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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 文 / 臥龍生

    原來蕭翎仔細瞧過那鮮血之後,果然發覺血跡點點,似是那受傷之人受傷後,奔向正南。

    但因那血滴過小,經過日曬塵掩,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商八、杜九,放腿隨在蕭翎身後直向西南奔去。

    杜九一面奔行,一面說道:「如果是被大哥循此血跡,找著那毒手藥王的下落,杜老二非得和老偷兒劃地絕交不可。」

    商八道:「果真如此,也是不能怪他,以那向飛為人的細心,尚連掩遮血跡的事,也想不到,必是事情太過匆急,無暇掩去痕跡。」

    蕭翎雖知兩人竊竊私議,必是談論毒手藥王的事,但自知難以問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恍如不聞,行不過數丈,已登岸壁,草叢橫生,哪裡還能瞧出一點痕跡,蕭翎只能衡度山勢,判斷去路。

    一口氣,行了七八里路,但見山勢連綿,狹谷縱橫,哪裡有毒手藥王的影子。

    杜九卻是瞧的滿心歡喜,說道:「時刻已然近午了,如是那向飛已和毒手藥王動手,此刻也該要了他的老命,至不濟,也該把那毒手藥王的寶貝女兒給殺死了,只要他女兒已死,毒手藥王自是再無理由,向大哥討取身上之血了。」

    這時,蕭翎已停下腳步,站在一處山頂上,四下流顧。

    商八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哥,千峰連綿,萬壑縱橫,毫無線索可循,如何一個找法?我瞧還是不用再找了。」

    蕭翎回顧商八一眼,輕輕歎息一聲,道:「好!咱們回去。」

    中州二賈相互望了一眼,掩不住內心的歡愉之情,泛起喜悅的笑容。

    沿途之上,中州二賈有說有笑,對那神愉向飛讚不絕口,說他智謀過人,雖盜卻俠。

    蕭翎口雖未言,心中卻是大為感動。忖道:武林之中,都說中州二賈,貪愛財寶,對人處事,只講利害,不談情意,但對我蕭翎,卻是情同手足,義重如山,我蕭翎的生死在他們心目之中,竟是如此的重要。

    回程迅快,不足兩個時辰,已到了幾人停身的幽谷所在。

    只見蕭夫人在金蘭、玉蘭陪護下,正在觀賞著四周山色,沿谷輕步,神情歡愉。

    蕭翎輕步走近母親,深深一個長揖,道:「母親身體好些嗎?」

    蕭夫人雙目中閃動著慈愛的光輝,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笑道:「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病,只是念你過切,唉!如今瞧到了你,哪還有什麼病呢?」

    慈母之愛,聲聲如刀如劍,直刺入蕭翎的心中,只聽得蕭翎心神震顫,脊背上冷汗直淋,不禁垂下頭去,說道:「兒不孝,遠離膝下,勞母親為兒擔憂。」

    心中卻是暗暗忖道:如若慈母知道我為她之病,答允施血救人的事,豈不要痛斷肝腸……

    但聞蕭夫人笑道:「翎兒,這兩位蘭姑娘都很好。」

    蕭翎道:「娘說的是,她們都是很好的姑娘。」

    蕭夫人突然一皺眉頭,道:「翎兒,你到哪裡去了,我一早起來就見不到你?」

    蕭翎道:「孩兒去看幾位朋友,商量兩件事情……」

    蕭夫人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吾兒原非江湖中人,何不擺脫這江湖生活,免得叫娘終日為你提心吊膽。」

    蕭翎道:「母親說的是……」

    只聽一個沉重的聲音接道:「不成,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翎兒目下已成了武林中首腦人物之一,如何能夠輕言擺脫?」

    商八轉臉望去,只見那說話的正是蕭大人,正自舉步行來。

    蕭夫人道:「這些時日,我耳聞目睹,盡都是江湖上恩怨仇殺之事,翎兒在江湖上,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蕭大人目光凝注在蕭翎臉上,瞧了一陣,回轉頭來,低聲對蕭夫人道:「他幼小時原生具不治之症,如非江湖高人,施藥傳藝,那也活不過二十歲,他為江湖高人所救,自是該為江湖正義效命,如是不幸死了,就算病死也是一樣。」

    蕭夫人臉色微變,道:「哪有做父親的,咒罵兒子早些死去之理。」說完,手扶玉蘭秀肩,舉步而去。

    蕭大人望著蕭夫人姍姍而去的背影,歎道:「孩子,那毒手藥王來了!」

    這句話有如晴空霹靂,只聽得中州二賈如受重擊,呆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蕭翎略一怔神,道:「那毒手藥王現在何處?」

    蕭大人道:「就在那邊。他已和為父的談了甚久時間,你隨為父的來吧!」轉過身子,舉步行去。

    他臉上是一片肅穆之容,舉步落足之間,有如負重千斤。

    蕭翎倒是尚能保持鎮靜,舉步隨在蕭大人身後而行。

    但中州二賈卻是緊張無比,全身顫動,顯然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行約十丈,到了一叢荒草茂密之處。

    蕭大人停下腳步,還未來及開口,草叢中已傳出毒手藥王的聲音,道:「你五日前的許諾,此刻還算是不算?」

    蕭翎道:「大丈夫一言出口,死而無悔,為什麼不算?」

    但見草叢吹動,緩緩走出來毒手藥王,道:「那神偷向飛,率領八位高手,埋伏道旁,攔截於我,此事你知是不知?」

    蕭翎道:「在下得悉之後,曾經兼程趕往迎接藥王……」

    毒手藥王冷冷接道:「就憑那老偷兒,能夠截住我毒手藥王,老夫豈不是白闖了數十年的江湖。」

    商八道:「藥王活了這一把年紀,也不嫌太長命嗎?」

    毒手藥王望了商八一眼,不理商八,繼續接道:「那老偷兒被老夫略施小謀,引往別處,正好和百花山莊中派出搜索你行蹤的高手相遇,至於他們一場拚鬥的生死如何,那是各憑造化了,老夫看在你的面上,不對他用毒,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冷面鐵筆社九突然冷冷接道:「咱們蕭大哥,一代俠人,承諾之言,鐵案如山,答應了施血救你女兒,自是不會改變……」

