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靜待時機 文 / 臥龍生
沈霞琳急行兩步,到了玉蕭仙子身前,只見她一身黑衣,連頭上也包了一塊黑帕,玉蕭仙子飛起一腳,把那點倒的大漢踢入草叢之中,道:「你可見到楊相公。」
沈霞琳道:「見到了,就在這雜林之中。」
玉蕭仙子低聲說道:「這片荒林之外,形勢似極複雜,有著很多不同的武林高手趕到。」
沈霞琳道:「玉蕭姊姊,那三十六計中,可有一計叫作混水摸魚麼?」
玉蕭仙子道:「不錯啊!」
沈霞琳突然歎息一聲,道:「不成,那鐵柵堅牢的很,除了我大師伯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咱們實無法削去鐵柵救他們兩人出來。」
玉蕭仙子低聲說道:「我已寫好了一封長信,說明了楊相公和趙小蝶的處境險惡,朱姑娘接到長函之後,必有良策,此刻咱們只能在暗中保護兩人,不可輕舉妄動……」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你見到陶玉了。」
沈霞琳低聲應道:「我不但見到了陶玉,而且也讓寰哥哥寫了休書。」
玉蕭仙子吃了驚,道:「寫好了休書?」
沈霞琳道:「是啊!如是我不讓寰哥哥寫下休書,陶玉又如何肯信任我呢?」
玉蕭仙子突然一拉沈霞琳,藏入草叢中,道:「有人來了,如非情勢必要,千萬不可現身出手。」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兩個披灰色袈裟的和尚,聯袂奔至,進入了林中。
沈霞琳道:「兩個和尚是那裡來的?是陶玉的朋友,還是他的敵人?」
玉蕭仙子道:「似是少林寺中高僧,自然是陶玉的敵人了。」
只聽陶玉尖厲的喝道:「全部給我宰了。」
緊接著響起了幾聲悶哼尖叫,似是有很多人被一齊殺去。
玉蕭仙子和沈霞琳分開草叢,向外瞧去,只見陶玉由正西方急奔而來,隱入了林中不見,沈霞琳伏在玉蕭仙子的耳際說道:「我要走了。」
玉蕭仙子緊緊握著沈霞琳的一隻手,道:「你要到那裡去?」
沈霞琳道:「去見陶玉,我如回去的晚了,必然將引起他的疑心。」
玉蕭仙子攬住了沈霞琳的柳腰,低聲說道:「陶玉陰險奸詐,你如何能夠鬥得了他,唉!你如吃了什麼虧,如何對得起楊相公呢。」
沈霞琳道:「只要能救了寰哥哥,我死了也不要緊,我們夫妻一場,但我卻一直無能幫助他,唉!這次……」
玉蕭仙子伸手堵住了沈霞琳的嘴巴,道:「又有人來了。」
凝目望去,只見王寒湘帶著四個黑衣大漢,奔入林中。
沈霞琳緩緩放開玉蕭仙子的手掌,道:「我要去了。」
玉蕭仙子沉吟了一陣,道:「朱姑娘此刻已得到我呈述之函,也許她會騎鶴趕來,至低限度她已在籌思收拾殘局之策,沈姑娘想想看,是否還要冒險?」
沈霞琳接道:「萬一朱姑娘修習內功,正值緊要關頭,一時之間不能趕來,誤了寰哥哥的性命,如何是好呢?」
玉蕭仙子只覺茲事體大,一時間竟是想不出回答之言,沉吟了一陣道:「姑娘之意呢?」
沈霞琳道:「唉!我們就分頭辦事吧!如是那朱姑娘及時趕來,有勞姊姊想法子通知我一聲。」
玉蕭仙子道:「事關楊相公的生死大事,我也不敢擅作主意,沈姑娘一定要去,我也不便攔阻,但那陶玉鬼計多端,還望小心應付。」
沈霞琳道:「知道了,不勞姊姊關心。」正待起身離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道:
「玉蕭姊姊,我要求你幫忙一件事。」
玉蕭仙子道:「什麼事?」
沈霞琳道:「你不畏劇毒的本領很大,天下第一用毒的高手,也傷你不了,這等本領,實在叫人佩服,不知可否傳我一點防毒的本領。」
玉蕭仙子怔了怔,笑道:「那都是假的,縱然朱姑娘親身臨敵,也不能防止數十種劇毒。」
沈霞琳奇道:「假的?」
玉蕭仙子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
沈霞琳也不多問,站起身子,道:「我要去了,姊姊珍重。」轉向林中行去。
玉蕭仙子迅快的隱入了草叢之中消失不見。
沈霞琳進入林中,只見兩個身著袈裟的和尚,一個手執禪杖,一個手執戒刀,一個手勢戒刀,雙戰陶玉。
陶玉金環劍變化詭奇,獨鬥二僧,仍是搶攻。
二僧都在六旬左右,武功十分高強,陶王雖然毒招百出,急急搶攻,但二憎卻應付的四平八穩。
原來雙方出招雖然迅快,但收招更快,攻出招數,只要被對方封架,立時會自動收招,不待兵刃相接了。
沈霞琳流目四顧,四周未見陶玉屬下,心中奇道:「這林中他埋伏了很多人,為什麼此刻不見他們的形跡呢?」
陶玉看到了沈霞琳,劍勢突然一變,攻勢更見凌厲。
雙方又鬥了五六個回合,忽聽一聲悶哼,那手執戒刀的和尚,被陶玉一指點中穴道,倒了下去。
餘下一僧,招架更是困難,又勉強支持了三四個回合,被陶玉一劍撥開禪杖,一掌拍中了右肩。
那和尚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栽,手中禪杖,砰然一聲,落在地上。
原來那和尚被陶玉一掌拍斷了右肩肩骨,踉蹌向前奔去。
陶玉急行兩步,飛起一步,踢在那和尚後胯上。
那和尚身子搖了兩搖,便自行摔倒。
沈霞琳眼看他片刻之間,連傷了兩個高僧,心中暗暗忖道己他的武功又有了很大的進境。陶玉回過頭來,雙目圓睜,凝注在沈霞琳的臉上,面色嚴肅,一語不發。
沈霞琳心中暗暗忖道:難道他已對我動了懷疑麼?我必得沉住氣,才能騙得了他,緩步行了過去,說道:「你的武功較諸數月之前,又有了很大的進步,現在只怕楊夢寰也打你不過了。」
陶玉冷冷說道:「我要你守在原地別動,你胡亂跑的什麼?」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就要嫁給你了,你和人家打架,要我如何能夠放得下心呢?……」
語聲一頓,轉過身子,緩步行了幾步,接道:「為什麼這麼凶呢?我又沒做錯什麼?
