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品茗論知已 少幫主受教 文 / 古龍
竟然又是月圓之夜。
張望著當空明月,關雪羽今夜思潮起伏,頗是不能自己。
婉謝了鮑玉的好意,他仍願獨自居住在這所偏僻的客棧裡。對他來說,人情常常是一種困擾,接受了人家的招待,即使是出自善良的友誼,也應當思報,所謂「投挑報李」的正是這個緣故,一旦無能為報,便構成了內心的一份歉疚,關雪羽生平為人,是絕不願對任何人形成歉疚,他所嚮往的是「來去無牽掛,心似皎月明。」
——就像是今夜,天上的那輪明月。
每一回,當他向天空注視著明月時,腦子裡總會情不自禁地思索許多事情……
昔日,在青燕峰,每逢月夜,父親總是親自督導著他習武練劍,燕家那一套七十二手「燕子飛」劍法,便是在月下傳授他的。
那是他們燕家當今猶敢誇耀武林的一門絕技,只可惜關雪羽只學會了一半,即使這一半,至今猶未敢論精。
雪羽之父燕追雲常常感歎著說:「小羽天資穎悟,確是一塊練武的好料子,只可惜命中多劫,心不能寧,歷劫之後方能大成,那時成就或能在我之上,卻不知道是否我還能親眼看著這一天了。」
那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好不奇妙,並非僅僅口傳心授就能學會,天時、地利、人和,竟是缺一不可。
天時,應當秋月之夜,特別應在秋雨燕出之時。
地利,應當雨峰爽峙之谷,妙在時有迂迴之風。
人和,在於彼此深知,心領神會。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三者缺一不可,最難還在「人和」那一點,如非透剔晶瑩,心有靈犀,這一套劍法便是無能習會的。
如此一來,一年之中,難得有十幾天合乎情況,還要心無雜念,無塵緣牽掛,七折八扣之下,一年之中,能有七天習技就算是不錯的了。
這套劍法,關雪羽叫名是學了七年,事實上總結七年全部時間卻未能超過七七四十九天。
燕追雲常誇獎他說,這麼短的時間,竟能習會了一半,設非天才橫溢,心有靈犀之人,是決計難以達到,因鑒於未畢全功,生恐此一燕家絕學,就此中斷,乃把餘下一半,運用其特具智慧,繪於絹冊。
現在這本絹冊就在關雪羽隨身攜帶行李之中。
每一次當他仰望明月之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父親傳劍神情,雖隔千里,猶似眼前。每一次他也都由衷地感覺到慚愧,覺得有辱嚴父教誨、期盼。
舉頭望明月的另一感傷,顯然正是在不久之前臨淮關麥家浴血之戰,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的慘敗。
那次慘敗,在他心裡所留下的痛楚,奇恥大辱,非但至今未褪,反倒與日俱增。
每一回想到這裡,便不禁為之勢血沸騰,從而提醒著他仇人金雞太歲過龍江的凶狠猛厲,其心益悲,其志愈增。
老實說,上一次與過龍江的決戰過程裡,他並未能克盡全力,很多燕門絕技都未能施展,猝然落敗,屈居下風,直是教人難以心服,下意識裡,他甚至於渴望著與對方能有再見之機,這正是他為什麼至今仍逗留在皖境不走的主要原因。
父母再三地告誡,出雲老和尚的諄諄開釋,都不能打消他的內心的火焰。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身懷絕技的奇人俠士,是絕不輕易甘心屈居人下,認敗服輸,這一口氣如果也能吞下肚裡,則天下無事不能忍,無人不能容了。
仰望著空中明月,悲憤填膺,關雪羽緊緊咬著牙齒,不自禁地握緊了拳,卻是最終無以發洩的一腔仇恨,奈何,奈何。
明月在升,照見了庭前那棵參天古松。
亂葉飛校裡,涵蓋著幾許詩情畫意,這便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月如扇——團扇,團扇,美人用來遮面。
麥小喬誠美人矣。
鳳姑娘又豈不然?
那一夜,明月當頭,夜涼如水,雪羽持燈,小喬依附。風在林梢,落葉飄零,雖只是短短的一程,俠士不欺暗室,淑女默默無言,多情繁星,競相奔告,彼時彼境,當是星星知我心,盡在不言中了。
說到「情」字,未免言之過早,但有此邂逅,則易生情,倒是真的,自此而後,麥家小姐,便紮實地闖進到了他內心深處
母親愛子心切,此番離家前,再三囑咐,年紀不小啦,該成家啦,東挑西選,倒頭來真想當和尚麼?
