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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回 大渡河之鬥 文 / 溫瑞安

    就算唐肥要讓鐵星月、邱南顧兩人挨苦做工,她也沒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何況林公子、大肚和尚更不允許。

    大肚和尚請動林公子出來,本來就要配合蕭秋水的,營救浣花劍派行動的。

    鐵星月、邱南顧於是知悉蕭秋水並沒有死:大肚和尚是在丹霞嶺和他分手的。兩人自是欣喜若狂。

    當然,大肚和尚不知曉他別過蕭秋水之後,邵流淚死而復生,蕭秋水與宋明珠落崖之事。

    大肚和尚一路上趕來,己得知唐方、唐朋未死的消息,所以他們五人,決定要先找到唐方,會合唐朋,然後追查有無左丘超然、馬竟終、歐陽珊一等的訊息,再趕去浣花,會合蕭秋水。

    他們當然不知道蕭秋水現今仍在丹霞,而在他身前正是名動武林的鐵騎、銀瓶的決戰。

    連蕭秋水在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打坐正恬,調息正暢,只覺兩股氣流,運行甚順,居然通了奇經百脈,小腹和背脊的氣息,也能交流互通了。

    甚至他不知道身外的鐵騎真人和銀瓶道人,打成怎樣?

    他也更加不知道,唐方、唐朋他們怎麼了、唐方、唐朋他們怎麼了?

    唐方、唐朋也沒怎樣。

    他們只不過遇到了馬竟終、左丘超然和歐陽珊一而已。

    遇到馬竟終和歐陽珊一也沒有什麼,但他倆是被押著進去的。

    押他們進來的人不是誰,正是戚常戚和梁消暑。

    所以唐方、唐朋遇見馬竟終和歐陽珊一,就等於是遇上梁消暑和戚常戚一樣。

    這場遇見,是在西康境內,大渡河上之鐵索吊橋。

    大渡河古稱沫水,上源為大金川與小金川,在四川省搔功縣西南會合,乃稱大渡河,甫流入西康省境,經滬定入川境,主樂山入氓江。

    大渡河河水在橋下滾滾而過,如同西康澎湃的鄉土民情,大渡河吊橋宛若神龍,氣勢非凡。

    他們就在鐵索吊橋走到一半時,互相遇見。

    「冤家路窄」。

    在遇見的一剎那,唐朋、唐方已看出對方只有七個人:梁消暑、戚常戚、四個年輕的權力幫大漢,還有一個滿臉笑容的中年人。

    歐陽珊一、馬竟終兩人被五花大綁,由四名把刀大漢押著,穴道顯然被制,但他們也同時看見了唐方、唐朋。

    在那一剎間,他們起先是欣喜,但轉而恐懼,眼神裡充滿了惶急。

    那是制止唐方、唐朋救援之意。

    唐方、唐朋明白,可是他們還是要救。

    他們心裡知道,要是換作對方,決定也必然是一樣的:怎能見死不救!

