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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回 高僧術法 文 / 臥龍生

    巧兒和蓮兒跟在袁紫煙的身後,步履輕鬆,倒是走得從容,看不出她們有任何恐懼吃力的感覺。

    袁紫煙踏出大殿,手上冒現的火苗也突然熄去。

    字文成都和四位副統領雖然都親眼看到了,但仍然無法確定那是真的火苗?還只是一種光影?

    袁紫煙似乎很疲累,香汗淋漓,透濕了一身羅衣.有如在急流、狂濤中掙扎上岸。

    已經停下腳步的字文成都突然快步迎了上來,道:「國師你受傷了?」

    語氣中充滿著關切情意。

    「和尚厲害!」袁紫煙苦笑道:「幾乎被他困住了?」

    宇文成都心中卻是有些不信,暗道:那濛濛一片有如水氣的黃色雲霧真能困得住人嗎?

    抬頭看去——

    大殿中已全被黃色的霧雲充滿,任何景物都已無法瞧到。

    字文成都心中一驚,忖道:這濃煙似的一團霧雲.還真能把人困住不成?

    目光一轉,發覺身側不遠處一片青磚,暗運真氣,右腳輕佻,半塊青磚帶著一陣輕嘯射入了大殿的霧雲之中。

    字文成都算好了方位,用出了相當的內力,這塊青磚應該擊破供台上一尊佛像,然後洞穿大殿的牆壁而出。

    但青磚投入那黃色霧雲中,似是擊在一片厚革之上,阻力奇強。深入不過半尺,竟然化作一團灰沫,消失不見。

    字文成都震驚了!

    這是什麼力量啊,竟使磚石化灰?

    想向袁紫煙請教,但回頭一望,又使心神震顫不已!

    只見紫煙閉目而立,一向嫩紅的臉兒也變得一片蒼白,似是在運氣調息。只是由大殿中行出殿外,也不過一丈多些的距離,竟把她累成了這個樣子。

    自認識袁紫煙後,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的形象。

    除了爭取生命之外,袁紫煙不會在眾多屬下面前如此不堪。

    字文成都招來四個副統領,低聲道;「全力保護國師,我們非人之敵,但要先國師而死。」

    抽出長劍,前行三步,擋在袁紫煙的身後,面對大殿門口。

    蕭雨、田當、凌雲、劉飛鵬也亮出了兵刃,守在袁紫煙的四周。他們背對袁紫煙,明顯地表示出一副拚死相護的決心。

    忠臣、義僕,拚死護主的景象大概也是如此了。

    四位副統領心中也都明白,袁紫煙抵拒不住的強敵,他們又何堪一擊?

    字文成都化作春泥為護花的關愛情意,下了這一首嚴酷的口諭,四個副統領也只好認命了。

    「謝謝諸位!」

    袁紫煙清柔的聲音在耳際間響起!

    字文成都回頭看來,袁紫煙已盡復舊觀,披散的長髮也已經挽起,花容月貌似往昔。

    字文成都低聲道:「國師,全好了嗎?」

    袁紫煙飛起了兩頰紅暈,帶著三分羞怩,道:「佛法無邊,師父的告誡,誠不欺我,但三藏和尚可惡,不能饒恕!」

    「國師,殿中無人了!」蕭雨道:「唐三藏和李世民都已逃走了!」

    他先看到大殿中的情勢,就是這一剎之間,霧雲散盡,景致盡復,大殿中空空蕩蕩,哪裡還有人蹤。

    袁紫煙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雙目中突然放射出兩道奇光。

    恐怖的眼神給人一種利刃穿心的感覺,字文成都和四位副統領都不敢和她的目光觸接,急急的轉過頭去。

    「和尚,不要走啊!咱們還未決勝負呢!」

    隨著那蕩漾在耳際的甜美聲音,袁紫煙卻突然不見了。

    以字文成都等耳目之靈,也不知袁紫煙如何走的?奔向了哪個方位?

