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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一龍三蟲決死戰 文 / 溫瑞安

    龍會稽靜靜地道:「這也好,這樣我就沒有什麼顧忌了。」司無求腹中既無他的孩子,他下手也不必再容情。

    方振眉忽道:「司峒主。」

    司無求道:「你還有什麼要問?」

    方振眉道:「其實以刻下這種局面,司峒主又有司空兄弟的支持,大可一戰,卻不知司峒主因何要在當眾自揭瘡疤,把陳年往事一一道出,來激起龍幫主死了心、生了殺機呢?」

    司無求看了方振眉一眼,道:「好眼力,方振眉果然有點門道。」

    方振眉微笑。

    司無求接道:「因為今日只有我勝,沒有你們贏的機會,所以,我要在你們臨死之前,清楚這一段往事,然後帶遺憾而死。」

    葉編舟怒道:「你以為憑你和司空兄弟,就可以殺盡這裡群豪?」

    司無求冷笑道:「單憑我們,當然不易。」她笑著向小褸注目。

    小褸笑晏晏地說:「我已奉夫人之命,遣『茅山十三巫』在『取暖幫』裡裡外外,布下了足以瞬息間炸毀這大宅的炸藥。」

    司空跳接道:「我並且在炸藥上下了重蠱,只要一旦起火,盅毒四起,這塊地方十年內寸草難生、更何況是現在站在這裡的人了。」

    眾人大驚,相顧失色。

    司無求道:「現下向我降服者,可免不死。」

    休子符怒道:「若此宅起火生蠱,你們也不是跟我們一般中蠱燒死罷了!」

    司無求淡淡地道:「那無妨同歸於盡。何況,蠱是我放的,我們早已服下獨門解藥。」

    眾下都驚怕起來,人人只有命一條,自是愛惜,誰有這樣的膽色寧死一拼?忽聽一個女音柔聲歎了一口氣:「司無求,你實在不該忘了我的。」

    司無求循聲望過去,臉色微變:「司寇小豆?」

    司寇小豆又歎了一口氣:「你實在不該忘了我和我的『幽靈三十』的。」

    司無求厲聲道:「你——」忽然撮唇發出一陣尖嘯。

    尖嘯再三,小褸的臉色也變了。

    司寇小豆歎了第三口氣,幽幽地道:「你是在奇怪為何你的『茅山十三巫』沒有回應是不是?」她聳聳肩,攤攤手道,「『幽靈三十』已經把她們都解決掉了。」

    這回是司無求氣得全身發抖,厲聲戟指:「司寇小豆,你……你為何要跟我作對!?」

    司寇小豆淡然道:「公道自在人心。幽冥王作惡一生,將所創基業交予一條龍來多積陰德,我一向都很支持。你們卻為了權欲,對幽冥王的後人下手,而且想嫁禍給我,又命手下扮成女尼害人,要龍幫主對我生疑,使我們鷸蚌相爭,你好漁人得利!也未免太辣了。我就是要跟你鬥一鬥。」

    司空退、司空跳二人都看出情形不妙,忽然急退,奪路而出!

    司寇小豆本是說著話,卻似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一個背空翻身,長身攔住司空退!

    她身側的「幽靈三十」,閃電般結成陣勢,包圍了司空跳。

    小褸身形也動了,她也看出形勢不妙,就算司無求不走,她也要先溜為妙。

    可是葉編舟早已封住她的出路。

    司無求縱觀戰局,向龍會稽冷冷地道:「你還不動手?」

    龍會稽已恢復了他一幫之主的冷靜,道:「也該輪到我們了。」

    這時外面人聲大噪,龍會稽一揮手,休子符即領著「取暖幫」的高手出去迎戰,外面要攻打進來的正是「人頭幡」與「茅山峒」的部眾。

    其他的來客,本來就是較有義氣的,加上聞司無求等卑鄙行為,而司無求為打擊龍會稽名譽所下毒手殘害的人,與這干來客都有或多或少的關係,無不想報此大仇,何況是司無求自己道出本想用炸藥蠱毒殺害這裡的人,於是人人同仇敵愾,跟「取暖幫」並肩作戰,力敵「人頭幡」和「茅山峒」。

    司無求冷眼旁觀,向龍會稽道:「這戰局勝負已分。」

    龍會稽道:「你知道就好。」

    司無求道:「戰局雖是你勝,但死卻仍是你死。」

    龍會稽冷笑:「難道你武功比我高?」

    司無求道:「若論武功,我仍不及你,只是今天是你壽辰,你的『陽火真功』最弱之時,而你剛才又使用過『蝶變大法』,功力未復,加上我對你武功,經三年來的細心觀察,已然瞭然於胸,但你對我的武功一無所知。而且,我早已把你生辰八字黏在布小人身上,用針刺九大死穴,你活不過壽辰……」

    龍會稽目光收縮:「還有呢?」

    司無求狠狠地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的敵人不只我——」

    就在她說到「我」字時,她的雙瞳,猝然發出了綠芒,她的喉管,也如一隻叫春的貓,發出了古怪而濃濁的聲音!

