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黑天鵝尋仇險喪命 文 / 臥龍生
七寶和尚在風雪小館中見到江楓,卻又是華燈初上的入夜時候。
張四姑帶著吟雪、吟霜張羅出一桌子美味佳餚。
但一席客,也就只有六個人。
歐陽昭夫婦之外,就是江楓和七寶和尚,唯一的外賓是老叫化錢缺帶來的秦八公。
張四姑似是忙活的很高興,怪的是吟雪、吟霜也笑的十分開心。
羅蘭拍拍旁側的木椅子,道:「四姑坐下來吧!」
張四姑笑一笑,拉著吟雪和吟霜緩步入席,道:「老叫化,四熱炒四冷盤,六個大菜,十四道全上了桌子,今天我要你的腦滿腸肥順著嘴角流油,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饞嘴。」
「放心!放心!老叫化保證是吃到盤子見底,這可是一生中難得遇上幾次的仙會,脹破肚皮,老叫化也只好認命了。」
雪、霜二女情懷初開,狐性展露,笑的如花解語,如玉生香,使得初睹玉容的秦八公看的癡了,暗道:「世上竟有如此動人的美女,洛陽居的四季花婢,也是望塵莫及了。」
「錢叔叔,我們正在跟張姨學她的烹任手法,可不要一次吃傷了,我們學會了,會常常的請你吃的……」吟雪微笑:「錢叔叔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是大吃客,我們還要錢叔叔品評一下我們的手藝。」
「不害羞的丫頭,你們張姨是易牙術的天才,加上多年試練、體會,才有今日成就……」羅蘭說,「普通的青菜蘿蔔,到了她的手中,也會變出可口佳餚,豈是三五年能有成就的?」
「我可沒有你說那大本領,調料不全,誰也無法做出來可口美味……」張四姑笑道:
「別小看吟雪、吟霜,她們的聰慧。悟性,出了人意料之外,羅蘭,後生可畏呀!再過個三兩個月,我就沒有東西教她們了。」
江楓聽得心頭一跳,急急接道:「大師,我想知道:你怎麼把我救出來的?」
大和尚佛法精深,坐那裡七情不動,直到江楓問上他,才開口說道:「和尚一直在暗中保護,見你進入梅花廳,不見出來,就進去把你帶出來,交給了張姑娘,才知道你中了江湖上最厲害的迷魂藥物:『一步倒』,如非張姑娘見多識廣,瞧出藥物來歷,那就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了?」
「處處留心皆學問……」江楓說,「我想不到他臨去之際,會突然撒出一把迷香……」
仔細的說出了事情經過,接道:「大家請用點心思想想,那神秘人物究竟是誰?我們先來喝酒,我敬諸位一杯。」
一種沉重,無形的壓力,使得大家的酒興都提不起來,佳餚美味,也無心品嚐,匆匆的吃過一頓酒飯。
雪、霜二女收拾了殘席、碗筷,送上一壺香茗,坐在張四姑的身後。
她們知機適變,心知此刻是研商大計的辰光,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我們夫婦久居深山大澤,對江湖中的人人事事,全不瞭解……」歐陽昭說,「只怕無法提供一得之愚了!」
「江湖上,還有那一個門派中的高手,有此獨行其是本錢……」江楓說,「能和內宮一系中人,平行論交。」
「如是江老弟說的不錯,就證明了他們早有勾結,和尚想不出那一個門派,會有這麼一位人物。」
「老叫化二十年明查暗訪,細數武林高人,實在找不出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真叫人大費思量了。」
「一步倒迷魂藥物,出在巫山神女峰明月觀中,……」張四姑說,「江湖中非人人可得,但能取到此藥的人,卻也不在少數,就目前江湖下的形勢而言,能揮手撤毒,迷倒江楓這等身手的人物,應該不多,各大門派已然沒落,連自保都有些力不從心,縱有幾位高手,內宮一系中人,也未必會和他們合作,諸位,何不想想天馬總堂中的高手呢?」
「高啊!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內宮中人,處處和天馬堂中人爭奪地盤。權勢……」七寶和尚道:「自是有可能和天馬總堂中人,早有勾結了?」
「對!放眼江湖,已經沒有了他們可以爭鬥的對手……」江楓道:「那就只有窩裡反,自相殘殺了?」
「大有可能……」老叫化說,「問題是什麼人?天馬總堂,群魔匯聚,倒是有不少這樣的高手!」
「一般人手,也不會使內宮一系中人,折節下交,所以,那個人身份必高……」江楓道:「天馬堂有三十六大長老,七十二位護法,這些人不會是內宮中人結交的對象,除此之外,還有總堂主和四位副總堂主,總堂主大權在握,自不會勾結外人,四位副總堂主……」
「江兄弟,你對天馬堂的情形,似是很清楚啊!……」錢缺說,「但不知是否知道四位副總堂主的姓名?」
「一個碰巧的機會,使我對天馬堂的內情,瞭解不少……」江楓道:「四大副總堂主是天馬行空司徒藝……」
「此人精通相馬,馴馬之術……」錢缺接道:「武功也十分高明,但卻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想不到,竟然被天馬總堂羅致,當了副總堂主!」
「第二位叫金鳳凰申雪君……」江楓道:「聽說她的絕技是十鳳齊飛……」
「無人能在十鳳齊飛下,全身而退……」張四姑接了口道:「稱為絕技,當之無愧……」
「對!當年四大凶煞垂涎申雪君的美色,曾聯手伏擊,準備把她生擒回去,但卻傷在了一鳳齊飛之下……」七寶和尚說,「後來,四大凶煞在九華在會上傷在金丹書生的大羅掌下,這位巾幗女豪,應該是白道中人,怎會當了天馬堂的副總堂主呢?」
