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故友道密 文 / 臥龍生
李金貴離開跨院之後不久,從懷裡取出一塊黑紗將頭包起,這是他早就預備好的。
白雲丹房是三觀主玄月的居室,距離門院不遠。
李金貴由於地形熟悉,很快被他找到。
這是一間較為偏僻的獨門獨院,玄月睡覺時一向不願有人打擾,所以只住了他一個人,連隨身服侍的小道士夜晚也不在身邊。
外門是關著的,李金貴躍過牆去,立刻便找到玄月的房間,因為從窗外他已聽到了鼻息聲。
此刻是二更過後,玄月睡得正甜。
李金貴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別看玄月睡得正酣,警覺性倒是很高,馬上問道:「什麼人敲門?」
李金貴低聲道:「弟子清雲!」
玄月因為剛醒,並未辨清語音不對,沒好氣的道:「什麼事三更半夜的來敲門?可惡!」
李金貴故意慌慌張張的道:「師父不好了,不知什麼人把清海,不,把羅小鶴劫走了!」
玄月啊了一聲道:「有這種事?什麼時候被人劫走的?」
李金貴道:「可能是剛才,弟子二更左右去看他,他還好好的在那裡。」
「簡直胡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接著室內發出急促的悉挲聲音,那是玄月在穿衣服。
房門打開,玄月頓時一呆,失聲驚問道:「你是什麼人?」
李金貴閃電般彈出一指,點了玄月的穴道,走進房內道:「三觀主,你可知道在下的來意?」
玄月雖手腳不能動彈,說話還是照常,頭腦也十分清醒,不覺死氣憋裂的道:「貧道和尊駕無怨無仇,尊駕究竟要做什麼?」
李金貴道:「沒別的,只要三觀主帶我去把羅小鶴放出來,在下就饒你不死!」
玄月兩眼直眨的道:「你……你為什麼逼貧道放走羅小鶴?」
李金貴「唰」的抽出長劍,在玄月脖了上掠了兩掠。
他的手法拿捏得恰到好處,若差之毫髮,必將把玄月的皮肉割破。
玄月一股寒意湧上心頭,打了個冷顫道:「尊駕手下留情,貧道帶你去就是。」
李金貴為玄月解開穴道,卻一隻手握住他的左腕脈門,厲聲道:「待會兒該講話的時候講話,不該講話時就免開尊口,若想打歪主意,在下就無法手下留情了!」
他說著五指微微加力,玄月頓感兩眼發黑,體內氣血逆轉,呼吸也近於窒息。
他齜牙咧嘴的叫道:「大駕饒命,貧道一切聽您吩咐!」
李金貴笑道:「我不過先讓你試試這種滋味好不好受,還不想要你的命。」
玄月覺出對方內力驚人,即使並未受制,動起手來也討不到好處,只得不住點著頭道:「貧道知道,這就帶您去!」
李金貴並未鬆手,牽著玄月向外走去。
出了白雲丹室,轉彎抹角,很快便來到一片空地處的大樹下,那裡有幾間磚屋,一個道士正坐在門外打盹,直到兩人走近,才吃驚的站了起來道:「三觀主,是您!」
當他看到還有個蒙面人和玄月手拉手狀至親熱,心裡雖然有些奇怪,卻又不敢多問。
玄月問道:「羅小鶴可在裡面?」
那道人道:「在裡面,好像睡覺了。」
玄月道:「把門打開!」
那道人依言打開,燈光下,照見羅小鶴被四馬攢蹄式的捆成一團,蜷伏在牆角里。
李金貴出手點了那道人的穴道,牽著玄月進入室內。
羅小鶴被開門聲驚醒,突見玄月和一個蒙面人不動聲色的走了進來,顯然也大感愕骸,出聲問道:「三觀主,你們是來殺我?」
玄月凝著臉色道:「這位大俠要跟你說話!」
小鶴怔怔地望向李金貴,只是目蹬口呆,卻說不出話來。
李金貴再點了玄月穴道,後邊霍地拔出長劍,向羅小鶴身前走去。
羅小鶴只道蒙面人要來殺他,而他手腳被縛,毫無反抗之力。
只急得他大叫道:「尊駕為什麼要殺我,請先把話說明白,我羅小鶴不能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死了!」
李金貴迅速割開他身上的繩索,一把將他拉起道:「暫時別說話.快跟我走!」
羅小鶴這才知道,蒙面人是來救他,迫不及待的問道:「大駕究竟是誰?」
李金貴道:「叫你別說話你就別說話,出去再講!」
羅小鶴不再言語,隨著李金貴直向廚房方向飛奔,然後躍出了圍牆。
羅小鶴直等李金貴緩下腳步後,才問道:「大駕好像對玄妙觀廚房摸得很熟?」
李金貴道:「在下就是在玄妙觀廚房裡打雜出身的。」
羅小鶴愣了一愣道:「大駕究竟是誰?」