    何況梁消暑、戚常戚二人,唐方、唐朋合兩人之力,自信還應付得了。

    馬竟終這鐵錚錚的好漢,之所以會束手被擒,不用說當然是為了歐陽珊一。

    「迷神引」歐陽珊一有孕,武功搏擊,定然大打折扣。

    唐朋、唐方有相當的把握,可以救出他倆。

    可惜他們不知道,那笑容滿臉、滿臉笑容的人是誰。

    唐朋立即動手。

    要是唐猛在,一出手的暗器,恐怕連吊橋都將為之崩裂,要是唐肥在,她一出手,對方縱接得住她的暗器,也得掉下河去。

    要是唐絕在,這七個人都會在接暗器的剎那間喪了命;唐絕最絕。要是唐宋在從來沒有人能接唐宋的暗器,唐門第三代年輕高手中,以唐宋暗器為第一。

    但是他們不在,只有唐方、唐朋在。

    唐方的暗器也許沒什麼,但她卻不能容忍她的朋友受人欺負、受人脅制。

    唐朋的暗器也很厲害,而且有他自己的一套辦法。

    他的辦法是剎那間把「瘟疫人魔」余哭余變成一隻滿身是針的「刺」,而對方還來不及抗。

    可是唐朋發出去的暗器忽然都不見了。

    所有的暗器都落在一個人手裡。

    那個人滿臉笑容。

    唐朋目光收縮:「你是誰?」那人笑道:「你聽過滿臉病容的『毒手藥王』,有沒有聽說過滿臉笑容的『藥王』?」唐朋切齒道:「『藥王』莫非冤?」那人笑說:「你既知我大名,便死得不冤。」他說著一揚手,把唐朋原來發出去的三十二根銀針,扔回給唐朋:「哪,你的東西。」唐朋伸手要接,唐方忽然一手拍落。

    「藥王的東西碰不得的!」那銀針看似沒什麼兩樣,但落入水中,大渡河水如此之急,居然還藍綠了一片。

    藥王笑說:「這小女孩好聰明。」說著又邪笑道:「我最喜歡聰明的女子,我最喜歡給這種女孩子吃我的藥……」他的話沒有說完,唐朋再度出手。

    唐朋的武功本就與屈寒山相去不遠,藥王、劍王則在「八大天王」中排名並列。

    唐朋這回是全力出手。

    莫非冤臉色也變了,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馬竟終在他前面一擋,唐朋這下真的臉色全白。

    他半空撲起,居然追上他自己發出去的暗器,全收了回去。

    可是「藥王」就在那一瞬間出了手。

    他把馬竟終推了出去,撞向唐朋,人已撲向唐方。

    他看準唐方是較弱的一環。

    但他還是小看了唐方。

    唐方的武技是不如唐朋,但她的輕功卻是第一流的。

    藥王一到,未及出手,唐方已拔起。

    就在藥王腳尖點地,因吊橋搖晃,站立未穩之際,唐方已往莫非冤頭頂連放三鏢!

    藥王起先料不到唐方暗器技術如此之高,幾乎著了道兒。

    可惜還有戚常戚,她一出手,就接下了唐方三鏢。

    唐方落下的時候,就看見一團霧。

    不是唐家暗器「雨霧」,而是「毒霧」。

    莫非冤的「毒霧」。

    唐方掩鼻跳避,戚常戚一記彎刀就劈到唐方背上。

    唐方一閃,還是被掃中了一刀。

    就在這時,唐朋至少打出了二十樣暗器。

    這二十來件暗器,一半給藥王接過了。另一半卻令戚常戚狼狽萬分。

    就在這時,唐朋衝出三步,吐了一口血。

    梁消暑在他背後出了手。

    唐朋、唐方已受傷,梁消暑、戚常戚、莫非冤三人已展開包圍。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碗大的拳頭,迎臉痛擊戚常戚。

