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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九 回 絳衣麗人 文 / 臥龍生

    杜君平一伏身將他背起,飛奔至寺院,先行將雲鶴道長放在神前蒲團之上,輕聲說道:

    「弟子到後面看看有沒有人。」

    說著立起身來,見一位髯眉皆白的老和尚,正立在神座之前。不由暗中駭然,當下抱拳道:「敝師伯身負重傷,欲借寶剎歇息一宿,求大師父行個方便。」

    老和尚低聲念佛道:「本寺十分狹小,有間客房已有人借住。這位道長既是有病,請到貧僧禪房來吧。」

    杜君平遂把雲鶴道長背起,隨著老和尚進入撣房,將他放置臥榻之上。雲鶴道長此刻神智已恢復清朗,徐徐言道:「平兒,師伯只怕不行了。」

    杜君平悲慼地道:「師伯感到傷勢如何?」

    雲鶴道長搖頭道:「真氣渙散,胸間憋悶異常。」輕歎一聲又道:「趁師伯神智尚情,我把一年來的經歷先向你說一說,以後也好向你掌門師伯稟報……」突起一陣劇烈咳嗽,使他無法再說下去。

    杜君平突感一陣悲憤湧上心頭,熱淚奪眶而出。

    雲鶴道長咳嗽了一陣,復又道:「你也不要難過,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一個練武之人,既已捲入江湖是非漩禍,死傷在所難免……」,喟歎一聲接道:「師伯決心插手這場是非,早已經把生死置諸度外,抱憾的是未能全始全終,唉……」他似力氣已然用盡,又復劇烈咳嗽起來。

    杜君平急得雙手連搓,突然心裡一動,一掌按在雲鶴道長的命門之上,奮起一口丹口之氣,源源輸入他體內。輕聲道:「師伯請提氣試試,弟子助你行功。」

    雲鶴道長只覺一股巨大暖流,循著經脈直衝入體內。心中大感驚異。忖道:「一年不見,他進境竟如此之快,真是不可思議。」

    當下不敢怠慢,也試著提氣行功,跟著那股暖流運轉。果然一股真元之氣,復又納回丹田。

    杜君平稟性雖強,究竟修為不夠,一頓飯的工夫,已累得滿頭大汗。

    雲鶴道長緩緩把眼睜開道:「平兒,歇息一會吧,我已不礙事了。」

    杜君平收回手掌,深長吸了一口氣,歡愉地道:「師伯的傷勢好了?」

    雲鶴道長點了點頭道:「師伯已能提氣行功了。」

    他知杜君平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知他傷勢並未全好,勢必不惜耗損真元,全力為他療傷。

    他嘴裡說著話,暗中細察杜君平的氣色,只覺他神光內斂,神采奕奕,並未因真元耗損而現疲憊之容,不禁暗暗驚奇。

    雲鶴道長乃是久走江湖,閱歷豐富之人,突然想起剛才帶他們進來的老和尚,還未和他交談一語,這種喧賓奪主之舉,在人情上說不過去。於是忍下心中要說的話,舉目看去。只見那老和尚垂目閉睛,正自靜坐一旁入定,遂道:「平兒,咱們到外面去吧,怎可久呆禪房,攪擾老禪師的清修。」

    老和尚突然雙目睜開,口宣佛號道:「道長傷勢未好,儘管歇著吧,老衲已著人去收撿屋子了。」

    雲鶴道長跳下榻來,稽首稱謝道:「老禪師菩薩心腸,貧道感激不盡。我們還是到客房去吧。」舉步行出禪房。

    杜君平緊隨雲鶴道長之後,也步出了禪房,經察他的步履,已較前穩健多了,心頭頓感一寬。

    雲鶴道長含笑信步跨入客房,轉臉對杜君平道:「師伯真氣已能提聚,今晚歇息一宿,明天就可趕路了。」

    杜君平道:「師伯如果沒有急事,多歇息幾天也行,反正多付香資給他們就是了。」

    雲鶴道長將竹簾放下,深吁一口氣道:「自你離開華山後,師伯也跟著進入江湖,凡與本派有往來的門派,師伯都曾去拜望過,原意是邀約幾位掌門人,面見盟主,化解這場糾紛,不想竟因此觸怒了天地盟,唉……」

    杜君平接口問道:「師伯這番被擒,果是肖錚主使?」

    雲鶴道長深深歎口氣道:「不是他還有誰?此人外貌忠信,內藏奸詐,確是大出武林同道意料之外。」

    杜君平道:「此人與先父並稱乾坤雙絕,果如傳聞所說,那是連先父也蒙羞了。」

    雲鶴道長仰面沉吟了一會道:「天地盟發起之時,盟主一職,各派均寄望於乾坤雙絕,而乾坤雙絕又存退讓之心,唯恐一旦比武,勢必有傷和氣,弄不巧兩敗俱傷。之後傳聞二人似有默契,應任盟主者,應放棄所傾慕的美人,成立之日,肖錚果然順利登上盟主寶座,而令尊卻突然失蹤……」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傳言的美人可是飄香谷主?」