李金貴取下黑紗道:「現在你該認識了吧?」
羅小鶴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啦,你就是上次隨北崆峒朱老前輩到臥龍酒館喝過酒的那位兄台!」
李金貴笑了笑道:「不錯,你的記性很好。」
羅小鶴吁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就是為了你和朱老前輩上次去喝過酒,彼此講了幾句話,引起玄妙規的疑心,才被抓了來的。請問兄台,你是怎麼知道我被抓進玄妙觀而來救我的?」
李金貴趁羅小鶴不注意,再卸下面具道:「小鶴兄,再看看我是誰?」
羅小鶴呆了一呆,驚喜的叫道:「原來是阿貴,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怎麼知道我被他們拘押在玄妙觀裡?」
李金貴隨即把由長虹島回來後這幾天的情形說了一遍。
羅小鶴兩眼直眨的道:「原來朱老前輩也失蹤了,他老人家可能不在玄妙觀裡,這由三個牛鼻子審問我的語氣裡不難猜得到。」
李金貴道:「小鶴兄,你現在不能再回臥龍酒館了,且隨小弟暫時住在舍下再說,白家二小姐銀鳳也想認識認識你。
因為,我跟她前晚在龍門院大廳後面聽到你跟三個牛鼻子那番對答,都覺得你妙語如珠,十分逗人好笑。」
羅小鶴窘然搖搖頭道:「別提啦,對付那三個牛鼻子,那有正經話。好,今晚我就住在府上,等到了明天再說。」
李金貴道:「今後你只有住在我家了,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還有什麼再說不再說的。」
羅小鶴道:「明天一早我就走。」
李金貴茫然問道:「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羅小鶴道:「到隱仙谷去,找丁大師兄。」
李金貴啊了一聲道:「到隱仙谷去?……」
羅小鶴笑道:「阿貴,你還發的什麼愣,四年前你不是明明看到丁大師兄救了我麼?我們一同到過你家,又到過白家大院。」
李金貴道:「不錯,可是,我第二天就隨家師到長虹島去了,並不清楚你以後的下落。」
羅小鶴道:「那也難怪,我在白家住了一晚,丁大師兄第二天傍晚又到了白家大院,是我苦苦哀求,他終於把我帶到隱仙谷去。」
李金貴道:「這樣說來,你已是抱玉大師的高足了?」
羅小鶴尷尬一笑道:「那有這麼好,我在隱仙谷住了將近三年,連抱玉老仙長的面也沒見過幾次。
我把丁大俠稱作丁大師兄,只是抬高自己的身份而已,其實我那裡夠資格和他同門習藝,三年時間,不過在隱仙谷裡挑水燒火打雜。
李金貴半信半疑的道:「可是,你那一身武功又打哪裡來的?」
羅小鶴道:「還不是沒事時跟著天一、天虛兩位小道兄學的,丁大師兄有時候也指點指點。」
李金貴默了一默道:「你既然在隱仙谷住得好好的,為什麼又跑到城裡臥龍酒館去當跑堂呢?」
羅小鶴道:「那是丁大師兄打發我去,因為他和臥龍酒館的劉掌櫃是舊識,所以才把我推薦了去。」
李金貴道:「這就難怪了,上次你跟我和朱前輩說的那些話可是真的?」
羅小鶴禁不住笑道:「人心隔肚皮,那時我當然不能把實情和盤托出,只能說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他頓了一頓,反問道:「阿貴,你可知道丁大師兄派我到臥龍酒館的用意麼?」
李金貴搖頭道:「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羅小鶴道:「實對你說,我是有任務的,只要在臥龍酒館聽到什麼重大新聞以及可疑的江湖人物,我都要到隱仙谷向丁大師兄密報,差不多每隔一兩個月便要去一次。」
李金貴一皺眉頭道:「可是鐵筆峰那座九九歸元大陣已經不通了,你是怎樣進去的?」
羅小鶴愣了一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金貴道:「我也實不相瞞,這幾天曾和朱前輩去過兩次,連白家二小姐也去過。」
羅小鶴笑一笑道:「那塊晶壁後面,的確是封住了,現在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李金貴忙道:「另外一條路是怎麼走的?快告訴我!」