    「聽不到一點衣袂飄風之聲!」劉飛鵬道:「輕功之高,已到了飛行絕跡的境界。」

    原來,兩人也不知道袁紫煙怎麼走的?

    蕭雨道:「唐三藏、李世民已經走失,袁國師似是已攝敵而去,我們呢?是要留這裡?還是要追覓蹤跡有所行動?」

    字文成都道:「看不出李世民、袁國師的去向,如何追覓敵蹤?但此地不宜久留。」

    「不用擔心姑娘行蹤!」蓮兒道;「我們找不到她,她卻能找到我們。總統領,若是覺得不宜在此地停留,換個地方等候姑娘。」

    這座大殿留下了大多的疑問、古怪,久留必會惑亂軍心。

    於是,字文成都下令撤離了荒涼的古寺。

    軍馬撤走,大殿一角處突然出現了身著黃袍袈裟的三藏和尚和供台上四尊佛像。

    唐三藏合掌當胸,對著其中一尊佛像躬身一拜,一陣黃煙閃過,真相顯現,化作李世民閉目而坐。

    唐三藏道:「二公子,袁紫煙已被我行法引入歧途,但恐怕不能迷惑她太久,二公子請借此時機離去吧!」

    「和尚佛法無邊,何不隨世民同往太原,你出家禮佛,立志以慈航普渡眾生,自當先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小僧修禪,不懂法術,這襲袈裟為達摩祖師遺物,借用數日即將歸還。今日一晤,結緣於二十年後,屆時還望二公子能記得今日會晤之情。」

    李世民道:「袁紫煙術法高強。袁天罡和李淳風都非其敵,和尚有以教我乎?」

    唐三藏道:「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這番劫殺之後.天下有數十年太平歲月,二公子大願可償,小僧無能相助,但另有高人效命。

    字文成都會在寺外埋伏,不過小僧也已邀人相助。這裡有黑絹一方,請掩覆頭臉,出寺去吧!」

    李世民苦笑一下,道:「和尚既無出世之念,區區怎敢勉強。

    只要蒼生有幸,區區一人的生死何妨?」

    接過黑絹,包住頭臉,大步行出殿外。

    可惜他沒有回頭張望.看一眼!他即會重回大殿。

    「小僧修憚宗,立志取回千卷經文,光大我佛教義。術法一道,只覺得一點皮毛,聊備一格護身而已,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暗暗的低誦完心中意願,突然張嘴吐出兩口鮮血,急急伸手扶住了供台才穩住了身子。

    如果李世民看到了,絕不會決然走開。

    唐三藏的推斷不錯,字文成都果然在寺外布下了眼線,監視了四面八方。

    李世民一出寺院,就落入了監視之中。

    但李世民黑絹包頭,雖然落入眼線的雙目之中,但那人卻無法肯定他的身份,也不敢輕易出手,現身阻攔,只好把訊息傳報上去。

    這確實是一批訓練有素的武士,他們有一套傳訊之法,用不同顏色的絹帕傳出訊息的重點,重重傳接,既快速也秘密。

    字文成都撤離得並不太遠,很快接到訊息。

    田當、蕭雨立刻上馬,縱騎奔來。

    但兩人心中同時有著一個疑問,李世民躲在哪裡?大殿中不見有人,兩百武士滿佈廊廂,寺中絕無可供藏身之地。

    如果那人不是李世民,那又會是誰呢?

    怎麼能夠瞞著袁紫煙的耳目?

    田當、蕭雨最怕的是追的是唐三藏,小和尚能把袁紫煙斗得披頭散髮、身體受傷,要搏殺兩人豈不是易如反掌!

    蕭雨、田當不怕人武功高強,就算遇上強敵,也可拚個兩敗俱傷,至少也可以支撐個二五十招,再招人幫手,來個聯手攻敵或車輪大戰。

    但如遇上精通術法的人,那就全無招架之力了。

    蕭雨、田當兩人心中雖有著相同的想法,但都沒有開口說出來,照著眼線留下的路標追趕。

    說了又如何?

