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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回 出乎意料 文 / 臥龍生

    李金貴躲入屏風後,盤算著今天總算沒有白來,無極老魔居然被他三言兩語弄得信以為真了。

    其實並非無極老魔好欺騙,相反的,他比誰都詭詐狡猾,而是目前在玄妙觀的各路人物,個個都心懷鬼胎,誰都不能不提防對方。

    在這種情形下,李金貴的那番話,任誰也會信以為真的。

    不多久,大觀主玄真果然在劉翠娥的陪同下,走進了大廳。

    玄真一進門就打個稽首道:「老仙翁召喚貧道,可是有事麼?」

    他瞥見茶几上擺著棋盤,又道:「老仙翁和夫人稚興不淺,貧道閒著沒事時,也常和幾位師弟下棋消磨時間。」

    褚樸嘿嘿笑道:「大觀主沒事時為什麼不多唸唸經?三清祖師好像沒傳下下棋這門門規。」

    玄真臉上一熱,乾咳了幾聲道:「老仙翁說得對,貧道應當多唸唸經。」

    褚樸道:「老夫不過隨便說說,大觀主別介意,請坐!」

    玄真落座後,再搭訕著問道:「老仙翁相召,有事只管盼咐,貧道無不遵命辦理。」

    褚樸喝了口茶道:「山本先生該回來了吧?」

    玄真臉色一凝,道:「貧道也在奇怪,山本先生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曾回來,昨晚還跟兩位師弟談起過,他若不回來,採礦的行動就無法展開。」

    褚樸道:「就該派人到城裡客棧看看!」

    玄真道:「貧道今天一早就派二師弟進城了,頂計下午就有消息。」

    褚樸道:「東瀛人最狡猾,也最不守信用,大觀上不能完全相信他。」

    玄真頷首道:「這個貧道早就明白,等事情辦好,最好對他先做個處置。」

    褚樸冷冷笑道:「人家總是客人,貴觀也不能做得太絕,還有……」

    他故意語氣稍歇,接道:「還有就是北崆峒的朱二掌門,他不請自來,說不定也別具用心。」

    玄真皺起眉頭道:「很難說,只因上次老仙翁同意他參與行動,貧道也就只能看老仙翁的意思了。」

    褚樸開門見山的問道:「聽說他昨天下午曾來過一次貴觀,大觀主一定和他見過面了?」

    玄真大感一愣道:「老仙翁聽誰說的?貧道昨天下午根本就沒見過他,他來敝觀做什麼?」

    褚樸冷笑道:「老夫是問大觀主,大觀主反而問起老夫來了?」

    玄真連忙陪笑道:「貧道確實沒見過他,他好像住在城裡。」

    褚樸放緩語氣道:「不知他是否去了藍總峒主那裡?」

    玄真搖頭道:「這個貧道就不清楚了,看樣子老仙翁似乎要找他?」

    褚樸不動聲色的道:「老夫的確有事要見見他,就請大觀主也派人到城裡看看,務必把他盡快找來,越快越好。」

    玄真連忙起身打個稽首道:「貧道遵命,這就派人去。」

    玄真走後,李金貴由屏風後走了出來。

    褚樸搖搖頭道:「玉富,看樣子令師不可能在他們三位觀主手裡。」

    李金貴道:「老仙翁說的是,小的也聽出家師不像落在他們手中,既然如此,老仙翁又何必要他派人到城裡找,小的和家師一直在—起,家師若在城裡,小的就不至於來求見老仙翁了。」

    褚樸笑道:「老夫當然有用意,這樣做是故意讓他著急,也就是逼他幫著我,至少不至有人敢把令師扣留在玄妙觀裡,玄妙觀這麼大,老夫又是客人身份,怎好展開搜查。」

    李金貴心神一震,不得不暗中佩服無極老魔的老辣。

    褚樸又喝了口茶,問道:「你和令師住在城裡那家客棧?」

    這使李金貴心神又是一震,但他表面仍極力裝出鎮定模樣,邊想邊道:「啟桌老仙翁,家師和小的雖然住在城裡,卻不是客棧,而是在一位朋友家裡,那地方很偏僻,還不容易找到呢!」