似乎天下的母親,都是這個樣,兒子大了,就想抱孫了,女兒大了,又怕沒人要。
在娘跟前,兒子是永遠長不大的。
「那可不一定。」做兒子的看著娘,「誰叫您長得這麼漂亮,拿您跟別家姑娘一比,越加的就瞧不上了。」
「小油嘴,算你會說話。」
「我說的是真的,要娶也不能比您差太遠。娘,您說是吧?」關雪羽還記得在家時對自己母親說過。
母親含著笑靨,微微搖頭歎息。
兒子的話可是說到娘心坎兒裡去了,嘴裡不說,心裡可不就這麼認了。「也不知哪家姑娘有這個命,能叫我家小羽瞧上,真是前生修來的福……」
結束了風趣的母子對話,像是不著邊際的閒話,卻未嘗不在心裡留下了印象。
面對明月,關雪羽頗似有所感傷,站起來走向室外。
今夜他思潮起伏,竟自有些坐臥不寧。
惱人的別緒離愁,迫人的壯志怨仇,一股腦地齊集心懷,才剛剛興起的豪興壯志,一瞬間又即變成了統指柔情。
簷前燕子低飛掠過,明月、繁星、羈旅、深宵,真正是難以排遣了。
冷棧無客,野宿更殘,想到了即將荒廢的功課,忽然有些技癢,有心練一回劍。
這就返回,掣出了長劍。
燕家的劍法,以神秘高超見稱於武林,即使是在平日,關雪羽練習的時候,亦極為嚴謹,不欲示人。
關雪羽持劍松下,正當他手掏劍訣,拉開了架式,欲發劍時,一個人影,已映向眼前,說得清楚一點,不是人影,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
這個人直挺挺地就站立在當門正中,向這邊注視著,雙方距離約有十丈,但月夜之下,卻看得十分清楚。
一襲綴滿了各色補丁的百結鶉衣,破格的卻在腰上加了一根絛子,右望側露出了尺許長短的一截劍柄,想是金絲纏柄,月色裡閃閃有光,明明是一個乞丐,卻偏偏沒有乞者的寒酸,反之,那炯炯的目神,顯示著的卻是泱泱大度的武者風範。
關雪羽只看了一眼,幾乎已可以確知他是誰了。
微微一驚之後,他緩緩的將手中長劍收入鞘內。
對方似乎頗為驚訝,在略一定神之後,一步步繼續踏進,直到距離關雪羽兩丈左右之處,才行止住。
「果然是你。」關雪羽微微一笑道,「我算計著你一定會來了,現在你真地來了。」
「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年輕的花子訥訥說著,臉上的神色較諸白天裡的突梯滑稽卻是嚴肅多了。
「少幫主此來是客,請入內一敘,如何?」
關雪羽閃身肅客,對方顯然反而吃驚不小。
「你說什麼?」
「閣下不必掩飾了。」關雪羽微微抱拳一哂,「難道閣下不是北丐幫童少幫主?失敬之至。」
年輕花子一聲不吭地瞧著他。
良久,他才點點頭道:「不錯,我叫童雲,你似乎對我知道得很清楚?」
「不多,不多。」關雪羽改變口氣又道,「但卻也不少,譬如說有關足下的負氣出走,也略知道一些。」
童雲挑動了一下長眉,冷冷說道:「這麼說,今夜我就更不能放過你了。」
說著,他反手後肩,「刷」一聲,掣出了身後長劍,冷森森如秋水一泓,端是一口好劍。
「拔劍吧!」童雲臉色寒冷地道,「我知道你劍術必有可觀,這裡雖非理想之地,但我已察看過,除你之外,並無外客,大可盡情地施展。」
關雪羽道:「你要比劍,我一定奉陪,只是又為了什麼?難道只因為我認出你是童雲?還是白天之事讓你心存芥蒂?」
「對了,這就夠了。」
童雲冷笑一聲,接道:「白天人多,我不便當眾迫你出手,卻發覺閣下手勁大有可觀,分明一流身手,客居無聊,想到尊駕亦有同感,這便前來請教。」
關雪羽觀他談吐不俗,雖有凌人盛氣,卻不失君子之風。再想到方纔,對方只須少隱片刻,自己難免在大意失察之下,展開了燕門劍法,以童雲之豐富見聞閱歷,說不定就會被他看出了門戶。這一點倒無所懼,若為他偷學了其中精華,或是僅有所悟,便為大失策事,武林中以洩露門戶不傳之技為不可饒恕,關雪羽險些疏忽之下,觸犯門規,此時想來,猶自不免自責。
那童雲果有私心,只須駐足片刻,便能由關雪羽劍法中窺出堂奧,然而他卻顯然不此之圖,端的是一個不欺暗室君子。
這一點,先自贏得了雪羽內心讚賞。
「童兄有意賜教,不敢不遵,我們這就先武後文,再說其他吧!」
童雲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視著他。
聆聽之下,他說了個「好」字,右腳側跨,抱劍於懷,儼然大家之風。