唉!楊夢寰就從來沒有似你這般對過我。」
陶玉不顧再取二僧之命,大步追了上去,道:「我心中有很多疑惑,一直想不明白,現在是不得不問了。」
沈霞琳道:「什麼事?」
陶玉道:「你和那楊夢寰山盟海誓,情重如山,何以會忽然來找上我?」
沈霞琳忖道,果然他問起此事,幸好我早已有了準備,當下說道:「因為我要報答楊夢寰對我一番恩情……」
陶玉突然放聲而笑,道:「就算你答應嫁我為妻,我也不會放了楊夢衰啊……」
沈霞琳道:「我知道,你把他視作眼中之釘,肉中之刺,自然不會放他了。」
陶玉淡淡一笑,道:「是啦,他們要你來利用美色臥底,理應外合,以救出楊夢寰是麼?」
沈霞琳搖搖頭,道:「沒有人要我來。」
陶玉道:「那是你自己要來的了?」
沈霞琳道:「不錯,我知道他們都無法憑仗武功救出楊夢寰,只好親自前來見你了……」
陶玉接道:「因此你就趕來此地見我,準備以美色為餌,救那楊夢寰,是麼?」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如一點也不信我,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
陶玉道:「什麼時候算早呢?」
沈霞琳道:「在那楊夢寰未寫休書之前。」
陶玉仰天打個哈哈,道:「沈霞琳,我陶玉如是這般輕易的被人騙去,那也不用在武林中爭什麼霸主之位了。」
沈霞琳心中暗道:糟糕,原來他早已對我懷疑了,只是未曾說出罷了。心念一轉,說道:「你既然這般不肯信我,咱們也不用再談了。」轉身向前行去。
陶玉還劍入鞘,突然向前欺進一步,左手一揮,抓住了沈霞琳的右腕,右手伸出托著沈霞琳肘間關節,冷冷說道:「你想到那裡去?」
沈霞琳歎息一聲,道:「不知道。」
陶玉冷笑一聲,道:「不知道,這回答未免太過輕鬆了。」
沈霞琳道:「你既不肯信任,我留在這裡也是無味的很。」
陶玉道:「你可知道,只要我稍一用力,就可折斷你的右臂。」
沈霞琳道:「我知道,斷了一條臂,打什麼緊。」
陶玉道:「我可以錯開你雙臂雙腿上的關節,使你寸步難行。」
沈霞琳道:「那也不過是筋骨之傷,算不了什麼。」
陶玉道:「你不怕?」
沈霞琳道:「我這一生,已受過了不少的痛苦,再受折骨錯筋之苦,那也不會放在心上了,但你不該騙我,傷我之心。」
陶玉雙目中殺機隱現,冷冷說道:「除非你答應和我早成夫妻,我才能夠相信你。」
沈霞琳道:「不成,我雖要楊夢寰寫下休書,但他對我的照顧之情,還未報答,除非你立刻放他離去……」
陶玉只聽得心中一動,道:「我放了楊夢寰,你就可以答應我,立刻成為夫妻?」
沈霞琳道:「那是當然了,放了他,我也算報了他數年照顧之情,心中再無牽掛,早日和你作夫妻有何不可!」
陶玉緩緩放開了沈霞琳的右手,哈哈大笑,道:「你自己答應了,可不能再行推托。」
沈霞琳道:「我幾時騙過人了?」
陶玉道:「好!咱們就去放那楊夢寰,我要你眼看他走出囚籠……」
沈霞琳道:「然後你再擒他回去。」
陶玉道:「不是,讓你眼看他走出樹……」
沈霞琳接道:「你在樹林外埋伏下高手,再設法生擒於仙」
陶玉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究竟該要如何?」
沈霞琳道:「我要眼看他安然無恙,走出險境。」
陶玉道:「何謂險境?」
沈霞琳道:「我要眼看他走出你預佈的勢力範圍之外。」
陶玉道:「好吧,咱們一起送他五里之外,再看著他步行而去。」
沈霞琳道:「好,你如是真的這般誠心,楊夢寰出險之後,咱們就行禮成親。」
陶玉道:「還要行禮?」
沈霞琳道:「隨便撮土為香,拜個天地。」
陶玉長長歎息一聲,道:「好,依你之意就是。」放步向楊夢寰囚禁處行去。
沈霞琳暗中提聚真氣,凝神戒備。
這位天使般的姑娘,有生以來,第一次動用心機,暗算別人,心中不住向天祈禱。
陶玉行近鐵籠前面,不見防守之人,心知有變,右手拔出金環劍,正待挑開楊夢寰囚籠上的黑布,忽覺身後有物襲來,倉促間回劍一擋,那襲來之物,突然散成一片雲霧般的白煙,籠罩了數尺方圓。
陶玉大吃一驚,疾快的向後退出五尺。
他應變雖快,但仍然晚了一步,鼻息間嗅得一股奇辣之味,不覺一皺眉頭。
凝目望去,只見玉蕭仙子手橫玉蕭站在六七尺外。
陶玉正待喝問,還未來得及開口,玉蕭仙子搶先說道:「閣下這樹林中,該是有甚多埋伏才對,為何我卻如進了無人之境?」
陶玉冷笑一聲說道:「你可是自覺還有生離此地之望麼?,,玉蕭仙子道:「我不信你還有和我動手之能。」
陶玉突然想到剛才嗅得異味,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我中了什麼奇毒不成。
心中念轉,口卻不言,雙目盯注在玉蕭仙子臉上,瞧看了一陣,道:「其實我要生擒於你,也不用親自動手。」
他生平多疑,想到中毒之事,竟不敢再強自提聚真氣。