    褚樸對李金貴的話,並不十分在意,吁了口氣道:「令師的下落,恐怕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查得出的。」

    李金貴道:「小的知道,不過小的覺得家師失蹤的事固然重要,但耽誤了向老仙翁稟報機密大事卻更為重要。」

    這幾句話,激得褚樸又是心神大動,捋著鬍子默了許久。

    忽然冷哼一聲道:「看來這事—定是藍天豪干的,這老王八存心和老夫過不去,老夫豈能與他干休!」

    他罵了一陣,望著李金貴道:「等老夫和他遇上,一定負責追出令師的下落來。」

    李金貴忙道:「老仙翁最好馬上問他,時間拖久了只怕對你老人家不利。」

    齊漱玉也跟著說道:「玉富說得對,那老蛤蟆處處跟咱們勾心鬥角,採礦的事,若被他搶了先機,後悔就來不及了。」

    褚樸猛一跺腳,卻又搓手開始猶豫。

    李金貴心裡有數。

    褚樸是因藍天豪身份和他不相上下,不便輕易派人去請,而他又自恃身份,也不願前往移尊就教。

    萬想不到,就在這時,藍天豪卻不知為了什麼,竟自動走了進來。

    褚樸和齊漱玉連忙起座相迎,把藍天豪讓至上座。

    褚樸親自沏了杯茶道:「什麼風把藍兄吹了來?」

    藍天豪卻臉色沉凝,苦笑著道:「彼此隔鄰而居,還用得著什麼風吹,不過隨便過來走走,散散心而已。」

    李金貴欲躲不及,只奸垂手站在一旁。

    好在藍天豪並未留意。

    褚樸嘿嘿笑著,搭訕著問道:「藍兄這兒天都在忙些什麼?」

    藍天豪蛤蟆嘴咧了幾咧道;「有什麼好忙的,這兩天氣都把兄弟氣炸了!」

    褚樸道:「藍兄是指的那天夜襲白家大院的事?」

    藍天豪冷哼著道:「這事劉姑娘必定早已對褚兄說了,那晚實在是陰溝裡翻船,而且據兄弟觀察,其中竟沒有一個真正的白家的人。」

    褚樸皺下兩道白眉道:「據藍兄的看法,他們會是誰呢?」

    藍天豪狠聲道:「其中有個假冒白儀方的,很可能是北崆峒的朱二掌門朱雲!」

    褚樸不動聲色道:「藍兄以後可曾再見過他?」

    藍天豪朝天鼻掀了兒掀道:「下次遇上,兄弟絕對放不過他!」

    褚樸搖頭冷笑道:「事情還沒查出真相,就貿然採取行動,褚某說句藍兄別介意的話,那實在是不智之舉。

    根據褚某所知的,朱二掌門昨天還來找過藍兄,那晚若當真是他,他又何苦自投羅網呢?」

    藍天豪頓時神色一緊,兩隻銅鈴眼瞪得更圓,忙不迭的問道:「哪有這回事?他什麼時候找過兄弟來?」

    褚樸倒是沉著得很,慢吞吞的道:「他先來見過褚某,談了些有關鐵筆峰寶礦的事,然後再去見藍兄,藍兄何必秘而不宣。其實他向藍兄透露的那些機密,褚某早就知道了。」

    褚樸這一著十分高明,若朱雲當真落在藍天豪手中,至少讓他知道他所獲取的機密已不成為機密。

    藍大豪卻是兩眼發直,愣愣的道:「這是從何說起?兄弟根本沒見過朱二掌門。褚兄,他向你透露的機密是什麼?」

    褚樸冷笑道:「褚某暫時也只能秘而不宣了,除非藍兄有辦法找回朱二掌門,那時彼此再推誠相見。

    藍兄,褚某說句你別多心的話,目前為開採寶礦,咱們應該都是一家人,必須齊心協力,同舟共濟。若有人存著三心二意,只怕自己不但得不到好處,反要蒙受其害,一旦引起公憤,事情就不好辦了!」