    徒亂人意啊?

    馬行如飛,已越過古寺,到了一岔路口處。

    只見一個武士站在路口出神。

    蕭雨一勒馬韁,道:「怎麼停下來了?」

    武士惶然地道:「不知道怎麼追呀?」

    「怎麼回事啊?」田當道:「給我說清楚一些!」

    看出了那武士是屬於自己統帥的一隊,田當非常不滿。

    武士慌悚地道:「追到了這岔路口處,一個人突然變成了兩個人,一般的個頭,一樣的衣服,一樣的黑絹包頭,卻分行入兩個岔路,屬下不知道怎麼追呀?」

    蕭雨呆了一呆,道:「有人接應!他們走了多久?」

    「不過片刻工夫。」

    「田兄,不能怪你的人,咱們分頭追吧!」

    蕭雨替那個武士講了人情,當先向右邊的岔路追去。

    「快去稟報總統領!」

    田當吩咐過屬下的武士之後,轉身向左面岔道,放轡如飛。

    這是一片廣袤的田野,春耕未播,平時千里視界遼闊。田當極目四顧,看到了蕭雨縱騎如飛,正全力追趕一個人影。

    看到了前面的大道,也有一條人影,正施展陸地飛行功夫,向前奔馳,立刻加鞭飛奔追了上去。

    輕身飛縱術,短程競速,能夠快逾奔馬。但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很難和馬的耐力相競爭。

    何況田當等騎的馬又是千中選一的好馬。

    大概黑衣人也感覺到了,自動放緩了奔行的速度,以免耗盡體力。

    田當很快地追近五十丈內。

    蒙面人突然停了下來,運氣調息。

    顯是要盡快恢復體能。準備應戰。

    雙方相距五丈左右時,田當突然飛身離鞍,一掠之勢就停在蒙面人身前四五尺處,雙方也同時劍出鞘,緊握於手中。

    黑衣人靜立未動,隱隱聞得他喘息之聲。

    這一陣放腿奔走,疲勞尚未盡復。

    田當只打量那人身材一眼,已知不是李世民了,突然火上心頭,大聲喝道:「什麼人?竟然冒充李世民,自尋死路。」

    雙刀齊揮,猛然攻上。

    蒙面人也不答話,右手一翻,一把單刀飛射而出,「噹」的一聲,對開了雙刀,力道十分強大。

    田當雙刀交錯,攻勢快如閃電,恨不得把蒙面人劈在亂刀之下,揭開他蒙面黑巾,一見他真正面目。

    但蒙面人刀法純熟,而且沒有戀戰之心,且戰且退。

    連攻了數十刀之後.日當已心中明白蒙面人不願見人,但卻功力深厚,是一位江湖高人,真打起來,不是一兩百招內可以分出勝負的。

    田當只好按下心頭的怒火,集中精神拼戰。

    蕭雨也遇上了同樣的煩惱,快追上蒙面人時,蒙面人立刻轉身接戰,也是一把單刀,力敵蕭雨的風花劍法,且戰且退。

    蕭雨也由那蒙面人的身材看出,不是李世民了。

    但那蒙面人刀法純熟,內力深厚。

    蕭雨急劍快攻,只能逼得他連連後退,卻無法傷得了他。

    蕭雨也同時發覺了黑衣人後退並非是全無章法,而是有一定的方位,離開了大道,向一處土坡上退去。

    那裡長滿了荊叢、雜草,是這一片廣闊平原中少見的一處所在。

    它遠離大道數里,突現在一片田野中。

    蕭雨看出敵人目的,但卻無能阻止。

    也無法改變蒙面人後退的方位。

    事實上,蕭雨心中已明白了。

    蒙面人的武功就算差他一點,也屬有限得很,他有著足夠的自保能力,卻不求勝敵,節節敗退,掌握了退回方位。

    怎麼冒出了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蒙面人呢?