「自那一戰之後,申雪君就未在江湖上出現過,江湖多變,被羅致入天馬堂中,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就老叫化子所知,當年申雪君單念金丹書生,好事難偕,翻目相向,兩人還大打出手,拼了一場,申雪君受傷逸走,不知所終,原來,進入了天馬堂中。」
江楓道:「第三位天虛子,出身武當……」
「他算是武當叛徒……」錢缺說,「但劍術上的造詣,卻是一代奇才,原因是,他能把武當劍法中棄之不用的慘酷劍招,混入施展……」
「江某可以肯定,那個神秘人物不會是他,他沒有那麼高大的身材,何況,也能聽得出他的聲音,餘下的一位副總堂主,叫一掌招魂萬方。」
「也是一位大魔頭,老叫化子認識他,這個人善惡難定,殺人全憑喜怒為之,也許就是他了!」
「不會……」七寶和尚道:「第一,萬方遠不夠這個份量,要內宮中人和他平行論交,第二,萬方到過洛陽居,對天馬堂表現出一片忠心,第三,如果是他,絕對逃不過江老弟的法眼。」
江楓點點頭。
「江兄弟,這四大副總堂主,你都說出來了,但總堂主是誰呢?」張四姑道:「這總用不著保密他的身份吧!」
「小弟是真不知道……」江楓道:「為了不讓他們動疑,小弟沒有追問,不過,這件事,應該不是太難!」
「別看的很容易,天馬堂中人,都知道有一位總堂主,但知道總堂主是誰的人?就未必很多了……」張四姑微笑道:「你想想看嘛,那人能把幾位副總堂主一一的說給你聽,但卻不提一句總堂主的姓名……」
「大姐的意思可是說,他們也不知道?……」江楓神情肅然他說。
「我是這樣想,知道了,他早就說出來了,他能仔細地告訴你天馬的事情,」張四姑說,「分明是在討好你,我不知道你用的什麼手段征服了他,但我可以肯定他有求於你。」
江楓愣住了。
「張姑娘的分析,應該不錯,那個總堂主神秘的很……」七寶和尚笑道:「這件事很快就可能求證。」
「唉!看起來,我江楓還是太嫩了!」
「別太自謙,你可以讀書萬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張四姑嫣然笑道:「但江湖經驗,卻是要點點滴滴地累積起來,我們都有很多地方不如你,但都願以心中所知補你的不足,也願意為你付出任何的犧牲代價,希望我這些坦然直言,不會傷害到你。」
「不會的,大姐,小弟受教良多。」
歐陽昭哈哈一笑,道:「匯涓滴而成大河,江老弟,不管那位總堂主是什麼人,但他絕不會和內宮一系中人勾結!」
江楓點點頭,道:「對!如果是天馬堂中人,可能是福壽院中的六大樓主之一了。」
「六大樓主……」錢缺奇道:「那裡又冒出來了六大樓主?」
「是的!天馬總堂中有座福壽院,裡面分為六大摟,各有樓主一人,所以,他們六個人和四位副總堂主才是天馬堂中真正的主腦人物……」江楓說,「我不知道六大樓主是什麼人物,但必然是江湖中的巨凶老魔,有些事,總堂主似是也不能獨斷獨行,必需要召集六大樓主和四位副總堂主會商之後,才能決定。」
「這就大有可能了,……」七寶和尚道:「不管六大樓主受到如何的崇敬,身份如何尊高,但他們並無實權……」
「那就假定神秘人是六大樓主之一,咱們也用不著揭穿這件事情,……」羅蘭道:「我們的目的是,挑起他們的互相殺戮,天馬堂中實力如此強大,足可和內宮一系中人放手一戰,有一個奸細在其中作祟,那就使內宮中人掌握一些先機!」
「用敵人的力量,打擊敵人,這個策略訂的高明……」張四姑說,「我們已散播羅網,希望能盡快收到效用,讓他們猜忌日深,拚殺更烈,水淺魚自現,到他們主持的人物出動,大慨就可以找出真正的首腦了,現在,該聽聽老叫化和秦八公有些什麼收穫了?」
江楓點點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向錢缺的身上。
「老叫化的消息不好,所以,不太敢提出報告,秦兄聚集的實力,近日也無法擴張,江湖大局,形如一池死水,復生之機,恐怕要全看江老弟的進展了!……」
「別說的這麼無奈,此刻形勢,比起三個月前,形如天壤之別……」七寶和尚道:「把你知道的據實說出來就是。」
「對!沒有一番震動江湖人心的作為,就很難聚集起一股力量,……」歐陽昭道:「我們早已有決心孤軍奮戰,沒有聚集起後援之力,並不意外,錢兄,用不著難過,也不用有所避忌,只管把事實說出來。」
「對!老叫化已盡了心力,但少林。武當,兩大支持武林正義的主力,似已完全被滲透,控制,他們如派出人手助戰,只怕反會是我們的敵人……」
江楓點點頭,笑道:「傳承的規律。授藝的法則,如不能大幅更變,中原武林,必將日趨沒落,錢前輩不用為此感傷,我們這番行動,雖是為武林正義奮戰,也是為一些變改催生,但不知此刻已聚集在長安的有多少人手?」
「我看這要秦兄說明了,……」錢缺道:「不過,可能會讓諸位大失所望了。」
秦八公長長吁一口氣,道:「包括各大門派中人,聚集在長安的,有七十九名,不過,能和錢兄並列的高手,勉強可以算出兩個,一個是少林寺的鐵佛大師,一個是武當門下的青鶴道長,餘下七十名人手,大約有三十名可以派上用場,其他的,也只能搖旗吶喊,壯壯聲勢。」
「人數不少啊!錢兄,三十名可用之手,就由錢兄負責,編作三隊,由鐵佛大師、青鶴道長和秦兄各率一隊,眼下無事可作,找一個適當的地方,要他們習練武功,……」江楓說,「如有需要時,兄弟再通知諸位行動。」
「老叫化教領台命。」
秦八公接道:「秦某人立刻帶他們離開長安城內,我和錢兄早已找好一處隱密所在,暫時棲隱此地,一面候命效力,一面再設法招羅人手。」