    藍天豪哪裡會聽不出這幾句話是正對自己而發,這口氣如何忍得下,但他想到若當場鬧翻,至少將弄得兩敗俱傷,最後總算極力按捺下來。

    但還是冷冷笑道;「褚兄,你可是誤會了兄弟?誰存私心,誰自己心裡有數,兄弟奇怪你對我為什麼會有這種猜疑?」

    褚樸自然也不願鬧僵,嘿嘿笑道:「褚某只是有所懷疑,才不得不顧便提醒一下,還望藍兄不必多心!」

    藍天豪霍然起身道:「兄弟那邊還有事料理,不便打擾,告辭了!」

    誰知他剛走出兩步,卻忽然回頭把視線凝注在李金貴臉上,神色一變道:「這位小兄弟好像在哪裡見過,很像朱二掌門的那位徒弟。」

    褚樸忙道:「不錯,他正是朱二掌門的高足。」

    藍天豪頓了一頓道:「他怎麼會在褚兄這裡?」

    褚樸道:「他是昨天隨朱二掌門來的,因為他師傅沒回來,所以暫時留在褚某這裡。」

    藍天豪道:「原來如此,兄弟不打擾了。」

    褚樸送走藍天豪,重又回到原位道:「張玉富,剛才你都看到聽到了,令師似乎也不像落在藍天豪手裡。」

    李金貴歎口氣道:「老仙翁為查訪家師下落,鼎力相助之情,小的感恩不盡!」

    褚樸道:「如果近期內查不出令師小落,不知你要何去何從?」

    李金貴黯然答道:「小的只好暫回城中了。」

    褚樸略一沉吟道:「依老夫之見,你不如暫時留在這裡,因為既然有人擄去令師,說不定你也難保安全。留在這裡,誰都不敢把你怎樣。」

    這對李金貴來說,正是求之不得。

    因為住在這裡,對查訪朱雲下落,比在南陽莊要方便得多,而且又可監視玄妙觀各路人馬的行動。

    只是,不放心白銀鳳和李鐵牛,必須設法和他們連絡,以便他們放心。

    褚樸見李金貴面帶猶豫,再問道:「你可是不願意?傻孩子,能留在我這裡,對你的安全來說,是萬無一失的了,即便尋找令師,也最方便不過。」

    李金貴道:「小的感激老仙翁收留之恩,但又想到如果家師回到城裡看不到小的,也照樣著急。」

    褚樸笑道:「那好辦,老夫准你每天回去一趟,但卻必須馬上趕回來,不過今天不必進城了。」

    他說著,忽然失聲驚叫道:「玉富,你近前來讓老夫仔細瞧瞧!」

    李金貴只道他已看出自己帶的面具,不覺大吃一驚,但卻不得個依言走近前去。

    褚樸先望向齊漱玉,再瞥劉翠娥一眼,驚喜的叫道:「夫人,娥兒,你們看,張玉富頭後有塊仙骨,這小子將來必有大成!」

    劉翠娥眨著一雙秋波道:「師傅,四年前那個叫阿貴的,也是又有仙骨,朱老怪真有造化,這樣的人才,會被他收為門下!」

    在這剎那,褚樸心念電轉,抬手拍了李金貴一下肩膀,道:「玉富,跟著朱二掌門,實在可惜了你這塊好料子。我看你不如投歸老夫門牆,由老夫和夫人同時調教你,不出三年,老夫擔保你會成為當今武林的絕頂高手。尤其老夫一生只收了兩名女徒,將來終難繼承薪火,如今有了你,本門也算後繼有人,在老夫和夫人來說,也算了卻一番心願!」

    李金貴萬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不覺尷尬一笑道:「老仙翁的厚意,小的畢生感激不盡,但小的已經有師傅了,怎可背叛師門?」

    褚樸呵呵笑道:「師傅不怕多,何況你那師傅,論武功實在算不得頂尖人物,跟著他總是沒有多大出息的,也糟蹋了你這塊好料子。娥兒,快快去準備香燭,為師現在就把玉富收歸門下,從今以後你和他要以師姐弟相稱。」