    雲鶴道長點了點頭。

    杜君平又道:「這事絕對不確,想那飄香谷,乃是一派宗師,縱然與肖錚或是先父情誼深厚,若然聞知此事,定必一怒絕袂而去。」

    隨把自己離開華山派後,所有的遭遇和經過,詳說了一遍。

    雲鶴道長極為留神地聽著,直到他把話說完,才行插言道:「那位紅臉老人可曾對你說出姓名?」

    杜君平搖頭道:「弟子不僅不知他的姓名,直到現在再沒有見他老人家的面呢。」

    雲鶴道長聽後,立時陷人一片沉思。半晌方鄭重地囑咐道:「此事不可對人談起,師伯此刻已有些明白了。」

    杜君平心中也略略明白了一點,於是話題一轉道:「師伯意欲邀約各派掌門人,面見盟主,那是一定知道天地盟的總壇在哪裡了?」

    雲鶴道長道:「師伯也曾到處打聽,可是並無一人確知總壇在哪裡,不過今年九九,乃是天地盟的會期,到期他若是不召集各盟各派聚會,以後就難於號令群雄了。」

    杜君平道:「天地盟創立之始,東魔與南毒可曾加盟?」

    雲鶴道長道:「堂堂武林正宗門派,豈屑與邪魔外道為伍,這還用問嗎?」

    杜君平道:「可是他們都已加盟了,而且東魔厲陰平還是四大副盟主之一呢。」

    雲鶴道長大吃—驚道:「豈有此理,肖錚盟主果真會這般倒行逆施?」

    杜君平道:「這事千真萬確,因此弟子懷疑盟主的大權已然旁落,允許這批邪魔加盟,或有不得已的苦衷。」

    雲鶴道長點頭歎道:「當年的四大副盟上杜飛卿、謝紫雲、東方玉明以及東海修羅王郭德就是一時之選,令尊失蹤後,副盟缺一人,不知是誰應先,現謝紫雲又仙去,按照盟規,今年仍該補選一人才對。今既不惜破壞盟規,任意獨斷專行,那是不把各派看在眼裡了。」

    杜君平俊眉掀動,星目閃射精芒,激動地道:「弟子不信江湖許多門派,竟無法剷除幾個邪魔外道。」

    雲鶴道長慨乎言道:「話雖不錯,可是各派具有遠見的又有幾人?平日大都各掃門前雪,不願過問江湖之事,而且多少還存有門戶之見,似此情形,焉得不令那般邪魔猖獗橫行?」

    杜君平接道:「此刻如若有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登高一呼,揭穿天地盟的陰謀,能不能令各派覺醒?」

    雲鶴道長道:「除非此人的聲望,高出乾坤雙絕之上。」

    杜君平想了想突然問道:「師伯去過少林沒有?」

    雲鶴道長搖頭道:「少林從不過問江湖之事,又非天地盟的盟友,去了也是枉費唇舌。」

    杜君平道:「此刻情勢卻又不同,據說少林掌門人靈空上人失蹤了。」

    雲鶴道長駭然驚道:「這事當真?」

    杜君平壓低嗓音道:「是少林僧人親口對弟子說的,想來不會假。」

    雲鶴道長長歎一聲道:「這一來糾紛更多了,說不定此事也是天地盟所為呢。」兩人沉吟不語,過了一會,杜君平深深歎息道:「因弟子之事,致令師伯身受其害,實使弟子心中難安。弟子準備伴送師伯回華山後,立即趕去飄香谷,我想那位老人家.他既已插手過問此事,一定胸有成竹……」

    不待杜君平說完,雲鶴道長已霍地立起身來,朗聲一笑道:「平兒,你太以小看師伯了。

    我就不信天地盟能夠一網打盡武林中人,師伯但能留得三寸氣在,我就和他周旋到底,平兒你儘管上路,師伯自有道理。」

    杜君平接道:「師伯身負重傷,叫平兒如何放心得下?」

    雲鶴道長濃眉一掀,厲聲道:「這點傷勢要不了師伯的命,你放心好啦。」

    杜君平正自難於委決之時,突地,門外傳來一聲宏亮的佛號,白眉和尚掀簾緩緩走了進來。

    雲鶴道長起身稽首:「老禪師請坐。」

    白眉和尚合十道:「道長不必客氣。」

    復又面對杜君平徐徐言道:「老衲想向小施主打聽一個人。」

    杜君平斂容道:「老禪師打聽什麼人?在下知無不言。」

    白眉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就是那位有神劍之譽的杜飛卿杜大俠。」

    杜君平全身一震,起身肅然道:「那是先父。」

    白眉和尚點頭道:「如此說來,老衲的眼並未昏花。」

    雲鶴道長插言問道:「老禪師認得杜大俠?」

    白眉和尚喟歎一聲道:「神交已久……」略頓一頓又道:「適才見這位小施主的面龐酷似杜大俠,是以冒問一聲,想不到果是他的後人。」

    杜君平躬身道:「原來老禪師乃是先父的好友,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白眉和尚微微頷首道:「不用客氣。」目光轉向雲鶴道長一瞥,復又道:「二位是從神風堡來的?」

