入骨的腐爛,卻已蔓延更廣,幾個精壯剽悍的小伙子,眼見在轉眼間便要化做一堆白骨,方千里又是驚心,又是心疼,嘶聲道:「好毒……好毒……」突然一聲輕呼,回首望處,他們身後的石門也關上了。

    且說沈浪、朱七七與花蕊仙三人,自石門落下後,便置身一片黑暗中,颶尺之間也難見對方面目。沈浪更是緊抓住花蕊仙手腕不放,未七七卻伸手勾住了沈浪的脖子踮起足尖,嬌靨貼上了沈浪的面頰,輕輕歎息一聲,道:「真好……」

    花蕊仙冷冷道:「人都快死了,還好什麼?」

    朱七七悠悠道:「我能在這夢一般的黑暗中,相依相偎,縱然死了,也是好的。」輕輕歎息一聲,道:「我不要有第三人在我們身旁,你……你放開她的手,讓她走吧。」

    沈浪道:「小姐,你雖然想死,我卻還沒有活夠,我不會放她的。」

    朱七七轉過頭,狠狠咬了他一口,恨聲道:「你這個無情無義,不解風情的小畜牲,我恨死你了,我……我真想咬死你。」

    花蕊仙冷冷道:「決咬快咬,越快越好。」

    沈浪扳開朱七七的手,道:「拿來。」

    朱七七道:「拿什麼?」

    沈浪道:「火摺子。」

    朱七七道,「沒有了。」

    沈浪緩緩道:「我瞧見你將火摺熄滅,藏在左面懷裡,還用一塊白色的手帕包著,是麼?」

    朱七七連連跺足道:「死鬼,死鬼……拿去死吧。」掏出火摺子,擲了過來。

    雖在黑暗之中,但沈浪伸手一接,便將火摺接住,一晃即燃,只見朱七七雙頰嫣紅中,眼波中流露的也不知是恨?是愛?

    沈浪微微一笑,道:「有了火光,便可往裡闖了,走吧。」

    朱七七道:「誰要跟你走。」跺著腳,轉過身子,過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偷偷回眼一瞟,卻見沈浪已拉著花蕊仙走了。

    朱七七咬了咬牙,大聲道:「好,你不管我,你走吧,我……我就死在這裡,看你怎麼樣。」

    沈浪頭也不回,笑道:「你瞧你身後有個什麼人,莫要被他……」話未說完,朱七七已「嚶嚀」一聲,奔了過去,舉起粉拳,在沈浪肩上捶了十幾拳,口裡雖連聲罵著:「死人,我掐死你。」但落手卻是輕輕的,口裡雖在說:「我偏不跟你走。」但腳下還是跟他走了。

    三人走了半晌,但見一重門戶半開,門裡有棺,棺上有燈,朱七七道:「這裡莫非有人,我進去瞧瞧。」方自舉步,還未入門。

    突聽沈浪輕叱道:「進去不得。」

    朱七七道:「為什麼,我就偏要進去。」

    沈浪歎道:「姑娘,你難道還瞧不出這是對方誘敵的陷阱?你若進去,門戶立刻就會關上。」

    朱七七轉了轉眼波,突然「噗哧」一笑,道:「算你聰明。」

    三人再往前行,又走了半晌,但見前面三條岔路,路口一條血淋淋的斷臂指著左方,右方的道路,隱隱可見死人白骨。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咱們往中間這條路走。」

    沈浪略一沉吟,道:「常言道:實中有虛,虛中有實,有面這條路,看來雖凶險,但是通向這古墓中央的唯一道路,而這古墓的秘密樞紐,也必定是在墓之中央,中間這條路,是萬萬走不得的。」

    朱七七道:「外面為何卻有八道門戶?」

    沈浪道:「如今我己看出,外面那八道門戶,俱是疑兵之計,這八條道路非但全都一樣,而且必是通向同一終點,只是每條道路上,必有許多岔路,也必有許多陷阱,只要我等能避開陷阱,踏上正路,便必能探出此間最終之秘密。」說話之間,三人俱已走入了右面那條道路。