「好!就這麼決定了,……」江楓道:「錢兄、秦兄,先行請回吧!」
錢缺、秦八公站起身子,辭離而去。
七寶和尚道:「我和尚代替江兄弟送客。」緊在兩人身後而去。
「勿怪江湖上聽不到一點反對的風聲,看來,他們這一番征服江湖的佈署,十分精密,……」張四姑道:「統治得也很嚴謹,……」
江楓接道:「這些人用於對敵,自不可恃,但在大局形成對峙局面時,他們登高一呼,或可使為敵所用的力量,有所覺醒。」
張四姑道:「這件事,你安排得很好,目下最重要的事,是我和吟雪、吟霜,應該如何行動?我選的那個地方,距離洛陽居不遠,如果開一家茶樓酒館,我相信可以吸引不少洛陽居的客人,不過,也將會引起不斷的紛爭。」
「為什麼?……」歐陽昭奇道:「可是怕招惹起洛陽居的注意嗎?」
「這只是原因之一……」張四姑道:「但最重要的還是一對寶貝女兒,秦八公來此作客,就引起他兩眼發直,如果要她們當爐賣酒,提壺沖茶,相信很快就會引動長安城的遊蜂狂蝶,我們沒有洛陽居那麼大的氣勢,這糾紛還能少得了麼?」
歐陽昭望了二女一眼,點點頭,道:「四姑啊!才跟你出去三天,怎麼兩個丫頭就變了樣子?」
「父母的遺傳啊!爹英俊,娘美艷,生出女兒,兼得了兩人之長,再加上天狐武藝,怎會不風情萬種,惹入迷惑……」張四姑道:「用不著洛陽居的人來找麻煩,我看,每天就鬧得頭暈腦脹了,江楓啊!你作個決定吧!這件事該怎麼辦?」
江楓望望二女,發覺她們眉梢、眼角間風采飄蕩,那股迷人的味道:是男人都應該無法抗拒,不禁歎息一聲,道:「大姐既然不願拋頭露面,我看得改變個方法了。」
羅蘭也發覺了,二女媚態橫生,就算斂收起天狐武功,單是這天生麗質散發出的魅力,就叫人難能抗拒了,心頭亦為之震動,忖道:「兩個丫頭怎麼了,這兩三天的工夫,已情懷開動,風情飄飛,但仔細察看,發覺二女仍屬完壁,這究竟是怎回事呢?」
「四姑,你真是教導有方啊!我教她們練了十幾年的天狐武功,就不如你這兩三天的訓練,真是成就驚人啊!」羅蘭有點心疼,也有佩服地說。
「怎麼能怪到張姨的頭上……」吟雪說,「還不是娘教導之功,過去,我們蟄伏深,每天見到的就是爹娘兩個,就算已習成天狐的技藝,也是無法發揮啊!」
「是嘛!長安城中那麼多紅男綠女,自然會引發出我們爭勝之心,……」吟霜說,「這就如山洪暴發,就一發難收了。」
羅蘭淡淡一笑,道:「反正,娘不如張姨就是,早知如此,該早些把你們交給張姨,也許早成氣候了。」
張四姑只有苦笑,憋了一腔怒火,一股腦兒發在了江楓的頭上,道:「我只是告訴你這件事情,可沒有要你改變方法,大姐認命了,你要我幹什麼,我都答應,說吧!你準備怎麼辦?」
對張四姑江楓心中有一份深深的傀咎,她確實為江楓在燃燒自己,敬重過份,就變成有點怕了,點點頭,道:「好!千錯萬錯,錯在小弟一人,大局平定之後,小弟以性命向大姐請罪,要我死、要我活,只憑大姐一句,小弟知道:我虧欠你的太多了。」
「怎麼?你在誠心嘔我嗎?……」張四姑餘怒未息的說。
「不!小弟言出衷誠,絕無一字虛假……」
江楓的雙目中蘊含了淚光,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這不是天狐技藝,而是至情至性的流露。
「張姨!你把江大哥罵哭了,……」吟雪黯然說道:「他是身負重任的英雄,你不能這樣折磨他呀。」
「張姨!你想罵人,就罵我跟姐吧!罵的不消氣,打我們一頓也行,別再怪江大哥了,他好害怕你生氣呀!」
張四姑怔住了,她絕未想到江楓對她用情是如此之深,心中那份感動,真到了情甘效死的境界,兩行熱淚奪眶而出,笑道:「張姨那裡是怪他,我是請命啊!他是主帥,要張姨去死,張姨也難說個不字啊。」
羅蘭也有著意外的感覺,天狐傳入,怎會有如此深思厚情。
這就是人性,任何精絕的技藝,也無法改變的人性。
這也使歐陽昭和羅蘭對江楓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大姐,天狐武功,雖然淫蕩詭異,但那只是它的外表,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反而是情真意重,倍於常人,天狐夫人的後期為人,可為佐證……」
「不要說了,看你平常瀟灑不群,一副不在乎的樣字,似乎是天塌了,也不關你的事,……」張四姑說,「怎知道是紙札的人,幾句話就會熱淚盈眶,一個大男人,也不害羞啊!以後,我再不會跟你抬槓了。」
她數說江楓,但自己的眼淚卻像下雨似的滴滴嗒嗒向下滾落。
「四姑,你是女中豪傑,我是從未見你哭過,今天實在開眼界了,……」歐陽昭大笑道:「江兄弟,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可是不能哭啊。」
「既然出了醜,乾脆就大哭一場吧!……」張四姑大笑起來,笑聲和淚水混在一起,看上去別具情趣。
羅蘭取出手帕,拭著張四姑滾落的淚水,道:「我明白你心中委屈,哭吧!哭出你心中所有的愛和恨。」
「我已經沒有恨了……」張四姑說,「羅蘭,朝聞道夕死可矣!我這一生中真的已再無遺憾。」
羅蘭回顧了歐陽昭一眼,默然無語。
「看什麼?……」歐陽昭大聲說道:「你如是有了三長兩短,我還能活得下去嗎?」
「這句話,我想了幾十年,今天總算聽到了……」羅蘭微笑如花地說,「你沒有事就找我吵架、氣我,嘔我,其實,我心中很明白,你情深如海,可是你為什麼不肯說出來呢?要不是江兄弟和四姑這一鬧,也逼不出你這句話來,千萬句甜言蜜語,也沒有這句話來的踏實。」
「你呢?……」歐陽昭道:「我是說出來,……」