    雲鶴道長詫異道:「老禪師從何得知?」

    白眉和尚笑了笑道:「似此窮鄉僻壤,如不是從神風堡來,怎會無故來到這裡?」

    杜君平暗暗點頭,忖道:「看來他表面雖是修為,暗中並未與江湖人物斷絕來往。」

    白眉和尚似已覺察他的心意,喟然歎道:「老衲身入空門,原該六根清淨,不應牽涉江湖血腥之事,但近日來往的江湖人,常來本寺借宿,有時竟至身不由主……」

    雲鶴道長突然插言道:「老禪師的法諱如何稱呼?」

    白眉和尚口宣佛號道:「老衲乃是野孤禪,如若道長必欲稱呼,那就以長眉為號吧。」

    雲鶴道長江湖閱歷雖豐,卻想不出禪門中有這麼一位人物。心知他是推托之詞,但勢又不便再追問。

    白眉和尚望了望窗外天色道:「老衲不留二位了,若趁此刻起程,前面還能趕上宿處。」

    杜君平面現難色道:「敝師伯傷勢未痊癒,意欲留一宿再走,務請老禪師方便。」

    白眉和尚歎道:「出家人原應與人方便,只是留下兩位確有許多不便,兩位還是早點上路吧。」

    雲鶴道長立起身來道:「平兒,咱們走吧,倘若因為咱們留宿在此,為老禪師招來麻煩,那可是罪孽深重了。」

    杜君平遲疑道:「師伯的傷勢……」

    雲鶴道長朗聲笑道:「只要不與人動手,走幾天路還難不著師伯。」言罷大步行出客房。

    杜君平朝白眉和尚拱手道:「謝老禪款待,晚輩告辭。」

    白眉和尚深長一歎,又暗自搖了搖頭。

    杜君平大步追上雲鶴道長道:「老禪師或有難言之隱,咱們倒也不能怪他。」

    雲鶴道長道:「這寺離神風堡甚近,留此療傷原就不妥,此刻起程,還可趕出三五十里。」

    兩人堪堪行出寺門,一乘彩輿已飛奔至寺前停下。杜君平以為是進香來的女眷,是以並未在意,雲鶴道長卻是暗暗吃驚,因這乘彩輿來得十分蹊蹺,護侍彩輿兩旁的,竟是聲名極其響亮的一方雄主,河東牧叟上官廷齡,虎面鐵膽司徒景。今既隨侍彩輿之側,乘坐彩輿之人,地位之尊可想而知。

    上官廷齡瞥見杜君平,似是大出意外,愕然一驚道:「咦!這小子竟還活著?」

    杜君平與他見過數面,自然也認識,可不知他說話是指的什麼。冷笑一聲,昂頭挺胸,大步前行。

    雲鶴道長內傷未復,自然不願多事,只作不見,低頭疾行。

    突地,司徒景一聲震喝道:「站住。」

    杜君平霍地回過頭來,雙目神光炯炯,逼視著司徒景道:「在下之事已了,你喚我則甚?」

    司徒景哼了一聲道:「兄弟現在代副盟主傳令,著你即速回神風堡。」

    杜君平冷冷道:「在下無門無派,沒有聽命天地盟的必要,免了吧。」

    司徒景把臉一沉道:「不論有無門派,你是非去不可。」

    杜君平搖頭道:「轉告東方前輩,在下不能應命。」

    他知神風堡情形十分複雜,司徒景所傳之命,決非千手神君本人的意思,是以一口回絕。

    司徒景突然面對雲鶴道長道:「華山派乃是加盟門派,道兄怎能違拗天地盟之命,該當何罪?」

    雲鶴道長道:「杜君平已經不是華山派的弟子了,去與不去,他自已有權決定,貧道不能強迫他前去。」

    司徒景冷冷道:「他的事暫且不談,道兄擅殺天地盟使者,那是眼裡已沒有天地盟了?」

    雲鶴道長聞言只覺一股忿怒之氣,直湧上來,濃眉一揚,厲聲道:「貧道正要請教司徒兄,我乃一派長老,縱有不是之處,應依照盟規處治,不當用此卑污手段,將我暗中解送神風堡。」