    毒手藥王接道:「老夫如非信得過他,豈肯輕易放過那向飛等人。」

    杜九冷冷接道:「我家大哥雖然答應,但還有不肯答應之人!」

    毒手藥王道:「什麼人?」

    杜九回手指著自己的鼻尖,道:「區區在下杜九。」

    毒手藥王冷笑一聲,道:「你要怎樣?」

    杜九道:「事情簡單的很,如是你想取我們大哥身上之血,先得收拾了我們中州二賈……」

    蕭翎一揮手,接道:「杜兄弟。」

    杜九臉色一片肅穆,道:「大哥守信,小弟盡義全交,你如攔阻,小弟就先行自絕在大哥面前。」

    蕭翎呆了一呆,道:「兩位兄弟聽我說……」

    商八道:「小弟等洗耳恭聽,大哥只管吩咐就是。」

    蕭翎道:「小兄施血救人,未必就非死不可……」

    毒手藥王接道:「如是諸位肯和老夫合作,老夫自可設法保住你性命。」

    商八長歎一聲,望著杜九說道:「杜兄弟,事已至此,咱們也不用讓大哥太過為難了,只要毒手藥王答應能保得大哥之命,咱們就答應和他合作。」

    毒手藥王道:「老夫為人,素不為江湖各種規法束縛,唯獨對信諾之言,一向是格守不誤。」

    杜九道:「放血之後,蕭大哥那絕世武功,是否尚可保得?」

    毒手藥王道:「這個,老夫亦難斷言,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杜九道:「如是他不能保得武功,豈不是生不如死了?」

    蕭翎道:「不妨事,小兄原本非武林中人,失去武功之後,正好退出江湖是非。」

    蕭大人突然接口說道:「就此一言為定,也不用再商討了。」

    商八欠身說道:「老伯說的是……」目光轉到毒手藥王臉上,接道:「不知藥王要咱們如何一個合作之法?」

    毒手藥王道:「如要留得蕭翎之命,放血就不能太急,咱們尋找一個僻靜之處,兩位替我護法,我要用七日時光,一面放他身上之血,一面用藥物補他元氣。」

    商八道:「好吧!就依藥王之見。」

    蕭翎抬頭望望天色,道:「不知藥王要幾時動手?」

    毒手藥王道:「老夫之意,自然是愈快愈好,此刻,江湖上風雲變幻,莫可預測,拖延時刻,只怕對你和老夫,都無益處。」

    蕭翎道:「今晚動手如何?容在下去拜別慈母。」

    蕭大人接道:「不用了,你母親此刻正惶惶難安,你去拜別,徒增她的悲傷之感。」

    蕭翎一撩衣襟,拜伏地上,道:「那就請爹爹在母親面前,婉言關說。」

    蕭大人接道:「為父的自有說詞,不用你再多費心了。」

    蕭翎對父親大拜三拜,起身望著毒手藥王說道:「藥王可曾找到行術放血之地?」

    毒手藥王道:「這個老夫早已找到。」

    杜九道:「距此多遠?」

    毒手藥王道:「不足十里。」

    商八道:「藥王請稍待片刻,在下去交代幾句話,咱們再行動身如何?」

    毒手藥王道:「老夫在此等候,但不可拖延過久。」

    商八冷哼一聲,也不答話,轉身奔去,不過一盞茶工夫,重又奔回。

    毒手藥王沉聲說道:「蕭兄,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蕭翎淡淡一笑,道:「咱們上路吧!」

    毒手藥王道:「老夫帶路。」轉身當先行去。

    蕭翎、商八、杜九魚貫隨在身後,向前行去。

    翻越過兩座山峰,已經晚霞滿天,到了黃昏時分。

    毒手藥王伸手指著對面懸崖山壁間,一塊突出的大石,道:「在那大石之後,有一個可容四五人的小洞,小女已在那裡等候了。」

    商八冷笑一聲,道:「藥王對這裡的地勢很熟,竟然找到那懸崖山壁間去。」

    毒手藥王道:「誇獎,誇獎!老夫的追蹤尋人之術,亦是天下無雙,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杜九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家大哥一百九鼎,藥王才得如願以償,如是換了他人,遇上這等生死大事……」

    蕭翎心知兩人想在言語之間,激怒藥王,使他先行出手,然後借口自保,再和他動手相搏,趕忙接道:「杜兄弟,不用再談此事了。」

    毒手藥王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如何能猜不透中州二賈的用心,想到女兒的生死,只好強自忍耐不言。心中卻暗暗讚道:這蕭翎實是君子人物。

    毒手藥王帶路,借矮松、突石的助力攀上山壁間,那突出的大岩石之後。

    果然,在那大岩石之後,有一個天然的石洞。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石洞一角處,鋪了很多乾草,一個秀目緊閉的少女,身上蓋著紅綾被子,似已熟睡過去。

    毒手藥王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小女天姿國色,儀容絕世,才慧尤在老夫之上,只是病因於『二豎』,被折磨的瘦骨磷峋,不成人形了……」