「問的好!你死了,我絕不獨生,花容月貌,為君賞,……」羅蘭笑道:「攜手共青鸞。」
「這才是神仙眷屬,上窮碧落下黃泉,陰陽無阻隔。」
歐陽昭放聲大笑。
「爹!我們呢?」
吟雪雙目深注歐陽昭。
「你們……」歐陽昭果了一呆,道:「你們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死?」
「我們死了,也就罷了……」吟雪道:「我是說江大哥死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歐陽昭道:「這個,這個……羅蘭你說呀?」
「問問江兄弟吧!」
江楓心頭震動,但卻又無法開口。
「要我問什麼呢?江兄弟,這丫頭真把我問糊塗了?」
張四姑微微一笑,接道:「兩個丫頭的心意我清楚。」
「好!你清楚,你就說出來吧!……」歐陽昭道:「我可是瞎子摸象,摸不到頭腦何在?」
「兩個丫頭要你一句話,……」張四姑道:「也在要江楓的承諾。」
「這個……」歐陽昭有點明白了,苦笑一下,道:「我看,就由你四姑作主了,她們也是你的徒弟,我看,我和蘭兒就全權委託了。」
張四姑看看羅蘭,道:「羅蘭,你有什麼意見?」
「我……我不知道:妻從夫意,就由你作主吧!」
張四姑吁一口氣,看看吟雪、吟霜,道:「你們呢?」
「也由張姨作主。」二女齊聲回答。
張四姑的目光盯注江楓的臉上,道:「兄弟,你可有什麼高見?」
「只有—個……」江楓道:「大姐吩咐下來,小弟無不從命,但一切都要等江湖上大事已定之後,才能算數,如果我不幸戰死了,那就一切作罷。」
「江大哥,你死了,我們也不能活下去……」吟霜道:「你活著,隨便做什麼,我們都不會管你,但你死了,我們希望和你並棺墓穴……」
不重生前重死後,二女用情的深刻,也不讓父母專美了。
張四姑道:「好!由此刻起,你們就是江楓的人,生為武林效命,大局安定後,再論婚姻,張姨保證江楓一定堂堂正正的娶你們,但我可不保證你們是排行第幾?」
「大家都知道天狐神功妖媚惑人……」吟雪道:「卻不知道天狐武功邪中有正,娘只口述,沒有練過,不知道一旦它情有所鍾,就會終身不渝,但外在表現的仍然是煙視媚行,貞節在寸心之間。」
「好了,老子已經明白你們的心意……」歐陽昭道:「但婚嫁的日子不完,現在用不著改口稱呼吧!」
「那就不是天狐弟子了……」江楓道:「天狐武功重實質,不重外表。」
只聽一聲重重的咳嗽,七寶和尚大步行了進來,道:「諸位的家務事,談完了吧!」
歐陽昭笑道:「你和尚可是在背後偷聽啊!」
「我和尚如說沒有聽到,不但你們不信,連我和尚自己也不相信……」
「你聽到多少?出家人戒打誑言,可要實話實說啊……」張四姑叮上一句。
「該聽到的,我和尚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和尚一轉頭,全都忘了。」
「那最好!大和尚,你是位有道高僧,現在,我們想聽聽你對敵之策。」吟雪幾句話扭轉了話題。
「對!和尚也正要談談這件事情,開酒樓茶館這檔事,就此作罷,兩位姑娘絕代風華,很快會引起敵人注意。」
「大和尚有何良策……」江楓道:「我們不宜再取守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該展開一陣凌厲的攻勢,使他們陣腳自亂。」
「不錯!所以要展開狙殺,和尚的看法是以內宮一系中人為主,逼他們全力投入……」
七寶大師說出了自己的一番計劃。
那是一種嚴密的佈署狙擊,一波不成,一波再起,選定了對象,就非要殺死不可。
酒肉和尚的狙殺計劃,雖是連環出手,層層阻絕,但投入的人力並非很多,主要的執行人是雪、霜二女。
張四姑和羅蘭或前或後,猝施殺手,一擊之後,立刻撤走,絕不戀戰,算是第一助手,再下來,就由歐陽昭和七寶和尚聯手,必殺無赦,扛楓殿後一擊……。
但七寶和尚並非主張濫殺,狙殺的一定是第一流高手,先作選定,再作佈置,而且由張四姑策訂出多樣的傳達方式,選擇狙殺的對象,卻由江楓和七寶和尚決定。
當真是標準的以毒攻毒,以寡狙眾的策略。
張四姑精湛的易容手法,可使一個人瞬息間身份改變,容貌易形,二女已是大有心得,在長安城中這等繁華人多的地方,最為適用。
二女初當大任,一副躍躍欲試的心情,吟雪嬌媚一笑,道:「和尚伯伯,早一點選個狙殺對象啊!侄女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叼!我們立下功勞,就炒幾樣可口小萊請你喝酒……」吟霜說,「希望你每天都喝的飄飄欲仙。」
「小丫頭……」歐陽昭道:「傷禽怒擊,困獸反撲那是他畢生功力所聚的凌厲反擊,愈是高手,氣息愈長,反擊也最可怕,你們覺著那是好玩哪!」
「令尊說的不錯……」七寶和尚目注二女緩緩說道:「未確定一擊能夠斃敵時,更要特別小心,強敵垂死的反擊,不可逞強硬接,能閃避,最好閃避,有些人受傷後,會裝作詐死,引人上當。」
「那就有他們的苦頭吃了……」吟雪笑道:「天狐武功中有很多懲制奸、詐的手法,專對付陰險邪惡的人……」
「怎麼?狐性十疑,制敵百變,這一篇天狐技藝總綱你們也學過了?」江楓望了二女一眼,道:「精通此術,天下無處不可去得,你們……」
「我和姐天生麗質,又得了爹和娘的聰慧遺傳,是天生的狐門弟子……」吟霜嬌聲笑道:「天狐門十疑,百變,技藝浩瀚,壯闊千里,可也得承繼有人啊!姐和我當仁不讓,挑起了發揚光大的重任,江哥哥,你可知道娘傳了我們這一篇天狐技藝總綱之後,我們有些什麼感覺?」