玉蕭仙子察顏觀色,已知他中計,格格一笑,道:「你可是不想活了麼?」
陶玉淡淡一笑,道:「就憑你玉蕭仙子麼?」
玉蕭仙子接道:「我不信你敢還手。」
陶玉一皺眉頭,目光一掠沈霞琳,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沈霞琳對眼下的局勢大感困惑,陶玉在這片樹林中,埋伏了多少人,她不知道,此刻是否當真中毒,他亦無法弄得清楚。
但她卻瞧出了陶玉那掃掠的一眼,實含有求救之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才好。
只聽玉蕭仙子說道:「陶玉啊!你今天死在我玉蕭仙子的手中,只怕未曾想到呢!」
陶玉冷冷說道:「你也說的大自信了。」
玉蕭仙子心中暗忖:機不可失,趁他全心全意在想著中毒之事,如能一舉把他制服,不但自己可以脫險,以他生死要挾,說不定連楊夢寰也可以救出此地。
心念轉動,突然向前欺進一步,疾向陶玉前胸點去。
陶玉不用劍勢封架,橫向一側讓開。
玉蕭仙子心知此刻陶玉的武功,已非自己能敵,唯一勝他的機會,就是在他懷疑自己中毒之際,猝然間攻出奇招傷他,是以攻出一招之後,即不再出手。
陶玉一面暗行真氣,想試試自己是否中毒,一面亦想借此機會,試探一下沈霞琳的反應,讓她眼看自己在無能抗拒之下,是否會出手相助。
雙方相持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玉蕭仙子突然嬌叱一聲,躍起發難,玉蕭揮動,點點蕭影直向陶玉點去。
只見陶玉肩頭晃動,一個閃身,脫開了那重重蕭影,身法奇異,極是罕見。
沈霞琳一直無法料定這一戰的勝敗,是以不敢輕易出手。
但見了陶玉這一招閃避身法,心中已然斷定他沒有中毒,立時揮動長劍,一招「穿雲取月」,直向玉蕭仙子擊去,口中大聲喝道:「你怎可乘人之危。」
她開始施用心機,想了很久,才想出了這一句話。
這時玉蕭仙子亦覺出陶玉沒有中毒,回蕭一擋,震開了沈霞琳的長劍,急攻三蕭,把沈霞琳迫退了兩步,一提真氣,疾飛而起,懸空一個觔斗,隱入林中不見。
沈霞琳緩步走到陶玉身側,道:「你沒有受傷麼?」
陶玉搖搖頭,道:「我中了這丫頭的詭計,下次見她,決不饒她。」
沈霞琳道:「你中了她什麼計?我怎麼瞧不出來?」
陶玉道:「她不知在何處弄來了一包味道奇怪的粉未,我被這奇味所惑,誤認中毒,一直不敢強行出手……」
沈霞琳道:「你當真沒有中毒麼?」
陶玉道:「待我查覺到自己沒有中毒時,她已經知機而退了。」
沈霞琳道:「只要你沒有中毒,玉蕭仙子定會被你擒得,那也不用急在一時了。」
在陶玉心目之中,那沈霞琳一直都是天真無邪,不會用心機的人物,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內心真情的流露,當下微微一笑,道:「不錯,來日方長,不用急著找她了。」
他心中對沈霞琳的一點懷疑,也頓然一掃而光。
沈霞琳伸出手,牽起陶玉的衣袖道:「怎麼不見林中埋伏之人接應於你?」
陶玉笑道:「他們奉有嚴命,未得我允許,不得擅自出現。」
沈霞琳道:「你能在危險萬分中,仍不肯招來助戰之人,當真是人所難及。」
陶玉道:「比起你的寰哥哥如何?」
沈霞琳沉吟了一陣,道:「你們在伯仲之間。」
陶玉哈哈一笑,道:「好一個伯仲之間,走!咱們喝點酒去。」
沈霞琳道:「為什麼你突然這麼快活了?」
陶玉道:「現在我才真正的相信了你,豈不是天大的喜事。」
沈霞琳默然不語,垂下頭去,心中卻暗暗忖道:我和他這般笑語之言,寰哥哥定然聽得十分清楚,他坐在鐵籠中,孤苦伶汀,我卻這般笑語不休,他心中定然十分難過,想到黯然之處,不禁長長一歎。
陶玉伸出手,抱住了沈霞琳柳腰,道:「不用傷感了,從此之後,你將是我唯一的可以信託之人了。」
沈霞琳暗裡一咬牙齒,偎在陶玉懷中行去。
兩人行得幾步,突聞一聲慘叫傳來。
陶玉吃了一驚,放開沈霞琳,急步向慘叫傳來之處奔去。
沈霞琳緊隨陶玉身後,繞過一片林木,只見李滄瀾手執龍頭拐,大步奔了過來。
這時兩人距那李滄瀾還有兩丈多遠,草叢中人影一閃,躍出了兩個大漢,手中各執一柄單刀,攔住李滄瀾的去路。
李滄瀾奔行之勢未停,一揮手中龍頭拐,掃向兩個黑衣大漢。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兩個黑衣大漢手中單刀,一齊被震的脫手飛去,人也被震的踉蹌退開四五步。
陶玉低聲說道:「這老兒的勇猛,不減當年。」拔出金環劍,縱身一躍,迎了上去,喝道,「站住!」
李滄瀾一聽聲音,已知來人是誰,頭也未抬,冷冷說道:「陶玉麼?老夫正要找你。」
陶玉道:「有何見教?」
李滄瀾抬起頭來,望了陶一眼,神情嚴肅的說道:「我要問你一句話。」
陶玉道:「在下洗耳恭聽。」
李滄瀾道:「我教養你十幾年的往事,你還記得一點麼?」