羅小鶴道:「現在說也說不清,明天我就去,如果你也要去,就跟我一起走。」
李金貴道:「我剛一回家就想去了,好不容易從長虹島回來,怎能不去拜見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呢!」
他此刻真有說不出的興奮,本來他的原意,救出羅小鶴目的已達,想不到竟因而又得到隱仙谷的消息。
他鬆了口氣,再道:「由于歸元大陣的通路已封,我還以為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都離開隱仙谷了呢,若不是遇見你,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到隱仙谷去。」
羅小鶴笑道:「老仙長和丁大師兄費了那麼多年的工夫才修好隱仙谷,開闢好歸元大陣,怎會輕易放棄呢。至於隱仙谷難找,那是必然的,若輕易就能進去,還稱的什麼隱仙谷。」
兩人一路談著,行進並未稍停。李金貴又跟羅小鶴談了些目前家裡的情形,月色下,隱隱便已看到南陽莊。
此刻已過三更,李金貴知道大門已經關上,李鐵牛夫婦也必早已睡著,便和羅小鶴由圍牆外躍了進去。
誰知剛走到天井,李鐵牛便從屋內奔了出來。
顯然他並未安歇。
李鐵牛一見李金貴,便急急問道:「阿貴,你究竟到哪裡去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和你嫂子以及二小姐都焦急的不得了!」
李金貴道:「小弟臨走時曾留了一張字條給二小姐。」
李鐵牛一跺腳道:「你那字條上並沒寫到什麼地方去,而且誰也料不到你回來的這麼晚,你看我到現在都還沒睡呢!」
李金貴不勝歉意,陪笑說道:「小弟實在抱歉,連累鐵牛哥掛心!」
李鐵牛剛才只顧說話,到這時才問道:「阿貴,你帶來的這位是誰?」
李金貴簡單的介紹一遍,道;「小弟回來的晚,是否嫂子也跟著受驚了?」
李鐵牛道:「她也一直在等你,是我逼著她去睡,剛才才上床。」
李金貴實在過意不去,為了他—人遲歸,弄得閤家不安,但又不便再說什麼。默了一默,才又問道:「二小姐想必早已睡著了?」
李鐵牛又顯出焦慮之色,播搖頭道:「二小姐也是沒回來!」
李金貴吃了一驚,迫不及待的問道:「二小姐哪裡去了呢?」
李鐵牛道:「還不是為了找你,她在天晚後見你沒回來,便帶著劍匆匆忙忙的出去了,現在你已回來,她反而不知哪裡去了,怎能不叫我跟你大嫂擔心!」
李金貴又是一陣歉意,想出去找卻又不知白銀鳳人在何處。
李鐵牛似乎已看出李金貴的心意,忙道:「你也別再去找了,那樣必定弄成她回來後,你又沒回來,她再去找你,你回來了,她又沒回來,找來找去,只怕一輩子都碰不到面。」
「是兄弟回來了!」屋內傳牛金蓮的聲音,接著人已走出屋外。
李鐵牛道:「你又出來做什麼?」
牛金蓮道:「兄弟沒回來,我怎麼能睡著,剛才聽到聲音,又來了位客人,想來他們夜間奔波,必定都餓了,我總得起來弄點吃的給他們墊補墊補。」
李金貴對李鐵牛夫婦,真有種說不出的感激與感動,連連說道:「不必了,嫂子只管回去睡你的,我們都不餓。」
他可能不餓,但羅小鶴卻實在餓得緊。
好在牛金蓮並不聽李金貴的話,逕自進了廚房。
李鐵牛道:「阿貴,你陪著羅老弟先到屋裡休息會兒,等飯菜弄好了,我再叫你們吧。」
李金貴剛要拉著羅小鶴進屋,突見牆外人影一閃,飄落天井,直到身形穩住後,才看清是白銀鳳。
白銀鳳一見李金貴,便帶著嬌嗔的語氣道:「阿貴,你是怎麼啦?要走就一個人走了,也不跟我講一聲。」
李金貴歉然陪笑道:「我一早走時,二小姐還沒醒,為著讓你多睡會兒,所以才不便打擾。」
白銀鳳氣咻咻的道:「我沒醒可以把我叫醒,你究竟到哪裡去了?什麼事值得背著我一個人行動?」
李金貴道:「我是去了趟玄妙觀,為的是要救出羅小鶴,二小姐目前的身份不宜暴露,這也是我沒對你說明的原因。」
白銀鳳似乎氣已消了大半,望著羅小鶴道:「還虧你沒有白跑,總算把人救了出來。」
羅小鶴忙向白銀鳳拱拱手道:「二小姐,在下久仰了!」
白銀鳳笑道:「我前天晚上已經看見過你,那三個牛鼻子可能給你吃了不少苦頭吧!」
羅小鶴道:「還好,吃苦頭也只吃了一天!」
李金貴搭訕著問道;「二小姐剛才是到什麼地方找我的?」