關雪羽既然知道對方身份,且知他為人正直,倒頗是有意要交一交這個朋友。正因為這樣,此刻便不得不全力以赴,劍上較個高低,讓他心服口服。
有此一見,他也就不再多說,當時重新掣出了長劍,微微一笑道:「你我究無仇恨,犯不著以死相拼,這就向少幫主請教幾手高招吧!」
話聲方住,董雲已忍不住冷笑一聲,驀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廢話少說,快看劍。」聲出劍到。
這一劍平肩而出,既直且快,寒星一點,直向關雪羽咽喉上疾點過來。
關雪羽左手一招,用燕門空手人白刃的拿劍手法,倏地往對方長劍劍尖上捏去。
童雲陡地一振腕力,長劍「刷」地飛起來尺許高下。閃過了關雪羽的的手指,反向對方手腕子上削去。
關雪羽胸有成竹,倒也不驚,胳膊肘子向下一沉,霍地用左掌掌沿,向對方劍上封去。
一收一吐,掌上力道驚人。
童雲身子向後一收,長劍反抗,隨著他快速的一個轉身之勢,耳聽得「叮!」的一聲,兩口劍首度交鋒,卻不是實力的交接,僅僅是尖鋒相觸。
是夜裡,即見火星一點,一閃而進。
一個左翻倒捲。
一個斜起似鷹。
劍光交插影裡,結束了第一個回合。
童雲雙手握著劍柄,臉上顯示著無比驚異。關雪羽也不敢掉以輕心,正是惺惺相惜。
「好劍法。」
隨著這聲招呼,關雪羽已擰身現肘,第二次發出了劍招,這一劍施展的是燕字門絕妙的高招,一片輕嘯裡,長劍如電,力劈童去後背。
至此,變輕靈而怒掣,凌厲的劍風立刻使童雲大有所警,這般狠厲的劍招,確是他始料非及,這才知道對方果然是罕見的一個勁敵。
猛可裡,他身子向前一個快撲,卻用腳尖力點地面,快速的一個疾轉,身子已然縱出了七八尺開外。
關雪羽壓劍後隨,一聲輕叱,腳下來一個急躥,拔身而起,就在這一霎間,童雲已倏地轉過身來。
原來他故意避開,無非是誘敵之計,對方一跟蹤而來,正是求之一不得。
所謂「兵無常行,以詭詐為道。」
童雲一經交手之下,已覺出對方大是可畏,這才拼著弄險。以身為餌,誘使對方接近。
隨著他飛快的一個轉身勢子,左手駢指如電,直向關雪羽劍身上力點過去,同時間,右手長劍大力揮出,一揮一挫,形成了一個「乙」字。
打咽喉,掛兩肩,好厲害一式殺著。
觀諸童雲所施展的這一劍,真正稱得上深領劍中三昧,有凌雲駕虹之勢,無縷冰剪綵之痕,這才是劍道中的上乘手法。
關雪羽何嘗沒有料到童雲有殺手之招?只是沒有料到這般凌厲害了。
在童人雷霆萬鈞的劍勢裡,關雪羽身子霍地向後一坐——含胸、拔背、沉肩、甩肘。
這一劍真可當上驚天之勢。
「刷」一縷銀霞起自身後,初起時不過飛泉一道,待到將臨及對方頭頂之上,這道飛泉才驀地爆噴了開來。
急光流電裡,幻化出一天劍影,童雲全身上下猝然間為之一寒,已被對方彌天劍陣整個涵蓋,這才知道,自己圖人,對方圖已,觀諸眼前對方所施展,分明已達劍術中「分光掠影」境界,心裡一驚,遍體生寒,此時此刻,抽招換式已是不及,更逞論從容身退了。
關雪羽其實原無意施展這般厲害殺招,只為對方狠毒劍招所逼,情急之下乃出此下策,雙方並無深仇大怨,自不必以死相搏。
一念之興,抽招已是不及,情急之下,左掌猛力向外推出。
這一掌為了解救童雲危急情勢,關雪羽不惜使出了「無形罡力」。童雲只覺得迎面微風襲面,緊接著這襲微風之後的巨大力道,其力萬鈞,竟是萬萬難以抵擋。
總算他一時心靈,借助著迎面而來的勁道,猛地向後一倒,足下就勢一蹬——「哧!」反縱出一丈五六。
幾乎在同時之間,關雪羽已由他當頭躍了過去,身後劍芒,有如掃帚星般在閃爍著大片白光,無論如何,總算收住了劍勢,解救了對方一時之危。
緩緩將一口長劍收入鞘中,關雪羽向著童雲抱了一下拳道:「承教。」
童雲呆了一呆,似乎這才意會到是怎麼一回事,臉上一陣發熱,連耳根子都紅了。
自然,夜色裡看不出他這番窘態。
「我認栽了。」
這了這句話,長劍一挑,「嗆」一聲,已回插鞘內,搖搖頭歎息一聲,轉身就走。
才不過跨出一步,又自站住,回過身來。
「請教大名上下?」
關雪羽隨即報出了名字。
童雲嘴裡念著「關雪羽」三字,劍上一片迷離,冷冷一笑道:「請恕我冒昧,閣下身手大脫武林窠臼,方纔那一手擦臂飛劍,頗似傳說中飛燕門的絕技『霜滿天』——不知是也不是?」
關雪羽心中微微一驚,倒不會想到,對方居然還有此閱歷,既為對方一語道破,再如矢口否認便似欺人過甚,當時只得點頭承認。
「童兄慧眼高見,佩服之至。」
童雲立時神情一振,十分詫異地打量著他道:「這麼說足下竟是飛燕門的出身了?」
