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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我是龍舌蘭 文 / 溫瑞安

    「殺手和尚」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個組織。

    殺手的組織。

    這組織很龐大,共分東、南、西、北四支。

    人手不算很多,但都十分精銳。

    而且都是高手。

    他們有四個共同的特色:

    一,他們都是殺手,是為了:甲,錢;乙,上頭下令;丙,私怨——而殺人。

    二,他們掩飾的身份都是:和尚。

    三,他們要殺的人,一定殺得到,因為他們是夠好也夠狠的殺手。

    四,他們殺的,絕大多數(除了因私仇而宰殺的「黑吃黑」道上的人)都是民眾心目中認為的好官、好漢、好人。光是這四個特點,已夠麻煩了,譬如:

    一,他們掩飾的身份是出家人——世間出家人那麼多,總不能一個個去查,而且,這種冒瀆佛門的事,誰也不願去冒這個大不韙。

    殺手查不出來,但大家都知道:殺手的身份是和尚,這就更糟了,試問:有誰還敢去開罪出家人?

    於是,這些僧侶上街托缽化緣,誰敢不施,誰能拒逐?唯有予取予求。這樣一來,這些出家人都成了民眾心中的瘟神惡霸了,也真有些本來和善的出家人搖身一變,成了貪得無厭的惡棍了。

    二,他們為錢殺人,那就夠糟了。

    原因是:一個好人通常不會給錢叫殺手去殺掉惡人,可是,一個壞人則完全會做付錢給殺手以幹掉與他對立的人。

    所以,好人便愈來愈少,壞人必愈來愈多。

    這風氣都要不得。

    更要不得的是:他們聽上級命令殺人。

    這就更不問情由了。

    甚至是陌不相識的人,也會死在他們手上。

    這就更教人防不勝防,而且,也更加無法查究。

    因為殺死他們的人可能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既查不到兇手,就更追查不到買兇殺人的人了。

    這些影響都很壞。

    壞得連負責緝拿他們案子的捕役和官員,不是因誤查佛門清淨地而惹起民間眾怒、告上官去,而被革職查辦,更有的案子辦到半途,人也給「殺手和尚」殺了。

    ——試問,這種搗馬蜂窩的事,誰還敢辦?

    更難辦的是:

    聽說,這個「殺手和尚」集團的幕後主使人,是個皇上跟前的大官。

    在這年頭,人們一聽這來頭就頭大膽小,誰想惹這種辦不成便腦袋搬家,一旦辦成了就抄家滅族的事?

    在這兒,只要有什麼事一旦跟「朝廷上的紅人」扯上了關係,就什麼事都好辦,也啥事都不好辦了。

    ——好辦的是:大家都只好讓一讓,讓他威,讓他狂,讓他逍遙法外好自在。

    ——不好辦的是:不敢辦、不可辦、不能辦。

    困為沒有人有本領辦他們,這些殺手們,就更無法無天了——反正他們是和尚:他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既然他們不肯下地獄,索性就把別人扯下地獄算了。

    他們自己呢?

    已至極樂。

    樂在西天。

    ——西天何在?在他們花錢買來的開心裡。

    ——錢從何來?

    從他們狙殺掉的人命處來。

    的確,誰敢拿他們沒辦法。

    誰也不敢辦他們。

    卻還是有人敢辦他們的。

    這兒的縣官章圖便是一個。

    章圖是個好官。

    他清。

    他不收錢,不受賄。

    有次他辦一件案,查明了是紈褲子弟干的,殺人奸擄,上頭著人送來了足以他吃一輩子再樂下一輩子的賄款,他卻正眼也不看,就連送賄者一併辦了。

    他正。

    他不詢私,也不偏頗。

    他連自己上司親屬犯罪,也一樣照判不誤,判了之後,才跪地請罪,在自己俸祿中騰出一筆錢,來接濟受刑犯人牽累的妻兒。

    他就連自己兒子犯法,他也自行檢舉,照判不誤。

    他廉。

    他一介不取,所以,家裡只有一個僕人,妻兒都吃糙米,穿荊布。

    他住的也只是石屋。

    他人好。

    一旦不在公職上,他就跟百姓打成一片,不管屠戶、農佃,乃至打更的、挑大糞的,他都一視同仁,甚至有時是卸袍捋袖,一起幫人耕作勞役。

    所以他深得人們愛戴。

    大家都喜歡他。

    百姓都知道他才是父母官——一個待老百姓如同子女(而人們視之如父如母)的官員。

    大家有時候甚至戲諺地稱之為「圖章」,這位青天大老爺也不以為忤,照應不誤。

    除了犯法的以及不守法的人,誰都喜章圖。

    「殺手和尚」集團的「和尚們」當然不喜章圖。

    但那也不致於真要殺了他。

    他好歹也是個官。

    ——若非真的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他們還不會傻到去殺地方官惹麻煩。

    可是,上頭已下了指令:

    這指令當然是格殺令——

    狙殺章圖!