白銀鳳道:「我料想你必定去了玄妙觀,所以在入夜後就趕到玄妙觀去。」
李金貴內心一動,道:「莫非有個蒙面人越牆進了玄妙現,被無塵院一個守門的發現,就是二小姐?」
白銀鳳愣了下道:「你怎麼知道?」
李金貴笑道:「我進入玄妙觀,就是先到無塵院的,不想無極老魔果然上了當,還要把我收為弟子,夜間就留宿在那裡。
睡夢中聽說有個蒙面人進了圍牆,趁劉翠娥和秦炎出去追趕的時候,我去救了小鶴兄。二小姐,你可曾被他們追上?」
白銀鳳盈盈一笑道:「我故意在牆外等著他們,等他們出來後,已看出那一男一女是秦炎和劉翠娥。
因為上次他們隨金蛤蟆夜襲我家已見過面,當時我擔心驚動了玄妙觀所有的人,便故意假裝不敵,把他們引到二三里外,然後一個一個的收拾。」
李金貴吃驚的道:「他們的武功,當然不能跟二小姐比,你可是把他們殺了?」
白銀鳳道;「我當然不能殺他們,因為那樣一來,無極老魔和長春女妖怎肯干休,豈不要把南陽府地面鬧個天翻地覆。只能給他們一點懲戒而已,那姓秦的頭陀被我連打了十八個耳光,劉翠娥也被我揪下一綹頭髮。」
李金貴笑道:「這回他們真是嘗到苦頭了。」
羅小鶴拍拍李金貴的肩膀道:「阿貴,無極老魔既然要把你留在那裡,你這一私自逃走,必定會露出了破綻。」
李金貴道:「這要看以後是否還需利用他們,如果不必再利用他們,還擔心的什麼破綻,如果還要利用他們,小弟自有辦法應付。」
這時牛金蓮從廚房走了出來道:「飯菜已弄好了,大家就來隨便用些吧!」
為了方便,大家就在廚房消夜,飯桌上多了一個羅小鶴,卻又少了朱雲,興奮中難免又有著歎息。
飯後便各自安歇。
由於將近四更才睡,醒來時已是近午。
李鐵牛是鄉下人,養成早起的習慣,照樣一早就下田去了。
李金貴、白銀鳳、羅小鶴盥洗既畢,提前用過午餐,便準備出發到隱仙谷去。
李金貴怕再度引起李鐵牛夫婦擔心,便詳細交代了牛金蓮,並告訴她萬一回來晚了,只管照常安歇,不必等候。
李金貴仍舊戴上人皮面具,白銀鳳出門時也不再是鄉下打扮,他們都帶著兵刃,只有羅小鶴是空手。
進入鐵筆峰下,羅小鶴自動在前面帶路。
果然,這次不再爬那陡直如筆的奇峰,卻偏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山勢較為平坦,但一路之上,卻山色涵秀,林木蔥籠,野花遍地,綠草如茵,間或清泉淙淙,峽蟬飛舞。
雖此刻已是秋天,卻似乎處處洋溢春意。
一路彎彎轉轉,不知繞了多少叢林矮山,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景色又是一變,但見兩邊奇峰夾峙,已進入一條狹谷。
白銀鳳邊走邊問道:「是不是快到了?」
羅小鶴道:「就算快到了吧!」
白銀風不解的道:「到了就到了,為什麼還有就算不就算呢?」
羅小鶴道:「路是剩下不多了,不過前面還有一段路十分難走,尤其二小姐只怕有些不方便。」
白銀鳳眨著一對大眼睛道:「我有什麼不方便呢?難道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羅小鶴窘笑道:「當然,若論輕功,恐怕阿貴也比不上二小姐,但那段路大長了,洞口又高不過一丈,無法飛躍,不是輕功可以勝任的。」
白銀鳳蹙眉道:「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路?」
羅小鶴道:「大約再有半里多路就到了,到時候二小姐一看就知道。」
一盞熱茶的工夫過後,已走到狹谷盡頭,左右前三面俱是奇崖陡峭,高不可測,幾乎連天色都無法窺視。
羅小鶴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白銀鳳大感驚奇,茫然問道:「這懸崖筆直如削,高有數十丈,再好的輕功,也無法飛越。羅兄,你先走個樣兒給我們看看!」
羅小鶴搖頭笑道:「二小姐,若說能躍過三面峭壁,別說是我,即便海外七仙那些高人,也照樣沒辦法,我是說另外有路。」
白銀鳳仔細在周近打量了一眼道:「根本已經走到盡頭了,哪裡還有路?」
羅小鶴向身左一指道:「這就是了!」
他說著彎下身去,雙手分開貼住崖壁下方的籐蘿,居然出現一個大約三尺見方的洞口,同時也傳來潺潺的水流聲。
這洞口實在被籐蘿遮掩得天衣無縫。
白銀鳳和李金貴竟然站在跟前而未發現。