    李金貴慌忙探施一禮道:「老仙翁想收小的為徒,小的感恩非淺,但小的還有下情回稟。」

    褚樸道:「你還有什麼話稟報老夫,快說!」

    李金貴正色道:「老仙翁何必急在一時,至少應該找到家師,讓小的向家師桌報過後,再改投老仙翁門下,想來家師是不會不答應的。」

    褚樸似乎有些等不得。

    但齊漱玉卻開口說了話:「老鬼,玉富說得對,那有收徒弟不用人家師傅講一聲的,憑咱們還怕朱二掌門不答應。」

    褚樸終於暫時冷靜下來,頷首道:「夫人說得是,不過我們要趕緊設法把朱二掌門找回來!」

    齊漱玉道:「玉富這孩子在這裡悶了很久,該讓他輕鬆一下。娥兒,你陪他出去散散心,回來後再給他整理出一個房間。」

    說罷,轉過頭來道:「來,老鬼,咱們繼續把這盤棋下完!」

    劉翠娥真是求之不得,走過來拉著李金貴的手道:「小師弟,我陪你出去玩玩!」

    兩人剛出了跨院門外,卻見秦炎正站在門外。

    秦炎一見劉翠娥居然和李金貴手拉手的出來,那滋味比捅了一刀還難受。

    他不由瞠目結舌的問道:「姑奶奶,你怎麼和這小子手牽著手,若讓老爺子和夫人看見了,那還得了!」

    劉翠娥咯咯笑道:「我高興,你管得著麼?」

    秦炎齜牙咧嘴的道:「洒家當然不敢管,但老爺子和夫人不能不管!」

    劉翠娥依然格格笑道:「我就是在他們兩位老人家面前把他拉出來的,你是吃醋麼?還是看著不顧眼?」

    若在往日,劉翠娥笑著和他講話,秦炎只怕連骨頭也會酥上半截.

    但此刻,她的笑容,卻像利刃在刺著他的心,他實在想不透,自己做牛做馬的服侍了她幾個月,她從來連眼皮也不搭一下。

    如今不過片刻工夫,她竟和這小子親親熱熱的手拉手起來了,看起來老天爺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但他還是不知趣,緊緊的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劉翠娥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回頭叱道:「黑驢,你想作跟屁蟲麼?」