七寶和尚忽然發覺了吟霜說話神情語氣,配合著一張櫻桃小口的嘴形變化,特別突出了那紅嫩的雙唇之美,那一聲江哥哥,更是撒出了一把嬌媚,醉人若酒,連定力高強的大和尚,也生起了親親那張嘴,死而何憾的感覺……。
羅蘭定定神,喝道:「二丫頭,你在幹什麼?大和尚是長輩,怎可目無尊長?」
「我只是借和尚伯伯深厚的禪功、定力,試試看,我的天狐功力,到了什麼境界。」吟霜道:「對不住了,和尚伯伯。過一天我請你喝酒,給你賠罪……。」
七寶和尚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們江大哥的感覺如何?但我和尚卻真有點應付不來,雖未心神蕩漾,卻已綺念橫生,丫頭們,下不為例,大和尚這點道行,罩不住啊!」
江楓笑道:「惑心術媚波四溢,而且,能集於一點展現,讓七寶大師低頭,應該已登上了八成境界,真是難為你們了。」
「唉!江老弟,這怎得了啊!兒大不由爺,……」歐陽昭無限感慨地說,「這兩個女兒,我可以不要,可是你以後要怎麼忍受?萬紫千紅春無限,香風千晨引蝶飛,練武功練到了這種境界,真要一醉解干愁了。」
口氣之間大為同情這位未來的女婿。
「江楓已是天狐門掌門,……」羅蘭笑道:「可沒有你這樣的小心眼。」
「四季花婢,歌壇青鳳,個個都是人間尤物……」張四姑笑道:「江楓還不是應付的頭頭是道,歐陽大哥,你不用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了!」
「爹!真的不用擔心……」吟雪道:「武林大局,恢復了寧靜之後,爹討厭我們這種樣子,我們會把武功散去,那就成了標準的深閨弱女,處處依靠丈夫的小媳婦了。」
「大丫頭,這種話,不可隨便出口,……」羅蘭道:「習練過天狐武功的人,一旦散去功力,你可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結果嗎?」
「知道,如魚失水,如花凋零,會變的枯萎失色,……」吟雪黯然的說。
「這又太嚴重了,……」歐陽昭愛女之心,頓然高漲,接道:「榮、枯之間,競有天壤之別,難道就沒有中庸之道麼?」
「沒有……」江楓笑:「所以,她們不能散去功力,只有更上層樓,進入上乘境界。」
「女兒的事,由她們自拿主意吧!……」羅蘭道:「老實說,她們的武功成就,早已不在你我之下,說到對敵的手段、心機,我們已有不如,你我已盡了教養的責任,用不著再為她們操心了。」
「對對對,大和尚,有沒有興致喝一杯……」
歐陽昭突然感覺到他的看法、論點,和這些年輕人的思想、作法,有著一段相當的距離。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走!喝酒去。」大和尚站起了身子。
「我去幫你們作兩個下酒的小菜……」張四姑也站起來,跟著兩人離去。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江楓歎口氣,道:「雖然是情勢逼人,但我們的行事方法,確也有一點叛經離道:勿怪歐陽前輩有些看不慣了。」
「沒法子啊!北學的正宗武功,講究的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一板一眼的做事……」羅蘭笑道:「現在已經好多了,過去啊!那種一絲不苟的性格,像一隻裝滿了鹽水的大醬缸,不管你是山珍海味,都把你淹成醬菜。」
江楓笑一笑,目光一掠雪、霜二女,道:「說說看,你們對天狐武功總綱,已有了多少成就?」
「娘傳我們天狐武功,只說不練,我們雖然已把口決心法,深印心中,但總覺缺少了一些什麼?……」吟雪說,「有些技藝,必需器具輔助,才能發揮。我和霜妹研究摸索,雖然找出了一些代用器具,但卻有著不夠犀利的感覺。」
「不錯,欲善其中,利其器……」江楓道:「現在呢?」
「自和張姨見面之後,情況大為改善……」吟霜看了母親一眼,接道:「張姨的江湖閱歷豐富,又精通各種小巧異術,和天狐百變技藝,若有一脈相通之勢。經她指點,我們已打造了十幾處精巧、犀利的輔助器具,已在苦練,相信可以派上用場了。」
江楓也不追問二女詳情,微微一笑道:「精通百變技藝,可節省了不少氣力,說到四姑的武功,卻和天狐功藝相近,她的五行遁術,移花接木,更是獨步江湖的奇技,你們學過沒有?」
「張姨一點也不藏私,認真的傾囊相授、只是我和霜妹太笨了,練到現在。五行遁術,還沒有登人室……」
「不錯了……」張四姑緩步而入,打斷了吟雪的話,接道:「當年張姨練了一年,還沒有你們這一個月的成就大,只不過張姨這些武功,需用的器具太多,有些煩人。」
「大和尚提出的狙殺計劃,只是綱領……」江楓看著張四姑,道:「細節方面,還要大姐精心策劃一下。」
「我會用心思,不過,要狙殺什麼人?我倒希望你多想想再作決定……」張四姑道:
「我們主要的目標,是要他們彼此猜忌,互相殘殺,應該注重在挑撥、離間之上。如果發雷霆攻擊,連番狙殺,會不會使他們心生警覺,消除隔閡,再作緊密的合作,全力對外。」
「大姐一語驚心,切中其弊,小弟會謹慎從事,……」語聲一頓,突然施低了聲音,道:「我想混入天馬總堂去,實地觀察一下天馬堂的實力,大姐的看法如何?」
「我看暫無必要……」張四姑說,「天馬總堂中雖然匯聚了江湖上的魔頭凶邪,但你已知曉了大概情形,真正神秘的是天王門和內宮中人……」
「四姑說的對……」羅蘭道:「你不用冒險混到天馬總堂中去,真正的拚殺所在,還在長安,天王門和內宮一系中人物所以神秘,那是因為他們只有門下弟子在出面活動,如果能逼他們老一輩的人現身出來,我相信以四姑的經驗之豐,必可看出他們的真正來歷,樹有根、水有源,我不信他們是憑空跳出來的,何況,還有七寶大師和老叫化兩個見多識廣的江湖通,五十年來的江湖人物,大概都逃不過他們兩位的法眼。」