陶玉道:「自然記得了,你如肯幫我陶玉完成霸業,日後不失一方雄主之尊……」
李滄瀾道:「住口!」
陶玉冷冷說道:「如你處處要和我作對,那也不用再談什麼情份了。」
李滄瀾目光一掠沈霞琳,滿臉困惑之色,道:「琳兒麼?」
沈霞琳道:「正是晚輩。」
李滄瀾道:「你怎麼跑到了此地?」
沈霞琳只覺心如刀絞,暗裡咬牙,強行抑制住激動、悲傷,道:「我變了,一個人長大了總是會變的。」
見多識廣的李滄瀾,卻為沈霞琳幾句話弄的有些茫然不解,道:「你被陶玉欺侮了。」
陶玉哈哈一笑道:「老前輩言重了。」
李滄瀾一持白髯,道:「陶玉……」
陶玉道:「什麼事?」
李滄瀾厲聲說道:「老夫只問你一件事,你要據實回答我。」
陶玉道:「你說吧!」
李滄瀾道:「那楊夢寰現在何處?傷勢如何?」
陶玉道:「在何處不能奉告,但他還好好的活著。」
李滄瀾舉起龍頭拐,道:「只要他還活著,就夠了。」一招「泰山壓頂」兜頭劈下。
他天生神力,劈落的拐勢,挾著一片嘯風之聲。
陶玉橫跨兩步,避開正鋒,金環劍斜斜向拐上點去。
這一招看似平常,實則是一種極高手法,選擇的位置,恰當無比。
李滄瀾那威猛無倫的拐勢,吃陶玉手中的金環劍輕輕一撥,突然滑落開去,偏向一側。
陶玉一挫腕,收回金環劍,卻把李滄瀾的龍頭拐封到外門,振腕一招「寒光吐蕊」,劍光一閃,直向李滄瀾前胸刺去。李滄瀾拐勢被封到外門,急切間收不回來,陶玉劍勢直逼前胸,只好向後一躍,退後八尺。
陶玉一招得手,那裡容他反擊,如影隨形,欺身而上,金環劍,劍劍不離李滄瀾要害大穴,迫的他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李滄瀾天生異稟,神力驚人,但這一陣,卻為陶玉的劍勢所制,空有神力,竟自施展不出,不禁大怒,暗自運集功力,運起「乾元指」功。
陶玉一面和李滄瀾動手,一面注意著他的舉動,他知道李滄瀾那「乾元指」力,功力驚人,如若被他擊中一指,勢必一重傷不可,看他神情有變,立時先發制人,揚手一指,當先發出了「天罡指」力。
這「天罡指」,乃歸元秘笈上記述武功之一,陶玉曾在「天罡指」上,下過數年的苦功。
一縷指風,破空而至,直襲向李滄瀾的右肩。
李滄瀾「乾元指」力尚未發出,陶玉的「天罡指」力卻先他而至。
他以「乾元指」威震江湖數十年,心知凡是指功,都是具有驚人威勢,覺著指風破空襲來,急向後躍退。
陶玉哈哈一笑,道:「人人都說我陶玉為人殘忍,不念舊情,今日破例念舊,這林中埋伏十分凶毒,你最好不要涉險而入。」說罷、拉起沈霞琳轉身而去。
陶玉牽著沈霞琳,自己卻以沈霞琳的身子作為掩護,李滄瀾運集了「乾元指」力,卻是不敢發出,只怕傷到沈霞琳,瞧著兩人,隱失在林中不見。
對陶玉的話,李滄瀾是半信半疑,因他深知陶玉生性奸詐,自己雖把他養育長大,對他也難預測,但想到楊夢寰處境之危,縱然要冒奇險,也是顧不得了。
心念一轉,突然舉手一招,林木後面,緩步轉出來川中四丑。
原來李滄瀾亦有準備,如若陶玉帶著高手很多,就把陶玉引入四象陣中,由川中四丑把他困住,自己好放手對付他帶來的高手,那知陶玉卻帶來沈霞琳,大大出了李滄瀾的意料之外,驚愕之下,竟然忘記了預佈下的四象陣。
陶玉去後,李滄瀾才想起自己預佈伏兵,舉手招來川中四丑說道:「陶玉說在這林中埋伏下甚多高手,不論他是否用詐,但咱們寧可信其有,你們隨我身後,要小心一些了。」
川中四丑齊聲應道:「咱們追隨主公,身經百戰,何懼林中一點埋伏。」
李滄瀾道:「好,老夫已五年未開殺戒,看來今日.要有違你們主母的告誡了。」
川中四醜的老大,黑靈官張欽,道:「此乃為拯救姑爺脫險,主母知道,也不會責怪主公。」
李滄瀾哈哈一笑,道:「好個不會責怪。」大步向前行去。
突聞草中悉嚏一響,玉蕭仙子突然由草叢中現出身來,道:「老前輩不可涉險……」
李滄瀾停下腳步,望了玉蕭仙子一眼,道:「玉蕭姑娘,你來的正好,老朽心中悶著一樁不大明白的事,要請教姑娘。」
玉蕭仙子道:「可是沈姑娘的事麼?」
李滄瀾道:「正是,她怎麼到了此地,又和陶玉走在一起?」
玉蕭仙子道:「說來話長,此地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談談吧!」
李滄瀾道:「小婿在此林中尚未脫險,我要去救他歸來。」
玉蕭仙子道:「不是賤妾減滅老前輩的威風,老前輩和川中四義,再加上我玉蕭仙子,也無法救得楊大俠脫出險困。」
李滄瀾道:「姑娘可知他囚在何處麼?」
玉蕭仙子放低了聲音,道:「咱們不去救他,有她們兩人保護,或可無恙,如果咱們強行去救,逼急了陶玉,只怕反要弄巧成拙。」
李滄瀾道:「這個老朽有些不明白,姑娘可否說的清楚一些。」
玉蕭仙子道:「走,咱們到一處清靜地方再談。」轉身向前行去。
膝隴夜色中,玉蕭仙子帶著李滄瀾和川中四丑,到了一座高崗之上,道:「這地方四下平原,一目瞭然,別人也無法隱身窺探,咱們一面在此等朱姑娘的手諭,亦可暢所欲言了。」