    說實在話,在秦炎心目中,劉翠娥放屁也是香的,但他不敢不理,只好把距離放遠些,還是照跟不誤。

    再往前走,路旁便是道院,劉翠娥不得不把手放下來,她邊走邊低聲問道:「小師弟,你要到哪裡去玩?」

    李金貴道:「我也不知道哪裡好玩,只有跟著劉姑娘走了。」

    劉翠娥兩眼霎霎的問道:「你怎麼還叫我劉姑娘?」

    李金貴道:「我還沒正式向老仙翁拜師,當然要稱你劉姑娘。」

    劉翠娥笑道:「沒想到你還這麼認真,也好,沒拜天地,哪能進洞房。」

    李金貴吃了一驚道:「劉姑娘,你說什麼?」

    劉翠娥吃吃笑道:「我不過打個比方,並不是要跟你拜天地,連我師姐現在還沒有人家呢!」

    李金貴哦了一聲道:「原來你還有師姐,她怎麼沒來?」

    劉翠娥道:「我師姐叫鄭霞,她跟我在江湖上合稱太白雙仙,只因師傅師娘都來了,她必須留在太白山長春宮照料一切。」

    李金貴默了一默道:「你們太白門有沒有男弟子?」

    劉翠娥道:「說來你也許不信,長春宮不下百人,只有師傅一人是男的,如今收了你,你真可算得上天之驕子,將來最得寵的,一定是你,眼見你就是太白門未來的掌門了!」

    李金貴茫然問道:「這樣說,太白門不是變成女人國了?」

    劉翠娥吁口氣道:「都怪我師傅,他發誓要收一個天下資質稟賦最佳的弟子,可是始終找不到。

    四年前有個叫李金貴的,頭有仙骨,我曾想盡辦法要把他帶回太白山,可惜令師做梗,連修羅門也插進一腳,弄得那孩子至今下落不明,若當時家師收了他,現在就輪不到你了。」

    她神色一變,接著問道:「對了,上次令師朱老怪曾帶著另一個徒弟,很像李金貴,而且武功高得出奇,他是誰?」

    李金貴淡淡一笑道:「他是我大師兄,據家師說,那位李金貴,的確長得跟他有點像。」

    劉翠娥兩眼冷茫閃了幾閃道:「朱老怪怎能教出那樣武功高強的弟子?」

    李金貴道:「其實我大師兄只學會一招『空中接火』特技,其他什麼也不會。」

    劉翠娥不由一跺腳道:「我可上了朱老怪的當了,早知如此,就不至於被他唬住了,尤其黑驢,被你大師兄唬得一愣一愣的,從那時起,他的威風就不知哪裡去了,看起來朱老怪真是個老猾頭!」

    李金貴一皺眉頭道:「你不該叫家師朱老怪,他總是我第一個師傅,而且我聽著也不舒服!」

    劉翠娥抿著嘴笑道:「你說的也對,現在跟從前不同,以後見了面,我該叫他一聲朱老伯或朱大叔了。」

    說話間,已來到大殿前,玄妙觀香火雖不若昔年鼎盛,但善男信女來燒香拜廟的還是不少。

    李金貴忽然發現其中有兩三個竟是南陽莊的李家長輩,這幾人都是四年前天天見面的,剛要上前打招呼,又想起自己已易了面容。

    尤其在劉翠娥面前,更冒失不得。

    但劉翠娥眼尖,早發現他神色有異,忙道:「玉富,你看見什麼了?」

    李金貴驚然一震道:「我是看到他們來燒香拜廟的,個個都非常虔誠,再想起玄妙觀的道士們,對三清祖師,反面不如他們恭敬,實在令人不解。」

    劉翠娥哼了一聲道:「你才知道,僅看那三位觀主,哪個不是鬼迷心竅,邪魔外道,由他們來主持玄妙觀,一切就可想而知了!」

    回到大廳,正好飯菜剛剛擺好。

    諸樸和劉漱玉原是兩人單獨用餐的,連劉翠娥都不夠資格和他們共席,今天不同,男女魔頭居然讓李金貴坐在同一桌上。

    劉翠娥也沾了光升格相陪。

    李金貴當真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和無極老魔、長春夫人同桌用餐,世上事就是這樣令人難以預料。

    在大廳一角,另外開了一桌,都是齊漱玉帶來的丫環侍女,一個個錦衣羅裙,長得都十分嬌俏。

    李金貴冷眼看去,獨獨不見秦炎,便低聲問道:「秦師傅為什麼不來吃飯?」

    劉翠娥道:「他憑什麼到大廳來!」

    褚樸補充道:「他住在門房,老夫和夫人住的這所跨院,陰盛陽衰,除了老夫,全是堂客。有的道土們少不得經常在外面向裡偷瞧,老夫正好可以利用秦炎在外面把門。至於開飯,他是從廚房打回去自己吃的。」

    李金貴不覺暗自好笑,同時也興起一陣莫名慨歎。

    四年前,玄妙觀召開七派秘會時,秦炎曾是巨頭之一,當時何等氣派,四年後的今天,同樣在玄妙觀,卻已淪為一個守門護院的。

    但他卻心甘情願,毫不引以為恥,人就有這種賤骨頭的,別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飯後,齊漱玉吩咐道:「娥兒,把玉富的房間派人收拾好,讓他休息會兒。」

    劉翠娥忙道:「緊靠弟子住的那邊有間空房,就叫玉富住在那兒吧!」

    她說著拉起李金貴道:「走,我帶你整理房間去!」

    這房間正在劉翠娥隔壁又對門,中間有條通道,外面合走一門,室內床桌被褥俱全,根本不須費時整理。

    但劉翠婊還是親自打掃了一遍,連被褥都重新鋪疊過,有幾個婢女前來幫忙,也都被劉翠娥打發走。

    人就是這樣奇怪,劉翠娥平日連自己的閨房都需要別人灑掃整理,此刻整理李金貴的房間,卻顯得分外慇勤起勁。

    整理完畢之後,劉翠娥眨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嬌媚而又親切的道:「我就住在對面,有什麼事,只管去找我,要不要到我房間裡看看?」