    龍會稽忽覺寒風侵背,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其實吃驚的不只是龍會稽,更吃驚的是方振眉。

    因為向龍會稽背後瘋狂出手的不是別人,竟是小雪!

    而他又偏偏千真萬確地知道,小雪是不會武功的!

    方振眉雖然驚訝,但他立時出手。

    他以一道凌厲的和風,拔開了小雪的攻勢。

    小雪一擊不中,手持一柄厲綠色的匕首,改而向他瘋狂攻襲!

    龍會稽沒有回身,但他已感覺到背後的壓力殺氣,已被引走。

    只有像和風一般的方振眉,才有此能耐。

    龍會稽仍不能回身,因為他既不想讓司無求有殺他的機會,更不想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那小姑娘在『蝶變方法』時,被司峒主將回退的功力滲和茅山法力侵入腦中,以致武功遽增,神經失常,不要傷她。」

    方振眉當然不會傷害小雪。但也就是因為不能傷害小雪,所以更難應付。

    小雪因受司無求所控制,承受了龍會稽所輸出的「陰水」、「陽火」真功的功力,加上給司無求「茅山術」所引,完全失了魂魄似的,披頭散髮,匕首招招向方振眉痛下毒手!

    最令方振眉束手無策的是,小雪因沒有練過武功,所以完全沒有招數,以方振眉之博學旁通,亦無法以一套招式制住小雪的,一時之間還不能制得住她。

    方振眉本已看出小雪眼光渙散,臉上有一種淡淡的綠氣,神智一定為人所操縱才致如此,現聽龍會稽如此一說,心裡更是瞭然。

    方振眉一面閃躲小雪的攻勢,一面道:「龍幫主,你先擒下司峒主,小雪就可以恢復了。」他苦於不能傷害小雪,只有左挪右避的份兒。

    司無求冷笑道:「茅山術不比扣心術。她不是我的精神攝住她的心魄,而是被我借龍會稽的功力與法力,將茅山術注入她的體內血中。我千挑萬選的揀中了她,就是因為她特別純真,一旦被盅侵入腦裡,越難救藥,就算我被你們殺掉,她也一樣瘋狂攻擊,至死為止,你們別白費心機了。」

    龍會稽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聲,立時出手!

    龍會稽一出手,司無求立即飛起,她原來站的地方,在龍會稽掌力下變作了一團火。

    她的身形剛剛飛起,龍會稽已截了過來,二人在半空中對了一掌。

    龍會稽立時覺得掌心一陣麻癢,知道中了茅山術,他大喝一聲,將手置入火團之中!

    火光大熾,司無求本來得意的臉上變了顏色。

    她在龍會稽掌上所種茅山術的蠱性,已被龍會稽以烈火焚燒傷處所破解。

    她怒嘯,如雲卷風,攫近撲前,雙手再度出擊!

    龍會稽回身,也是雙掌擊出,二人對了一掌。

    兩人對了兩掌,怔了一怔,龍會稽雙手指縫,皆滲出鮮血來。

    司無求嘴裡一直尖嘯著,她身上的衣服,忽「彭」地一聲,著起火來。

    司無求的尖嘯,更加夜狼淒厲,她張大了口,忽然她的肚子又膨脹起來,口裡吐出了褐色的濃汁!

    濃汁一沾上衣服,火焰盡滅。

    餘下的濃汁直噴龍會稽!

    龍會稽沒有閃避。

    濃汁一近他身上半尺之遙,全蒸發成藍色的輕煙!

    龍會稽三度出手,仍是雙掌劈出!

    司無求一咬牙,亦以雙掌硬接!

    二人是第三度對掌。

    「格」地一聲輕響,司無求退了三步。

    她退第一步時,身上竟鋪了一層薄冰,她退第二步時,身上的薄冰開始碎裂,退到第三步時,身上的冰屑已紛紛墜落地上。

    龍會稽第一次與她對掌時,是用普通的功力,著了司無求的茅山術,吃了點虧,幸他以「純陽之火」滅去掌中的蠱毒;第二次和她對掌的時候,雙手發出「陽火真功」,令她全身著火,而司無求以「茅山血雨」破掉火功;第三次對掌,龍會稽以「陰水真功」,冰封司無求,但司無求早有所備,以「茅山術」護住心脈,並以奇異步法破掉寒冰。

    龍會稽接下司無求兩掌,卻臉色大變:「你……你『止水』……」司無求怪笑道:「是。我就是以『止水』殺掉你無數手下,包括諶天從和唐十五的,你也……」

    龍會稽大喝道:「好!」驟然之間,他雙手已封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他是運起「陰水真功」來阻止掌中所中「止水」之毒蔓延上升。

    司無求怎容他有喘息治療之機,呼嘯一聲,第四度雙掌推出!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哀呼。

    哀號是小褸發出來的。

    「茅山峒」裡,老峒主司覆沖歿後,以司無求權力最大,為法缽承繼人,而貼身心腹,就是小褸;霍冤崖是她衣缽弟子,亦是「茅山峒」主管;其他三大護法,就是那三個女尼,刀臉女尼則是總護法。