李滄瀾關心那楊夢寰的安危,急急問道:「那兩人保護小婿?」
玉蕭仙子道:「童淑貞和沈霞琳。」
李滄瀾道:「童淑貞也來了?」
玉蕭仙子道:「他們同門師兄妹,情意的深厚,只怕不在你老前輩之下,童淑貞假扮了一個送飯的小廝,管理幾人膳食,沈霞琳更是不惜遷就陶玉,以保楊夢寰的安全。」
李滄瀾道:「胡鬧!胡鬧!琳兒心地純良,如何能是陶玉的敵手?」
玉蕭仙子道:「沈姑娘心地純良,但並非是傻,平常只是不用心機而已,但這次不同了,她用了很多的心,想了很多的事。」
李滄瀾道:「就算她用上很多的心,也難以是那陶玉的敵手。」
玉蕭仙子道:「老前輩不用急了,事已至此,只有盡人力,以聽天命了。」
李滄瀾道:「唉!想不到我自己一手養育出來的弟子,卻成了老夫的強敵!」
玉蕭仙子道:「唉!滄海桑田,變幻無常,這幾年來,江湖的人人事事,變化之大,實叫人感慨萬千。」
李滄瀾長長歎息一聲,道:「唉!這五年變化之大,開江湖未有之先例,忽敵忽友,忽合忽散,比老朽昔年創天龍幫時,更為複雜……」
他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可曾見過小婿麼?」
玉蕭仙子搖搖頭,道:「未曾見過,晚輩接近鐵籠,原意希望能夠救得令婿出來,卻不料陶玉及時趕到……」
李滄瀾似是有無限的憂慮,一皺眉頭,道:「此刻小婿尚有可用的價值,那陶玉一時之間決然不會殺他,老夫憂慮的是怕他廢去小婿武功,就算朱姑娘親自趕來,縱能把他救出,也是為時過晚了。」
玉蕭仙子沉吟了一陣,道:「晚輩未見楊大俠,不敢斷言,但有那沈霞琳和童淑貞在暗中保護,決不會眼看陶玉施下毒手,照晚輩推斷,廢去楊大俠武功的成份不大。」
李滄瀾長長歎息一聲,滇:「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滋味當真是難受得很。」
玉蕭仙子道:「事已至此,老前輩所知,少林派已有高僧趕來,令婿望重江湖,人人敬仰,凡我武林道上人物,除了陶玉和他的屬下之外,大都冒險犯難,不計成敗的救助令婿,陶玉這一段行程,也夠苦的了。」
李滄瀾道:「不是老朽長他人的志氣,當今武林道上,能夠勝得陶王的武林人物,只怕是難有幾個了……」
拂髯一歎接道:「除非那朱姑娘親自趕來……。」
玉蕭仙子道:「話雖不錯,但那重重的困擾,也夠陶玉應付的了。」
李滄瀾道:「如若有人把陶玉誘入一處絕地,老朽和他決一死戰,縱然不能勝他,或可打個同歸於盡之局,只要陶玉一死,小婿自能脫險了。」
玉蕭仙子微微一笑,道:「照晚輩的計算,天明之時,就可得到朱姑娘的手書,看過朱姑娘手書之後,再作計議不遲,老前輩先請坐息一陣,萬一接不到朱姑娘手書,還得老前輩領導晚輩等對付那陶玉。」
李滄瀾道:「姑娘說的是。」盤膝坐了下去,閉目調息。
待他調息醒來,已是天色破曉時分。
玉蕭仙子早已仁立在山嶺峰上,遙望著南天,想她心中焦急之情,也不在那李滄瀾之下。
李滄瀾輕步行在玉蕭仙子身後,仰臉搜望天際。
過約一盞熱茶工夫,突見玉蕭仙子舉手指著天際道:「來了!」
李滄瀾順著她手勢望去,只見一點鶴影,電射而來。
片刻工夫,那鶴影已然飛到幾人頭頂之上,打了兩個盤旋,長嗚一聲,緩緩落下實地。
李滄瀾輕輕歎息一聲,道:「數年未見靈鶴玄玉,似是又長大了一些。」
玉蕭仙子道:「玄玉近年,愈發通靈,亦更得朱姑娘的寵愛,天機石府十里方圓之內,棲息了百隻以上的大鶴,只要一有生人到來,立時就長鳴傳警,那些大鶴,都是靈鶴玄玉招請而來,助它守望,是以那天機石府,表面上雖然毫無防備,但實則戒備森嚴,閒雜之人只要一進十里之內,天機石府就可以得到消息,不用派一兵一卒,他的舉動一直在監視之下。」
說話之間,人已行到了玄玉身前。
玄玉展開右翼,玉蕭仙子探手從翼下取了一個細如小指,長約兩寸的竹筒,拔開木塞,取出了一張素箋。
玉蕭仙子展開素箋,只見上面寫道:來書悉,一月之內,我當趕往百丈峰,計算時限,或可搶在陶玉之前,不必趕回天機石府,沿途追蹤,暗中保護,如非必要,切不可打草驚蛇,留下玄玉助你,情勢如有變,速遣玄玉傳函告我。
下面寫著朱若蘭的名字。
看那潦草字跡,顯然是朱若蘭寫這封信時,心中十分焦急。
這封簡簡單單的信,書中不見一個情字,也未有一句綺念相思之言,卻充滿關懷、情意。
玉蕭仙子手捧素箋,沉吟了良久,不能決定是否該把手中素箋,交給李滄瀾看。
只聽李滄瀾道:「姑娘可否把朱姑娘函中所言,告訴老朽……」
他似是自知問的太過冒味,急急接道:「老朽只想知道關於小婿的事。」
玉蕭仙子緩緩把手中素箋遞給李滄瀾,道:「朱姑娘對楊大俠十分關心,老前輩請瞧瞧這封信就可以明白了」。
李滄瀾接過素箋,仔細瞧了一遍,忽然微微一笑,道:「如是朱姑娘肯親自直往百丈峰去,小婿就有救了。」