    蕭雨心中暗道:是留守候府中的勇士,救他們的小主人,卻又不敢明火執仗和朝廷作對,用黑巾包了頭臉?還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聞得了李世民被擒解押人京的消息,聚會於此,設計救人?這些人是否和唐三藏和尚有所關連?

    心事紛至沓來,蕭雨手中的劍勢變緩了。

    蒙面人手中單刀也隨著緩了下來。

    是的,他沒有爭勝之意,也沒有傷人之心,唯一的目的似是在替李世民爭取逃走的時間。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狂奔而來。

    蕭雨劍勢一緊,希望阻止蒙面人後退之勢。

    只聽蹄聲,他已知來人是誰?

    一道急風掠過蕭雨的頭頂,撲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急以刀光護身,但是來人卻以一股湧出的潛力逼住,扯走了那蒙面人包頭的黑巾。

    「是和尚!」

    蕭雨停住了手中的長劍。

    字文成都左手抓著扯下的黑巾,道:「果然是唐三藏和尚的同夥!出家人,你也敢和朝廷作對?不怕皇上下令拆了你們的廟宇?」

    是的,除了字文成都外,還有什麼人能在一擊之下扯下和尚的包頭黑巾?

    和尚手橫單刀,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貧僧易裝而行或有不當,但諸位無端追殺,欲取貧僧性命,貧僧雖然拔刀拒敵,且戰且退,全採守勢,從未反擊還攻,實不知何罪之有?」

    蕭雨道:「話是實話,但用心可誅!你們掩飾去本來面目,是幫助李世民逃避追殺,甘願作他替身,他可是欽拿要犯!」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貧僧……」

    「和尚不要狡辯!」字文成都冷笑一聲,道:「今天如不殺你們,只怕無法使你們知曉厲害,身在五行外,心在紅塵中;一樣要受到朝廷律法的制裁!」

    突然飛身而起,一劍刺去。

    字文成都這一劍的攻勢和蕭雨的大大的不同。

    只見他劍如網羅,籠罩了四面八方。

    和尚無法可逃,也無處可避,只能舉刀封擋。

    他用的本是戒刀,此次為掩飾身份,換用了一般的單刀,舉刀迎劍,用一式「野火燒天」,刀勢幻化出一片光芒。

    只可惜擋不住字文成都的凌厲劍勢,刀光被長劍震開,人也被字文成都一腳踢出了八尺以外。

    蕭雨一掠而至,一劍刺下。

    和尚還未站起,劍勢已到。

    只聽一聲;「看打!」

    一輪金風飛旋而至。

    蕭雨舉劍一擋,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

    一面大加輪月的飛鈸,撞開了長劍之後,借勢打旋,轉向飛了去,折回了來時的方向。

    三丈外,一位身著灰色僧袍的高大和尚左手握著一面銅鈸,向上一舉,「鏗鏘」一聲,擋住旋飛歸來的飛鈸,右手輕巧的握住握把。

    但聞一陣鏗鏗鏘鏘響聲,灰衣和尚雙手的銅鈸撞擊了一陣,身側地上突然站起了八個和尚,手執禪杖。

    他們身著的僧袍和大地泥土一色,潛伏在地上,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竟然早有伏兵。」字文成都冷冷地道:「這是有計劃的陰謀成都要大開殺戒了。」