    這指令一下,就等於判了章圖死刑!

    負責這兒東路「殺手和尚」組織的老大,他們稱為之「師父」。

    「師父」是「戒殺大師」。

    這當然是非常有趣的事,一個殺手集團領袖,其名號居然是:

    「戒殺」。

    他手上有五個「和尚」,名為「戒聲、戒香、戒味、戒觸、戒法」。

    當然,這五人是殺手,自是啥也不戒。

    好玩的是:這些殺手,非但什麼都不戒,也百無禁忌,卻偏以戒為號。

    不過,人生裡有著的是這種詭異的事:

    正如有人宣稱自己才是正統的,然則真真正正的正統卻是給他撂到坑底裡去了。

    有人擺明他才是執法者,他是依法行事,但這法到了他手上,卻只是無法無天、知法犯法的「法」。

    這正如有人說他是為了愛你,幫你,做的卻老是恨你,害你的事。

    這世上有的是這種人,這種事。

    「殺手和尚」選擇了酬神戲那一天動手。

    這一天,絕對是這兒一帶方圓數百里最熱鬧的日子。因為今年谷糧豐收,大家都會集在這兒,拜視祭祖,再演幾台戲,不管看戲的、看事的、看熱鬧的,今天都會往這兒擠,正所謂看人的大多看個目不暇給,辦貨的當真選個琳琅滿目,就算是純粹是過去放一個屁的,其臭也大有千百人嗅著。

    這場戲一唱,上至三頭店,下至兩尾鋪的村民都趕來湊熱鬧了。

    其實,在這東南一隅,人們過的大都給剝削殆盡,民不聊生,但卻這向陽小鎮、陽麗鄉、春陽市一帶獨好,主要是因為這兒的官好。

    官好,便「上遮下扶」:遮的,是不讓上頭恣肆搜刮;扶的,便是盡官府之力協助老百姓從事生產耕作,安唐樂業。

    老百姓大都是良善平和的,只要對他們好一些,他們已感恩不勝。

    章圖自然是這樣的好官。

    所以大家都很敬愛他。

    他自然是這酬神戲祭天拜祖的執禮者。

    這是理所當然。

    他也誘出了當地最有名的「包石寺」住持:苦耳神僧來主持司禮。

    祭天儀式過後,就拜三方四正神,之後上祠堂祭祖,苦耳神僧帶同子弟誦經九遍,才到酬神戲的開始。

    嚴肅的儀式這才算過去,大家可樂了。由縣裡最高官員章大人說的幾句「訓辭」,也草草了事。章圖半開玩笑的跟大家說:

    「各位鄉親父老叔伯兄弟姊妹等的是好戲上場,而好戲就在下官說完了話之後就開始,所以下官還是把話趕快結束吧。」

    他說的「結束」,系指他的說詞。

    他」結束」得這麼快,是以更獲得大眾熱烈鼓掌歡迎。

    大家都認為他是個能體察民心的好官。

    但老百姓們顯然誰都意想不到:

    ——這位恩同再造的父母官,說了這一番話之後,不但「結束」了他的話語,也同時「結束」了他的性命。

    他一身深受他們的愛戴。

    可是他們日後只能懷念這樣一位好官。

    他一向都是跟大家生活在一起。

    但從今以後卻成了他們記憶中的人物。

    他死了。

    「殺手和尚」殺了他。

    他們殺他,殺得四肢五臟一齊斷裂、穿破,一點活命之機也不予。

    他說完了最後一番話(他一生是最後的話語也是向百姓說的,就像他一生也為老百姓而活一樣),然後步下台來,鄉紳父老恭迎他在第一排木長凳上看了一會兒戲曲,然後他可能是因為累了/有事要辦/要去跟群眾打成一片之種種原委,他便離開了座位,往正在看戲的人潮裡走去。

    大家都認識他,熱烈的與他招呼、問好。

    他也一視同仁的向人問好、回禮。

    這些人他大都認得。

    他一向沒有官架子。

    也不做虧心事。

    他身邊不是沒有保護的人,而是他一向不接受任何人保護。

    所以,他身邊兩名親信、兩名捕役,也避得遠遠的,同時也「保護」得很不經心,也不在意。

    因為他們不認為有什麼人竟會傷害、狙擊這樣一位好官。

    一個這般正直的人。

    他們錯了。

    因為世上有一種人是專門要殺害真正「正直的人」的:

    那就是不正直的人。

    所以他們當然錯了。

    而且錯得厲害。

    「殺手和尚」就在這一刻動手:

    前後左右都是人群,他們的「目標」又完全沒有防備,這正是動手的最好時機,所以戒殺大師下令:「殺了!」

    人生真是奇怪:有些人:活著既沒有啥意思要活下去,卻偏偏就是不死,而且活得很久很久,縱遇上危險,也常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一直都說死不死,健康長壽。

    有些人本該活下去的,他活著能使許多人都活得更好的,但卻突然的,因為一個意外而死了。

    人性也真是奇異:作為一個人、好像他才是神,他不但可以「殺」樹「殺」花「殺」草,也可以殺鳥殺獸殺一切可殺的,到頭來,就算殺自己的同類:人,也理所當然似的。

    禽獸殺同類,尚且為了果腹,人殺人,或為權、為名、為利、為色,或是為一時看他個不順眼,可有時甚至啥都不為!