    戚常戚「砰」地中了一拳,正欲揚刀,手已被扣住,另一根笛子,笛尖嵌七寸快刃,直刺入她的腹中。

    戚常戚一下子眼淚鼻涕都擠了出來,軟倒在橋上。

    梁消暑要過去救助,唐方攔住了他。

    同樣藥王要去救援,唐朋也發出了暗器。

    唐朋、唐方臉有喜色,他們本臉對那四名權力幫帶刀大漢的,所以他們故意吸引「藥王」等的注意。

    因為他們在開始對峙的時候,已發現一人偷偷地、靜悄悄地自橋的另一端,掩過來了。

    這人不是誰,卻正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左丘超然。

    左丘超然武功雖不好,但要對付幾個權力幫徒,還是罩得住的。

    他掩過去,先無聲無息地扼殺了一人,再用鐵一般的臂膀砸死了一個人,等到他扣住第三人,第四人已發現了,他就閃電般捏住他的喉咳,窒息了對方。

    他一解決了四人,即解馬竟終、歐陽珊一的穴道,歐陽珊一即從一幫徒腰間奪回刃笛,三人約定,首先攻殺詭計無常然功力較弱的戚常戚。

    此計果然成功。

    戚常戚外號「暗殺人魔」,今日卻死於別人的暗殺之下,真是一大諷刺。

    戚常戚死,局勢有所改變,但並不見得佔上風。

    馬竟終遍體鱗傷,精神氣勁大滅鋒銳。

    歐陽珊一有孕在身,因滇池之役動了胎氣,更不能久戰。

    唐方受傷,戚常戚的彎刀鋒利得可怕。

    唐朋和左丘超然成了主將,他們並不樂觀:憑他們五人之力,要戰勝「藥王」莫非冤,已是不容易,況乎還有「佛口人魔」梁消暑。

    「藥王」忽然道,「我們之所以在大渡河橋上相遇,如此湊巧,卻是為何,你們可知道?」左丘超然冷笑:「我跟蹤你們已久,一直圖營救馬兄嫂,而今才等到機會。」莫非冤哈哈一笑:「哪有這麼容易!我們之所以帶這兩人到處走,就是為了要引你這漏網之魚出來領死!」左丘超然臉色一變,冷冷道:「不過現在還不是給我們救了過來,還殺了你們五人!」「藥王」笑容滿臉:「不錯,那是我們沒意料到會在這兒遇上唐家姊弟,不過……」莫非冤笑得十分自信:「你們也敵不過我。」馬竟終沉聲道:「那要打過才知。」「藥王」笑道:「理當如此。」左丘超然冷笑道:「你動手吧。」「藥王」笑得好得意:「我已經動手啦。」歐陽珊一不禁問:「什麼時候?」「藥王」笑笑:「剛才,」又故作神秘悄聲道:「就在我跟你們說話的時候。」唐方臉色煞白,怒叱:「狗賊,我們來一分勝負。」「藥王」笑嘻嘻地道:「不必分了,你們已敗。」他說完這句話,歐陽珊一就倒了下去。

    馬竟終想去扶持,也覺天旋地轉,忙以手抓住鐵索,恨聲道:「你……下了……」「藥王」笑道:「我早已在對話間下了『無形之毒』,你們已中毒了。」馬竟終「咕咚」一聲,仰天栽倒。

    左丘超然也覺混混沌沌,切齒道:「你……怎樣……下的毒?」「藥王」向他擠擠眼道:「就在我說話的時候,毒就放了……就在你們說話的時候,毒就到了你們的舌頭。」梁消暑也,「嘿嘿」笑著說:「我們『藥王』名動天下,要毒你們幾個小子,還不容易?」唐方奮力出鏢,鏢至中途,無力掉落,唐方暈去。

    唐朋臉色煞白,也搖搖欲墜。

    梁消暑好笑道:「倒也,倒也,饒是你惡似鬼,也得喝老子洗腳水……」唐朋突然出手。

    「子母離魂鏢」。

    兩道白色的光芒,似電光一般,飛旋打出!

    「藥王」變色,他知道這兩鏢他接不來。

    子鏢方至,「藥王」已不見。

    他即刻躍落江中,以避此一鏢。

    母鏢打向梁消暑,梁消暑正在得意中,突然間就身首異處。

    然後唐朋也仆倒下去,他喃喃苦笑:「……我們畢竟殺了你們這對姦夫惡婦。」然後他再也不省人事。

    蕭秋水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精神氣爽,精力無窮,開目一看,只見日已西斜,鐵騎、銀瓶二人還在拚鬥。

    他服食時,還是夜晚,而今開目,已是黃昏,難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只見鐵騎、銀瓶還在惡戰,早已不是在比劍,而是掌對掌,身形慢似蝸牛,遊走不定,正是比到第二場,互拼掌力。