    李金貴赧然一笑道:「今後機會多得很,現在不必看了。」

    劉翠娥輕輕拍了他一下,抿嘴笑道:「這麼大的一個人,還害的什麼臊,來,我帶你過去看看!」

    李金貴心中一動,搭訕著問道:「劉姑娘可知道他們三位觀主都住在哪裡?」

    劉翠娥道:「當然知道,大觀主住在青松丹房,二觀主住在竹軒丹房,三觀主住在白雲丹房,都是獨門獨院,清靜得很。」

    李金貴一一默記下來,繼續前進道:「劉姑娘要不要到觀門外走走?」

    劉翠娥也斜著眼兒笑道:「你是未來的太白門掌門人,到哪裡我都得奉陪!」

    李金貴咳了兩聲道:「我可從來不敢做那種夢!」

    劉翠娥道:「人就是有幸有不幸,譬如一件東西,有的人想得到卻一輩子得不到,有的人不想得到卻偏偏自動送上門來,面你就是這位幸運的人,將來連我這作師姐的也要乖乖聽你的。」

    李金貴搖搖頭道:「依我看憑劉姑娘這樣能幹,將來照樣可以做太白門門主。」

    劉翠娥「嗤」的一聲笑道:「你別捧我了,如果我是個男的還差不多。」

    李金貴搭訕著說道:「你剛才說過,太白門上百人,只有老仙翁是男的,以缺者為貴的道理來講,男的自然要吃香些,但秦師傅也是個男的,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劉翠娥白了李金貴一眼道:「你怎麼偏偏提他,我就是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也不會看上他!」

    李金貴故作不解的道:「真奇怪,秦師傅長得壯壯的,對你又那麼慇勤熱情,可說人好心也好,這種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你卻不理人家,連我也為他抱不平!」

    劉翠娥嬌嗔道:「別胡說了,不准再提他!」

    偏偏就在這時,秦炎在身後叫道:「姑奶奶,你們究竟要到哪裡去?」

    劉翠娥頭也不回,冷聲道:「黑驢,原來你還跟在後面,我們到哪裡去,與你什麼相干,拿錢不多,事情管的還不少呢!」

    秦炎咧嘴苦笑著叫道:「坫奶奶,不是洒家愛管閒事,吃飯的時間快到了,你們不能再往遠處走啦!」

    劉翠娥看了看天色,果然已近中午,若開飯時讓師傅師母等,難免要挨罵,便拉著李金貴轉回身道:「我們該回去吃飯了。」

    秦炎猛著膽子說道:「姑奶奶,廟裡人來人往,你拉著那小子的手,恐怕不大好看吧,這樣就叫有……」

    他本來要說「有傷風化」,但「有」了半天,還是沒有膽子說下去,只好半路煞住。

    偏偏劉翠娥不肯放過他,厲聲追問道:「黑驢,你說有什麼?」

    秦炎頓了一頓道:「有人看到會說你們拉著手很好看!」

    劉翠娥忍不住差點兒笑出聲來,但她還是看都不看秦炎一跟,側臉說道:「玉富,我們快走!」

    李金貴身不由己的被拉著進了劉翠娥閨房。

    他只感眼睛一亮,但見室內全是漆成粉紅色。

    粉紅色的羅帳高高捲起,雕化紅漆木椅,錦被繡褥,床前擺著幾隻軟墩,也全是粉紅色的繡披,几案上放著一面晶光的銅鏡,各種擺設,也都精巧別緻。

    道觀裡,居然有這種香閨繡閣,怎不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李金貴怔怔的道:「真想不到,玄妙觀裡居然有這種繡房!」

