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蝶兒與水仙的離去 文 / 溫瑞安
夜風習習，入夏的晚風中也帶著一股燥熱的氣息。斑斕的星空總是有群星點綴，仰望天空，各種星宿都如爭芳鬥艷一般鼓起勁的閃耀著自己的光華。
入夜，柯子墨獨自靜靜的端坐在一個小山頭，仰望著星空怔怔出神。蝶兒靜靜的坐在他的身旁，面容帶有些許哀傷，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柯子墨不遠處的身後，升起了一道溫暖的篝火，將水仙那張煞白的小臉照耀的有了些血色。楚君河則在一旁低著頭，若是仔細聽去，陣陣如蚊鳴般的鼾聲悄悄傳出。默徒一會望望水仙，一會回頭望向不遠處的柯子墨，臉上總是顯示出猶豫之色，但是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平時喧鬧的兔八哥此時不知跑到了何處，在如此燥熱的晚風中，此時的情景有些沉悶。蝶兒悄悄瞄了一眼一臉冷峻的柯子墨，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輕聲道：「柯公子，其實水仙說的沒有錯，你不要怪她了。」
柯子墨微微低頭，以至於蝶兒從側面無法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一道平仄無奇的聲音傳了出來：「她出賣了同伴，我不敢將她再留到我的身邊。」
蝶兒輕歎一聲，小聲道：「我看水仙姑娘也是很難受呢，說不定她已經改了，下次再也不會這樣呢。人生漫長，誰能不犯錯呢？」
柯子墨微微偏頭，蝶兒從側面可以看到他原本臉上堅硬的線條已經變得有些柔和了一些。柯子墨輕聲道：「不一樣，她出賣的是你。如果是我，說不定就原諒她了，可是你不同。」
蝶兒嘟著嘴巴，有些埋怨道：「為什麼是你，你就會原諒，我就不行呢？」
柯子墨輕笑一聲，彷彿是在嘲笑自己一般，他猛然偏過頭，緊盯著蝶兒秀麗的臉龐，一時間他眼中熾熱的火焰燒的蝶兒有些不敢直視：「蝶兒，我愛你。」
一時間，世界風輕雲淡，時間彷彿停止了走動，整個世界都寧靜了下來，只有兩個相顧神情的少年少女。蝶兒呆立原地，怔怔的望著柔情的柯子墨，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柯子墨輕笑一聲，轉過身拉著蝶兒的手，眼神真摯的道：「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才無法原諒水仙出賣的人是你。」
一瞬間，幸福來臨的太過突然，蝶兒有些反應不過來，滿臉居無所措的表情。柯子墨淺笑一聲，將慌張的蝶兒拉入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他，輕歎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內心的真相告訴我，我愛上了你，再也離不開你。今生今世，我們都要在一起，永不分離好麼？」
蝶兒跌入柯子墨的懷中，彷彿找到了歸宿一般，逐漸寧靜下來。她靜靜的聽著柯子墨把話講完，兩行不知是幸福還是其他的眼淚流過臉頰，整個人的身體都在微微啜泣，但是蝶兒仍然努力的哽咽道：「嗯，蝶兒答應你，永遠不分離。」
不遠處的水仙彷彿似有所感，微微側臉觀望抱在一起的兩人，一時間，她的內心第一次感覺自己彷彿做錯了什麼，原本渾圓無瑕的道心不禁升起一絲裂痕，她張大了嘴巴，努力想要哭出聲，將自己內心的絞痛發洩出來，但是卻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有兩行清淚拂過臉頰，打濕了胸前的衣襟。沉睡的楚君河與陷入沉思的默徒，都沒有發現到這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蝶兒輕輕從柯子墨的懷中爬起來，小臉盈盈的衝著柯子墨笑道：「柯公子，當日你為蝶兒獻上一曲《蝶戀花》，今日蝶兒為你獻上一曲《梅花三弄》如何？」
柯子墨微笑著點了點頭，蝶兒探手從柯子墨的懷中取出他的橫笛，放在自己的嘴唇邊吹奏起來。笛聲吹起來低沉婉轉，往往細水長流之間語調一揚，仿若弄迎春曲一般，又如蝶舞蜂飛騰異彩，曲調高昂。最後曲調一轉，同弦泛音猶若『斷迴腸，思故里』的味道，令人不覺魂飛。
聽著笛聲，一股無可抑制的困意漸漸襲上心頭，柯子墨望著蝶兒的笑臉，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渾身提不起一點力氣，最終雙眼再也睜不開，跌倒在地沉沉睡去。
蝶兒放下橫笛，嘴唇輕啟，低聲吟唱道：「梅花一弄戲風高，薄襖輕羅自在飄。半點含羞遮綠葉，三分暗喜映紅袍。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錯把落英當有意，紅塵一夢笑誰癡。
梅花三弄喚群仙，霧繞雲蒸百鳥喧。蝶舞蜂飛騰異彩，丹心譜寫九重天。
空憑遐想笑摘蕊，斷迴腸，思故里。」
吟唱完，蝶兒輕歎一聲，自嘲的笑道：「曾經甚是期盼，等到真正來臨時，卻不得不要面對分離的場面，果然有些『斷迴腸，思故里』的情懷。」
兔八哥不知何處出現，跳到蝶兒的肩頭，望著柯子墨低聲道：「蝶兒，你真的要走嗎？」
蝶兒輕笑一聲，將兔八哥放在地上，蹲下身輕笑道：「以後八哥哥要多陪陪柯公子呢，免得蝶兒不在的時候他會孤單。」
兔八哥鼻子一酸，兩隻前爪抹了抹眼角的清淚，眼巴巴的望著蝶兒，卻不知如何開口。蝶兒撫摸著兔八哥的耳朵，又抬頭望著沉睡的柯子墨，臉上露出不捨之色，低下頭對著兔八哥道：「八哥哥，你告訴他，這把橫笛我拿走了。我的心，會永遠陪著他，等他晉陞散仙業位時，再告訴他我身在何方。」說罷，一陣清風吹過，蝶兒消失的無影無蹤。
篝火旁，跳躍的火光照映在沉睡的人臉上，影子隨著飄渺不定，默徒的呼嚕聲彷彿打雷一般響亮。原本沉睡的楚君河，微微睜開雙眼，輕輕歎息一聲，又轉過身繼續睡去。這一聲歎息中，夾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清的情緒。
原本水仙坐的地方，則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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