關雪羽尚還未來得及回答,童雲又搖搖頭道:「這又不對了,飛燕門是向來不收外姓弟子,這便奇了……」
關雪羽哼了一聲:「童兄果然無所不知,只是在下卻並沒有說是飛燕門出身弟子。」
童雲窘笑了一下:「只是,燕門絕技卻是向來不傳授外姓弟子的。」
關雪羽心中一動,一時裡有些礙難作答,心裡正自盤算著,要如何啟口。
童雲微微一笑,卻先自抱拳道:「閣下似有礙難,不說也罷……你我原是初見,請恕冒昧。」
關雪羽道:「足下大名,心儀已久,如不見外,可否入內一談?」
童雲一雙眼睛在他臉上轉了片刻,點點頭道:「也好,打擾了。」
關雪羽原以為他不會答應,想不到竟是忽然變得十分爽朗,倒是有些意外,一時甚喜。
落座之後,關雪羽由暖壺裡為他斟上一碗熱茶。
童雲欠身道了聲謝,雙手捧過飲了一口。
放下茶碗,他打量著關雪羽說道:「有一句話,在下與兄台初識,不知該不該說?」
關雪羽道:「願聆雅教。」
童雲冷冷一笑道:「關兄既然深知我的出身來歷,必然也知道我今日之困難處境,本幫一片基業,如今全在家兄把持之中,小弟身敗南來,想要在某處安身,不得不打出一個局面……有時候為達目的,手段不免過狠,嘿嘿,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關雪羽道:「這是貴幫之事,與我本無相干,童兄這麼說,顯然是有弦外之音,又可否說清楚一些?」
童雲微微一笑,而神色之間,頗有窘態。
「足下是聰明人,還用我多說麼?」
隨即端起面前茶碗,喝了一口,藉著飲茶,略遮其不自然神色,「總之,今夜與兄台一會,多少有些見面之情,尚請凡事包涵,童某感激不盡。」
關雪羽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微微一動,暗忖著,這個童雲非但武功精湛,心思智謀更有過人之處,我如此時口氣一鬆,或是礙於情面,不立刻聲明表白,便是事同默認,日後便無所施展,哼哼,我豈能著了你的道兒?
心念轉過,當即一笑道:「那也要看什麼事情,以童兄為人,當不該倡行不義吧!」
言下之意甚是明白,你如多行不義,我還是要插手阻攔的。
童雲臉色一變,長眉挑了一挑,發出了一聲朗笑。
「關兄快人快語,兄弟好不敬佩。」
「少幫主抬愛了。」
關雪羽話聲微頓,又道:「我也有幾句話,要奉告足下,其實在白天,我已經告訴過貴幫一位長老。」
童雲點點頭道:「兄弟已經知道了,關兄是要我遷地為良?這又為了什麼?」
關雪羽微微一笑:「如今皖省一境,天災人禍並臨,早已不是樂土,而且就時間上來說,少幫主你也來得太晚了,顯然有人已較足下捷足先登。」
童雲冷冷一笑,搖搖頭道:「我不信……再說,兄弟我這一行,正是人疲馬劣,已不容再另作打算。」
「少幫主之意,是決計要在皖南立足下去了?」
「兄弟已別無選擇。」童雲微笑著道:「還要請關兄多多。」
關雪羽冷冷地道:「我已有言在先,少幫主既是有恃無恐,那我倒不必多事,不過,對方來頭不小,童兄你卻不可莽撞,還要三思的好。」
童雲眉頭微皺道:「有這麼厲害?是……誰?」
關雪羽訥訥地道:「夜來細數墳頭鬼,金雞三唱早看天,少幫主可曾聽過兩句詩?」
童雲陡然間呆住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冷地說道:「長白,金雞?難道是出沒遼東的那隻老金雞麼?」
關雪羽微微點了一下頭,臉上情不自禁地為之索然。
提起了這隻老金雞,他難免便會觸及到方才剛剛經歷不久的刻骨仇恨。
童雲點點頭道:「我知道這個人,他一向是足不出遼東,何以會來到了中原內陸?只怕這個消息不大確實……」
關雪羽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
童雲站起來一揖道:「多謝關兄指點,這件事我自會留心……夜深了,我就不再打擾了。」
關雪羽原想就前些臨淮關所發之事,透露與他,以打消他在此立寨的決心,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多說,隨即起立送客。
童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兄弟等一行,此刻暫時落足在南嶺的朝天宮內,關兄有空請來坐坐,兄弟也好面請教益。」