    蕭秋水才醒,只見兩人髮髻早亂,而且衣衫全濕,突「吁噓」一聲,兩人掌力一分,「隆隆」一聲,中央土地拔天激起丈餘高的泥泉,兩人各退七八步,跌地而坐。

    敢情是這一場功力相當,未分勝負。

    只聽那鐵騎真人「唉」了一聲,萎然道:「還是不分勝敗。」那銀瓶道人也長長吁了一口氣,頹然道:「還有第三場。」鐵騎真人歎道:「第一場中你的劍法真好。」銀瓶道人感慨:「也還不分上下。」鐵騎又有些得意地道:「不過論掌力深功,我高你半籌。」銀瓶卻板著臉孔道:「但我掌法較繁,結果還是平分秋色。」鐵騎微唱道:「畢竟還有第三場。」銀瓶撫髯道:「三場是決定勝負的一戰。」兩人又沉吟不語,好一會,銀瓶凝向蕭秋水,啞然失笑道:「哈,這小子還在。」「下一場是比內功,正好叫這小子作證。」「嘿,可叫這小伙子大飽眼福了。」「豈止眼福,簡直大開眼界。」銀瓶又道:「嗨,小子,」蕭秋水應了一聲。銀瓶真人又道:「我們的內功,已到巔峰,十三歲的時候,已練成『十三太保橫練』二十歲時,已學成『童子功』,」鐵騎接下去道:「六十年前,學得『金鐘罩』,五十年前打通奇經百脈,四十年前便連『鐵布衫』都練成了,……」蕭秋水聽得眼睛發綠,「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童子功』,都是武林中內外家功力之巔,練得一樣,功力已臻爐火純青,昔日萬里橋之役,康出漁聞少林洪已學得「童子功」與「十三太保橫練」,已然大驚失色,這兩人卻件件都精,而且說來都似是幾十年前的事。

    鐵騎真人又悠然道:「……想三十年前,我們已通了週身脈絡,全身氣穴,可任意遊走挪移無礙,二十年前,更有進境,練成了『金剛不壞禪功』……」蕭秋水真是聽得眼睛都花了。全身經脈血氣相通,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事,千萬人學武,最後能移穴換竅者,萬中無一,且能全身刀槍不入的,武林中不過超過五人,這兩位老道居然都會。

    更可驚慮的,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最難練十種絕學裡之「金剛不壞神功」,居然給這兩位武當派的名宿學得了,難道武學到了登峰,各門各派的學藝都是可以相通的?

    銀瓶也悠然道:「近十年前,我們學得了『先天無上罡氣』,這幾年來,內功修為,也沒什麼值得我們學習的了……」說到這裡,銀瓶真人的眼色竟有說不出的落寞,鐵騎也蔑然一笑:「……兩三年來,我們把『無極神功』、『歸元大法』、『大般若禪功』搬回來學學消磨日子而已……」兩人眼中寂寞之色,猶如晚霞暮至。

    蕭秋水心裡更有一種肅然的敬意。

    凡是一門藝術巔峰,都是寂寞無人的。

    蕭秋水年少學的是詩,他深知詩人的竅門。

    他尊重任何傾盡畢生於志業的人。

    「先天無上罡氣」是武當正宗內功,據說三百年來,武當已失傳,「無極神功」是道教仙家絕學,「歸元大法」是外內家混元罡氣的獨一法門,「大般若撣功」則是南北少林一脈的高深內功。

    而今這兩人竟都通曉,無怪乎他們會寂寞,無怪乎他們會自視甚高。

    更無怪乎他們要一決雌雄,比個高下。

    永無敵手,是件悲哀的事。

    鐵騎也有所感:「除少林天滅大師,把『大般若禪功』練到了『龍象般若撣功』的境界,以及燕狂徒一身內外狂颼般的魔功奇力外,這世上真難有幾人可以跟我們交手的了……」銀瓶「噯」了一聲切斷道:「當然太禪掌門師侄的『九天混元正氣』,亦是一絕……還有據悉現下江湖有個什麼幫的主持李沉舟,內功心法,出入今古,幾無所不諳,又深不可測,惜緣慳一會。」武當掌教太禪真人原是鐵騎、銀瓶之師侄,但以名聲、德望、武功得以掌門之席,武當長幼有序,禮教深嚴,太禪是為掌門,鐵騎、銀瓶言語也甚為尊重。