羅小鶴指著洞口道:「通往隱仙谷的路,就在這裡了,大約有百來丈遠。」
白銀鳳蹙起黛眉道:「這洞穴只有三尺多高,那不是要爬著走麼?」
羅小鶴道:「爬進去兩三丈遠,洞穴便有五六尺高,最高的地方,大約有一丈,普通人都可以直起腰來走。」
白銀鳳道:「哪裡來的流水聲音?」
羅小鶴道:「這水是從隱仙谷裡流出來的,流到離洞口五六丈遠處,洞壁下方有一個地洞,水便從地洞裡流走,所以我們腳下這條狹谷裡看不到水,除非夏天山洪爆發時例外。」
白銀鳳道:「你方才說那段難走的路,就是這處洞穴水道?」
羅小鶴道:「不錯,因為必須把鞋襪脫掉,挽起褲腳,我們男人無所謂,在二小姐來說,總是不太方便。」
白銀鳳的確有些難為情,猶豫了下道:「等走過去看看再說吧,那水有多深?」
羅小鶴道:「水倒不很深,最深的地方,不超過一尺,淺的地方只到腳面。」
羅小鶴一邊說話,一邊已把鞋襪脫掉,提在手裡。
李金貴也毫不遲疑,匆匆脫下鞋襪。
羅小鶴帶頭鑽進洞穴,交代走在最後的白銀鳳道:「二小姐,你進來後請把籐蘿放下,以便遮住洞口。」
白銀鳳依言放下籐蘿,道:「這洞口雖然隱秘,但總會被人家發現,說不定早就有人闖進隱仙谷了!」
羅小鶴搖搖頭道:「二小姐料錯了,這條狹谷,周近十幾里並無人家,絕少有人進入,即便有人進入,也不易發現洞口。」
白銀鳳道:「萬一有人發現了呢?」
羅小鶴道:「當然總會有人發現,但他們走到有水之處,便以為前面是條水穴,而且地道內伸手不見五指,便只有回頭出去了,誰有那麼大膽量一直往前走一百多丈?」
這時已走到水流之處,羅小鶴的腳下,水深將及膝蓋,他知道白銀鳳必須脫鞋,便暫時停止前進。
好在此刻洞穴內已黑漆漆一片,無形中減輕了白銀鳳不少羞窘,她迅快將鞋襪脫下道:「繼續走吧!」
水底凹凸不平,地勢也是越走越高,行進時必須放緩腳步。
景象也越來越暗,耳旁只能聽到流水聲音,三人都沒帶火摺,其實就是帶也不能維持多久。
百餘丈的距離,將近一里路,若在平地,三人只要施展輕功,頃刻便可到達,但此刻卻只能摸索著前進,再急也沒有用。
李金貴輕咳一聲道:「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怎麼會找出這麼一條地下水道來?」
羅小鶴道:「這就是隱仙谷奧妙之處了,這條山腹水道是天然形成的,只有靠隱仙谷那邊加了些人工。
由於大師兄把無名觀水榭內的水引到這裡來,水榭下方有一道水閘,若把閘門打開,走在水道內的人,必定會全部淹死。」
只聽白銀鳳砸著嘴叫道:「水怎麼這樣涼?我的腳都快凍麻了!」
羅小鶴道:「現在還好,若是冬天來,那實在受不了,所以我最怕冬天來。」
李金貴心念一轉,問道:「若是丁大師兄要出來,那當真必須爬行了?」
羅小鶴也感一愣道:「是啊,只是這四年來,還沒見他由這裡出來過。」
還虧二個人邊走邊談,否則若一個人走,膽子再大,在這暗無天日只聞水聲的水道裡,也難免有恐怖之感。
因為從未來過的人,誰都擔心一腳踏空,跌進深淵或者絕壁下,這也就是外人不敢冒險闖入的主要原因。
水穴內漸漸有了光線,顯然已快到盡頭,這使白銀鳳和李金貴心情都輕鬆不少。
羅小鶴道:「這一關總算過去了,兩位準備穿鞋襪吧!」
果然,他的話說完不久,已到達洞口。
首光觸入眼簾的,足一座覆著金色琉璃瓦的八角涼亭,涼亭內有石桌石墩,台階下不遠處,便是—座綠色拱橋,兩旁有白漆護欄,拱橋下便是一灣極大的荷池,荷花仍在盛開。
荷池對面是一片桃林,另有一片柳林,可惜此刻不是春天,否則真像置身在世外桃源。
柳林左方,隱隱望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半邊殿角,那就是隱仙谷內的無名觀了,由於被近旁的山勢擋住,無法窺視全貌。
羅小鶴和李金貴面朝外在石台上擦乾腳穿上鞋襪,李金貴並脫下面具。
白銀鳳因為走在最後,也匆匆把鞋襪穿上。
羅小鶴引導兩人來到八角涼亭,道:「你們兩位雖然四年前來過,總是客人,就請在亭內暫坐等候,我去通報丁大師兄。」
李金貴回想起上次到隱仙谷來,正值抱玉真人八五華誕,海外七仙全數到齊,氣氛是何等熱鬧。
此刻卻是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羅小鶴剛走出不遠,便有兩個小道士飛也似的奔了過來,正是天一和天虛。