    上官延齡哼了一聲,霍地從腰間把旱煙袋撤出。

    杜君平挺身擋在雲鶴道長身前道:「二位果要見個真章,在下奉陪。」

    他知眼下情勢決難善了,唯恐師伯動手牽動內傷,是以搶在前面。

    突然彩輿之內,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道:「二位使者暫退,待我來問他。」

    上官延齡與司徒景聆聽之下,雙雙兩下一閃,垂手侍立一旁。

    清冷聲音徐徐問道:「杜君平,解送雲鶴的本盟使者可是你殺的?」

    杜君平大聲道:「是又怎樣?」

    清聲音突轉柔和道:「你很有骨氣,但我知不是你殺的。」

    杜君平頗為不耐道:「我已說過是我殺的,不用再問了。」

    雲鶴道長倏然插言道:「輿內是哪位高人?」

    清冷聲音哼了一聲道:「你不配問。」

    雲鶴道長在江湖之上,地位僅稍次於掌門人,聞言仰面打個哈哈道:「閣下未免太以狂妄,即令是肖盟主親來,也不致於對貧道如此無禮。」

    清冷聲音語調突轉嚴厲,沉喝道:「汝等擅殺本盟使者,已是罪在不赦,今又對本座如此不敬,那是死定了。」

    雲鶴道長長劍撥出鞘道:「一個人早晚免不了一死,生死之事,貧道並沒把它放在心上。

    尊駕妄自尊大,定然是懷有驚人藝業,貧道何幸,得會高人。」

    司徒景冷笑道:「憑你哪配與副盟主動手。」

    大步行出,擋住雲鶴道長的去路。

    杜君平滿腔怒火,一衝而上,長劍一震,直襲司徒景胸前。

    司徒景冷哼一聲,揮手一掌向來劍劈去。他功力深厚,掌力極強,一股暗勁直撞了過去。

    杜君平心掛師伯傷勢,旨在速戰速決,手腕凝功,長劍揮處,撒出一片光幕,將暗勁卸去,腳下一抬步,長劍原式不動,仍然指向對方前胸,司徒景暗中一驚,踏步挪身,往旁一閃,詎料,杜君平腳踩七星,身軀微轉,劍勢仍在對方前胸顫抖,司徒景再度挪身,連換了兩個方位,竟仍沒有擺脫這一招。

    杜君平突然把劍一撤,冷冷道:「此時我若殺了你,心中定然不服,快撤出兵刃再戰。」

    司徒景一念輕敵,驚出一身冷汗,哪敢托大,急從腰問撤出兵刃,竟是一支粗如兒臂的判官筆。

    杜君平腳踏子午,劍如朝天一柱香,左手劍決,虛搭在右手之上,滿面莊容,注視著劍尖。

    司徒景判官筆一順,挪步正待進攻,忽見這個架式,不由一怔。只覺對方這個架式,玄奧莫測,似乎從任何角度進攻,都有遭受凌厲反擊的可能。心中於是大為驚懼,就勢往斜裡移動。

    雲鶴道長原屬劍術名家,見了這個架式,心中亦覺大為驚異,暗暗忖道:「果是士別三日,便須刮目相看,看來這孩子似已盡得劍道神髓。」

    司徒景橫舉判官筆,繞著杜君平,足足走了三匝,額上汗珠涔涔而下。

    驀地,杜君平大喝一聲,舉劍向司徒景攻去,但見劍芒連閃,一陣急如繁星的金鐵交鳴之聲過處,人影倏分。

    杜君平氣定神閒,抱劍屹立。司徒景面容慘厲,汗水淋漓,臂膀之上鮮血泉湧。

    上官延齡既驚且怒,橫著旱煙桿,急步趨前。

    彩輿之內突又傳出那清冷的聲音道:「上官使者請退下,他用的是杜飛卿的劍法,待我來破他。」

    上官延齡有自知之明,知道司徒景無能破解,自己也同樣的不行,一聽彩輿中人著他退下,立即撤身回到原地。

    彩輿中人極其柔和地對杜君平道:「你的劍法跟誰學的?」

    杜君平冷冷道:「劍招乃是先父所創,當然出自家傳,這還用問嗎?」

    彩輿中人語調轉冷,一字一字地道:「本座若然動手,你就沒有命了。」

    杜君平深知眼下情勢險惡,彩輿中人既出大言,必有實學,心念一轉之下,高聲說道:

    「刀劍無眼,既經動手相搏,死傷自是難免,在未動手之前,在下有一事相求。」

    彩輿中人道:「如若不是過份之求,本座可以答應。」

    杜君平道:「雲鶴師伯身負內傷,讓他先行離開此地。」

    彩輿中人格格笑道:「他乃鬼頭令牌下追捕之人,本不能輕易縱放,可是本座仍然破例答應你了。」

    杜君平道:「如此在下便可放手和你一拚了。」

    他雖是一番好意,但卻大大損傷了雲鶴的自尊心,濃眉一揚,厲聲道:「平兒,你把師伯看成什麼樣人了?死生有命。師伯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杜君平大為惶恐道:「師伯,你……」

    雲鶴道長仰天一陣狂笑道:「師伯闖蕩江湖數十年,從來就沒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難為你一片好心了。」