關雪羽一笑道:「一定拜訪。」
說話之間,即聽得客院之中,傳出了微微聲響,關雪羽前行的影子,向壁間一貼,就勢向外面打量,即看見三數條快速人影,正自由四面牆垣處飛身而下,身法雖快,到底算不上一流身手,以至於落下的身子,多少都發出了聲音。
一共是四個人。
四個清一色的乞丐。
看到了這裡,關雪羽這才明白,敢情來者四丐俱是跟隨童雲而來的隨身近衛人員,想是甚久未見他出來,忍不住便進來察看。
童雲也發現了,陡地現身而出,向外揮了揮手,四丐立即消失暗處。他這才向關雪羽抱拳告別,身形輕搖,施展傑出輕功,陡地飄出六七丈外,落腳在院中茅亭之上,不過是沾一下腳尖,緊接著第二次拔身而起,有如輕煙一縷,已消失於黑夜之間。
南嶺,朝天宮。
一隻蝙蝠低飛著由偏殿掠出,展開了夜的序幕。
白長老盤膝坐在一張紅木的座椅上。
從外表上看起來,他大概有七十歲左右,然而,這可不是他真正的年歲。
事實上,在北丐幫老一代的人都知道「黑」「白」二長老,是如今該幫碩果僅存的兩名元老,認真地算起來,兩個人的年歲應該在九十開外,百歲上下,在北丐幫他們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就連過世的幫主童大左,也是他們的晚輩。
一身素白的長衣,矮小,粗悍,滿頭長髮,俱已灰白,兩隻長而細、微作菱形的眸子,即使在白晝,也常常是閉著的時候比睜開的時候多。
人到了這般年歲,所能期待的似乎只有一個「死」字,然而,白長老好像距離死亡,還有一段距離。
在本幫,雖然他早已不再過問幫事,可是接近他的人卻都知道,他可不是一個廢物。
白長老精於道家的「服氣」之術,即所謂「春食朝霞,秋食淪陰,冬飲沆瀣,夏食正陽。」再加上「天地玄黃之氣」,便就是道家門中所謂的「六氣」。
朝霞者,日始欲出時赤黃之氣,淪陰者,日沒以後之赤黃之氣,沆瀣者,其實就是所謂的「露水」,為滲有夜露的水氣(北方夜半之氣)。「玄」與「黃」根據《楚辭·遠遊》裡面的解釋,是接近天與地的空氣。
這種長時「食氣」的結果,據說可以達到「胎息」的結果,也就是傳說中的「迎風自拳」,道家有一個專門的字眼稱作「乘躍」之術。
白長老是不是已經達到這種「乘躍」地步,無人得知,可是他的功力畢竟已相當高深,這一點似無可疑,只憑他長日閉食,日僅進水的功力來看,確是成就非同小可,只是他的功力並未能真正達到神仙的「辟榖」之術,間些日子,他仍然還要吃些東西罷了。
在丐幫裡,黑白二老常常被當成不管事的閒人,時間一長,也就被視為是「無足輕重」的角色,除了在必要時候,請出他們二位來說幾句話,這些話又會被像「經典」「祖宗家法」一般的尊重,這麼看起來,他們的存在,仍然是有相當份量的。
就像眼前的這一件事吧!
幫主獨臂插天童大左一死,有關兄弟二人由誰去繼承幫主的問題,便告發生,黑白二長老於是相繼又被由冷宮請了出來。
這一次兩位長老的意見,並不統一。
白長老認為,應該尊重故幫主童大左的身後遺言,那便是冊立童雲為幫主。
黑長老不以為然,他認為武林一幫,雖不能比國之傳位,卻是可借鏡,廢長立幼,前無幫例可援。
雙方於是相峙不下,便引起了一場兄弟鬩牆之爭,兄長勢力大,弟弟力量小,結果形成了童雲的出走,這其間特別要指出來的是,儘管兄弟二人在這場鬥爭裡,勢同水火,兩位長老卻並沒有直接介人,只是各人在幕後說上幾句話而已。
童雲失敗了,連帶著白長老不得不為之出走。
好在白長老人雖然一大把子年歲了,卻很看得開,對於這一次的出走,他曾對童雲說道,在十年以前他就知道今日之變遷,活當如此,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他果真是相當的老了,以至於當他獨自靜坐的時候,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夠使他睜開眼睛。他常說目為四神之首,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有所消耗,所謂的「閉目養神」便是這個道理吧。
偌大的殿房裡,只有白長老一個人。他像是在打盹兒,但卻也別想因為這樣,就能夠瞞過他什麼。
人老了,很多地方像是「返亞歸真」,說是「返老還童」吧」。
在「靜極」的情況裡,人無非要「自得其樂」,才能有所生趣,否則生者為何?