玉蕭仙子道:「朱姑娘對楊大俠甚是關心,五年來雖未見過一面,但楊大俠在武林江湖的一舉一動,卻是瞭若指掌。」
李滄瀾道:「老朽聽小女說過,他們夫婦三人,亦很懷念朱姑娘。」
玉蕭仙子道:「朱若蘭巾幗奇才,量大如海,凡是和她相識之人,無不對她心生慕念,終身難忘的了。」
李滄瀾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朽一生之中,很少服人,但對朱姑娘卻是由衷的敬重,那不只是為了她武功高強,更重要的是她為人行事的氣度,和那過人的才慧,既然朱姑娘如此說,老朽就放心了。」
玉蕭仙子暗道:好一番動人的說詞,明裡是把朱姑娘捧上了三十三天,暗裡卻把楊夢寰的生死,牢牢的扣在朱姑娘的頭上……。」
心念轉動,口裡卻笑道:「老前輩說得是,那朱姑娘一向是輕不許諾,她既然答應了,定然會設法辦到,這一點老前輩但請放心。」
李滄瀾道:「我知道,暗中保護小婿的事,還望姑娘從中計劃一下,要琳兒和童姑娘設法保護他的安全。」
玉蕭仙子笑道:「這個不勞老前輩費心了。」
李滄瀾道:「好!老朽就此別過了。」
舉手對玉蕭仙子一禮,帶著川中四丑,急急而去。
玉蕭仙子直待李滄瀾背影消夫,才輕輕歎息一聲,帶著玄玉,找了一處僻靜之處,細修一封回書,放入玄玉翼下,拍拍玄玉道:「你回去吧!」
那玄玉似是通了人言一般,長鳴一聲,振翼而去。
玉蕭仙子遣走了靈鶴之後,立時開始易容改裝,悄然追趕陶玉而去。
且說沈霞琳眼看李滄瀾敗走之後,心中大是焦急,暗道:「這陶玉武功進境如此之快,再過一些時間,當今武林之中,只怕很少找得到他的敵手了……」
心念轉動,淡然一笑,道:「唉!你的武功進境如此快速,此刻縱然是楊夢寰未囚在那鐵寵之中,只怕也難是你手中百合之將了。」
陶玉微微一笑,道:「我武功雖有進境,但也無法在短短幾月時光中,集起大成……」
沈霞琳突然接口說道:「陶玉呀,如若我們今夜成了親,你可是立刻就放開了楊夢寰麼?」
陶玉凝目沉吟了一陣道:「自然是了……」聲音低微的只有站在身側之人,才隱隱聽到。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容我想上一想,看看要不要答應你。」
陶玉也不多問,微微一笑,道:「你可要騎匹馬趕路麼?」
沈霞琳道:「為什麼?」
陶玉道:「天下各路英雄,聽到我擒到了楊夢寰,都紛紛追來,咱們必得早些上路才好。」
沈霞琳心中暗想:原來不只我和瑤紅姊等有限幾人關懷寰哥哥的安危,天下武林同道都這般關心於他,寰哥哥知道了,心中定然十分高興。
只聽陶玉說道:「你在想什麼?」
沈霞琳霍然一驚,道:「我在想天下英雄都要和你作對,你如何應付?」
陶玉笑道:「不要緊,我自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沈霞琳道:「你雖不怕,但他們人手眾多,要搶救楊夢寰,你豈不是應付不暇了麼?」
陶玉雙目凝注在沈霞琳臉上,說道:「他們如若救走了楊夢寰,豈不是正合你的心願。」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被他們救走了楊夢寰,我就不能報答他昔年對我的好處,心中定然不安。」
陶玉笑道:「你儘管放心好了,他們定然無能救得了他。」
沈霞琳奇道:「為什麼?」
陶玉道:「因為楊夢寰在你見過之後,已被我遣派急足,先行運走了。」
沈霞琳吃了一驚,道:「那林內放的鐵籠,不是楊夢寰麼?」
陶玉道:「那是楊夢寰的替身。」
沈霞琳暗暗罵道:這人果然是陰險的很。口中卻稱讚道:「你這般聰明,處處都安排的出人意外,看來是大有成就江湖霸業之望。」
陶玉笑道:「他們想不到我敢冒此險,全都注意我一人身上,我再故意洩露行藏,引得他們追蹤於我,」
沈霞琳心中暗暗想道:如若我再能遇上玉蕭姊姊,告訴她這個消息,讓她設法通知那李老前輩,那就很容易救出寰哥哥了。
只聽陶玉格格一笑,道:「走!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後上馬趕路。」
伸出手來,牽起沈霞琳的右腕,大步向前行去。
兩人走進樹林,飯菜果已備好,沈霞琳看那三個鐵籠,仍然好好的放在原地,但那守衛的人卻增加了一倍。
沈霞琳雖然食難下嚥,但卻強作歡顏,吃了很多東西。
兩人剛剛吃完飯,已有兩人牽馬入林。
陶玉一躍上馬,笑道:「咱們走吧!」
沈霞琳也不多問,跳上馬背,和陶玉並騎出林,走上官道,放轡馳去。
陶玉回顧沈霞琳一眼,笑道:「等我成了江湖霸主,那時天下英雄,人人奉我如神,咱們並騎遨遊江湖……」
沈霞琳對他這等狂妄之言,自是非常厭惡,但看他說的意興飛揚,又不能不曲意應付,當下微微一笑道:「以你武功這般日有精進,想這霸主江湖的雄圖,定然能如你心願……」