    杜君平此刻才恍然大悟,此舉實是弄巧反拙,要知武林中人大多輕生重義,雲鶴道長成名多年,豈肯在此種情勢下,苟全性命,聽出師伯言語中頗有責怪之意,心中大是不安。

    彩輿中人突又開言道:「本座言出必踐,答應之事絕不後悔,他走與不走都是一樣,你放心好啦。」

    杜君平心中掠起一股悲憤之氣,厲聲道:「閒話少說,在下恕難久等。」

    就在這時,寺內突然飄出一陣琴聲,其聲悠揚飄忽,回揚空中,就是不諳音律之人,亦感渾身舒泰,如沐春風,場中劍拔弩張之勢,竟為之一緩。

    相持約有盞茶時間,彩輿中忽然傳出那清冷的嗓音道:「便宜他了,走!」

    彩輿隨聲而起,風也似的同來路退去,上官延齡、司徒景同時—怔,二人互看了一眼,默然追隨彩輿之後,飛奔而去,寺內琴聲隨即嘎然而止。

    杜君平長吁一口氣,納劍歸鞘道:「他們力何無故撤走?」

    雲鶴道長面現驚訝,沉吟良久,慨歎一聲道:「平兒,咱們該走了。」

    杜君平若有所思地道:「看來他們是聽了琴聲才撤的,撫琴之人莫非是白眉禪師?」

    雲鶴道長道:「也許是的,但依師伯看來,似是另有其人。」

    杜君平道:「咱們何不進去看看。」

    雲鶴道長搖頭道:「不用了,他若是有心與咱們相見,這時便該露面了,不願相見,進去也是枉然,走吧。」

    經這一陣耽擱,日影已漸西斜,只聽寺門傳來白眉和尚的話聲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杜君平忍不住揚聲問道:「剛才那陣琴聲,可是禪師所奏?」

    白眉和尚微微笑道:「似老衲這等愚魯之人,哪會通曉音律,小施主你錯認人啦。」

    緩緩踱出寺門又道:「天色已經不早,二位何妨在此歇息一宿再走。」

    杜君平目視雲鶴道長道:「既然禪師一番好意,咱們就留下吧。」雲鶴道長點頭示意留下來。

    二人再度來到客房,杜君平開門見山便道:「禪師容留我師徒在此住宿,不怕得罪神風堡吧?」

    白眉和尚長眉微掀,目中精芒電射,但瞬間又恢復常態,徐徐道:「此一時彼一時,即令開罪於他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雲鶴道長目光犀銳,已然看出白眉和尚乃是一位非常之人,隨道:「彩輿中的那人,禪師認識嗎?他似是為琴聲所驚走。」

    白眉和尚喟然道:「此人亦是大有來歷之人,只是陷溺太深了。」

    雲鶴道長道:「神風堡主乃是千手神君東方玉明,聽他剛才口吻,似在神風堡具有無上權威。」

    白眉和尚道:「江湖紛亂迭起,凡事豈能以常理測度。」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剛才那位撫琴的高人在嗎?晚輩極望能拜見。」

    但聽門外一陣哈哈朗笑,魚貫進來四五個人。當先一人,峨冠縛帶,正是崑崙書生馬載,並肩而行的是青衫劍客尹仲秋,隨後的有門徒王宗漢、李俊才。

    杜君平料不到在這裡遇見王李二人,起身歉然叫道:「二位兄台久違了。」

    他雖曾在飄香谷見過馬載和尹仲秋,那是暗中所見,照說並不認識。

    可是事情怪得很,妙手書生卻搶先拱手哈哈笑道:「杜世兄技藝高超,神出鬼沒,兄弟佩服之至。」

    杜君平怔了怔道:「前輩誇獎了,微末之技,哪算得了什麼。」

    妙手書生又對雲鶴道長拱手道:「道長也來了這裡?」

    雲鶴道長稽首還禮道:「一言難盡,請坐。」

    幾人落坐後,妙手書生目視杜君平道:「杜世兄那天是如何衝出神風堡的?」

    杜君平愕然一怔,不便說出千手神君留在石室之事,含糊其辭道:「說來實是僥倖得很。」

    妙手書生喟歎一聲道:「我等一時不察,俱都陷入機關埋伏之內,不想千手神君突又改變上意,把失陷在神風堡的江湖同道,又都釋放出來。」

    杜君平道:「實則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尹仲秋突然插言問道:「杜世兄怎知他有苦衷?」

    杜君平道:「詳情晚輩也不明白,只覺神風堡的主宰,並非千手神君。」

    尹仲秋喟然歎道:「南毒西怪俱都在神風堡出現,這證明神風堡是藏龍臥虎之地,今非昔比了。」

    妙手書生哼了一聲道:「豈只是南毒西怪,北妖東魔也已成了天地盟的人。」

    雲鶴道長朗聲笑道:「好啊,鬼魅魍魑,牛鬼蛇神俱都入盟,當真是天地之大,無所不包。」

    妙手書生接道:「由此看來,天地盟內分子已是皂白不分,九九會期,不知會攪成一個什麼模樣,兄弟還得即時趕回山去,將此事面稟掌門師兄,早作準備。」

    半天都沒有作聲的白眉和尚,徐徐開言道:「老衲遁跡空門,指望從此青燈黃卷,皈依我佛,消除一身罪孽,萬想不到是非之來竟至身不由主……」喟歎一聲又道:「武林同道為求平息紛爭,予江湖留存一份公道,發起組織天地之盟,原以為從此可以相安無事,怎料禍患竟發生於天地盟中,實是可歎。」