    杜九冷冷接道:「在下看來,也許令愛早已經氣絕死去了。」

    毒手藥王怒道:「老夫醫道,無人能及,雖不能挽起小女沉痾,使她大病痊癒,但延續她的生命,並非難事,我已使她多活十年以上……」

    商八接道:「藥王既有能讓令愛多活十年,何以不再拖一些時刻,為她尋得靈藥療病。」

    中州二賈心念不死,希望軟硬兼施,能使毒手藥王在最後一刻中,改變了心意。

    但聞毒手藥王說道:「小女之病,乃千古絕症,縱然是有,老夫也無法能夠醫得好她……」目光轉注到蕭翎身上,道:「除非用他身上之血,換去我女兒身上的壞血。」

    商八道:「我不信世間就沒有救你女兒之病的藥物?」

    毒手藥王道:「靈藥難求,有沒有都是一樣。」

    商八突然拍拍大肚皮,道:「咱們中州二賈,富可敵國,聚斂之豐,可算得前無古人……」

    毒手藥王接道:「縱然傾盡你們中州二賈所有,也無法買得療治我女兒的藥物。」

    商八道:「藥王錯了……」

    毒手藥王怒道:「老夫哪裡錯了?」

    商八道:「咱們中州二賈,收聚之物,並非是單純的珠寶,美玉,而是廣集奇珍,和各種難得的奇藥,也許咱們有著療治令愛的藥物。」

    毒手藥王搖搖頭,道:「就老夫所知,數十年來,尚未聞過有救治小女的藥物出世。」

    商八道:「天山形成的雪蓮子如何?」

    毒手藥王搖搖頭道:「不行。」

    商八道:「千年的老參,可否派上用場?」

    毒手藥王道:「千年老參,雖很重要,但並非療治小女的主藥。」

    商八道:「究竟要什麼,你乾脆說出來吧!也許我們中州二賈,可以為你找得。」

    毒手藥王道:「你一定要問,老夫就告訴你吧。」

    他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成形仙芝或千年以上何首烏,此乃兩味主藥中的一種,只要找到一種,那就不難配到其他藥物,這兩種千古奇珍,量你們中州二賈,也無法收藏。」

    杜九略一沉吟,道:「十年之前,曾由關外番屬,進貢來一個千年的何首烏,如若那皇帝老兒尚未吃完,咱們去把它偷來,那就可以救得令愛的性命了,只是京都距此甚遠,不知是否能夠來得及。」

    毒手藥王冷然一笑,道:「十年往事,不談也罷,老夫即刻就要動手,兩位也該下去替我們把風的了。」

    商八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在下還有幾句話,說完了藥王再動手不遲。」

    毒手藥王道:「什麼話,快些請說,此刻光陰,對老夫而言,實是寶貴無比。」

    商八冷冷說道:「急什麼?你如真的如願以償,救了令愛,但那時亦沒有再能勸阻我等搏殺藥王的力量了……」

    毒手藥王冷笑一聲,接道:「老夫已然答允留下蕭翎性命,但必得兩位協力合作,如若兩位這等多疑,咱們也不用合作了。」

    商八回顧了杜九一眼,道:「好!在人矮簷下,怎能不低頭,不過,我要把話說清楚,放血之後,如果我們蕭大哥還活在世上,那就罷了,如是有什麼長短,藥王也要嘗嘗那老而失女之痛。」

    毒手藥王道:「你們如若還要在此囉嗦不停,老夫就取消了留他性命之約。」

    這一句話,竟有著強大無比的效力,中州二賈果然轉身向外行去。

    毒手藥王目光投注到蕭翎的臉上道:「可要老夫點你穴道?」

    蕭翎一閉雙目,道:「藥王只管出手。」

    毒手藥王右手伸出,點了蕭翎三處穴道,說道:「你如想留下性命,必得和老夫合作。」

    蕭翎星目啟動,望了毒手藥王一眼,道:「藥王有何吩咐,只管請說。」

    毒手藥王道:「老夫知你武功高強,縱然點了你的穴道,只怕也無法完全防止你內力阻梗行血,你必得和老夫合作,讓行血自然流出,老夫才能適時控制,不致造成慘局。」

    蕭翎淡然一笑,道:「如是我蕭翎是貪生畏死之徒,也不會這般束手就縛了。」

    毒手藥王道:「這麼說來,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抱起蕭翎,行近山洞一角,和女兒並放一起。

    蕭翎暗暗歎息道:「我蕭翎受恩師、義父,和柳仙子數年培養之恩,原想能把三位老前輩的武功,發揚光大,在江湖上創出一番事業,卻不料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但覺身上數處要穴一麻,又被毒手藥王點住。

    只聽毒手藥王喝道:「老夫要放血了。」

    蕭翎此時,啞穴也被點住,除了心神還能清醒之外,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

    但覺左臂上衣袖,被人撤去,緊接著一陣劇痛,脈管上被物刺入。

    只聽毒手藥王充滿著慈愛的聲音說道:「婉兒,忍受點痛苦,今後我兒即將和別的孩子一般,歡笑在為父的眼下,為父的要把我絕世醫術、武功,全部都傳授給你,我要在五年之內,把你培養成一個舉世無敵的巾幗英雄。」

    蕭翎心中暗道:短短五年時光,要把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女子,培養成舉世無敵的巾幗英雄,那是未免言過其實了……

    但聞毒手藥王接道:「婉兒,為父的被武林同道,視為正邪之間的人物,不過是因為父的行為,為人喜怒難測而已,不論人家看法如何,但為父的這一生中,確是殺了不少的人,為了我兒,再殺幾人,那又有何妨,我要用絕世醫術,使你能得一甲子的功力……」

    蕭翎聽得吃了一驚,暗道:這毒手藥王如有此等能耐,也許真能在五年,把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女兒,培養成第一流的高手……

    只聽一聲幽幽的歎息,打斷了毒手藥王未完之言。

    緊接著,一個柔弱無力的聲音說道:「爹爹啊!你又在害人了?」

    毒手藥王道:「為父的在替你療病。」

    那柔細的聲音應道:「你知道我已經沒有希望,為什麼還要取人之血呢?」

    毒手藥王道:「孩子,這血不同常人之血,這次換好之後,我兒即可恢復了健康。」

    那柔細的聲音道:「為什麼呢?」

    毒手藥王道:「這其間玄妙之理,除了為父之外,當今之世,只怕是再無人能夠解得了……」

    他長長吁一口氣,道:「婉兒,因為他身上之血,不但極合吾兒體質,最重要的是他食用過一種常人無法吃得之物,不畏你身上壞血感染,為父的雖無法肯定的說出他食用過什麼奇物,但想來不外是仙芝和千年何首烏之類的奇品。」

    蕭翎心中暗道:我誤食千年石菌,助長了我的功力成就,但卻也要了我的性命,可見天下之事,有益必有害了。

    但聞一聲急速的嬌喘之聲道:「爹爹啊,你說的這人,可是那蕭翎嗎?」

    毒手藥王笑道:「不錯啊!想我毒手藥王的女兒,究竟是比別人聰明,一猜就中,他就躺在你的身側……」

    話未說完,忽聽一聲尖銳的聲音叫道:「快放開他。」

    只聽到一陣衣袂之聲,起自身側。

    蕭翎雖頭難轉動,目光難見,但從那聽得聲音之上判斷,似是一個人掙扎坐起。

    但覺臂上一鬆,刺入脈管之物,突然似被人拔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了毒手藥王的歎息之聲,道:「婉兒,為父的背著你走遍了大江南北,又走盡了白山黑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療你絕症之人,難道你就不肯體念年邁老父的這一番苦心嗎?」