    人也是奇特的:人一生下來就不公平,家庭、背景、運氣、樣貌、體格、智慧、才氣,便各有不同,有的人活著可以使一大堆人為他一人而活,而大多數的人活著是為別人而活。

    只不過,有一事卻是公平的:

    是人都會死,。

    死了,再強的、再幸運的、再不得了的人都一樣:

    也只不過是個死人。

    好人、壞人、善人、惡人都一樣。

    只不過,這次死的絕對是個好人。

    而且是個好官。

    章圖。

    章圖在臨死前突然聽到「殺了」這兩個字。

    這無疑是一個命令。

    然後他看到幾個陌生人:

    五個人。

    都戴著竹笠、披著草帽的人,突然迫近了他。

    他已感到不妙。

    在他死前的一刻,不知有沒有感慨。

    他是個俯仰皆能無愧的好官,為何卻還是有人對付他?殺害他?

    人明明還活得好好的,誰有權說「殺了」就可以真的把另外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如此「殺了」。

    他在臨死前確定是聽到了「殺了」這幾個字:

    那彷彿是仇家的聲音。

    他雖然不認識這些人,也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殺他。

    但他還是死了。

    動手的是五個人。

    戒聲、戒香、戒味、戒觸。

    還有戒殺大師。

    戒法並沒有出手。

    他負責照應、看風。

    ——上頭命令是:徹底的殺掉章圖,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下動手,「以做傚尤」。

    所以,他們就在這裡下手。

    在這地方下殺手,殺了人也易逃走。

    他們一齊出手。

    戒聲、戒香、戒味、戒觸一人一把戒刀,一人一刀,也一人砍了章圖一刀,就把他一隻左手一隻右手一隻右腳一隻左腳全剁了下來。

    只剩下了頭的章圖,在同一剎那又遭戒殺大師之一擊。

    他五指箕張。

    五隻手指都留有長甲。

    長甲上束著修長鋒利的刀。

    他一手——五刀——插入他的身子裡去。

    章圖在同時間,又連中了五刀。

    他的心、肝、腎、肺、胃同時著了刀。

    都遭貫穿、刺破。

    戒殺大師迅速抽刀。

    血光暴現。

    好好的一個縣官章圖,一下子只剩下了頭,一剎那間只剩下了個沒有生命的軀殼。

    眾人發現之時,有人尖叫,有人怒嚎,盡皆大驚、失色、恐慌、人潮互相踐踏、傾輒。

    ——因為死的是他們最服膺、最愛戴的人,這種驚怖是莫可言喻的。

    大家一下子都沒了方寸,失去鎮定。

    「殺手和尚」已得了手。

    殺了人。

    並迅速退走。

    他們在撤退的時候,還做了一些手腳,例如,在完全無辜的人臀部紮了一刀,順手挑斷一個看戲人的腳筋,撞了一下一個美麗姑娘的雙峰,絆跌一位老婆婆。……諸如此類。

    於是,群眾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尖叫哀號,此起彼落,大人小孩哭鬧呼喊,亂作一團。

    這就對了。

    這更有利他們潛逃。

    而且他們也做到了指令上另一個附帶的指示:——殺了章圖,且盡量製造混亂。

    他們這一次的殺人行動,十分成功。

    他們的確「徹底的」殺了章圖。

    而且也製造了很大的「混亂」——在縣志上,這一天「相互踐踏,狼狽呼號,枉死無數,慘不忍聞」。

    只要他們也能成功的退走,這一次暗殺行動,便也就順利平安了。

    「他們能安全撤退嗎?

    能的。

    假如他們沒遇上他。

    這個人。

    「他」當然是個男子。

    「他」穿的衣服,「他」戴的帽飾,「他」金刀大馬的坐在那處,是人都知道「他」當然是個男子。

    但卻不然。

    就算「瞎了的」也心裡清楚。

    「他」絕對不是男人。

    ——因為沒有那麼好看的男人。

    絕無。

    你看「他」那一笑的風情。

    你看「他」那一流盼的風姿。

    你且看「他」那一舉手一投足一不自覺一不經意間所流露的風流。

    看到了這些,你當然就會明白:

    「他」是個女子。

    而且是個極好看的女子。

    ——更旦還是個愛嬌而愛俏,人間而不為煙的風流女子。

    顧盼生嬌。

    杏靨桃腮。

    ——在在都有說不出的風流自蘊,萬種風情。

    可是「她」偏愛打扮成男子,而偏偏是誰都不會相信她會是個男子的女子。

    她正站在台上。

    她不是戲子,也不是巫師,她之所以仍在台上,是因為苦耳神僧和她身邊的一名男子。

    那時候,因為苦耳神僧是這場祭天酬神奠祖儀式的司禮,一直都在前排座位上垂目合十,清心正意,默禱低誦。

    他打算念完這一段經文,俟台上的戲第一折演完之後,他便功德圓滿,率弟子離去。

    由於他在戲台旁鑼鼓喧天之時仍能清心正意誦經,以致連原本陪在他身邊的章圖向他告辭少陪,他也沒任何反應寒暄。

    章圖一走,苦耳神僧右側的男子忽道:「大師父,您今天帶了幾位門徒來?」

    因為要誦經奏樂,苦耳神僧當然不止一人前來。

    苦耳大師對縣官章圖的辭別可以不理,但他身邊那壯碩青年才一開聲,他就停止默誦經文,答:「十二人。」

    「哦?」那方臉俊偉的青年有點兒詫異,「今天卻來了不止十三位佛門子弟。」

    這時,在苦耳大師左邊的她,就不屑地抿抿嘴兒,笑道:「這兒附近也有不少出家人,可不一定是苦耳大師的子弟才能來。」

    俊偉青年道:「說的也是。只不過,這些人都戴著裹布帽笠,不願讓人看出他們不留頭髮,這不像是一般佛門弟子之作風。」

    那扮男妝的女子並不服氣:「既然他們蒙頭戴帽,你又怎知他們光頭?」

    方臉漢子道:「有頭髮沒頭髮,戴上去的帽子總會突起一些,裹著的布帛總會凹凸一點,只要仔細觀察,有頭鬢及頭髮,就算戴笠頂帽,也還是都看得出個分別來。」

    他笑笑又加了一句:「正如你女扮男妝一樣。」

    女子大嗔,又要爭辯,苦耳和尚卻說:「但莊稼漢、鄉下人,也有剃光了頭貪圖方便怕熱的,不一定光頭的就是和尚。」

    方臉青年道:「如果為求方便,又何必剃光了頭再戴帽裹上頭巾?就算今天湊熱鬧裝體面,但此際熱個蒸籠似的,大家都淌了汗,這幾人以厚布裹著額頂,臉上卻滴汗皆無。」

    苦耳大師知道事有蹊蹺:「你的意思是……?」

    方臉俊偉漢子點頭道:「他們都是會家子,所以我才請教大師究竟帶了幾位弟子過來。」

    那女扮男裝的女子才凝重了起來,「他們這些人來幹什麼的?」

    漢子還未作答,場中已發生了騷亂。

    這騷亂等於回答了這問題。

    騷亂一起,漢子已站到椅靠邊上,踞足張望,同一剎那,女子已縱身到戲台上,竟比燕子還輕,比燕子還巧,比燕子還會飛似的。

    她足尖一抵台上,也不理戲台上人的驚呼,已一手擷下背上一把深紫色的小弓,這一挽手,原來的豪士紗帽已落了下來,花地落下一頭雲海似的烏秀長髮。

    她凝注台下的神情美得令人發暈。

    但這時台下大亂,爭相走避,修號不已,誰也沒注意這台上的美嬌娘。

    直至她出手。

    她出手前,蹙著秀眉,不但是看,也在專注的聽。

    她在混亂中看,在吵囂中聽。

    但她聽得比看還專心。

    因為她知道她看不到的卻一定能聽到。

    她喜歡聽這個聲音、低沉、有力、寬容而可靠,還有一種內蘊的溫柔。

    她雖然喜歡跟這聲音緊憧、煩纏、狡辯,但她其實打從心裡也信服這個聲音的主人。

    尤其在這種時際:

    ——越是混亂、緊急之際,這語音就越準確、穩定。

    英雄本就是主持亂局的人,威信是要在混亂中才見出的力量。

    他的語音果然傳來:

    「章大人遭狙擊。」

    這是第一句。

    女子擷下了第一支箭。

    緋紅色的小箭。

    「殺手有五個人。」

    女子拔出了第二支箭。

    鮮紅色的箭,十分小巧。

    「第一個人穿紫麻衫戴赭帽,正自東南方溜走,正退到門前,鼎爐旁的第三人便是。」

    女子認準了,又拔出第三支箭。

    鮮紅色的箭,如情人的血。

    「第二個人穿衣短打,戴笠鬥,向西南方楹聯前繞第二株玉蘭花樹走。」

    女子立即認出來了,手上已挾住了四支箭。

    金紅色的箭,像正燒得如火如荼。

    「第三個人商賈模樣,左頰有顆大灰痣,蟒皮紫團,手攏袖裡,正向至面面右二門門檻石跨。」

    女子馬上看見了,她已扣住了第五支箭。

    箭色暗紅,如凝固了的血,殘沉的余暈。

    「第四人農夫裝扮,現正自西北角退走,在西匾下倒數第三人便是他,剛用肘撞打一女子胸部,又從一摔撲倒的小童身上踐踏而過。」

    女子一咬牙,搭上了箭。

    五支箭。

    五支箭。

    她竟一併扣上。

    她仍未發箭。

    他仍在等。

    她在等進一步的消息:

    第五個人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的。

    ——那聲音從來沒有讓信任她的人失望過。

    他果然沒令她失望。

    他找到了第五個人了:

    「第五人在簷下雨渠旁,就像蛇一般自眾人腳下滑行,現在竄至東北隅月洞門旁左側竹林子外三尺之遙。」

    聽到了。

    也齊全了。

    於是她就出了手。

    發出了她的箭。

    一弩五箭。

    一發五矢。

    做人做事,不可三心兩意。

    兩意三心,不如專心一致。——但凡偉大的事,一定要付出驚人的心力,不專心則成不了事。

    專心才能有不凡卓越的成就。

    讀書如此,做事如此,連習武、出招,也非這般不成大器。

    可是她卻不專心。

    從不專意。

    她練的絕招是可以同時並存三心、並起兩意。

    她的箭法正叫做:

    「三心兩意箭。」

    她一弩五矢並發。

    射五個方向。

    ——每一個方向都在驚變和混亂中,有不少無事的百姓夾雜其間。

    射五個人。

    ——五個一流的殺手,而且正是比蛇還更滑,比鼠還會竄、比狐狸還狡詐的高手。

    她五箭齊發。

    五矢皆命中。

    無一落空。

    她為這「三心兩意箭法」各取了名稱:

    「三心」是:怡情、怡性、怡心。

    「兩意」系:如意、快意。

    不過,此際,對那五個和尚殺手而言,卻一點也不稱心、一點也不順意。

    第一名殺手右踝著箭,踣地。

    第二名殺手左腿中箭,仆地。

    第三名殺手左膝著了一箭,跛行強撐。

    第四名殺手右膝穿過一箭,強持難立。

    他們分別是剛狙殺了章圓的「戒味、戒觸、戒聲、戒香等四人。

    他們的計劃本來萬無一失。

    他們的確也已成功得手。

    他們逃走的時候各分五處,造成混亂,且在人群中魚目混珠的溜出去。

    沒有可能遭人發現,就算發現了也決來不及也更無法抓到他們。

    卻不料……

    五名殺手,同一時間傷了四名。

    還有一名。

    那一箭射來,戒殺和尚發現已遲。

    他也斷沒想到他的行蹤居然遭人發現,而且還來得及對付他。

    但他畢竟是這些殺手裡的領袖。

    他要躲,已來不及。

    要擋,也擋不住。

    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身邊一個小童,在身前一攔。

    ——這一箭若射他首先就得要射死這個小孩!

    潑出去的水決可能收得回來。

    正如燒掉的紙不可能還原一樣。

    現在這一箭也是這樣。

    ——發箭的女子不禁目瞪口呆:她當然不想傷害無辜的孩子,但射出的箭又教她怎麼收得回來?

    就在這時,突然,在戒殺大師身前,出現了一隻手。

    一隻堅定的手。

    這一隻手伸出了兩隻手指。

    兩隻堅定的手指。

    手指一挾,就夾住了箭。

    這一箭才沒射著了孩子的咽喉。

    那女扮男裝的美嬌娘這才發現:

    原立在椅上的漢子已經不見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潛至那挾持孩子的殺手身旁,及時替他和孩子擋去了一箭,也化解了她幾乎造成的孽。

    她舒了一口氣。

    暗忖:

    一一他果然沒讓她失望。

    又一次不讓她失望。

    戒殺和尚乍見有人出現在他身旁,為他擋去了一箭,既高興又震愕:

    高興的是可免去一箭之厄:那一矢之勢眼看會穿過小童的軀體而射著自己。

    震愕的是:來者是個陌生的漢子。

    也不知怎的,這漢子看去也沒什麼特別不得了的,但卻讓人有一種鐵肩擔道義、空手破長刃、英雄丈夫好漢志的感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立即將手中號啕著的孩子往前一擋,獰猙地道:「別過來,一過來我先殺了他。」

    那漢子搖搖首,彷彿很惋惜。

    很為他惋惜。

    惋惜得居然問他:「你還算不算是個江湖中人?」

    戒殺大師抓住小童的手,緊了一緊,振聲反問:「你什麼意思!」

    漢子道:「你要是個江湖人,就該知道威脅挾持婦孺是件羞恥的事。」

    戒殺大師嘿笑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是不擇手段去做對他自己有利的事。」

    漢子歎了一口氣:「你錯了,江湖上的好漢們是該做義所當為的事,你不配作為一個江湖人。」

    戒殺寒了臉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教訓我?你知道我是准?你敢得罪我,這輩子就活夠了。」

    漢子道:「我知道你。」戒殺大師倒是一愕:「你認識我?」

    要知道,當一名殺手,居然給人認了出來,那是大忌,更何況他是殺手們的領袖!