    尹仲秋慷慨言道:「禪師不用發那無病呻吟,尹某深信公道自在人心,尹某只要留得三寸氣在,決不坐令邪魔猖獗,鬼魅橫行。」

    馬載朗聲笑道:「兄弟與尹兄可謂難兄難弟,不論情勢發展如何,馬某定必與他周旋到底。」

    兩人言詞激烈,慷慨陳詞,使在座之人深受感染,雲鶴道長霍地站起身來接道:「九九會期眼看就到,事不宜遲,二位果有救世之心,貧道願附驥尾。」

    馬載接道:「話雖如此,但蛇無頭不行,仍該有個主持大局之人。」

    尹仲秋沉忖有頃,抬起目光四座一掃道:「武當乃是名門大派,雲霄道長比番來到神風堡,原就有意與盟主商談,何不就推舉他出面,不知諸兄意下如何?」

    馬載、雲鶴齊聲道:「尹兄所言極是。」

    尹仲秋目光轉向杜君平道:「杜世兄意下如何?」

    杜君平因在座均屬長者,他原是極其尊重長者之人,是以半晌沒有開言,尹仲秋此刻針對他問話,不能不表示意見,當下欠身道:「晚輩末學後進,哪有說話的份兒。」想了想又道:「晚輩須向一位長輩請示權宜,恐怕不能隨各位前輩行動。諸位若有所決定,晚輩無不遵從。」

    雲鶴道長知他另有前輩暗中策劃,唯恐他輕率吐露,忙接話道:「他去與不去,都無緊要了。」

    尹仲秋正色道:「話不是如此說,杜世兄乃是杜大俠的後人,此番天地盟傳出鬼頭令牌,亦是因他而起,九九之會,哪能少得了他。」

    雲鶴道長道:「貧道並非指的九九會期,而是說武當之行他用不著去。」

    尹仲秋朗聲笑道:「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番七派之人前去神風堡,路過松林竟遭兩怪暗算,若不是杜世兄及時趕到,只怕都要遭受毒手,他可說是雲霄道長與兄弟的救命恩人呢。」

    杜君平心中睹暗奇異,忖道:「這些時日我明明在神風堡地室之內,何曾見著西怪,莫非他們認錯他人?」

    馬載接著尹仲秋的話頭道:「因為武當、少林兩派,均屬當年選拔盟主作證之人,杜大俠乃是盟主候選之一,現今既死得不明不白,杜世兄定然有權請他們出面查究。」

    雲鶴道長道:「二位的意思貧道明白了,這事你我均不可代他致意,等他事完再去也是一樣。」

    尹仲秋與馬載遂不再堅持,立起身道:「事不宜遲,何妨此刻就起程。」

    雲鶴道長道:「二位既都認定時機迫促,貧道豈敢有誤。」

    立起身來對杜君平道:「你就在此留宿一宵吧,師伯須連夜去武當謁見雲霄道長。」

    杜君平頗為不安地道:「師伯的傷勢未痊,怎能連夜趕路?」

    雲鶴道長道:「不用擔心我了,師伯還能挺得住。」

    尹仲秋見雲鶴道長已然起身,遂對王宗漢道:「你不用去武當了,可與俊才伴著杜公子留在這裡吧。」

    王宗漢、李俊才與杜君平相處時日雖然不多,可是彼此惺惺相惜,情誼十分深厚,見面本有許多話要說,只因長輩在座,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今見師父吩咐他們陪伴杜君平,心中甚是欣喜,躬身答道:「弟子遵命。」

    尹仲秋吩咐已畢,三人同對白眉和尚拱手道別,一齊行出門外,逕自出寺而去。

    白眉和尚起身道:「老衲該做晚課了,你們三人談談吧。」

    起身也行出了客房。

    李俊才憋了許久沒有說話,此刻才行輕鬆起來,搖著紙扇哈哈笑道:「前番在九洲鏢行,沾了杜兄不少的光,若不是那魔女暗中照顧,我二人恐怕要栽在九洲鏢行。」

    杜君平臉上一熱道:「李兄不要取笑。」

    王宗漢正容道:「此事確是實情,並非俊才弟取笑。」

    杜君平道:「此女心地倒也不壞,可惜自幼生長在魔窟,陷溺太深了。」

    王宗漢道:「她對杜兄可是一片真情。」

    杜君平若有所感地道:「她錯用工夫了。」

    王宗漢知道這話確是事實,話題一轉道:「杜兄此後作何打算?」

    杜君平道:「小弟明天便得起程趕去飄香谷。」

    王宗漢深眉一皺道:「飄香谷向例不容男子擅入,家師著我二人陪伴杜兄,如杜兄入谷,我等怎麼辦?」

    杜君平想了想道:「此事無庸顧慮,二位不是外人,小弟可以向阮姑娘說明。」

    王宗漢道:「阮姑娘是誰,她能做得了主?」

    杜君平道:「她乃謝前輩的首徒,名叫阮玲,如今可以說是谷主了。」

    李俊才突然插言問道:「杜兄果真明天便要起程?」

    杜君平點頭道:「阮站娘已和小弟約好,恐怕到時還有幾位前輩要來,小弟如何不去?」

    李俊才似是十分掃興,沉忖有頃,說道:「小弟的意思,希望杜兄晚兩天再起程。」

    杜君平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態,知道定有原因,隨道:「如果李兄果真有事,小弟可以考慮留下兩天,事完再連夜趕去。」