    此人生性惡毒,出手就要殺人,但對自己的女兒,卻慈愛無比。

    但聞那柔細的聲音接道:「爹爹惜我、愛我之心,為女兒的豈會不知,你背著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白山黑水,女兒我更是惶愧難安,唉!爹爹恩深如海,叫女兒如何報答?」

    毒手藥王道:「你只要答應為父的,留下性命承歡膝下,那就算報答為父了。」

    那柔細的聲音道:「我多活一日,爹爹多苦一日,還不如讓我死去的好。」

    毒手藥王道:「只要換過蕭翎之血,我兒就可康復如常人,不再為病魔所擾。」

    那柔細的聲音道:「蕭翎呢?他救了女兒性命,自己卻要落得全身鮮血枯乾而死,是嗎?」

    毒手藥王略一沉吟,道:「我兒如想留下蕭翎性命,也非難事,為父的一面讓他服藥進補,一面抽他之血,不過.這需要很長久的時間,我幾嬌弱之軀,如何能忍受這長時間的換血折磨。」

    那柔細的聲音歎道:「爹爹可以強人所難,但卻無法強迫女兒受血。」

    毒手藥王道:「我兒之意呢?」

    那女子應道:「爹爹請先去準備好為他進補之藥,不然,女兒不願受血。」

    蕭翎聽得心中暗暗奇道:這父女兩人生性差別,怎的如此之大,父親心狠手毒,處事為人,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女兒卻又似天使一般的善良,處處不願損傷他人……

    但聞毒手藥王接道:「為父的身懷靈丹,已然足夠他進補之用,那也不用準備了。」

    那女子道:「爹爹啊!你還記得我娘的事嗎?」

    毒手藥王淒然說道:「你娘的音容笑貌依然牢牢植在我的腦際,一生一世,也是不會忘了的!」

    那女子道:「我娘對你敬愛半生,但她臨終之日,說出了一句話,爹爹可還記得嗎?」

    毒手藥王泫然接道:「為父的終生不忘。」

    那女子道:「爹爹啊!我娘說的什麼?」

    毒手藥王道:「她說……她說,她說……」冷酷鎮靜的毒手藥王,似是陡然間激動異常,他說了半天,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聞那柔細的聲音道:「爹爹可是忘懷了,但女兒卻是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娘臨終之時,說了六個字:我恨你騙了我。是嗎?」

    毒手藥王熱淚滴了下來,落在了蕭翎的手上,接道:「你娘確是這麼說的!」

    那女子道:「爹爹啊!你如騙了女兒,縱然療好了我的絕症,我也終生不會快活。」

    毒手藥王黯然說道:「難道你就不肯惜念為父的一番愛你之心,硬要我失去你母親之後,再失去女兒嗎?」

    那靜躺在山洞一角的多病少女,突然間挺身坐了起來,道:

    「爹爹醫術絕世,難道就想不出別的療治女兒之法,定要取他人身上之血,才能救得女兒嗎?」

    她緩緩伸出枯瘦蒼白的右手,緩緩取開蕭翎身上的輸血皮管,接道:「爹爹,女兒死了,你就心痛無比,別人的母親難道就不疼她的兒子嗎?」

    毒手藥王冷酷自負,醫術智謀,無不過人,唯獨對這位柔弱多病的女兒,卻是毫無辦法,長歎了一聲,道:「孩子,你先躺下,有話慢慢的說。」

    蕭翎目光微轉,只見一個長髮技垂的少女,眼窩深陷,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頭,但仍然無法掩住那秀美的輪廓。

    只見她舉起手來,拂一下按在臉上的秀髮,柔聲說道:「爹爹啊!解開他的穴道,我要和他說幾句話。」

    毒手藥王無可奈何,舉起手來,先拍活了蕭翎的啞穴,道:

    「蕭翎,小女生具絕症,終日裡纏綿病榻,不解人間的險惡,心地一片純良,你應對她小心一些,不能傷害到她。」

    蕭翎淡然一笑,未理毒手藥王。

    那長髮少女移動了一下身軀,一對大眼睛,凝注在蕭翎臉上,道:「你是蕭翎?」

    蕭翎道:「正是在下。」

    長髮少女道:「我寫給你的一封信,你可曾收到嗎?」

    蕭翎道:「已收到了,多謝姑娘盛情相助,請恕在下幾處要穴被點,不能起身拜謝,還望姑娘多多原諒。」

    長髮少女歎道:「我自幼體弱多病,除了爹娘之外,一生很少結識他人,你該是我極少的熟人之一了……」

    蕭翎暗道;咱們見面只不過兩三次,每次我蕭翎都是在驚風駭浪之中,令尊點了我的穴道,放我之血,救你之命,倒是難得你還能記起我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中卻不知如何回答。

    那長髮少女黯然說道:「我說這些話,你也許感到奇怪,其實,你如是我,也是一樣,一個終年纏綿在病榻上的人,十幾年來很少有清醒的日子,能夠認識一個人,那該是多麼可貴的事情啊……」

    她嬌喘了兩聲,接道:「我爹爹經常在我清醒時,提起你的名字,他說只要我換得你身上之血,我就可以恢復生命活力,和別的女孩子一般的快樂生活,因此,你的名字,早已深植在我的心中和腦際了。」

    蕭翎道:「原來如此。」

    長髮少女接道:「不只如此,我記得咱們還見過面?」

    蕭翎道:「不惜,咱們見過,但都在深夜之中,姑娘如何記得?」

    長髮少女道:「雖是匆匆一眼,留給我一個模糊的形貌,但經我日夜思索之後,那模糊的形貌就逐漸清晰了,這形貌半由印象得來,半由我自己塑造。」

    蕭翎心中暗道:你大都在暈迷之中,難得有清醒之日,還有心思去思索這等事情……

    只聽毒手藥王說道:「婉兒,你已經很累了,休息一會再說吧!」

    父親的慈愛關懷,流露無遺。

    那長髮少女突然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細白的牙齒,說道:「爹爹啊!在女兒記憶之中,我此刻該是清醒時精神最好的一次,我說了很多的話是嗎?」