「有道理,就這麼決定了,狙殺計劃不變,我會小心決定,想辦法把錢缺召回來,順便要他帶一批精明的人手同來,請大姐替他們改扮一下,我想在長安四周廣佈耳目。」
「這個辦法不錯……」張四姑道:「你現在除了瞭解洛陽居中變化之外,對洛陽居外的敵勢消長,全不知曉,本來,我準備帶著兩個小美人,幫你探查洛陽居外的,現在二女以執行狙殺為主,倒是不宜再分身旁顧了。
錢缺帶的這批人武功不足以擔擋大任,但大都是常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他們的觀察能力,就非我和二女能及了。」
「大姐不要謙虛了,兩個小美人欠缺江湖閱歷,說她們能者無所不能,未免言過其實……」江楓笑道:「至於大姐你,可要能者多勞了,老叫化帶來的人手,你要幫他們編組一下,然後,分派他們監視的區域,訂一些注意的規戒,至於風雪小館這個地方,除了老叫化外,暫時別讓他們知道:你也不用和他們直接見面,一切都透過老叫化傳達,最好把他們之間的橫向連繫,也予切斷,由老叫化選幾個武功較高,存有必死決心的人,負責串連,收集各處的見聞資料,特別重要的,大姐和我連繫一下,一般性的事務,大姐就用我的名義,代我處理了。」
「好!我會謹慎從事,你的顧慮很對,不論如何小心佈署,也難免百密一疏……」張四姑侃侃而談,「我相信他們逼供的手段必是凶殘絕倫,能夠忍受的人,絕無僅有,心存必死的人,也要早有準備才行,一旦失手,立刻自絕……」
「四姑,真的那麼可怕麼?……」羅蘭凝注著這位閨中好友問道:「我們是不是也該有些準備?」
「應該有,……」張四姑神情肅然地說,「羅蘭,那種匪夷所思的施刑手段,絕對超過了一個人所能忍受的極限,至少,我就不相信自己能熬得過去,何況。我們女人還有更可怕的遭遇,那就是凌辱,他們加諸的暴力行為,會使人有生不如死的感覺,不過,我相信以你武功上的成就,就算遇上他們最強悍的人物,也有自保的機會,至少可以逃走,自絕是最後的手段,確定了他們會對你施展殘酷的刑求,凌辱時,那就以死去逃避吧!不論多美的女人,死了之後,就會失去誘人的魅力。」
「大姐,別說的那麼可怕,……」江楓道:「你把羅蘭和吟雪、吟用嚇壞了!」
「江大哥,不要擔心我和霜妹……」吟雪道:「天狐十疑,已把人性中極惡、狡詐,估算在內,制敵百變,更是有著應付各種意外的準備,真要有個人,能夠把我們制住了,使我們無法反擊,那個人是了不起的人才,我們只有認命了。」
這番話聽起來,有著相當的自負和悲壯氣勢,但也表示出了強烈的自信。
「都不是,我只是想說出來,我自己的看法,……」張四姑道:「她們早已知道了你我之間的事,但她們不但沒有妒恨,反而處處想給我們製造機會,大姐過去對你的風流韻事,雖然不聞不問,但有時間想起來,也會有惆然若失的難過。
可是兩個丫頭,卻不會,她們只想取得她們的一份,心中就很快樂了,我現在,真的是心胸大開,就算你攜美同游,在大姐面前搖來擺去,我也能視若不見,全無妒火,因為,我已經得到了太多,而且,是那麼真摯、感人,我這些轉變,老實說,都是因觀察二女舉止以及和她們交談所得。」
「看來,她們真的已參透了天狐武功的上乘真諦,擺脫了世俗之見。」
「謝謝江大哥的誇獎,……」吟霜手捧茶盤,緩步而入,道:「我們只想幫助你,只想讓你快樂,我和姐都願化作春雨,使你綻開出一朵最鮮美的花,耀照武林,光輝江湖,所以,不用擔心我們會阻擾你……」
「我和霜妹早就商量好了,……」吟雪提著茶壺行了進來,接道:「我們只付出,不要求任何報償……」
「事實上,在我們付出的過程中,我們已得到了滿足、快樂……」吟霜道:「我們會盡量不讓姐和我帶給你任何煩惱,那怕是一點點,也非我們所願,我們要作一件事時,都考慮再三,除非是,我們完全沒有想到……」
「不要緊,我們想不到,張姨會指點我們……」吟雪笑道:「張姨傳我們的易容手法,再加上五行遁術,我們潛入洛陽居,亦非難事……」
「說不定會隱藏在你的身邊哪……」吟霜又接了一句。
「千萬不可,千萬不可……」江楓大為緊張地說,「我知道你們張姨的五行遁術的易容手法,非常高明,真要潛入洛陽居中,確實不易尋找,但此刻時機不對,不能心存遊戲,誤了大事!」
「好嘛!好嘛!江大哥不喜歡我們遊戲誤事,我們不去就是……」吟雪溫柔的說道:
「但我們如是有事請命,要如何才能見你?」
「這個……」張四姑道:「我已想好了一個辦法,咱們在長安城中,佈置了一座居住之處,你們可以放心,不會讓你們受委屈了,那地方是深宅大院,還要請一些僕從女婢侍候。」
吟霜笑:「好啊!我自懂事之後,都是自己動手,從沒有要別人照顧過我,能在張姨的安排下,用個丫頭,過過千金小姐的癮頭也好。」
江楓道:「好!就這麼決定了,我也該回去了……」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回到洛陽居內,才知道正發生了一件不可開交的大事。
原來,梅花來拜訪韓霸,但卻被胡萍、段九攔在門外,梅花要入內查看,胡萍不肯,一切等韓霸回來之後再說。
和梅花同來的是一個全身黑衣神情冷峻的少女,她一直靜靜的站在梅花身側,沒說過一句話。
但她的神情間,似早已流現出不耐,卻一直用力在克制著。
刁鵬聽到了消息,匆匆趕來,但看到那少女之後,立刻悄然退走。
幸好,江楓及時而歸。
七寶和尚打量了那少女一眼,神色突然一變,但他已來不及向江楓說什麼了!