    漢子平和地道:「你是個殺手,而且還是殺手的頭頭。」

    戒殺大師齜開多肉的厚唇、咧開像石榴一般的齒齦,露出森然的兩排尖牙:「你既知道我們是什麼人,還不滾開免遭殃!」

    漢子搖首:「我不怕。我來這兒就是為了來找你們的。」

    戒殺大師更是懷疑:「你是……」

    漢子溫和地道:「我只是個小老百姓而已,只不過,因知你們這個殺手集團專以卑鄙的手段暗殺好人,所以我也想做個大丈夫該做的事情。」

    戒殺懷疑不定:「什麼事?」

    漢子攤開手道:「抓你們正法。」

    戒殺望著對方那一雙大手忽然想起江湖上盛傳的一個人物,一個罪犯惡人的大剋星,不禁惕懼起來啞聲問:「你……你是誰?為什麼要找我們!」

    漢子微笑道:「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只不過是個想做大丈夫的小老百姓而已。你們做盡傷天害理的事,但是誰都應該將你們繩之於法。」

    戒殺忽然咆哮了一聲,將手上的孩童向上重重一提,提了起來,不理小孩雙眼翻白,手腳掙動,咆哮道:「我不管你是什麼大丈夫!你敢動手,我就先殺了他,你就先害死了這小嵬子!」

    漢子語氣也沉凝起來叱道:「到這時候,你還要造孽?還敢對抗?」

    此時,戒殺和尚手上那名孩子,已給他扼得臉色紫脹,少了出氣,沒了入氣。

    戒殺獰笑道:「一個好殺手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才見出他的手段來。大丈夫,大英雄,你叫他們讓出一條路,給你老子我走個輕鬆愉快的,要不然,你就是殺死這小孩子的劊子手,看你那時當成大丈夫還是小王八,江湖人還是漿糊人。」

    漢子忽爾沉下了臉:「好,你用小孩的性命來要脅我,你可知道像我這種人曾受過類似的威脅有幾次了?」

    戒殺又呆了一呆,道:「我管你幾次了?現在有人質在我手上,是我凶不是你凶。」

    漢子只道:「可是在我面前挾持人質的,到頭來只有我凶沒你凶的。」

    然後他雙目一睜,喝了一聲,如旱地裡炸起一聲雷:

    「一個孩子豈能嚇得了我?你遲遲不殺,我先替你把他給殺了,看你還拿什麼來作盾!」

    他一說完,一拳就打了出去。

    這一拳打出,猶如晴天一聲霹靂。

    本來,戒殺和尚的身旁已圍攏上四名捕役和二名衙差,其中二人一個正是縣官章圖的親信麻三斤,另一是衙裡捕頭、人稱之為「風塵」的陳風,他們正偷偷掩上去,想伺機制服這悍匪。但這一聲暴喝,加上那一拳所起的急風如炸,這七人立時都似給五雷轟了頂似的,不是立樁不住,就是給炸得目瞪口呆,有一個還捂著心口,敢情是心肺受不了這種恐怖的拳風叱吒。

    當然,這一拳並不是擊向他們的。

    幸好不是。

    ——否則這些人一個都抵受不了。

    但也不是打向戒殺和尚。

    ——不是打向戒殺和尚殺手,卻是砸向誰呢?

    你說呢?

    漢子那一拳,竟是打向戒殺和尚手中的小孩!

    這一拳未出,已聲勢過人,一旦擊出,也無法可擋!

    但這十分大丈夫、大氣派的一拳,竟是要小孩的命,那算啥大丈夫?難道那漢子真的為了自身不受威脅,而又不能放過窮凶極惡的戒殺和尚,以致不惜犧牲掉這個原本天真可愛的小生命嗎?

    也許,所有偉大的事業都難免有犧性。

    一切重大的戰役與改革,都有必然的犧牲。

    可是,人只能活一次,人只有一條命,雖然生下來就是要為另一個人或一件事而「犧牲」掉的?既然要人犧牲的人那麼偉大,他自己又不去犧牲?要是人人都犧牲了,誰還有命去完成偉大的事,偉大的任命?

    戒殺和尚當然沒在那一剎間去推想那麼多的問題。

    他只是覺得意外。

    他沒想到眼見這個鐵漢男兒大丈夫的人,一出手竟那麼勢若雷霆,而那麼勢若奔雷的一擊居然只是針對他手上的一個小孩!