    毒手藥王道:「是的,孩子,你從沒有一口氣說過這樣多的話。」

    長髮少女道:「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倦。」

    毒手藥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他很少看到女兒的笑容,此刻眼見她臉上的歡愉之情,竟是不忍阻攔於她。

    那長髮少女接道:「蕭翎,我爹爹說,我如換得你身上之血,就可擺脫病魔,復我健康,此事是真是假?」

    毒手藥王雙目圓睜凝注在蕭翎的臉上,滿臉俱都是乞求之色。

    蕭翎輕輕歎息一聲,道:「你爹爹醫道精通,也許他說的不錯。」

    長髮少女道:「你也很相信我爹爹的話嗎?」

    蕭翎正待答話,那毒手藥王卻搶先接道:「怎麼樣,爹爹沒有騙你吧!」

    長髮少女伸出手去,按在蕭翎的額角之上,道:「蕭翎,你可知道,放完你身上的血,救了我的性命之後,你會怎麼樣?」

    蕭翎道:「生死未卜!」

    毒手藥王接道:「死不了。」

    那長髮少女,取開按在蕭翎額角上的右手,接著緩緩說道:

    「你救了我這無用的性命之後,你即將永埋地下……」

    蕭翎輕輕歎息一聲,暗道:她纏綿病榻十幾年,應該是有強烈的求生之心才是,但此刻聽來,卻是全不把生死事,放在心上一般。

    但聞那長髮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放完身上之血,就可能立刻死去,何以又不肯拒絕我爹爹之求呢?」

    蕭翎道:「令尊醫道絕世,他亦曾告訴過我,如是緩緩小心換血,並非是非死不可。」

    長髮少女歎道:「你和我們無親無故,又和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施血救我之命呢?」

    蕭翎心中暗道:若非你爹爹迫我如此,誰還願意救你了!

    正待出口答話,毒手藥王已搶先說道:「這位蕭公子,乃大仁大義的俠士,看到我兒如此才慧,如此風儀,常年困於病魔,實在太可惜了,才甘願捨血相救吾兒之命。」

    長髮少女道:「爹爹啊!你愛我之心,深摯無比,但你為我所作所為,卻又不是女兒喜悅的事。」

    毒手藥王自覺由始至終,一直未說錯過什麼,當下說道:

    「孩子,哪裡不對了?」

    長髮少女道:「人家明明是被你逼迫的情非得已,才施血救我之命,為什麼爹爹說是他自願救我的呢?」

    毒手藥王道:「這個……這個……」目光轉注到蕭翎的臉上,冷冷說道:「你胡說些什麼?」

    蕭翎只覺一股怨憤之氣,由心中直衝上來,正待發作,忽想到這纏綿病榻十幾年的少女,也實在可憐的很,自己如激怒毒手藥王,傷害了她的女兒,決難保得活命,既是橫豎難免一死,何不索性施血救她一命。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姑娘,你爹爹說的不錯,我是甘願施血相救。」

    毒手藥王道:「孩子,蕭大俠一番好意,我兒豈可辜負了別人。」

    長髮少女幽幽一聲長歎,道:「這樣我就更不能領受了。」

    毒手藥王瞪大了眼睛道:「為什麼?」

    長髮少女蒼白的臉上,神色一片肅然,道:「你放他身上血,我已夜鎖五龍報答了他,如今,我們已不欠他什麼。此刻,你如再用他之血,救我之命,叫女兒再如何報答他呢?」

    毒手藥王淒然說道:「孩子,你已經到了無法再拖下去的境地,再拖下去,為父也無能為力,難道你真的忍心,讓為父再受一次碎心斷腸的打擊嗎?」

    長髮少女伸出枯瘦的右手,抓住了毒手藥王的右手,道:

    「爹爹啊!你就讓女兒死的清白一些好嗎?」

    毒手藥王悲道:「婉兒,你死了,萬事不管,但年邁的老父,如何能孤獨的活下去呢?」

    長髮少女深陷的眼眶中,滾落下兩行淚水,道:「爹爹,你如用他之血,救活了女兒,讓我一輩子良心負疚,豈不是叫女兒生不如死了?」

    毒手藥王突然舉起了右手,道:「婉兒,你如再不肯聽老父之言,我就要點了你的穴道,強行動手了。」

    長髮少女道:「爹爹定要如此,女兒就先死給你瞧瞧。」

    毒手藥王正待答話,遙聞石洞外,傳進來金算盤的聲音道:

    「藥王,在下那蕭大哥情形如何,可許在下進去瞧瞧嗎?」

    蕭翎道:「我很好,不用進來了。」

    商八聽出蕭翎聲音,接道:「大哥要好好保重,小弟們在洞外守候。」

    言下之意,無疑是說,只要蕭翎一聲招呼,立時可衝入石洞中去。

    但聞社九那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藥王,每隔一個時辰,咱們兄弟要瞧瞧大哥的生死,或是聽聽他聲音,或是瞧他一眼。」

    毒手藥王道:「如是兩位未得老夫允准,擅自闖了進來,害了那蕭翎性命,可不能責怪老夫。」

    杜九冷然說道:「咱們已在懸崖石洞之外,佈滿了很多乾柴,如是我家大哥有了什麼意外,藥王和令愛,也別想生離此地了。」

    毒手藥工冷冷說道:「就算你們放起火來,也難困得老夫。」

    商八道:「但令愛卻無法受得火烤煙熏之苦。」

    毒手藥王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中州二賈,回顧女兒一眼,道:「婉兒,你都聽到了嗎?」