    劉翠娥笑道:「如果你到我師娘那房間看看,一定會更吃驚。」

    李金貴道:「這可是玄妙觀原有的佈置?」

    劉翠娥道:「當然啦,我們老遠從太白山來到這裡,誰還會把住的用的東西搬了來。」

    李金貴聳聳肩頭道:「怪不得你住在這裡很舒服。」

    劉翠娥嫣然笑道:「這裡雖然比不上太白山長春宮,但我卻不喜歡老住在太白山,因為那裡太冷,山上終年積雪,不如南陽氣候來得溫和。」

    李金貴搭訕著說道:「這次遂了你的心願,可以有段長久時間住在南陽了。」

    劉翠娥眨著媚眼問道:「為什麼呢?」

    李金貴道:「老仙翁和夫人要在這裡主持採礦,豈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

    劉翠娥不覺喜上眉梢,斜睨過來一眼道:「還有就是師傅收了你,我們太白門終於有個年輕的男人,從今後我也不會再寂寞了。」

    李金貴道:「我真奇怪,秦師傅整天願意陪著你,你還有什麼寂寞的?」

    劉翠娥嬌靨上立刻泛現嗔意,冷聲道:「你老提他做什麼?」

    李金貴故意氣她一氣,繼續說道:「沒事時請他到這裡來坐坐,這樣不但你不寂寞,秦師傅一定也很開心。」

    劉罩娥驀地蛾眉一聳,滿面冰霜,叱道:「你是怎麼啦?有毛病麼?」

    李金貴道:「你也不是沒有眼睛,我好好的,哪裡來的毛病?你說太白門沒有男人,秦師傅不是個男人麼?」

    劉翠娥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看起來你蠻聰明的,實際卻又像個呆頭鵝,可惜了你頭上那塊仙骨!」

    李金貴傻里傻氣的笑道:「你們都說我聰明,其實我真的很笨,要不然哪能學了好幾年武功,到現在只會兩手三腳貓把式。」

    劉翠娥本來滿心高興,希望能跟李金貴親親熱熱的敘敘兒女之情。

    這一來猶如澆了半頭冷水,冷冷的說道:「玉富,你先回房休息休息吧,等會兒我再去喊你。」

    李金貴的確有些累了,因為他昨天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的覺,回到房裡,便蒙頭大睡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劉翠娥果然來喊他。

    劉翠娥老實不客氣掀開被子道:「該起來啦,你看什麼時候了?」

    李金貴下了床,果然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晚飯時,仍是和褚樸齊漱玉共席,將近一天下來,這男女兩位魔頭,待他已幾乎像一家人了。

    晚飯後,跨院的天井裡,開始熱鬧起來,齊漱玉帶來的七八個美婢,悶了一天,夜晚都在天井裡嬉笑聊天。

    一時之間,鶯聲燕語,到處軟玉溫香。

    李金貴不難想到,長春宮的規矩,照樣也十分森嚴,因為這些美婢白天都不能離開跨院一步,夜晚也只能在天井裡活動。

    劉翠娥也拉著李金貴在天井裡閒聊。

    這時的李金貴,不但在劉翠娥心目中是最受歡迎的人物,連眾美婢也圍攏過來問長問短,弄得他簡直像入了花叢。

    好在是夜晚,幫助他遮掩了不少窘態。

    向跨院門外望去,秦炎仍在外面來回的踱著,執行他看門護院的任務,並不時偷偷向門內觀望幾眼。

    當他聽到天井裡鶯聲燕語中又有李金貴的聲音,眼睛裡真要冒出火來。

    這情景李金貴也有些不忍,搭訕著問道:「為什麼不讓秦師傅到天井來坐坐?」

    劉翠娥撇撇嘴道:「他的工作就是要守在門外,除非我師傅師母和我有事叫他,否則不准他走進跨院,我們所以肯把他留下,就是看他還有這點用處。」

    李金貴道:「據說他的脾氣很大,怎能受得下這種委屈?」

    劉翠娥哼了一聲道:「腿長在他身上,他不高興只管滾,誰也沒強留他。」

    忽然眾美婢齊齊走回上房。

    李金貴茫然問道:「她們可都是回房安息了?」

    劉翠娥道:「師傅師娘沒睡下,她們哪能安息。她們是進去服侍師娘洗澡的。」

    李金貴道:「服侍洗澡,哪用這麼多人?」

    劉翠娥道:「她們各有職責,有的搓背,有的捏腳,有的修手指甲,有的修腳趾甲,有的梳頭,有的掏耳朵,有的擦身子,有的更衣服,有的……」

    李金貴暗道:「長春夫人怎麼這樣一身毛病?臨嚥氣時裝棺材這樣子還差不多。」

    劉翠娥秋波流轉,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希望有這麼一天,等將來回到太白山,至少會有兩個人服侍你。」