白長老忽然睜開了左面的一隻眼睛。
原因是那一面有了動靜。
一隻大灰老鼠,正由壁洞神案下面鑽出來。半蹲著身子,拱著一雙前爪,像是在膜拜的樣子,這隻老鼠正自向白長老端詳著。
白長老這只左眼,便是為此而開。
大老鼠玩弄著一雙前爪,不時地理著它的長鬚,對於這個新近遷來的窮老道,它確實感到很陌生。以前沒見過,但是還不討厭,因此,每當它出洞之時,總是要向這人看上一陣子。
老道總算是「知心的人」了,每一次總會睜開一隻眼向他的這位異類朋友答謝問好。
一霎間,白長老臉上充滿了笑意。
那種充滿了兒童的稚氣,確是天真無邪,幸虧對方不過是一隻老鼠,要是一個人,人家不當他是瘋子或是老不正經才怪。
瞧瞧老道那份德性吧,挑眉,擠眼,眉飛色舞,連帶著嘴都跟著活動起來了。
一人一鼠,就這個樣,活像是演一台啞劇,怪道的是大灰鼠卻對此極感興趣,頻頻鼓著尖腮,「咕咕」一聲就此而去。
過不了一會兒,它又出來了。
這一次卻帶來了另一隻大灰鼠,於是拱起前爪,又在向白長老說話了。
它說:「這就是我要跟你介紹的,它是我的老伴。」
白長老擠了一下眼,傳遞過去他的心聲,他說:「啊,真好,可是看起來,它沒有你大啊,看樣子你是公的吧?」
老鼠說:「你猜對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白長老擠了一下眼,「看你的鬍子就知道了,還有你的肚子比較小。」
公鼠說:「你真聰明。」
白長老道:「你太太為什麼要這麼傻看著我?」
公鼠說:「它害怕。」
「為什麼?」
「因為……」公鼠說,「它以前吃過你們人類的虧,她的父親和父親的父親,就是被人類所害死的。」
「太不幸了,你能說清楚一點麼?」
「那是你沒來以前,這裡的一個瘸腿道人幹的好事。」公鼠憤憤地說,「他養了一隻貓。」
「啊,那就難怪了,可是貓呢?」
「死了……」公鼠「咕咕」一聲,「跟我們為敵的,無論是人是貓,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瘸腿的道人他也……」
「不錯,他是害老鼠瘡死的。」
「老鼠瘡?」
「被我太太在他的腳拇趾上咬了一口,後來就發病死了。」
白長老驚訝地兩隻眼睛都睜開了。
「你也許還不知道。」公鼠說,「我太太牙齒有毒,嘿嘿,也許它偷吃砒霜吃多了。」
白長老點點頭:「太可怕了。」
「但是你用不著怕。」公鼠說,「你是好人,我們以後會是朋友的。」
「但願如此。」白長老專心致志的運用神思,「我們說點別的吧,你太太懷孕了吧?」
「真有你一手……」公鼠說,「已經記不清,她這一次是第幾胎了,談這個幹什麼?怪不好意思的。」
「談談何妨?」
「好吧,子子孫孫不知還有多少了。」公鼠說,「但是都走啦!到頭來就只剩下我們兩個老的在此。」
忽然,這隻大公鼠人立而起:「我得走了,有人來啦。」
公母二鼠顧盼了一下,一溜煙也似的逃之夭夭。
這裡白長老也發覺了。
他頗為感歎的思索著,畢竟鼠類的觀察官能要較諸人強了,以自己數十年面壁之功,聽覺已極為靈敏,竟然仍是不如。
這座偏殿自從白長老住進來之後,平素除了少幫主童雲之外,向無外人擅入。
眼前來人的腳步聲,雖說是距離尚遠,但是白長老卻可以肯定這個人是往這個方向而來,此外除了這邊偏殿之外,別無建築,那麼來人的目標必然捨此無它了。
他仍保持著這個似睡非睡的姿態。
盤膝在座,閉目養神,深深的垂著頭,活像彎腰的蝦子,皤然白髮,雲也似的披散下來,搖的燈光裡,地下的襯影竟是如此淒涼。
他幾乎已可以認定來人已在殿牆之外,何以只是在窺伺,而並不急急進入?這就更為人疑惑。
「呼——」
耳邊上似乎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風。
白長老無需睜眼,已可斷定來人上了牆。緊接著「呼!」同樣的聲音,這又可證明對方的飄身而下,雖然這聲音發自甚遠,
白長老卻能清晰在耳。
只從腳步的聲音來判斷,白長老已可斷定這人絕不是少幫主童雲,甚至於也不是本幫這次南來中的任何一人。
這倒是奇了。
白長老習慣地又睜開了一隻眼睛。
他看見了一個瘦削的人影,遠遠的正自向這邊注視著,這人自現身牆內,還不曾向前踏進過一步,確是夠謹慎的,不知是顧忌些什麼?