天一邊跑邊問道:「羅小鶴,你幹什麼來了?那兩個是誰?」
羅小鶴停了腳步道:「說起來四年前你都見過,一位是白家二小姐銀鳳姑娘,一位是我的好朋友李金貴!」
天一哦了一聲,連忙拉著天虛迎了上來。
他早知道這兩人一個被南海無相神尼收歸門下,一個做了極樂真人的入室弟子,此刻都是身份不凡的名門高足,自然不敢怠慢。
李金貴最是有禮,站起身來,遠遠就深施一禮道:「小弟李金貴,拜見兩位師兄!」
天—連忙打個稽首道:「小兄弟,想不到你這麼早就從長虹島回來了!」
他說著又和白銀鳳見禮。
李金貴道:「丁大師兄可在裡面麼?」
天一道:「大師兄絕少離開隱仙谷,當然在啦,兩位就隨我到裡面去吧!」
一行人眾,過了拱橋,穿出桃林,整座無名觀便已出現跟前。
無名觀東側,一連八九間全是青瓦粉牆的丹房,再遠處另有棟四合院式的建築,那裡是抱玉真人的住處。
丁中齊一個人住了兩間房,裡面是臥室,外面是起居間。也算一間小客廳。
尚未到達門口,天一就大聲喊道:「大師兄,快出來,來了兩位你想不到的客人。」
丹室內人影一閃,出現了個身高丈二,門神似的大漢,虎背熊腰,長手大腳,身穿一襲葛衫,足登多耳麻鞋,面孔漆黑泛亮,虯髯雜亂如草,雙目炯炯發光,不怒而威,正是六丁神斧丁中齊。
李金貴急急趨前,躬身一禮道:「小弟拜見大師兄!」
丁中齊探手摸了摸李金貴的頭道:「阿貴,四年多了,還是沒長高!」
其實李金貴身材修長,比一般人只高不矮。
但在丁中齊眼中,似乎任何人都像從小人國出來的,能夠上他肩頭的,只怕萬人中也找不出幾個。
白銀鳳則以晚輩之禮,拜見丁中齊。
丁中齊一揮大掌道:「來,你們三位都請到裡面坐!」
李金貴道:「小弟和二小姐是否該先去拜謁大師伯?」
丁中齊道:「不必了,師父又在坐關,不可能接見你們。」
進入小客廳,丁中齊親自沏上茶,吩咐天一、天虛道:「都出去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
天一、天虛和眾人又打了聲招呼,依言走了出去。
丁中齊望了羅小鶴一眼道;「是你帶阿貴和二小姐進來的?很難得,他們回來不久,就跟你聯絡上了。」
李金貴只聽得心神一震道:「大師兄怎知我們回來不久?」
丁中齊咧開大嘴笑道:「我不但知道你們回來不久,更知道你們曾進過『九九歸元大陣』,因為晶壁後面已被堵住,只好又空著回去了,對麼?」
李金貴大驚道:「這些事大師兄是怎樣知道的?連小鶴兄都不清楚!」
丁中齊笑道:「這都是師父他老人家的神機妙算,不是咱們這些凡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李金貴呆了呆道:「大師伯真有這種功參造化未卜先知的本領?」
丁中齊喝了口茶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師父他老人家發明了一種『震動傳聲儀』,在『九九歸元陣』地下一共埋設了三十個。
每隔一段距離,地下就有一個,並且編了號,第一號在進入洞口處,最後一號在晶壁下。
凡是有人進來,第一號首先傳來震動聲,只要聽到發出多少次震動聲,就知道來人走到什麼地方。」
這時豈只李金貴,連白銀鳳和羅小鶴也都聽得目蹬口呆。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世上會有人發明出這等高深莫測的事物來。
丁中齊繼續說道:「師父更發明了一種『反光折射鏡』,就裝在晶壁上方,只要有人進入陣內,便可以在鏡中現出影子來,不過只能看清幾個人,分辨不出面目。」
李金貴兩眼眨都不眨的問道:「那不是需要有人守在晶壁下面麼?為什麼我們兩次都沒看到有人?」
丁中齊笑道:「若需有人守在晶壁下面,那未免太麻煩了,那些收聽或收看的機關,都裝在我的房間裡,只要我不離開房間,不論白天晚上,都可以瞭解歸元大陣內的一切情況。」
李金貴呆了半響,才又問道:「既然鏡子裡分辨不清來人面目,大師兄又怎知道是我們來過呢?」
丁中齊道:「因為有人告訴我。」
李金貴急急問道;「是誰?」
他本能的想到,是不是朱雲已經來到了隱仙谷,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了中齊淡談一笑道:「這人你一定認識。」