陶玉回過頭來,看了沈霞琳一眼,見她秀麗的臉上,滿是喜悅之色,心念轉了一轉,暗道:看來她當真是無半點心機,真是善良的很,柔聲說道:「待我陶玉成就了江湖霸業,那時候天下武林道上,對我陶玉誰不尊仰……」
沈霞琳點頭應道:「我也是很高興了……」
其實她此時臉上所生的喜悅之色,是適才聽陶玉所言,知道天下武林英雄,為了搶救楊夢寰,已大舉趕來。她想到天下英雄都在關心著楊夢寰的安危,並且不惜與陶玉為敵,趕來援救,是以心中感覺快慰,臉上也自然而然的發出喜悅之色。
陶玉鬆了一鬆馬韁,伸過手握住沈霞琳的玉手,並轡而行,雙目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道:「到了那時,我不但帶你游盡中原的名山勝水,我還要帶你遠遊東海,看那海上日出的奇景,然後再帶你西遊異疆,欣賞那大戈壁的大漠風光……」
說到此處,忽然發覺沈霞琳一雙秀目望著前方的遠處,呆呆出神,彷彿並未聽他言說一般,不由乾咳了一聲,道:「你又在想些什麼,我的話你沒有聽到麼?」
沈霞琳幽幽的應道:「聽到了。」
陶玉冷冷一笑,道:「你以在想些什麼?」
沈霞琳回顧了陶玉一眼,心中暗道:我在想如何將你這「調虎離山」的陰謀,暗示與趕來救援之人,口中卻歎息了一聲,道:「我在想,你陶玉是個喜新厭舊之人,在你霸主中原武林,邀游天下之時,又不知是些什麼女子陪伴在你身邊了……」幽幽一聲長歎,神情一片幽怨。
陶玉乾咳了一聲,道:「這個,姑娘但請放心,我陶玉雖然素有喜新厭舊之痺,但對你沈姑娘卻是一片真情,只要你真心對我,我陶玉決不有負姑娘……」
沈霞琳輕輕歎道:「只要你放了寰哥哥,我自然會真心待你……」
她忽然發覺陶玉勒馬不走,心裡不由暗自一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勒住緩繩,問道:「怎麼啦?……」
只見陶玉回首聆聽後面隨行的車馬,又掃視了這土崗的四週一眼,然後冷冷的說道:
「這土崗形勢,倒是險惡得很……」
他話還未完,只聽一聲冷笑,土崗亂石堆中,躍出四個灰衣和尚。
這四個和尚,年紀都在五旬上下,兩個手執鑌鐵禪杖,兩個手執戒刀,分站在狹隘的山徑之上,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陶玉目閃凶芒,掃了四人一眼,催動胯下健馬,擋在沈霞琳的身前。
那右首手執禪杖的和尚左掌立胸,低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慢行一步,貧僧有一事請教……」
陶玉回顧了沈霞琳一眼,冷冷說道:「大師何人,有什麼事要勞動問?」
那灰衣和尚道:「貧僧等乃少林嵩山本寺,達摩院的巡護僧人……」
沈霞琳此時心中卻大力焦急,心知少林寺雖然五年前曾與九大門派合力群鬥天龍幫,傷了不少元氣,但在目前武林情勢而言,依然是泰山北斗,如能將寰哥哥已被陶玉另行派人送走之事,設法告訴他們,即不難救他脫困出險,但她是一片純真,甚少使用心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告訴四僧才好。
陶玉未待那和尚話完,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少林嵩山本寺,又能把我陶某人怎樣?」
那和尚似是極有修養,依然立掌說道:「貧僧奉主持方丈之諭,請問陶施主將楊夢寰楊大俠究竟……」忽然發覺陶玉身後,有一行車隊,遠遠行來,倏然住口不言。
陶玉忽然格格大笑,道:「大和尚,你們也不用大費心機了,人人都說我陶玉言必有詐,但今天我要對幾位講上幾句實話……」
語比一頓,滿臉是得意狂做之色,接道:「你要問楊夢寰麼?哈哈,他早已到百里之外了……」
沈霞琳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露出馬腳,接口說道:「陶幫主料定你們要來搶救,早就派遣捷足將他先行運走,後面鐵籠中乃是假的。」
她素來不擅心機,所以說來大感吃力。
右首手執戒刀的和尚怒喝一聲,道:「好個狡猾之徒,二師兄不用和他多費口舌了。」
一擺手中戒刀,直向陶玉所騎健馬砍去。
陶玉為人沉著穩狠,早已暗中有備,一聲冷笑,人如輕煙,已飄落實地,在他躍離馬身之際,左手打出一拳,逼開刀勢,嗆的一聲,右手已將金環劍取在手中。
但見杖影似山,刀光如幕,四僧已將陶玉圍在中央。
陶玉心中另有計算,怕久纏不下,心中存了速戰速決之念,下手絕不留情,左拳右劍,分向四僧要害大穴攻去。
沈霞琳心中雖願少林僧人得手,但心中又怕陶玉對自己袖手旁觀,發生懷疑,想了一陣,輕叱一聲,道:「少林高僧也仗人多取勝麼?」下馬揮劍從側攻上,立時和兩名使戒刀的和尚戰在一起。
陶玉獨戰兩僧,對方杖重力猛,自己兵刃上先吃了虧,不由殺機油然而生。