    小褸的武功,也相當之高,法力也著實不弱,只是她跟「鐵面神鷹」交手,有一個很大的差別。

    這差別就是,葉編舟一上來,就是拚命,小褸一上來,就是逃命。

    這個差別極大。

    小褸拼著挨了「鐵面神鷹」一掌,借力飛了出去,覷個機會,立時想逃走。

    可是一個高大的身軀攔住了她。

    那人是我是誰。

    我是誰中蠱已深,已是強弩之末,小褸自信可以在七招之內殺掉他。

    她的確可以。

    她用的是一對金鉤,鉤起鉤落,卻鉤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的手臂已不聽她的使喚?她雖吃了葉編舟一掌,但那是故意去挨的又借力飛出,卸去大力,傷得應該不算太重才是。

    除非……除非葉編舟早已瞧破她的虛晃,掌中不帶力,卻將蠱種入了她身上!

    她想到這裡,只有一聲哀呼。

    因為葉編舟已掠到了她的背後,握住她雙手,用力一扯——小褸除了哀號還能做什麼?

    司無求心頭一震,仍然作第四度出掌。

    ——要挽救大局,必須立斃龍會稽!

    龍會稽歎了一聲,似萬分無奈地舉起了冰封的雙手,格她這兩掌。

    司無求殺心大起,她這兩掌是運足了全力。

    就在這當口兒,她又聽見了一聲嘶吼。

    嘶吼是司空跳發出來的。

    「幽靈三十」聯袂力鬥司空跳,其實是鬥個半斤八兩,彼此誰也佔不著便宜。

    司空跳用的武器是「笙」。

    他手上的笙,原是一種樂器,有很多長短不一的竹管子,可以吹出不同的音調來;但司空跳手上的笙,每一根竹管子都可以吹出不同的暗器來。

    這是「飛蟲蠱」,也就是俗稱的「飛降」。

    「幽靈三十」,三十人齊憑意志,鉗制司空跳的神志,使他大受牽制,而三十人中總有數人無聲無息地向他遞招,使司空跳左拙右支,很是狼狽:他披髮而戰,黑髮揚掃而出,抵擋住靈蛇一般的攻襲,而他手上「飛蟲蠱」每一吹響,便使「幽靈三十」倉皇招架,踉蹌退避。

    故此,司空跳以一力敵三十,依然險險戰個平手。

    但司空跳跟小褸一樣,只有一個念頭:逃命。

    人為求生,也是理所當然的,何況司空跳且戰且觀察形勢,可謂大事不妙,「人頭幡」在座下四大殺手霍冤崖、張恨守、伊賣、梅買全部折損的情形下,而「茅山峒」裡三大護法及總護法、主管全遭了殃、「取暖幫」近日連連受挫,復仇之志大盛,士氣如虹,加上群豪相助,而且「人頭幡」、「茅山峒」部的人都知道,縱然己方等打勝了這一仗,也斷難在雲貴武林中立足,故更乏戰志,敗象彰顯!

    在兩軍交鋒時,一方已全無戰意,則是必敗無疑。

    司空跳窺出了這點,他只有逃。

    他在分心於潛逃間,看來神志有點恍惚。

    「幽靈三十」看準了這點,她們一起吐氣、揚聲、發劍。

    本來「幽靈三十」一直是大部分人默立,以強烈專一併且共同的意志力來牽制住司空跳的精神,再以數名姊妹偷襲對方,但都被司空跳的「飛蟲蠱」逼退。

    而今三十人窺準時機,一齊出手,也等於把已經抓住了的司空跳之心魄,一起放掉——可是,劍勢集三十人之力,更是無可匹比、莫可能御了!

    司空跳左閃右閃,其中一劍,似閃不過,穿腿面過,司空跳腳下一個踉蹌,「刷刷刷」,另外三劍,又穿胸、腹、腰間而過。

    「幽靈三十」大喜,以為得手。

    就在這剎那間,司空跳已閃身而出。

    「幽靈三十」阻攔不及,司空跳反手扔出「笙」,五名女尼,跳避不及,給碎裂的「笙」中躍出之「飛蟲蠱」觸中,全身痙攣,終於斃命。

    剩下的「幽靈三十」這才醒悟適才刺中司空跳只是「人頭幡」裡拿手的障眼法而已,當她們大悟之際,司空跳已把握住時機,往外闖出。

    ——只要給他出得了「一條龍」府,就不怕了……

    他人在半空,「嗖」地一聲,一條魚絲卻鉤住了他的衣襟。

    他又驚又怒,只見一個白髮白鬚白鬍子的人,嘴角還淌著血,但仍笑嘻嘻地道:「司空跳啊司空跳,我沈太公守在這裡,就為等你這一跳。」

    司空跳被沈太公魚鈞所扣,只不過是瞬息間的功夫,但未來得及用「人頭幡」的絕學逃逸,「幽靈三十」中有七個悲憤的女尼趕上了他,在他未及施展任何「障眼法」前,七劍中已有五劍從他身後穿過,司空跳慘嘶一聲,當場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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