    長髮少女無力的點點頭,道:「聽到了。」

    毒手藥王道:「為父的為救你之命,費盡了苦心,難道你就一點也不體惜為父的苦心嗎?」

    長髮少女歎息一聲,道:「救了女兒,害了別人,這又何苦呢?」

    毒手藥王道:「為父的擔保蕭翎施血之後,仍是完好無恙。」

    長髮少女道:「爹爹,算了吧!你帶我到母親墳前去,結上一間茅廬,也許那山川靈氣,能使我病勢逐漸好轉。」

    任他毒手藥王醫道絕世,武功高強,但卻無法對付自己的寶貝女兒,只聽他輕輕歎息一聲,道:「婉兒,為父的倒有一個辦法,也許我兒能夠心安理得一些。」

    長髮少女道:「什麼辦法?」

    毒手藥王目光轉注到蕭翎臉上,道:「這辦法,不知蕭兄是否同意?」

    蕭翎道:「先請說出來,讓在下聽聽,再作道理。」

    毒手藥王道:「這個老夫先要得問過小女後,才能徵詢蕭兄之意。」

    長髮少女道:「什麼事啊?」

    毒手藥王笑道:「為父的把你終身許配給蕭翎,然後再用他之血,救你性命,我兒自然得以心安了。」

    長髮少女呆了一呆,苦笑道:「你的女兒,枯瘦如柴,難道爹爹不知道嗎?」

    毒手藥王微微一笑,道:「婉兒,你不過是受病魔折磨,才落得骨瘦形銷,一旦病好之後,立時將恢復花容月貌,不是為父的誇口,天下美女,只怕再無強過我兒之人。」

    長髮少女輕輕歎息一聲,道:「咦!自從我記事之後,一直是這般容顏,爹爹就算把女兒捧上天,也不能使女兒增上幾分顏色。」

    毒手藥王道。「婉兒,為父說的是句句實言,你怎能這般不相信為父之言。」

    長髮少女舉起枯瘦的右手,摸摸削瘦的面頰,道:「爹爹把女兒許配於人,只是一廂情願……」

    毒手藥王道:「只要我們願意,蕭翎自有為父的和他談判。」

    長髮少女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把女兒許他為妻,再放他身上之血,救了女兒性命……」

    毒手藥王喜道:「正是如此。」

    長髮少女道:「我活了,他卻死了,你的女兒,豈不是要守望門寡?」

    這父女二人,一問一答,竟然旁若無人一般。

    要知她自小生具絕症,十幾年的生命中,大部在暈迷不醒之中度過,很少和人談話,畏羞之心,自然是淡漠的很,心中想到什麼,就赤裸裸的說了出來。

    毒手藥王笑道:「如若你真的要嫁蕭翎為妻,為父的身為岳丈,豈肯害死東床快婿,自然要盡我之能,保他的性命了。」

    那長髮少女似是因為說話過多,有了倦意,不再多說,閉上雙目,倚壁不言。

    毒手藥王目光轉注蕭翎的臉上,道:「蕭翎,老夫和小女談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蕭翎冷冷說道:「我瞧藥王不用費事了。」

    毒手藥王道:「為什麼?」

    蕭翎冷冷說道:「在下雖然不管你們父女的大事,但此事和我有關,在下是不得不管了。」

    毒手藥王道:「我把一個美貌蓋世的女兒嫁給你,難道還會嫁得不對嗎?」

    蕭翎淡淡一笑,道:「此刻為令愛治傷要緊,其他事,還是別談的好。」

    毒手藥王道:「不成,咱們非得先說清楚不可。」

    蕭翎道:「不說也罷。」

    毒手藥王道:「非得要說清楚。」

    蕭翎略一沉吟忖道:這毒手藥王雖然可惡,但他女兒卻很善良,不能傷害到她。當下說道:「在下已定過親,有違雅意了。」

    毒手藥王道:「我道什麼大事,這點還不簡單,把她休了就是,或是由老夫出手,把她殺了。」

    蕭翎暗道:好毒辣的主意,口中卻微笑說道:「藥王的主意雖好,只是對方武功高強,防守森嚴,難以接近。」

    毒手藥王道:「不要緊,只要告訴老夫她是什麼人,那就行了,就是她是當今皇帝的女兒,老夫也得想個法子,把她宰了。」

    蕭翎閉上雙目,沉默不語。

    原來他本是一句情急之言,用來做擋箭牌,毒手藥王這般苦問姓名,一時實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但聞毒手藥王冷冷說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欺騙老夫的嗎?」

    蕭翎暗道:此事如若被當面揭穿,只怕要大傷他女兒之心,一時情急,脫口說道:

    「在下說的句句實言。」

    毒手藥王道:「既是實言,何以又無法說出女方的姓名?」

    蕭翎道:「藥王一定要問嗎?」

    毒手藥王道:「自然是一定要問了。」

    蕭翎道:「講了出來,只怕藥王也是沒法可想,我看還是別講算了。」

    毒手藥王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什麼事沒有見過,豈容別人在眼睛之中,揉下沙子不成……」

    蕭翎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了北天尊者之女,心中暗暗想道:

    事到如今,只有先把她借來一擋今日之窘了。

    心念轉動,口中說道:「藥王可知那北天尊者嗎?」

    毒手藥王呆了一呆,道:「聽到過,其人很少到中原。」

    蕭翎道:「不錯,他深居北海冰宮,和中原武林無怨無爭,但近年來,卻常常進入中原來,這短短五年之中,北天尊者,至少進入中原兩次,不知藥王是否知道。」

    毒手藥王緩緩點頭應道:「不錯。」

    蕭翎道:「他二次進入中原,迄今尚未離開,藥王想必早已知道了。」

    毒手藥王道:「不錯,他此刻正在江南一帶遊歷。」

    蕭翎道:「藥王可知他此次進入中原,是攜女同行的嗎?」

    毒手藥王道:「他從人甚多,但是否帶著女兒同行,老夫不敢妄言。」

    蕭翎道:「好!現在在下告訴藥王,他帶了女兒同來。」

    毒手藥王道:「怎麼?難道你和北天尊者之女,有了什麼糾葛不成?」

    蕭翎暗道:看起來藥王對那北天尊者,似是亦存有敬畏之心,當下接道:「在下和她女兒相識。」

    毒手藥王道:「相識又怎樣?」

    蕭翎道:「相識之後,彼此鍾情……」

    毒手藥王接道:「你說和人訂親,就是北天尊者的女兒嗎?」

    蕭翎道:「不錯啊!」

    毒手藥王道:「老夫有些不信。」

    蕭翎長長吁一口氣,淡然一笑,心想:你是最好別真的相信,口中卻應道:「藥王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了!」