    李金貴搖頭一笑道:「這種事情,我想都不敢想,而且我也沒那麼多毛病。」

    劉翠娥脆生生的笑道:「這怎麼是毛病,等真到了那一天,只怕你的毛病更多!」

    正說間,只見兩個美婢各提了一大桶熱水來,叫道:「二姑娘,該回房洗澡了!」

    劉翠娥站起身來道:「玉富,你要不要洗?」

    李金貴忙道:「我身上不髒,我是鄉下人出身,鄉下人一輩子只洗三次澡,生下來一次,娶媳婦的時候一次,最後一次是臨死換衣服的時候。」

    劉翠娥蹙起柳眉道:「玉富,你說話可別帶刺兒!」

    李金貴道:「我沒說錯什麼呀!」

    劉翠娥道:「你說身上不髒,那意思是不是我身上髒?」

    李金貴輕咳一聲道:「哪裡話,我天天不洗澡身上都不髒,你天天洗澡,那乾淨勁就不必提啦,只怕虱子撒泡尿都會滑走的。」

    劉翠娥搖了搖頭,顯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色,站起身來道:「你不洗我就去洗了。」

    李金貴道:「要不要通知秦師傅,他用你洗過的水就好了。」

    劉翠娥簡直為之氣結,什麼話也沒再說,轉身就隨著那兩名提著熱水的美婢進入房間。

    李金貴也回到自己房間,把門關上,上床就寢。

    但他無法安眠,心裡一直掛念著白銀鳳和李鐵牛夫婦,不知他們不見自己回去是如何的著急。

    他真想偷偷回去看看,又恐引起劉翠娥的疑心反為不妙,因為她就在隔壁,隨時都有找他的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他已朦朧睡去,睡夢中只聽有人敲門。

    不消說,這是劉翠娥。

    他並未起身,只是在床上懶洋洋的問道:「是誰?有事麼?」

    門外果然是劉翠娥嬌滴滴的聲音:「玉富,幹嗎睡覺還關上門,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李金貴打了個呵欠道:「我已經睡著了。」

    劉翠娥道:「睡著了還會說話?」

    李金貴道:「我是在說夢話,劉姑娘,你到底有什麼事?」

    劉翠娥低聲道:「我睡不著,找你來談談天。」

    李金貴道:「深夜之間,男女有所不便,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劉翠娥有了嗔意,道:「你到底開不開門?」

    李金貴道:「可是我還沒穿衣服,我們鄉下出身的孩子,一向都是脫光了衣服睡覺的。」

    劉翠娥吃吃笑道:「被件衣服就好了,反正只有我一個人看到。」

    李金貴道:「怕的就是你看到,你不嫌難為情,我還難為情呢。」

    劉翠娥催促道:「別囉嗦了,快點開門!」

    就在這時,只聽跨院門外響起了秦炎的吆喝聲。

    劉翠娥心知有異,顧不得再等,急急奔到外面問道:「黑驢,三更半夜的,你叫喚什麼?」

    秦炎語調緊張的道:「姑奶奶,不好,剛才好像有個蒙面人由外面躍進圍牆,接著又躍了出去!」

    劉翠娥吃驚的道:「有這種事?還不快去追!」

    秦炎道:「那人身法快捷得很,洒家可能一個人招呼不了!」

    劉翠娥急道:「你先追出去,我隨後就到!」

    她說著匆匆來到李金貴門外,叫道:「玉富,外面發生了事,沒時間跟你聊天了,等我回來再講!」

    其實,李金貴對秦炎方纔所說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忙道:「劉姑娘先去追吧,我穿好衣服,馬上就隨後趕去。」

    劉翠娥走後,李金貴迅快的下了床,佩上長劍,奔出跨院。

    但他並非躍出圍牆追人。

    卻悄悄的奔向白雲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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