這時那二僧的兩根禪杖,一使「直叩天南」,一使「蒼龍戲水」分上下攻到。
陶玉不避反上,金環劍上架禪杖,左手施出「天罡指」一指逼向禪杖,點在那和尚「風府」穴上,原招不變,翻手上迎,又點中另一和尚的「周榮」穴。
陶玉施出歸元秘笈上神功,舉手之間點倒了少林二僧,倒提金環劍,靜站一旁,看著沈霞琳和兩個使戒刀的和尚動手。
沈霞琳因怕陶玉對自己生疑,才出手從旁相助於他,心中不但沒有絲毫敵意,而且對少林僧人趕來相援,甚是感激,是以動手之間,完全采的是守勢。
那兩個少林和尚,身為嵩山本寺達摩院的巡護,乃是廣字輩的高手,武功自非泛泛可比,但是因對方竟是楊夢寰的夫人,心中大為困惑,所以也並未用出全力。
這時兩位師兄被陶玉點中穴道,仆倒地上,二人同時刀法一緊,逼退沈霞琳,齊齊向陶玉攻去。
二僧此次乃是銜忿而發,一出手就是少林絕學。
陶玉武功,自得歸元秘笈之後,精進快速,此時又心存速戰,一見二僧攻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擋開二僧戒刀,還攻三招。
這三招各盡奇奧,逼得二僧向兩側讓開,難以呼應。
陶玉乘式飛起一腿,踢飛左側和尚手中戒刀,順勢又拍出一掌,將那和尚震的退出六七尺外,才勉強站住身子。
那攻向右側的和尚,心中一駭,就在一怔神間,金環劍己將他罩入劍圈之內,逼得險象環生,場中忽然響起沈霞琳一聲長長的歎息。
陶玉聽得沈霞琳歎息之聲,不由得抽劍回顧。
只聽沈霞琳自言自語的道:「你跟寰哥哥武功雖在伯促之間,但為人卻是大不相同……」
陶玉一面揮劍遊走,一面說道:「我與他有何不同?」
沈霞琳幽幽的一笑,道:「寰哥哥武功雖高,卻絕不輕易傷人,你……你……你……」
她一連「你」了好幾個字,陶玉冷冷說道:「我怎麼樣了?
沈霞琳嫣然一笑道:「你,你卻好像嗜殺成性,唉……」
陶玉格格一笑,一劍逼退那和尚,躍出場外,牽過馬匹,走到沈霞琳面前說道:「誰說我喜歡殺人了?」把另一條馬韁交給了沈霞琳,道:「我們趕路吧!」
沈霞琳微微一笑,接了過來,二人躍身上馬行去。
二人默然奔馳了一陣。
沈霞琳因陶玉力敗少林四僧,心中似有著甚多的感慨,回看了陶玉一眼,歎道,「看來他們真扛不過你了……」
突聞一聲鶴唳,劃空傳來。
陶玉和沈霞琳一聽這聲鶴映,心中卻不由一震,陶玉狡猾沉著,沈霞琳卻驚叫了一聲:
「仙鶴!」
二人抬頭看去,只見高空中一點白影,疾瀉而下,這白影快逾殞星,眼間已在二人頭頂上空五六丈高之處。
一陣羽翼破空之聲,那仙鶴又已掠空飛去。
陶玉望著那遠去的鶴影,回目望著沈霞琳,道:「你還識得出這隻大白鶴麼?」
沈霞琳道:「好像是朱若蘭養的仙鶴。」
陶玉道:「不錯,正是朱若蘭養的仙鶴,哼!想不到她竟然也趕來參與這樁事了。」
沈霞琳心中暗自喜道:那朱若蘭姊姊武功高強,才慧過人,如若真的趕來此地,寰哥哥自然是有救了,只要寰哥哥能夠脫臉,我就可以放手對付陶玉了。
想到神往之處,不禁面露笑容。
她本是天性至純,毫無心機的少女,只因為情所牽,學著施用心機,對付強敵,但內心中的喜怒哀樂,仍無法控制得宜。
陶玉一直留心著沈霞琳的舉動神情,看她喜悅之情,忍不住格格大笑起來。
沈霞琳陡然警覺,回頭說道:「你笑什麼?」
陶玉道:「你可是覺著那朱若蘭親身臨敵,就能夠穩操勝券麼?」
沈霞琳心知他已動了懷疑,一時間卻又想不出適當之言回答於他,只好默然不語。
得得馬蹄,踏破了荒原的靜寂。
沉默延續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陶玉輕輕咳了一聲,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沈霞琳道:「我在想,你一定對我動了懷疑。」
陶玉道:「什麼事情?」
沈霞琳道:「你不信我是真心從你,」
陶玉淡淡一笑,道:「久假亦成真,你此刻雖然不真,但如時間久了之後,自然會真的了。」
沈霞琳道:「你難道不怕我是奸細?」
陶玉笑道:「不怕,怕你我也不會收留你了。」
沈霞琳心中暗道:原來他早就把我看透了。
心中念轉,口裡說道:「你可是覺著我要楊夢寰寫下休書,也是商量好的圈套麼?」
陶玉道:「那倒不會。」
沈霞琳道:「為什麼呢?」
陶玉道:「因為我知楊夢寰的為人,他決不肯讓自己心愛的妻子,佈施色相,在我陶玉面前施用美人計。」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直刺入沈霞琳的心中。
沈霞琳口中嗯了一聲,強自忍著那刺骨椎心的痛苦,展顏一笑,道:「你說的不錯,楊夢寰和你不同之處,也就在此了,就算為了救他,但如所作所為,出了那禮義之限,他也是一生不會理我。」
陶玉仰天大笑,縱馬向前行去。
沈霞琳一抖韁繩,放馬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