    銀瓶微喟道:「別人還有死穴絕脈,我們……」鐵騎傲然道:「連『罩門』,都沒有了!」蕭秋水不禁苦笑,這種武功,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而今我們比內功,是一個打一個挨,挨不住算輸,你做裁判。」鐵騎繼續說。

    銀瓶接著說:「這樣好了,打多也無謂,如果自己覺得傷不了對方,就罷手算數。」鐵騎道:「好,就這麼辦。」銀瓶把馬一扎,提氣凝神:「你先打,我挨。」鐵騎怫然道:「既然如此,怨不得我。」便蓄力欲打,竟把蕭秋水肯不肯當裁判一事,遺忘得一乾二淨了。

    唐方、唐朋醒來的時候,已不能言,不能動,連臉部都失卻了表情。

    而且他們也不認識對方的臉容。

    起先大家都唬了一跳,後來才知道大家都被「改裝」了。

    改變了一個完全不同於自己的容貌,冰雪聰明的唐方,居然成了一殷實的商賈模樣,而唐朋卻給化裝成了年邁的老太婆。

    他們起先以為左丘超然、歐陽珊一不在內,後來才知道那邊一個瘦小的屠夫和三絡長髯的郎中,就是左丘和歐陽。

    然而馬竟終呢?

    馬竟終不在。

    馬竟終在哪裡?

    唐朋、唐方等被人扶持著走,其實是押持著走,走過大街,走過小巷,從荒涼的沙漠,窮山惡水,走到人跡漸多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他們將流落何處。

    馬竟終在哪裡?

    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吸了藥王之毒。

    但他功力卻是其中最深厚的,外號就叫「落地生根」。

    他臨仆跌之前。已抓住鐵索,將暈倒時全力一蕩,竟晃落江中。

    江中有江水,江水使他清醒。

    他喝了幾口水,比較恢復神智,便立即把舌根的毒洗清逼出。

    那毒不很毒,「藥王」似無意要殺他們,目的只是要他們束手就擒。

    等到馬竟終再有能力攀上大渡河鐵索吊橋時,人都不在了。

    「藥王」已自河水中躍起,率權力幫眾,押走了他們。

    「藥王」也知道少了一人,但他以為馬竟終已淹死了。

    莫非冤不可謂不奸詐,但他那時要全力閃躲唐朋的「子母離魂鏢」而且在七月天驟然落入江中,那滋味也不是好玩的。

    馬竟終開始跟蹤「藥王」這一行人。

    他妻子在那邊,他的孩子也在那邊,他的朋友更在那邊,不由得他不跟蹤。

    他功力未曾恢復,毒性仍在,故此他不敢妄動。

    他發現「藥王」是要把他們運到一個地方去。

    什麼地方?

    他看見「藥王」和「火王」又在康定碰過臉面,然後換成了「火王」祖金殿押送這四人,其中還有「一洞神魔」左常生及康劫生護送。

    這一行喬裝打扮的人,經滬定大橋,竟然入川,到了清水河一帶。

    這一群人帶著人質,入川作什麼?

    馬竟終不瞭解。

    他惟有暗地裡跟著這一隊人,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走過一條巷又一條巷,翻過一山又一山,渡過一水又一水。

    他不知道他們要停在哪一條巷子。

    然而他前面即將終止的死胡同,卻在命運裡等著他。

    鐵騎一出手,雙指一駢,點打銀瓶「窩心穴」。

    銀瓶屹立依然。

    鐵騎一反手,又拍出了七八掌,一剎那間,這七八掌連響,前面出掌,但發出的掌響竟在銀瓶背門。

    可是銀瓶佇立不動。

    鐵騎臉色一變,手曲成鑿,左右錐打銀瓶左右太陽穴。

    「噗!噗!」兩聲,銀瓶仍然神色不變。

    鐵騎臉色一沉,雙指迸伸,直插銀瓶雙目。

    蕭秋水也唬了一跳。如此狠辣的手法,豈不是出手就廢了對方的一對招子?