    花蕊仙冷笑道:「花梗仙行事從來最是謹慎小心,你們萬萬不會探出他之秘密的,還是快回去吧,又何必要送死?」

    沈浪非但不睬她,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突聽朱七七一聲歡呼,道:「對了……對了,咱們必定走對了。」只見她手指一處,光華燦爛,一間石室中,竟滿是奇珍異寶。

    花蕊仙臉色大變,朱七七雖然生長在大富之家,但無論哪一個年輕少女,見著這麼多珠寶,總難免由心底深處發出一種喜愛之情,忍不住奔過去要抓起那珠寶,輕輕撫摸,仔細瞧瞧,哪知她手掌方伸出,又被沈浪一把拉住。

    朱七七道:「拉我手作什麼?」

    沈浪道:「你生長大富之家,難道未看出世上哪有光華如此燦爛之珠寶?這其中必有古怪之處,你若想活著探出此間之秘密,還是莫要動它的好。」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道:「好,再聽你一次。」

    花蕊仙又自冷笑道:「算你聰明,這一手又是花梗仙的拿手好戲,這珠寶外殼乃是他的秘方所制,其中滿貯毒汁,無論是誰,一觸即死……嘿嘿,但你也莫要得意,花梗仙素來心靈手巧,你縱能識破他這一手,他還不知有多少花樣在等著你哩,我看你不如快些放開我,他瞧我的面子,只怕還可放過你們。」

    她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套,沈浪還是不理她,再往前進,轉折越多,忽然間,一條人影自左方掠出,右方隱沒。就在這身形一閃間,他已揚手發出四道灰慘慘的光華,夾帶風聲,直擊沈浪,朱七七與花蕊仙三人。

    兩人相距既近,又是驟出不意,再加上秘道黝黯漫長,縱有火摺微光映照,仍是膝朧不明,這四道來勢如此迅急之暗器,本非任何人所能抵擋,哪知沈浪右手突然劃了個圓弧,竟似有一種無形無影之引力,將這三道暗器,全都吸了過來,「噗,噗,噗」三聲,三道灰光,俱都投入沈浪袖中。

    朱七七又驚又佩又喜,定了定神,眼角一瞥,已瞧出這三道暗器,竟是三枝打造奇特,灰光閃閃的九寸短箭。這下朱七七再也忍不住,顫聲道:「箭……箭……莫非這就是那……那死神手中射出來的?」

    沈浪撕下片衣袖,墊在手裡,把三根箭一根根拔出來,雖然中間隔了塊布,但沈浪觸手之處,夾覺一一片奇寒澈骨。他面上雖不動聲色,但心中又已不禁充滿驚異,就著火摺微光,注目瞧了凡眼,雙眉立刻展開,長笑道:「原來如此。」

    朱七七面上神情,亦是又驚又喜,竟已拍起手來道:「原來如此……原來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看來雖是那般神妙,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

    只聽甬道曲折間,隱隱約約,又傳來那懾人的歌聲,「冷月照孤塚,死神夜引弓,燃燈尋白羽,化在碧血中。」這歌聲方才聽來,確實充滿了陰森恐怖詭異之意,但沈浪此刻聽了,卻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道:「什麼鬼箭,只不過是幾根冰箭而已。」這人人再也猜想不出的秘密,說穿了其實不值一文一一原來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竟是以寒冰凝結而成,加上內家真力,自可穿肌入膚,但被人體中沸騰的熱血一激,立刻又必將深化為水,是以等人去尋時,自然什麼也瞧個見了。

    朱七七喘息著笑道:「真虧這些人想出的鬼花樣,若不揭破,當真要被他嚇得半死,但若非如此天寒地凍之時,他這花樣也休想耍得出來。」

    沈浪道:「只要你也莫要將這瞧的太過簡單,凝成這冰箭的水中,必定含有極為厲害之毒汁,一遇人血,立刻溶化,散佈四肢,方能立即致人於死。」說話之間,隨手一拋,將那三枚「鬼箭」,俱都遠遠拋了出去。

    朱七七撇了撇嘴,道:「但無論如何,我們總算將這古墓中的鬼花樣全都識破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還有些什麼……」話猶未了,她身後平整的石壁,突然開了一線,一股濃煙,急湧而出,朱七七還未來得及閉住呼吸,頭腦已覺得一陣暈眩,人已倒了下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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