原來,梅花已迎了上去,道:「正要找你……」
江楓接道:「好!我住的地方狹小,咱們到迎賓閣中談吧!」
「不用了,何處黃土不埋骨,就在韓副總管住處談談吧!」
那一直沉默的少女,突然開了口,果然是出語驚人,字字如鐵錘擊巖一般,聽得人心頭震動。
「既是如此,請入內一談吧!」
江楓向前一步,帶路而行。
七寶和尚示意段九去告訴鄧飛,人卻緊隨在侮花身後而入。
原來,那黑衣少女自和江楓對話之後,一切變的主動,人也搶在了梅花之前,緊隨在江楓身後。
江楓頭未回顧,但暗中卻凝聚了全身的功力戒備。
那黑衣少女見到了江楓之後,身上突然散播出一股冷烈的殺氣,胡萍和七寶和尚也立刻感受得到。
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人,已知那黑衣少女是為江楓而來,未見江楓之前,一直隱匿起鋒芒、銳處,不讓殺氣外露。
江楓見客的小廳,果然是既小又佈置簡單,七寶和尚伸手拉上房門,江楓也不再客套,冷冷說道:「看樣子,梅花姑娘似是急著找我,現在,可以說了,有何見教?」
「我找你……」黑衣少女接道:「梅花只是陪我來的!」
「你是……」
「黑天鵝……」
「是綽號了……」
江楓神情也冷厲起來,冷重的殺氣,也立刻散發出來。
「果然是一位高手,深藏不露,……」黑天鵝道:「我不是內宮中人……」
江楓道:「是專程來找我韓某人了。」
「不錯,因為,你無緣無故的殺了我們一個人……」
「是那位玄衣姑娘了?……」江楓道:「她也是一隻天鵝了,……」
「錯了,她如是一隻天鵝,相信你也殺不了她,……」黑天鵝道:「可惜,她只是一隻喜鵲,才死在了你的手中!」
「我被搞糊塗了……」江楓道:「又是喜鵲,又是天鵝,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黑天鵝道:「你既然如此孤陋寡聞,也不用和你多費口舌了……」
江楓接道:「好!那就言歸正傳吧!你找我,已經找到了,準備幹什麼?也該說明白了。」
「殺你,替那位喜鵲報仇……」黑天鵝道:「你準備好了,我就出手!」
「早就準備好了……」江楓道:「你隨時都可以出手,不過,我還是要把話說個清楚,那位喜鵲姑娘,伴隨黃龍來洛陽居中找麻煩,天馬堂中人已經再三忍讓,我們已在各處,損失了不少的地盤,這裡不能再丟了!」
「所以,就派了這扮豬吃老虎的韓霸來作副總管?」黑天鵝道:「梅花姑娘告訴我,她早聲明過不是內宮一系中人,但你還是殺了她。」
「也許在下聽錯了,她只說不是黃龍的情侶……」江楓道:「就像你姑娘一樣,說了半天,還未說出你真正的身份?天鵝、喜鵲,又是怎麼樣一個組合,和內宮一系中,有什麼交情?為什麼要幫他們和天馬總堂中人作對?」
黑天鵝道:「你不知道喜鵲是什麼身份,出身何處?但你殺了她,我現在就為她報仇!」
右手一揚,拍向江楓。
這座狹小的客廳中,雙方的距離很近,但手就可以觸及到對方,這一掌拍向前胸,閃避都不容易。
但江楓沒有閃避,右手一抬,五指反向黑天鵝的右腕扣去,動作奇快。
「好!……」黑天鵝微一挫腕,易掌為指,點向江楓的人中穴。
江楓突穴截脈,封閉了黑天鵝一連十二招的攻勢。
這地方太小了,無法閃避,也無法飛腿攻敵,兩人一番交手,全在掌指的變化上搶制先機。
一輪搶攻之後,黑天鵝攻勢一緩。
但江楓卻藉機展開了凌厲的反擊,指點掌切,把黑天鵝逼退了兩步。
黑天鵝心頭震驚,這個人果非小可,原本想來,殺敵不過是舉手之勞,那曉得竟然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這狹小的廳房,就成了她必敗的限制,因為,有很多絕技,無法在如此狹小的空間施展。
江楓也暗暗稱讚黑天鵝的高明,幾乎被迫的要全力施展,才能夠應付下來!這個女人身手絕對在梅花之上,只是不能預測,殺了這黑天鵝之後,會有些什麼後果?
心中念轉,變招更見快速,一招『智珠在握』,扣住了黑天鵝右腕脈穴。
黑天鵝立刻全身受制,有如砧板上肉,聽憑斬割了。
江楓左手揚起……
「你不能殺她……」站在一側觀戰的梅花大聲叫道:「她不是內宮中人,殺了她,你會後悔的……」
「我已經殺了一隻喜鵲,仇恨已結,再殺一隻天鵝,有何不可?」江楓大聲的回應,目光卻一瞥黑天鵝臉上神色。
他發覺黑天鵝的臉上,是一種驚愧交集的神情,似是對被扣穴生擒一事,感到意外,也沒有悍不畏死的氣勢。
收回了左掌,江楓緩緩說道:「梅花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放了她?」
心中暗作決定,逼梅花說出這黑天鵝的來歷。
「少殺一個人,對你有什麼壞處?……」梅花說,「何況你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仇恨。」
「放了她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江楓道:「在江湖上我就多了她一個仇人,日後,她如遇上機會,自然會出手報仇。」
梅花道:「那你是非要殺他不可了?」
江楓道:「是啊……」
「她真的不是我們的人……」梅花道:「她號稱黑天鵝,天馬堂中人,也該知道她的身份啊。」
但聞一陣步履聲傳入耳際,關閉的大門,被人推開。
鄧飛當門而立,瞧了黑天鵝一眼,道:「韓霸,快些放人!」
江楓微微一怔,道:「放人?她是專程來殺我的呀?」
鄧飛急道:「但你還好好的活著,毫髮無飭。」
「如若屬下放了她,她再找屬下報仇……」江楓道:「豈不是自尋煩惱嗎?」
鄧飛有些急了,高聲說道:「鄧某人保證不會,快些把人放了。」
江楓鬆開右手,放了黑天鵝。
鄧飛畢恭畢敬地說,「洛陽居總管鄧飛,恭送黑天鵝姑娘。」
「你這位副總管的身手不錯……」黑天鵝道:「我欠了你一份情,有機會,我會報答。」
一拉梅花,大步而去。
鄧飛抱拳躬身,送走了黑天鵝,道:「韓老弟真的不認識她嗎?」
「不認識,……」江楓道:「還望總管指點,指點?」
「黑、白、紅、黃,四天鵝……」鄧飛道:「是天王門中的人,在天馬堂和內宮一系中爭鬥日烈之際,自然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所以,咱們不能殺她,把天王門逼得和內宮一系聯手。」
「放了她,她會和我們合作嗎?……」江楓道:「奇怪的是,她既已進了洛陽居,為什麼不和她們自己人連絡呢?卻找上了梅花?」
鄧飛低聲道:「你說她們自己的人,是指那個?」
「青鳳……」江楓道:「天王門中的人,總管真的不知道麼?」
鄧飛點點頭,道:「知道:但卻無法證實,肯定。」
「青鳳、黑天鵝,……鳳、鵝、喜鵲,……」江楓似有所悟的道:「她們用鳥派名,分出等級,鳳為百鳥之王,可能是最高的一級了!天鵝應該在鳳之下,是第二級了。」