    蕭秋水正想阻止,但鐵騎出手何等之快,已打在銀瓶眼上,銀瓶也立時合上雙目,鐵騎雙指戳在銀瓶眼蓋上,居然無事。

    鐵騎長歎一聲,萎然收手,收手時忿然將長袖一拂,衣袂觸及山上崖邊一株碗口大的小松,「卡勒」一聲,松樹如同刀斫,崩然崩斷。

    蕭秋水這才知道鐵騎的出手,究竟有多厲害,而銀瓶的護體功力,簡直難以想像。

    然後輪到鐵騎閉上雙目,凝神扎馬。

    銀瓶緩緩開眼,立起吸氣,好一會臉色才從青白色轉為紅潤,眉須皆揚地笑道。

    「怎樣,我的『先天無上罡氣』如何?」鐵騎臉色鐵黑,連目也不翻道:「你也試試我的『金剛不壞神功』吧!」銀瓶大喝一聲,突然出手!

    他一聲大喝,「砰」地一聲,一株正面對銀瓶的松樹,竟被罡氣折裂為二。

    就在這一剎那,銀瓶不知已打出了多少拳,多少腳,打在鐵騎的重大死穴、要害:「百會穴」、「天門穴」、「鼠蹊穴」、「印堂穴」。

    「人中穴」、「喉結穴」、「命門穴」上。

    可是鐵騎不但不倒,臉部神態,居然發出了一種隱約的淡金色的光輝。

    佛門著名絕學:「金剛不壞神功」!

    然後銀瓶也長歎一聲,收了手。

    「你的內功好。」鐵騎微笑,緩緩收手。

    「你的功力也厲害。」銀瓶頹然道:「那今年這次比試,又是平手了?」鐵騎苦笑道:「咱們已平手了五六十年了。」銀瓶忽道:「等一等。」鐵騎奇道:「什麼事?」銀瓶似笑非笑地望定蕭秋水,蕭秋水只覺渾身不自在起來,銀瓶道。

    「適才我大喝一聲,這小子也在場的,居然不被震倒,想來內功也是不錯……」適才那一聲斷喝,樹力之折,然而蕭秋水聽來的確不覺如何。

    鐵騎也明白過來了:「你這小子很不錯,不如拿劍刺刺我們,誰要是挨受不住,誰就算輸……」蕭秋水也瞭解過來了,原來鐵騎、銀瓶是要他用兵器去刺戳他們,比較誰強。誰受不住,便算誰輸。

    本來無論武林高手內功已到何種境界,用掌力劈打可以受得住,但不見得可以受利器的刺割。

    這道理正如皮革一般,亦譬如以掌擊鼓,鼓面自能消解力道,但用一根針來刺,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以鐵騎、銀瓶兩人已入化境神功,普通刀槍之刺,根本不傷分毫,就算一流高手用刀劍加之,也承受得住,但要是一流高手外加一流的利器呢?

    蕭秋水本來不是第一流高手,甚至也不是二流三流四流五流的,甚至要進入第六流都很難,充其量可以成為武林中第七、八流的好手。

    可是他適才卻挨受了銀瓶那一吼,這連鐵騎等也很奇怪,能承受得了銀瓶那一吼的,少說可以在武林中排到第三級高手裡去。

    銀瓶「掙」地拔劍,彩虹一般的劍花一亮,銀瓶把劍遞給蕭秋水。

    「你用這柄劍,刺我們的要穴,記住,要大力地刺下去,不然對我們是沒有用的。」鐵騎也「叮」地拔出鐵劍,發出一道激烈的厲芒,把劍交給蕭秋水:「公平起見,你兩把劍一起刺吧。」於是蕭秋水就拿著兩把劍,呆在那邊。