已經來了的人,總歸是要來的。
這人在顧盼一陣之後,終於忍不住向前踏進。
透過長窗,以及灑落在庭院裡的月色,白長老雖說是深深地垂著頭,睜著一隻眼,可是來人的一切卻清晰在望,漸漸的,這人已來到了眼前。
白長老透過微妙的感觸,已把對方打量得夠清楚,他隨即把那只睜開的獨眼也乾脆閉上,不再向來人注視。
瘦碩的個頭兒,背部微微拱起,一身月白色半長不短的大褂,這副相貌可是透著眼熟,再看一看,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再加上臉上那一道老長的刀疤,嘿嘿!不正是金雞太歲手下那個跟班兒祝天斗麼?
左右一番打量之後,祝天斗一徑走向殿前。
窗子既是敞開著,殿房裡還點著燈,白長老這副似睡不睡的模樣兒,便落在姓祝的眼中。
他顯然吃了一驚。
似乎沒有想到,偌大的殿房裡,僅僅只有一個老朽的道人在此打盹兒。
略一猶豫之後,祝天斗那張青皮少肉的臉上,隨即帶出了一番喜悅之色。
他奉命來辦一件「極秘」之事,原想到丐幫之內九雄薈萃,自己保不住就許陣前失風,心裡還自一個勁地嘀咕不已,無如身後主子交待的事情,卻是不容他不來,現在看見了對方這番情景,心裡著實是放下了。
整個院落裡,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襲來的微風,拖動著乾枯的桔葉,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祝天斗如何又會把對方這個貌不驚人的老朽道人看在眼裡?身子一連幾個快速起落,已掩到了窗前。
瞧了一瞧,那個老道仍在燈下打著盹兒。
祝天斗暗地裡冷笑了一聲,心裡忖著,老東西,你還是乖乖睡覺的好,眼睛一睜,老子可就要你的命。
心裡盤算著,右手抬起來,向著窗台上輕輕一攀,四指微一著力,「呼」地騰身掠起。
起落之間,有如一隻展翅巨鷹,已飄身殿內。
這時他才看清楚,對方這個顯然也屬於丐幫一員的老道人,竟是如此的老了。
既然是在睡覺,就乾脆讓你睡個舒服。
祝天斗身形乍騰,這一次捷若鷹隼,呼——地來到白長老座前,右手疾出,五指輕收,如雞下啄,直向著看似無知的白長老背上落去。
「噗!」一聲,點了個正著。
這地方位當人體二氣交接之處,也就是俗稱的「昏穴」所在,雖說是聽來無關痛癢,卻端看下手人的功力而論了,出手重的,照理能夠使人致死。
祝天斗與他並無深仇大怨,只是要他乖乖睡著不動,所以並沒有施展全力,五指下處,只是覺得對方身子竟是出乎竟外的軟。
並不僅僅是軟而已,而像是一個大氣囊,手指觸處,微有彈刃之性,祝天鬥心裡一驚,卻只見座椅上的那個老道人,身子一歪,竟倒在椅子上昏了過去。
祝天斗看這樣子,一顆心倒是放下來了。
他不再理對方這個老人,一雙閃耀著精光的眸子,頻頻在殿內四下逡巡著。
這座偏殿,不過被用來作為暫時的丹房而已,四下裡擺設的無非是些瓶瓶罐罐,祝天斗的目光竟然對這些瑣碎物什很感興趣。
只見他躡手躡腳走過去,在這些瓶罐之間大肆翻著,找了一陣子,自己似乎也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裡,忽然覺出左耳間一陣子冰涼,像是有人正向自己臉上吹氣。
祝天斗不禁心裡嚇了一跳,倏地轉過瞼來。
什麼也沒看見,卻彷彿有一件甚大的物件,就在自己偏頭的一霎間,呼地一聲,由當頭頂上飄了過去,同時間右邊臉上,冷嗖嗖地被人摸了這麼一把。
祝天斗「嘿!」地叫了一聲,掄掌就劈,同時間打身而起,折出了七八尺開外。
容得他身子站定之後,這才發現到敢情面前什麼也沒有,自已一個人窮耍了半天,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那邊座頭上,被自己點了昏穴的老道人,仍然跟先前一個樣,斜著身子俯在椅子上,好好地在睡他的覺,四周圍寸塵不驚,一切都和先前一個樣。
祝天斗可就傻了眼啦。
再看看長案上的那盞青燈,噗哧哧地冒著火苗子,顯然受驚於風力——這又證明真的是有人來過了。
祝天斗自跟隨金雞太歲以來,由於後者在江湖上的威力,幾乎無往不利,所見披靡,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一連串的受辱受驚,尤其是前此麥家一戰,差一點喪命在關雪羽之手,設非是托福主子的照顧,這條命早已完蛋大吉,一連受創之後,早已銳氣盡失,這一次奉命前來,滿以為對方丐幫敗兵之將,還有什麼能人?卻想不到仍自偏多怪異,有過以往的遭遇,他可是不敢再以恃強,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計的好。
轉念再想,主子要交待,總不能空手而回,多少也得撈它幾樣東西,回去交差才是。
這麼一想,即由身上取出一方綢巾,抖開來,平鋪在地,一雙白果眼,東瞧瞧西看看,只把那些丹丸藥散的瓶瓶罐罐手到拿來,盛了滿滿一袋。
那邊還擺設著一尊瓷馬,拿了再說。
祝天斗飛身而前,取馬在手。
當他回過來,待把手上瓷馬包進包袱裡去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包袱不見了。
明明記得剛才這個包袱就放在地上,不過是彈指的當兒,竟然會不見了,豈不是邪門兒?