李金貴道:「小弟可不可以馬上去看他?」
丁中齊道:「你想見他當然可以,但卻用不著馬上見。」
李金貴雖心裡著急,也只有極力保持鎮靜。
他頓了一頓,再問道:「那麼大師兄又怎知小弟和二小姐最近才回來的呢?」
丁中齊道:「實不相瞞,極樂師叔三天前曾派人到這裡來過,是來人告知我的,又因極樂師叔在你下山次日便到昔陀山訪晤無相神尼前輩,所以也知道二小姐是和你前後回家的。」
李金貴想起在長虹島時,師父極樂真人手下除了有幾個小廝服侍,並不見有其他弟子或可供差遣之人,來人又是准呢?
滿腹狐疑之下,卻又不便追問。
默然許久,才再說道:「大師兄既然知道歸元大陣內有人不止一次來過,必然清楚,除了小弟等外,還有玄妙觀的牛鼻子及南北兩大魔頭等各方高手也來過?」
丁中齊頷首冷笑道:「這樣的大事,我豈能不知。」
李金貴道:「可是,他們已預定在山腹內開採寶礦,大師兄好像一直在坐視不管。」
丁中齊笑道:「何必現在管,等他們採取行動時,再管也不遲,反正任何人在歸元大陣內的行動,都逃不過我的暗中監視。」
李金貴依然擔心的道:「他們人多勢眾,又有南北兩大魔頭和不少高手在內,大師兄自信可以對付得了麼?」
丁中齊吁口氣道:「若真有那麼一天,師父他老人家已封劍三十年,自然不便輕易再開殺戒,也只有我獨當一面了。
我自知憑我自己絕難對付得了他們的,但歸元大陣內有不少禁制,還不至於能讓他們得逞的。」
李金貴道:「到那時小弟和二小姐自當捨命相助。」
丁中齊略一沉吟道:「也好,到時候我再通知二位。」
他接著望向羅小鶴道:「你是專程送他們兩位來的?」
羅小鶴立時顯得有些慌駭,囁嚅著答道:「啟稟大師兄,我在臥龍酒館已經耽不下去了!」
丁中齊濃眉一皺道:「為什麼?」
羅小鶴道:「因為已經引起了玄妙觀三個……」
他本來想說三個牛鼻子,因及時想起抱玉真人也是道家出身,故而無法再接下去。
丁中齊頷首道:「我明白了,他們可曾把你怎樣?」
羅小鶴乾咳兩聲道:「他們把我誘騙到玄妙觀,羈押在一處空屋內,折騰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阿貴昨晚把我救出,只怕就性命難保。」
李金貴也隨即把如何混進無極老魔褚樸那裡,以及如何救出羅小鶴的經過,簡要的告知了丁中齊。
丁中齊低頭沉吟了一陣道:「這樣說羅小鶴暫時的確不宜再回臥龍酒館了,那就先住在隱仙谷,過些時我自有安捧。」
他轉過頭來問道:「阿貴,聽你剛才的語氣,混進無極老魔褚樸那裡,是為了打探北崆峒朱二掌門的下落。據我得到的消息,你自長虹島回來後,便和他始終在一起,而且數度假冒師徒身份,混進玄妙現,這人的確很夠義氣。如今他忽然不知被何入擄走,的確必須早日把他營救出來!」
李金貴急忙問道:「方纔大師兄不是說有個人知道小弟近日的行動麼?而且他又和大師兄見過面,是否朱二掌門此刻也在隱仙谷?」
丁中齊不動聲色的道:「隱仙谷最近兩天,的確多了幾個人,而且你也認識其中的一個,是否想見見他?」
李金貴驚喜道:「小弟當然想見見他!」
丁中齊站起身來道:「好,你們隨我來!」
丁中齊帶頭前行,除李金貴緊隨在後外,白銀鳳和羅小鶴自然也都跟著想看個究竟。
就在無名觀後側靠山壁處,一棵巨大的虯松下,有三間磚屋,丁中齊打開門來道:「你們進去看看吧!」
李金貴到這時心已涼了半截,因為如果是朱雲,絕不可能被鎖在磚屋裡。
進入門內,但見三個人盤膝坐在牆角邊,他們都低著頭,閉著眼,一時之間,很難辨認出是誰。
李金貴回頭道:「大師兄,這三個人小弟都不認識!」
丁中齊跟了進來道:「你仔細看看中間那個!」
李金貴凝神看去,忽然失聲叫道:「這不是那東瀛人山本大力麼?」
丁中齊冷笑道:「除了他還會有誰,另外那兩個是他的助手,都是在兩天前拿了什麼測地儀器,偷偷進入歸元大陣測試地下火眼時,被我一網生擒。」
李金貴暗道:「怪不得玄真等人,一直奇怪山本大力為何進了城不再回玄妙觀,原來他們是偷偷前來測地而被丁大師兄生擒活捉。」
山本大力到這時才睜開眼來,呆呆的瞅著站在最前的李金貴,卻又似不相識。
這也難怪,因為他見過的李金貴,都不是現在的本來面目。
在這剎那,李金貴也覺出不對,既然山本大力所見到的他都不是本來面目,又怎知他是李金貴?