    銀瓶、鐵騎紛紛催促。

    「刺吧,快刺吧!」「刺過來呀!要使力!」蕭秋水要刺,遲疑不決。

    「疑慮什麼?!快呀!」「猶豫幹嗎?!用力!」蕭秋水想了一想,歎了一聲,倏地收劍,兩掌拍出。

    他還是放心不下,不忍傷人,決定先用已身之掌力試試。

    他當然知道自己掌力何等薄弱無力,但他還是堅持要試試,以策安全。

    誰料這個決定乃救了兩條性命。

    這兩掌打出去,蕭秋水忽然被一股大力所捲動反震,然後有一種奇異的急嘯聲。

    蕭秋水大吃一驚,然後才知道嘯聲來自他的掌力,而他的掌力猶如排山倒海,連擋也擋不住,收也收不及。

    他沒敢輕視鐵騎與銀瓶,所以這兩掌中用了九成功力。

    他想收掌,已來不及。

    鐵騎、銀瓶一見蕭秋水出掌,臉色就變!

    但他們不能閃躲,「誰受不了,就算誰輸」。

    這兩個倔強的老人,誰也不願輸。

    蕭秋水的掌勁,猶如狂颼般吐了出去,而鐵騎、銀瓶只有硬受。

    掌擊中身體,沒有聲響。

    好深厚的功力。

    然後鐵騎鐵黑的臉色變了,變成慘白色,一搖,再搖,卻沒有動。

    銀瓶中掌,臉色沒有變,卻退了三步,每一步在地下踏了一個窟窿。

    只聽鐵騎慘笑點頭:「好,好掌力……」銀瓶也苦笑:「好,好內功……」話一說完,兩人突然一齊吐了一口鮮血,血箭打在地上,竟然射出了一個血洞,一個血窿。

    蕭秋水慌道:「兩位前輩……」鐵騎咬著唇道:「我知道,怪不得你,是我們要你打的,你己收了手,沒用全力……」銀瓶撫胸道:「你沒用劍刺我們,是不殺之恩,是我們看走了眼,沒有話說………說完兩人對望一眼,銀瓶一拱手道:「這位小友,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可是你小小年紀……」銀瓶歎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鐵騎接道:「你眉宇軒動,神光內斂,是日後武林俊傑,可是武技卻不如內力高……唉,這都不說了,」說罷一揮手,疾道:「我們傷重,告辭了。」銀瓶皺眉道:「後會有期。」鐵騎、銀瓶臉色越來越蒼白,一閃身,已掠下山,蕭秋水正待要叫,但兩名老人,輕功何等高明,一瞬已不見人影。

    蕭秋水自己也莫名奇妙。

    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第七八流的武功,卻身懷第一流的內功。

    這內功都是連服三顆及「草蟲」所致。

    是武林至寶,傳藥方為秦始皇時求長生不老術時仙客所研得之秘方,直至唐室皇司監造,後造得仙丹十四顆,太子先服兩顆而暴斃,帝君震怒,連殺當時天下名藥石師十二名,九族同誅。

    惟這其餘十二粒,卻被盜出皇宮,經武林異人輾轉相傳,終於在丹中滲合了解毒之法,雖不能如始創者意圖長生不死,但每丸可使功力促進一甲子。

    六十年的內功修為,在人生幾何能求?無怪乎不少武林高手都死爭奪,最後落於異人燕狂徒之手。

    燕狂徒亦是花了極大的代價,方才獲得它的。

    但他性格極是乖戾,只食四顆,因看重李沉舟,交予兩顆,另一枚卻要修理邵流淚而迫其服食,而邵流淚盜走其餘五粒,希望尋得「草蟲」後,解去原先熱毒,再服其餘,卻天意播弄,使蕭秋水、宋明珠各服一枚,重上丹霞後,宋明珠又強使蕭秋水吞食兩顆,故蕭秋水總吃了二粒。其餘一枚宋明珠取走。

    這下功力之遽增,實非他自己所能想像的。

    縱鐵騎、銀瓶功力蓋世,硬挨他一掌,也受傷不輕,若換作旁人,早就肝腦塗地了。

    蕭秋水看鐵騎真人、銀瓶道人之去,心裡悵然。

    一下子丹霞嶺又只剩他一人。

    從丹霞望過去,只見山接山、海接海,山谷在遠處,風景雖好,江山如畫,卻覺偌大天地之間,無有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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