「不錯,不錯,天王門中最活躍的人物,就是四大天鵝了。」鄧飛道:「她們既然出了面,看來,天王門,也不準備置身事外了,這件事,我應該早一些報上總堂,也好讓他們有所準備。」
江楓道:「總管的意思是天王門中人,會幫助內宮一系中人。對付我們了?」
「現在,黑天鵝已經插手了」鄧飛道:「但青鳳又似是偏向我們一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殺了一隻喜鵲,可能是黑天鵝的手下,所以,她來找我報仇……」江楓道:「純屬私人行動……」
「不管如何,這件事,絕不能隱瞞,我得傳報總堂……」
「不用總管費心了……」刁鵬快步行了進來,接道:「我已經代你效勞,呈報總堂去了。」
鄧飛嗯了一聲,道:「刁兄,用的什麼方法呈報?」
「信鴿,而且三鴿並飛,十萬火急……」刁鵬道:「黑天鵝不足為敵,但她代表的力量,就十分可怕了!」
目光轉注到江楓的臉上,接道:「韓兄和黑天鵝動過手了?」
「不錯,如非總管下令放人,也許,韓某人早已讓她血流五步,死於此地了,不知刁兄,何以認識黑天鵝。」
「去年七月,天王訪問天馬總堂,四大天鵝隨行保駕……」刁鵬道:「總堂中人,有很多見過她們。」
「這麼說來,天王和總堂主應該有些交情了,可是,黑天鵝又為什麼要幫助內宮中人……」江楓道:「那天我殺死的玄衣少女,據黑天鵝說,她是一隻喜鵲,刁兄可知道:天鵝和喜鵲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啊?」
「一隻天鵝四隻鵲,喜鵲是天鵝的手下,但天鵝只有四個,以服色分別……」刁鵬道:
「喜鵲有多少?如何一個分法,是天王門中的秘密,別人就不知道了。」
江楓微微一笑,道:「總管如是晚來一步,在下宰了黑天鵝,那就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局面了?」
「總堂一定會追查這件事情……」刁鵬道:「但不知者不罪呀!韓兄不認識黑天鵝,殺了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黑天鵝的武功不錯,在下勝得僥倖,這地方太狹小了,她有些施展不開,天鵝嘛!總要能飛能跳的地方,才能施展開手腳。」
鄧飛雙目盯注在韓霸的臉上,瞧了一陣,道:「韓兄弟,你……你的武功,究竟到了什麼境界,還有多少絕招未曾施展,你的出身……」
江楓哈哈一笑,道:「總管,你問的太急了,這些事,總管想知道,我一定會詳細奉告。」
「不止是我,再說,我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好副總管就行了,……」鄧飛道:「但天虛子副總堂主就不同了,他限我在今夜之前,問出你的出身來歷,然後,用飛鴿傳報總堂。」
「好!等一下,我就寫給你……」江楓又轉注著刁鵬,道:「以刁兄見識之廣,猜猜看他們下一步,會有如何的行動?」
「黑天鵝銳氣已挫,在沒有新的援手趕到之前,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行動了……」刁鵬說,「目下最大的問題是,黑天鵝這次挫敗,會在天王門中發生些什麼影響?」
江楓道:「刁兄的意思,可是說,天王門會因黑天鵝這番挫敗,會和內宮中人聯手了?」
「這個,很難肯定了,黑天鵝在天王門中的身份品級,不是頂高,只不過,她常常追隨在天王身側,近水樓台,能和天王談上私話,如是她加油添醋的無中生有,那就可能影響到天王的判斷和決定了。」
「刁兄分析入微,十分有理……」江楓道:「但最重要的是總堂的看法和態度了!內宮一系,奪取天馬堂的地盤,天王門又何當沒有這份心意,只不過,遠沒有付諸行動罷了。」
刁鵬道:「韓兄高見,這一點,兄弟也盡快轉報總堂,提供參考。」
江楓心中暗暗罵道:「人老成奸,這兩個人,個個滑不溜手,連一句有擔當的話,也不肯說。」當下揮揮手,道:「總管和刁兄請回吧!剛才一番惡戰,兄弟實在有點累了,我要坐息一下才行。」
「可是,你的出身來歷……」鄧飛望著江楓,有些艱澀地說。
「等一下,我會派入送過去……」
刁鵬一抱拳,道:「好!韓兄請休息,兄弟朱告退。」
鄧飛也只好離開。
七寶和尚送走了兩人,回到江楓的臥室中,笑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對!這兩個人老奸巨滑,有功就搶,有過就推,……」江楓道:「看的叫人生氣!」
「其實,兩個人都有話要告訴你……」大和尚說,「不過,他們擔心被對方抓住把柄,誰也不肯先說實話,你推我托,打起太極拳了。」
江楓笑一笑,道:「所以,我就把他們趕走,要和你研究一下,該如何行動了。」
七寶和尚低聲,道:「可是想狙殺黑天鵝?」
「我想去見見青鳳,探聽一下天王門真的態度如何?……」江楓說,「黑天鵝武功不錯,但還不到我們狙殺的水準,放手一戰,我相信三十招,你可以取她性命。」
「青鳳呢?是不是可以收為我用?……」
大和尚問了幾句使江楓很難回答的話。
「現在,還不敢肯定。不過,下番工夫,要她投過來,也不是太難的事……」江楓道:
「但我的看法是,她如真肯幫我們,留在天王門,比投效過來,用處大的多了。」
「我和尚也有同感,放心去吧!這裡我會安排。」
「還得請你幫個忙……」江楓笑道:「想想看,我是個什麼出身,才能讓天馬總堂中人相信我?」
「這個,得仔細推敲一番了,你武功高強,已是人盡皆知,要具有說服力的身世,才能使人相信……」
「慢慢的想吧!……」江楓說,「想好了,就寫出來,派人送給鄧飛,然後,再告訴我。」
「好!此刻是緊急時刻,不要留連溫柔,五更之前,一定要回來。」
江楓微微一笑,道:「保證在五更之前,……」正準備推窗而出,突然一陣乒乒乓乓之聲,傳了進來。
耳際間響起了梅花的聲音,道:「他可以殺死我,但我一定要見他。」
江楓行出室外。
只見梅花和段九動手,雙方雖然未亮兵刃,但掌劈、拳擊,倒也打的十分激烈。
江楓沉聲喝道:「住手!」
段九收掌而退,道:「副總管出來了,姑娘有事,自己對他說吧!」
梅花雙目凝注著江楓,道:「我要和你單獨的密談一次。」
既要單獨,又是密談,那是不能讓別人聽到了。
大和尚識趣的笑道:「好!我替兩位把風,你們好好談吧!」
江楓微微一笑,道:「請吧!」把梅花向小廳中讓去。
那知梅花一伸手,拉住了江楓,衝向江楓的臥室。
江楓的臥室,佈置的也簡單,除了一張寬大一些的木榻外,只有一個衣櫥。
梅花拉開衣櫥,很仔細的看了掛滿的衣服,目光才轉到江楓的臉上,道:「韓霸,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