丁中齊似乎也覺出李金貴內心存有疑竇,轉身走出磚屋道:「不必再看了,都出來吧!」
眾人出來後,丁中齊再鎖上門,然後又回到原來的小客廳。
丁中齊喝了口茶道:「阿貴,你一定覺得奇怪,山本大力怎會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其實告訴我你和朱二掌門在一起的那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李金貴心神緊迫的道:「這人是誰呢?大師兄可不可以告訴小弟?」
丁中齊笑道:「天機不可洩漏,時間一到,將來你一切全會明白。」
羅小鶴插言道:「稟大師兄,還有,二小姐的家人和阿貴的父母,都不知到哪裡去了,你若有消息,就該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著急不安!」
白銀鳳和李金貴齊齊望向丁中齊,從他們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都有著迫不及待的期盼。
丁中齊頓時臉色凝重下來,長長歎口氣道:「他們可能都沒離開南陽府,只是詳細下落,我還不能十分肯定。」
他頓了一頓,接道:「據我預料,阿貴的父母,可能落在修羅門手裡。」
李金貴心神一震,急道:「可是修羅門的下落,也至今是謎!」
丁中齊道:「修羅門只是對外故佈疑陣,不太可能離開圓覺寺的地下宮室。」
白銀鳳吁了口氣,望著丁中齊襝衽一禮道:「晚輩有一事不明,想向丁前輩請教!」
丁中齊道:「二小姐有話只管問,不必客氣!」
白銀鳳道:「晚輩記得四年前離家之時,抱玉老仙長曾有意把舍妹玉鳳收歸門下,當時家父尚在考虐,不知結果怎麼樣了?」
丁中齊面色忽然變得十分肅穆,緩緩說道:「這是本門祖師清虛上人飛昇前所留給家師的錦囊書簡,那書簡上只寫了十六個字:『有金有玉,貴不可言,光我清虛,吾門大昌』。這書簡是四年前家師八五華誕時才命極樂師叔當眾展開宣讀的。
所以當時極樂師叔就收了阿貴,家師也決定收下令妹玉鳳姑娘,否則豈不有違先祖師清虛上人的遺言!」
白銀鳳聽得大為入神,緊跟著問道:「那麼抱玉老仙長究竟收了舍妹沒有?」
丁中齊苦笑道:「卻因令尊白大居士不願愛女遠離膝下,難以同意,後來經過家師多方斡旋,白大居士勉強答應,但卻是有條件的。」
白銀鳳道:「什麼條件呢?」
丁中齊道:「那就是白大居士帶領令妹來隱仙谷行過拜師大禮後,再帶了回去,而由家師親手交給令妹一冊練功秘藉,讓她自行在家練習。
這在一般不懂武功的人來說,自然難望有成,但令妹早已身了!」
丁中齊道:「你們若現在走,出了隱仙谷,天就黑下,夜間翻山越嶺,必定迷路,不如在這裡暫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吧!」
李金貴和白銀鳳自然也希望能多耽一晚,過過這種世外桃源般的清靜生活。
丁中齊站起身來道:「趁天色未晚,我帶二位到附近走走!」
李金貴和白銀鳳更是求之不得,隨著丁中齊繞著金碧輝煌的無名觀走了一大圈,一路之上,曲徑通幽,全是奇花異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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