    毒手藥王看他神態輕鬆,心中反而動了懷疑,暗道:此人英俊秀逸,舉止瀟灑,如是和北天尊者女兒相見,說不定會真的被她看上……

    心中念頭轉動,道:「你可是認定了老夫就無能殺死那北天尊者的女兒嗎?」

    蕭翎已然閉上的雙目,緩緩睜開,瞧了毒手藥王一眼,道:

    「藥王可是自信武功,尤在那北天尊者之上嗎?」

    毒手藥王道:「老夫縱然武功非他之敵,難道就不能用藥傷他嗎?」

    蕭翎淡然說道:「在下既然答應施血相救,生死難卜,縱然是留下性命,只怕短期內,也難有阻止藥王之能,那也不用多言相勸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毒手藥王。

    他為情勢逼迫,說了這番謊言,心中甚是不安,想到此事一旦傳揚開去,壞了那北天尊者的名節,那就罪莫大焉了。

    只聽那長髮少女長長歎息一聲,道:「爹爹啊,人家已有意中人,爹爹也該打消這個念頭了。」

    毒手藥王歎息一聲,道:「孩子,就算他說的句句實言,也不要緊。」

    長髮少女道:「為什麼?」

    毒手藥王道:「他和北天尊者女兒相識,鍾情的事,那北天尊者未必知道,但我兒和他的婚事,卻有為父做主,咱們找個大媒,搶個先著,明媒訂親……」

    長髮少女接道:「爹爹豈可這般逼人就範……」

    毒手藥王道:「我兒只要答允,為父的自有道理。」

    那長髮少女心中又急又氣,一時間竟然是答不上話。

    毒手藥王不聞女兒相應,哈哈一笑道:「你既不反對,那是默允了為父的安排了……」語聲微微一頓,高聲說道:「商兄,杜兄,請入石洞中來,老夫有事和兩位商量一下。」

    中州二賈在洞外等候,心中焦慮萬分,但因事關蕭翎生死,又不敢擅自闖了進來,一聽到毒手藥王招呼之言,立時應聲飛入。

    商八望了蕭翎一眼,道:「藥王招呼我等,不知有何見教?」

    杜九冷冷接道:「藥王可是改變了心意嗎?」

    毒手藥王道:「老夫請問你們兩位一件事情。」

    商八道。「藥王請說,我等洗耳恭聽。」

    毒手藥王回顧了蕭翎一眼,道:「你們當真想要老夫留下蕭翎的性命嗎?」

    杜九道:「這是最重要的條件,我等早已再三說明,如果保不住我們大哥性命,令愛首先要為他償命。」

    毒手藥王淡淡一笑,道:「兩位如想救蕭翎,那就有勞你們為老夫做件事情。」

    杜九道:「什麼事?」

    毒手藥王道:「老夫想勞請兩位做個大煤,把小女許配於人。」

    商八望了望長髮披垂,依壁而坐的枯瘦少女一眼,道:「不知藥王要把今愛許配給哪一個?」

    毒手藥王道:「蕭翎。」

    商八一怔,道:「我家大哥?」

    毒手藥王道:「不錯……」

    杜九輕輕咳了一聲,道:「令愛只怕有點……」

    他本想說有點配不上,但話將出口時,突然想到蕭翎的生命,還在毒手藥王掌握之中,趕忙住口不言。

    毒手藥王道:「如若小女許配蕭翎的親事談成,他就成了老夫的乘龍快婿了。」

    商八心中暗道:咱們也得跟著低了一輩,口裡卻應道:「不錯。」

    毒手藥王道:「我自然不會叫自己的女兒未嫁之前,先死去了丈夫,讓她望門守寡。」

    商八道:「有道理。」

    毒手藥王道:「因此老夫必將盡我之能,留下蕭翎的性命。」

    杜九道:「最好不要再放他的血。」

    毒手藥王道:「兩位只要把此媒作成,你們的大哥,決不會因放血而傷到身體。」

    商八道:「此事體大,我們做不得主,必得先行請示大哥一下才行。」

    杜九接道:「最好藥王能夠先迴避一下,咱們兄弟談話方便一些。」

    毒手藥王回顧了愛女一眼,只見她閉著雙目,依在壁面,似是已沉沉睡去,略一沉吟,抱起愛女,離開了石洞。

    商八蹲下身子,低聲說道:「大哥,那毒手藥王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蕭翎道:「都聽到了。」