被點了穴道的老道,仍自昏睡不醒,甚至於仍然還是剛才的睡姿。
祝天鬥心裡一陣發毛,偶一抬頭,這才發現,嘿!原來懸在樑上了,想是剛剛掛上,還在悠悠不停地來回搖著。
祝天斗禁不住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用說這是來了能人了,總共是一回身的空檔,來人竟能從容進出,這還不說,竟然還能把包袱繫好樑上,自己簡直成了聾子了。
心裡一急,隨即把手上瓷馬放下,一個騰身,越出窗外,四下一打量,月高風清,並無任何蹤跡,再回去,這一次連瓷馬帶包袱都不見了。
包袱不見了,包包袱的那塊綢子,卻好生生地鋪在地上,只是包袱裡的那些瓶瓶罐罐不見了,再一打量,原來物歸原處,俱又好生生地擺回到原來地方。
祝天斗只覺得一陣子透心的發涼。
不用說,自己這是被人家給耍了,這個人功夫高不可測,似乎對自己還有幾分厚道,否則憑他這等身手,要是有意取自己的性命,八條命也完了。
待將如何?
走吧,空手而回,回去如何交待?
不走吧,還有什麼臉再呆下去?
心裡那股子窩囊可就別提了,一轉臉,可又看見了睡在椅子上的那個白髮老道人,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可是一概不知的樣子,兀自在昏睡之中。
心裡一動,別是這個老東西鬧的什麼玄虛吧?轉念再想,卻又不對,因為對方明明已被自己點了穴道,莫非他還能自行解開穴道不成?
據他所知,武林中並非沒有那類奇人,可以借助本身氣血之功,自行活血打開穴道,就好像他主子金雞太歲過龍江就有這個能耐,實是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道,也能有這個能耐。
既經動念,無妨就試他一試。
祝天斗冷冷一笑,反手由小腿肚上拔出了尺半牛耳尖刀,那雙白多黑少的眸子裡凶光四射。
「老小子,你這是翻穿皮祆,在跟我裝瘋,老子偏就不相信你這個邪。」
腳下一點,「嗖」地已躥到了對方座位之前,右手向前面一探,已抓住了道人後領衣裳,往上一提,就像拎兔子般把他給提了起來。
就是因為太順手了,祝天斗才為之打消了先時的一腔殺招。疑心既去,冷笑一聲,用力的又把他給擲了回去,「砰」一聲,摔在椅子上。
由於力道過猛,大股風力竟使得長案上的那盞燈一下子為之熄滅。
霎時之間,滿室黝黑。
就在這一霎間,祝天斗只覺得後領上一陣發緊,連衣帶肉被人抓了個緊。這情形竟與剛才施於白長老有幾分相似,只是手法略有不同。
祝天鬥心裡一驚,左手尖刀往後就扎去。
他的刀快,人家的手法更快。
刀身方自遞出一半,一股絕大的勁道,已發自對方手上,隨著這股力道向外一振之下,祝天斗已被摔出去。
這一手勁竟是出乎意外的大,祝天斗的身子足足被摔出了五六丈開外,噗通,倒了下來。
總算祝天斗還算靈活,隨著倒落下來的身子,一式「兔子滾」,翻躍出去,雖說是沒有摔著了筋骨,卻也被著實地震了一下,另外卻不慎為自己手上的刀,紮了一下,傷在小肚子上,沒有紮實了,卻也劃了一道血糟,疼得他連連打顫。
氣人的是,一連串的為人戲耍受辱,最後更叫人給摔了出來,卻連對方是誰,他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說起來可真夠丟臉洩氣。
這麼一來,自然是不能再留下去了。
黑暗裡,一個人倚著石頭,咬牙切齒地發了一陣子恨,瞧瞧還是不見一個人影。
不用說,暗中這個人八成兒是跟自己泡上了。可惜的是這場啞劇到目前為止,自己是輸定了,說得切實一點,對方還是手下留情,要不然這條小命早就完了,再不見好就收,那可真是「耗子舔貓的鼻樑骨——作死」了。沒說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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