    李俊才微微一笑道:「事情倒不十分要緊,小弟說出來大家再作商量。」

    見二人都沒有出聲,繼續說道:「小弟此番與家師同時陷入神風堡,經幾天的仔細觀察,覺得主宰神風堡的,並非是千手神君。」

    杜君平笑道:「此事不足為怪,神風堡既系天地盟的行壇,主宰之人當然是盟主了。」

    李俊才搖頭道:「並非盟主,而是另有其人。」

    杜君平突然想起彩輿之事,點頭道:「我知道了,此人乃是一女流,莫非就是千手神君的夫人?」

    李俊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此人縱然不是千手神君的夫人,也必是他最為親密的人。」

    杜君平素知他料事如神,當下點頭道:「小弟亦已覺出,神風堡似乎籠罩了一層神秘色彩,千手神君雖是一堡之主,許多事情他也作不了主。」頓一頓又道:「就以午間所見那乘彩輿來說,她自稱天地盟的副盟主,而且隨待之人,又是上官延齡與司徒景,那證明此人已取代了千手神君的地位,不然豈然自稱副盟主?」

    王宗漢朗聲一笑道:「杜兄如若有意,咱們不妨暗中去神風堡探看一番。」

    杜君平把所經之事,細細思忖了一番,忽然覺出千手神君的處境,甚是危殆,他與阮玲在神風堡地室三月,得千手神君之指點極多,同時也瞧出千手神君似乎武功已失,指點武功之時,步履身法,均不似身具上乘內功之人,當時阮玲便曾提到這點,如今把各事加以連串,果覺可慮之處極多,暗忖:「莫非千手神君也和紅臉老人一樣,遭了人家的暗算?」

    他一味沉吟不語,王宗漢誤以為他有所顧慮,隨道:「如若杜兄對神風堡之行,感到不妥,咱們可以作罷。」

    杜君平搖頭道:「王兄錯全我的意思了,只因小弟忽然覺出千手神君情勢堪危,咱們得設法助他才是。」輕喟一聲又道:「實不相瞞,說起來千手神君對小弟還有恩呢!」

    李俊才沉吟有頃道:「依小弟的看法,不去神風堡也行,咱們可以來一個守株待免之法。」

    王宗漢道:「何謂守株待兔之法?」

    李俊才立起身來道:「剛才那乘彩輿來到,目的在追查解救雲鶴道長之人,可是卻被那琴聲驚走,由這件事,咱們可以看出:第一,對方必然極其看重救出雲鶴道長之事,是以親自前來追查。第二,那撫琴之人,武功必有令彩輿中人畏懼之處,不然她不會輕易撤走……」

    杜君平接道:「是以李兄認定她決不肯就此罷休,必會多帶高手前來。」

    李俊才點頭道:「最低限度也得來查看一番這寺的住持是何許人物。」

    王宗漢乃是極重道義之人,忍不住道:「這樣說來,老禪師豈不是有了麻煩?」

    李俊才邁開腳步,在室內踱了兩圈道:「是以小弟想到與其去神風堡涉險,不如就在寺內以逸待勞了。」

    杜君平朗聲一笑道:「敝師伯已然離去,小弟再無顧慮,可以放手與她一拚了。」

    李俊才道:「此一戰意義極深,咱們可以借此得知對方首腦人物究竟是誰,說不定對九九會期有裨益呢。」

    杜君平道;「李兄所言極是,咱們要不要將此事告知白眉撣師?」

    李俊才搖頭低聲道:「不用了,小弟已然覺出,此位老禪師定然是位非常人物。」

    三人堪堪商量好,寺院之內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笑聲,杜君平哼了一聲道:「果然不出李兄所料。」

    王宗漢噗的把燈熄滅道:「咱們出去看看。」

    李俊才身形一躍,穿出簾外,杜君平緊接著行出。

    這座寺院規模甚小,一眼便可看清寺院情況,只見白眉和尚正與一位絳衣麗人對面立於禪房外小院落內,杜君平心頭一動,忖道:「此人莫非就是彩輿中人?」

    絳衣麗人似已覺察有人行來,扭過頭來看了一眼,突然一飄身趨近杜君平道:「原來你還沒有走。」

    杜君平沉聲答道:「不錯,夫人可是彩輿中人?」

    舉目對她細看,彷彿竟似飄香谷內傳他飄香步法之人,心中不由大為震駭。

    絳衣麗人微微笑道:「你是非不分,只知盲目聽人指使,這樣豈不是太以危險?」

    杜君平不以為然道;「在下年青識淺,聽從父執長者之言,那也是極其尋常之事,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絳衣麗人格格笑道:「杜飛卿名滿江湖,相識滿天下,凡有一面之交者,都可自稱是父執,你豈不是每個人的話都要聽了?」