    杜九道:「這老兒倒是想的一廂情願,也不瞧瞧自己女兒的那副德行。」

    商八輕輕咳了一聲,道:「古往今來,有無數大智大慧的人,大都不拘小節,大哥何妨暫時答應了他。」

    蕭翎道:「事關一個女子的名節,我如何能隨口答應,視作兒戲。」

    商八低聲道:「這麼辦吧!大哥不要講話,一切由小弟做主,日後那毒手藥王責問起來,大哥推到小弟身上就是。」

    杜九道:「我瞧不成,那毒手藥王老謀深算,如何會粗心上當,勢必要迫著大哥親口答允不可。」

    蕭翎道:「唉!兩位兄弟對為兄如此關心,我蕭翎是感激不盡,但大丈夫應是有所不為,此事萬萬不能輕作允諾。」

    商八歎息道:「小弟斗膽說上一句,大哥也未免太過固執了。」

    只聽毒手藥王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幾位談的事情如何?」

    商八目注蕭翎,滿臉乞求之色,道:「大哥是否讓小弟做主,對付毒手藥王?」

    蕭翎道:「為免傷害到別人的名節,不能輕作允諾。」

    但聞毒手藥王叫道:「老夫要上去了。」人影一閃,重又躍回石洞。

    只見他輕輕放下懷中的女兒,道:「三位談的如何?」

    商八搖搖頭道:「在下大哥……」

    毒手藥王怒道:「他可是不答應?就憑我毒手藥王的女兒,哪一點配不上他!」

    商八道:「咱們大哥的性格,藥王是早知道的,輕不允諾,一諾干金,生死無悔。」

    毒手藥王道:「不錯,這蕭翎倒是有君子之風,丈夫氣度。」

    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如果他能稍微通權達變,今日藥王也無法放他之血了。」

    毒手藥王道:「老夫要問我女兒婚事如何,這蕭翎答應了沒有?」

    商八道:「在下曾把藥王之言,轉告我家大哥。」

    毒手藥王道:「他可是一口回絕了?」

    商八道:「如是一口回絕,自是不用再談了!」

    毒手藥王道:「那他怎麼說?」

    商八道:「他閉目不言,恍如未聞!」

    毒手藥王冷笑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可是認為老夫沒有法子迫他答應嗎?」

    商八道:「在下只聽說過男子逼婚,還未聽聞有人迫嫁女兒的事。」

    毒手藥王道:「老夫就做給你們瞧瞧!」

    杜九冷然接道:「你如逼婚,那該是和放血救你女兒的承諾無關,咱們出手干涉,也不算有違大哥的令偷了。」

    毒手藥王森冷的目光,掃掠過中州二賈,道:「兩位可是想試試老夫的手段如何?」

    社九右手一探,從懷中摸出一個銀圈,道:「彼此動手,各盡手段,如是咱們失手傷了你的女兒,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毒手藥王呆了一呆,道:「兩位都是成名人物,如若殺一個纏綿病榻的弱女子,豈算英雄人物。」

    杜九道:「如是藥王用毒,在下也只好出手對付令愛了。」

    毒手藥王緩緩說道:「兩位可是要以此要挾老夫嗎?」

    商八笑道:「藥王言重了,咱們只望能和藥王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毒手藥王回顧了愛女一眼,道:「兩位說吧!」

    商八道:「生意來往,討價還價,商某可算當世第一高手,但這做媒的事,商某可是從未做過,言語失當,還望藥王多多包涵。」

    毒手藥王冷哼一聲,欲言又止。

    商八哈哈一笑,道:「男女婚事,雖是出於父母之命,媒她之言,但也得兩情相悅……」

    毒手藥王道:「這就是了,老夫有命,兩位為媒,豈不是樣樣皆全了嗎?」

    商八笑道:「別人選婿,都是起於愛才之心,為女謀福;可是藥王嫁女,卻是為了要取女婿身上之血,拯救女兒之命,在下實是想不出他們還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毒手藥王道:「縱然老夫不把女兒許她為妻,那也仍然要他身上之血,此事互不相干,豈可混為一談。」

    商八接道:「藥王醫道絕世,療疾又為何非要人血不可,如是藥王確有選婿之心,就該另行設法,選覓藥物,先療好今愛的病勢,再談婚姻不遲。」

    毒手藥王雙目神光閃動,冷笑一聲,說道:「兩位繞了這麼大的圈子,竟是別有用心,可惜我毒手藥王不是三歲的孩子,那麼容易受人欺騙,婚事可以暫時不談,老夫要先取他身上之血,救了小女的性命再說……」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兩位這大媒,也不用再做了,自管請便吧!」

    杜九怒道:「叫來就來,叫去就去,咱們兄弟豈是任人呼來喝去的嗎?」

    商八道:「藥王講話,最好能客氣一點,咱們中州雙賈,也不是省油的燈。」

    杜九冷冷說道:「咱們只聽到過毒手藥王用毒之能,還未聽過藥王有什麼驚人武功,今日最好能領教一二。」

    中州雙賈早有存心,希望能找出一點借口來,好和毒手藥王翻臉動手。

    此刻時機已至,自是不肯放過。

    毒手藥王臉色一變,怒道:「兩位如若想試試老夫的手段,那就別怪老夫出手無情了!」

    商八淡然一笑,道:「很好,藥王既是這般明目張膽的挑戰,咱們兄弟只好是接下來了,不過,在下得事先說明,咱們只領教藥王的武功,如是藥王要用毒,那就別怪咱們兄弟傷到令愛了。」探手入懷,取出金算盤,接道:「藥王也請亮出兵刃,咱們要打,就打個生死出來。」

    毒手藥王雙目中直似要噴出火來,冷然一笑,道:「石洞中地勢狹小,咱們出去一決生死!」

    商八一搖手中的金算盤,嘩嘩一陣亂響,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如無令愛在側,一旦藥王用起毒來,咱們兄弟可是招架不住!」

    毒手藥王道:「老夫答應你們不用毒就是。」

    杜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藥王之上加那毒手二字,想來不是由人自叫的,在下之意,就在此地動手,也是一樣。」

    商八接道:「咱們雖有兩人,但決不聯手齊攻,在下先來領教。」

    毒手藥王全身抖動,顯示心中的激怒,已到了極點,聲音顫抖地說道:「今日你們若要傷了我的女兒,你中州二賈,固然是死定了,整個的武林道上,都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為我女兒償命。」

    杜九道:「鹿死誰手,還難預料,藥王先不用說出狠話,中州二賈,也經過無數的大風大浪,不是被人嚇唬長大的。」

    商八身子一側,欺了過去,道:「藥王自恃身份,定是不願先行出手,兄弟這裡有僭了。」

    一抖手中金算盤,寒光閃閃的攻擊過去。

    毒手藥王身子一側,避過一擊,未曾還手,他心中雖是氣憤難忍,但想到女兒就在身側,擔心動起手來,傷了女兒,竟然把一腔怒火強自壓下。

    商八哈哈一笑,道:「怎麼?藥王定要讓過三招嗎?」

    一揮金算盤,反臂一招白鶴剔翎,橫裡擊出。

    毒手藥王一閃避開,又未還手。

    商八正待欺身再攻,蕭翎突然睜開雙目,高聲喝道:「住手!」

    商八一收金算盤,倒退三步,道:「大哥有何吩咐?」

    蕭翎道:「此地沒有你們的事了,退下去吧!」

    杜九道:「毒手藥王親口向小弟挑戰,和大哥放血之事無關,大哥……」

    蕭翎接道:「不用說了,退出石洞去吧!」

    中州二賈相互望了一眼,黯然一歎,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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