    儘管戒殺和尚是沒想到,可是他絕無意思要替手上小孩擋開那一擊。

    他是個殺手。

    他是要用別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利益,而絕不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來保護別人的性命。

    決不是。

    很多人以為殺手痛快、殺手的生涯神秘而好玩,殺手的行業很浪漫奇情。

    不錯是奇情,但一點也不**。

    殺手只是自私,為私利而殺人。任何一個人為了私己的利益而奪取他人生存的權利,這不叫浪漫,只叫卑鄙。

    因此,他們的生涯一點也不好玩,成日都為不負責任的毀滅他人性命而擔驚受怕,也為自己的生命隨時遭人毀滅而擔憂負驚。

    所以他們的生活一點也不痛快;神秘倒是真的,因為他們見不得光。

    所以素仰殺手的人,只有三種:一是根本不瞭解什麼才是殺手的人,他們以為「殺手」是與「俠者」同義,守信重義,快意恩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其實才沒這種事。

    二是本身就是殺手,或想當個殺手的人。臭味相投,行行出狀元,在不少行業中也有行尊,殺手也不例外的。

    三是人格上本就很卑鄙的人,蛆蟲當然喜歡腐物,老鼠自然不喜歡光。

    「俠士」不是「殺手」。

    「俠者」更非「刺客」。

    ——可惜這點太多人都分不開,分不清。

    作為一個「俠客」,必須是慈悲的,因為他急人之難,赴人之危,憂患與共,不離不棄。

    但殺手不能慈悲。

    剎手一旦慈悲那就殺不了人反為人所殺。

    也許殺手也偶有慈悲。

    那是對他們自己。

    漢子那一拳打下去,戒殺和尚沒有接。

    他讓手上的孩子來擋。

    漢子那一拳,他只打孩子,不打殺手,亦不打和尚。

    這一拳何其之凶!

    這一招何其的毒!

    「砰」!

    這一拳就打在孩子身上。

    打個正著。

    「轟」的一聲,倒下的卻是:

    戒殺和尚。

    全場的人,都為之愕然。

    那幾名悄悄包圍戒殺和尚的捕役,也全都頓住了。

    戒殺大師也始料不及。

    他要是能料到,也就不會挨上這一擊了。

    全場大概只有一人知道後果定是這樣、效果必若如此。

    她眼睛發亮。

    她會心微笑。

    她對他有信心。

    一向都有信心。

    她瞭解他。

    她一向都是他的好搭檔。

    「她」,當然就是一弩五箭射倒五名殺手、當時仍女扮男妝的女子。

    「叭」的一聲,那孩子著了一掌,自戒殺和尚掌握中扎手紮腳落了下來,卻給那漢子雙手穩穩托住。

    比落在厚褥上還舒服、更安全。

    吃了一記「重拳」的孩子,卻似啥事也沒有,只「呱」地一聲大哭出來。

    大喊出聲。

    大家聽了倒放下了心:

    能大哭出聲便沒有事了。

    在場的人無不驚疑震愕。

    驚疑的是不會武的人們:

    他們不明白為何那漢子打了孩子一拳,但那孩子完全沒有事,倒下的卻是那名和尚殺手。

    震愕的人是練家子,習過武藝的人:

    他們知道眼見的就是人人都聽說過,但絕少人見識過:見識過也沒可能到了這麼出神入化地步的「隔山打牛」。

    這確是「隔山打牛」。

    這是一種很多人都知道、但沒幾個人會使、更絕少有人能使得如此好的武功:

    隔山打牛。

    這漢子順手使來,已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

    但這漢子年紀並不大,臉很方正,樣子很直,人很溫和,最特別的是有一雙特別大的手。

    這是位鐵漢。

    鐵漢的手。

    但這一雙手,一拳打在孩子上,震倒的卻是和尚殺手。

    其實最驚震的,還是戒殺大師。

    他眼見漢子出手。

    他眼見漢子一拳打在孩子身上。

    然後,他只覺一股大力自他捏著孩子咽喉的虎口驟襲而至,一種渾厚的、凌厲的、無可匹御的大力震動了他的奇經百脈,倒挫卷吞了他的內勁真氣,連根拔起,使他一跤翻僕於地。

    這一剎那,在殺手和尚戒殺大師內心的震盪是無以復加,莫可形容的。

    因為對方的這一拳不僅打倒了他,也使他越發神駭魄散。

    ——莫非真的就是那大對頭、大剋星?!

    就是因為這種接近滅絕式的恐懼,戒殺大師反而趁他戰志還未完全粉碎以前,做了一件事:

    他反擊!

    他一躍而起,一拳打向那漢子!

    他已別無選擇。

    他只有反擊。

    他趁自己還有鬥志,趁還不知道眼前的漢子到底是誰之前,他要把眼前這個向孩子打一拳就幾乎粉碎了自己生機的人完全粉碎掉!