    杜君平道:「這就要看他的為人與用心如何了?」

    絳衣麗人笑道:「你又憑什麼來衡量人家的用心是好是壞呢?」

    杜君平劍眉一揚道:「在下心中自有分寸,用不著夫人你來操心。」

    絳衣麗人微微一笑道:「你的事情本座自然犯不著管。不過……」突然笑容一斂,冷冷道:「聽說你要在九九會期與本盟的盟主作一了斷?」

    杜君平道:「不錯,在下並不否認這件事。」

    絳衣麗人突然一陣格格大笑道:「你們打算與天地盟為敵,不啻螳臂擋車,簡直令人可笑已極。」

    杜君平臉上一片嚴肅,徐徐道:「在下只是行所當行,成敗得失那是另一回事。」

    李俊才突然跨前兩步,拱手問道:「請問夫人可是神風堡的東方夫人?」

    絳衣麗人瞥了他一眼道:「不錯,本座正是神風堡夫人,你問這幹什麼?」

    李俊才機智絕倫,極工心計,深深一躬身道:「原來果是東方夫人,晚輩這廂有禮。」

    挺直身子又道:「不知東方前輩近日可好?」

    絳衣麗人冷笑道:「你不用繞彎打聽東方玉明之事,我可告訴你,他已離開神風堡了。」

    李俊才暗忖:「果然不出所料。」

    表面卻不動聲色道:「是奉盟主派遣?」

    絳衣麗人似是對他極為輕蔑,側過臉來竟不加理睬。

    杜君平由她的表情中,意識到神風堡果已發生了變故,忍不住接話道:「東方前輩果然進入江湖了?」

    絳衣麗人冷笑道:「你們好像對他都極其關懷似的,這倒是一件奇事呢。」

    李俊才道:「東方堡主乃是武林前輩,晚輩們素所景仰,隨口問問那也是極其尋常之事。」

    絳衣麗人冷冷道:「你們的用心無非想知道神風堡究竟是誰在發號施令,本座可以明對你們說,神風堡所有之事,均由本座作主。」

    白眉和尚見三個年青人,你一言我一語,深恐將她觸怒,低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外面已然下霜,夫人請進禪房奉茶。」

    絳衣麗人瞪了他一眼道:「沒有你的事,與我離遠點。」

    白眉和尚連番受她斥責,臉上竟然毫無慍色,合掌當胸,緩緩遲到一旁。

    絳衣麗人對著杜君平一笑道:「傳聞你已盡得杜飛卿劍術真傳,今晚本座到要好好考驗考驗你。」

    杜君平俊眉一揚朗聲道:「夫人如若有興,在下當得奉陪。」

    王宗漢倏然亮出雙筆,趨前兩步道:「在下王宗漢,意欲先行見識一下夫人的絕學。」

    絳衣麗人冷哼一聲道;「誰要你來多嘴,站到一邊去。」

    王宗漢怒道:「在下因你是前輩,是以敬重你三分,怎的說話如此沒有分寸。」

    絳衣麗人突然展顏一笑,輕移蓮步,緩緩趨身而上,李俊才細心察看,只覺她行走看似緩慢,實際很快,話才出口,王宗漢已悶哼一聲,踉蹌連退兩步,頓時面容大變。

    杜君平大吃—驚,疚步上前扶住道:「王兄怎樣了?」

    王宗漢驀地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苦笑搖頭道:「小弟一時不察,被她震傷了內腑。」

    杜君平心中大為懍駭,剛才明明見她緩慢趨身,輕輕拂袖,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手法傷人。

    只聽絳衣麗人冷冷道:「他已中了我的絳袖飛霜,一月之內已無法與人動手。」

    杜君平怒道:「想不到你竟這般心狠手辣。」

    絳衣麗人微微笑道:「我已手下留情,不然他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杜君平只覺一股憤慨之氣直衝上來,嗆啷長劍出鞘,擺開了一個架式,他知若用拳掌功夫,那是無法與她抗衡。

    李俊才一向料事如神,原以為合三人之力,足可應付,哪料她的武功,竟高出想像之外,一舉手之間,便傷了王宗漢,心中大為懍駭,知道眼下局面,已處在有敗無勝之劣勢,除非杜君平的武功能出奇跡,他一面護持王宗漢療傷,暗中卻在忖思對策。

    此時杜君平與絳衣麗人已呈劍拔弩張之勢。杜君平暗中將真氣提聚,舉劍齊眉,緩緩平伸而出。

    絳衣麗人見他運劍的神態,誠誠敬敬,毫無悲憤之容,讚許地點了點頭,腳下一飄,倏忽到了隨身後,拂袖向他玉枕穴上點去。

    可是,杜君平的劍招看似平實緩慢,實際神妙快速異常,但聽嘶嘶一陣劍嘯,平伸出去的長劍,忽地矯矢而起,幻出一片耀眼精芒,將門戶封住。

    絳衣麗人吃地一笑,步祛展開,有若一團飛絮,隨著流轉的劍式飄浮,杜君平雖將劍勢,一招一式,緩緩向外擴展,竟無法沾著她的一片衣角。

    杜君平在地室之中,與阮玲練了三月,藝業大進,他一面全心全力,將招式施展,一面暗察絳衣麗人的身法路數,只覺她飄浮如絮的身法,竟有許多類似飄香步法,心裡突然一動。

    他乃熟諸飄香步法之人,自然識得其中變化,清嘯一聲,招式突變,展開杜門的家傳劍法,疾攻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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