    他要殺了他。

    他那一拳也不怎地,只是四極:

    極快。

    極怪。

    極詭。

    快、怪、詭這三種特性加起來,就是對手沒辦法招架就已挨了的他的拳。

    他的拳也沒怎麼,只還有第四「極」:極狠。

    他也不須用多大的力氣,一拳便打死人。著他一拳的一定死。已經有六派的掌門人,七名大官,十四位名動江湖的武林人物跟剛才身亡的章圖一樣,一拳就腸穿肚爛、五臟離位,喪命當堂。

    他打拳不用力。

    只用勁。

    奇勁。

    ——只有奇勁才能快而狠也能詭而毒的取彼性命。

    相比之下,真力只是死功夫。

    唯巧能速。

    他每一拳攻擊,未擊中目標前,皆如蛇信般起伏展縮,故絕難以封架防禦。

    但他每一拳都能打死人。

    因為他不是用力打人。

    而是他的握拳的第三指節戴上了五隻尖刺。

    刺有五鋒,銳刃成稜。

    誰中了他一拳,就形同連著五刃,必死無疑。

    誰讓老虎的利爪抓上一記,難免腹開堂破,但也有掙扎餘地。

    但著他一拳者,卻死定了。

    因為他的拳指上的尖稜都淬了毒。

    ——老字號溫家的毒。

    厲毒!

    戒殺和尚就叫他的拳為「老虎拳」。

    誰都熬不了他一拳。

    他的拳比虎爪還厲害。

    ——由於他為「殺手和尚」集團屢建奇功,「大頭領」才授他這一種「老虎拳法」,以資獎勵。

    他練成了這種拳法,原本已要了不少人命的他,可更要命了。

    他每一次均能要了對手的命。

    縣官章圖剛剛就是給他一拳致命。

    但不是這一次。

    他要不了那漢子的命。

    那漢子也沒閃、沒避,甚至也沒跑過。

    他只看準了他的拳勢,忽然一伸手:

    右手。

    他剛才出的是左拳:

    一拳打在孩子身上,震倒了他。

    他現在出的是右拳:

    這隨隨便便的一拳,就拍在他的拳頭上。

    戒殺大師這回正中下懷。

    ——太好了!

    只要對方的手一接觸他的毒刺,除了毒發身亡之外,哪還有活命之理?

    戒殺和尚大喜過望,一面又有點惋惜:

    ——看這漢子聲威迫人,但卻是個不知死活、未知江湖險惡的蠢驢!

    當他聽到自己拳頭發出骨折的裂聲之際,才知道蠢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骨折筋斷的刺心劇痛,是他完全沒有意料的結果。

    他的毒梭確已刺入了對方的掌心——

    不。

    刺不入。

    對方的掌卻一合,裹住了他的拳頭,再駢指一握:

    卡勒勒連響,戒殺和尚大師只聽到自己的拳骨,就像麵團一樣,扭曲了,且發出了劈蓬一般的異啊。

    他知道自己的拳頭完了。

    廢了。

    這是一個可怕的事實。

    但更可怕的是:

    他終於可以肯定眼前的對手是誰了!

    「鐵手!」他慘呼駭號:「你是四大名捕中的鐵手!?」

    那漢子和平的鬆了手,放開了戒殺和尚那已變形的拳頭,平和的道:

    「你的『老虎拳』太過歹毒,我只好暫且替你廢了它。對不起。」

    然後又和氣的說:「我是姓鐵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姓鐵的小老百姓而已。」

    這時:戒殺和尚已全然崩潰。

    完全絕望。

    場中的人已不再驚慌,走避,反而全都止了步、紛紛傳告:

    「鐵手!?」

    「鐵二爺來了麼!」

    「天哪,四大名捕中的鐵手可來了!」

    「他來了,那就好了,他一定會替咱們老百姓出頭平冤的!」

    「他來了章大人就死的不冤了!」

    大家都議論紛紛,也爭相要看傳言中名動天下的神捕鐵手:

    ——鐵游夏。

    大家都想看,名震武林的名捕鐵手的廬山真面目。

    那本扮男妝一弩五矢制服五名殺手的美麗女子,忽然有些不甘心起來。

    大家都想看看鐵手是誰,鐵二捕頭的長相,然而只有她是鐵游夏的朋友,他的知音,也是他的同僚,卻竟沒有人來爭看她的花容月貌,羨艷身手!

    她可也是名動八表的人物啊!

    何況是她先出的手,先制了兇手、殺手!

    所以她杏目一睜,嗔叱揚聲道:「呔!我是龍舌蘭,名滿天下的『京城第一巾幗女神捕』的就是我。」

    然後她又字正腔圓、落地作全聲的再重複了一句:

    「我是龍舌蘭!」

    然後她強調:

    「我是京華第一、唯一、一流一女神捕:龍、舌、蘭!」

    稿於一九九四年四月廿∼卅日「自成一派」EDJ廣州「不讓一天無驚喜/險」之行,歡聲處處。

    校於九四年四月卅日至五月九日,溫大聲、考古吉、方面包、何熔禍、梁應棍、賴打頭再游鵬城,歡樂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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