    手執雙鈸的灰衣和尚道:「將軍,請暫息無名怒火,貧僧等無意冒犯將軍的虎威,更無意參與世俗的殺伐鬥爭……」

    「巧言令色!」蕭雨道:「無意世俗紛爭,到此作甚?」

    「只要借兩位將軍一個時辰,貧借等立刻撤走。此番上命難違,還請兩位將軍原宥!」

    字文成都道:「出家人不守清規,持械逞強,只此一樁就足以致罪,殺之何惜!」

    長劍一揮,衝了上來。

    「將軍武功高強,殺法驍勇,貧僧等只好以陣勢拒敵了。」

    灰衣僧人一面說話,一而擊響銅鈸。

    八位手執禪杖的和尚一齊迎上,布成了一座拒敵陣勢,立刻把宇文成都圈入了陣中。

    字文成都長劍飛轉,展開急攻。

    八位和尚交叉穿行,揮杖拒擋。

    每一次都有兩隻撣杖支援另一隻禪杖,硬接下字文成都的劍勢。

    簡單的說,即是三個和尚合力擋住了字文成都的凌厲劍勢。

    這等迅快完美的技藝組合,自非一朝一夕能練成功的,必須長期的同習同練,才有三人如一的行動默契。

    何況,那穿插行走的走法,也是一種十分精妙的配合。

    八支禪杖,結合成一片嚴密杖網,封鎖了四面八方。

    字文成都高傲自負,內力奇強,馬上衝鋒陷陣時,施用重逾一百五十斤的鎦金錘。

    此番北上,輕騎急進,只帶了一柄長劍,但也是重逾廿斤寬面厚劍,和人動手時,素不喜有人助戰。

    所以蕭雨不敢出手幫忙。

    看出來,宇文成都真的吃力時,蕭雨準備出手,分拒一兩個和尚,以減輕字文成都的壓力,破壞對方陣勢。

    但蕭雨卻發覺禪杖結合陣勢,裡外一般的嚴密,找不出下手出劍的空隙。

    字文成都大聲喝道:「和尚,說出你們修行的寺院,不然我要遷怒天下的和尚。」

    但聞蹄聲得得,二百匹健馬風馳電掣而來。劉飛鵬、田當、凌雲三騎領先,團團把戰場圍住。

    蕭雨道:「田兄,追得可有李世民的下落?」

    「一個和尚,和兄弟搏殺甚久。」田當道:「劉兄,凌兄!率人趕到之後,他忽然棄刀盤坐,自斷心脈而死,因而就全無線索追尋了。」

    四位副統領都欲插手搏戰,但字文成都和八位和尚打得渾成一體,四人手執兵刃竟然找不出下手之處。

    字文成都愈打愈心驚了。

    他自負武功夫下無敵,但這八位和尚卻是憑籍真實的武功和他打得難解難分,雖然是八人聯手合擊,但那巧妙的配合,卻渾成一體,天下訓練的合搏之術如此佳妙,只要訓練出十個八個這樣陣法,他字文成都就有了十個八個的敵手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事啊!

    他真的動了殺機,想施毒手,只要能取出佩帶在身上的鳳翅飛刀,就不難殺死這些和尚,減少一個敵手。

    但他就是無法騰出手來取飛刀。

    原來,八杖配合不但可以合力拒抗強厲的攻勢,也有綿連不絕的還擊,字文成都必須雙手齊施,掌劍並出,才能保持著不勝不敗的局面。

    那手執雙鈸的灰衣僧人仰頭看看天色,突然雙鈸互擊一響,聲音奇大,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

    手中兩面銅鈸竟被這一擊震裂成十餘片,散落一地。

    灰衣僧人把碎片撿起,又拼成原鈸形狀。說也奇怪,碎片竟似粘在一起了,仍是兩面銅鈸。

    八個合擊字文成都的和尚,卻突然收了禪杖。疾如飄風般退到灰衣和尚的身後。

    兩百勇士布成了一個圓環,把和尚團團圍在中間。

    灰衣僧人道:「字文將軍!冒犯虎威,深以為歉。殺人不過頭點地,將軍要貧僧如何交代,只管吩咐一聲!」

    字文成都右手執劍,左手卻深入身佩袋囊之中,握住了一枚鳳翅刀。

    他已吃過了八位和尚合擊的苦頭,不願再被困住。

    四大副統領也都蓄勢戒備。

    二百勇士,除了十個控馬人、牽馬等在十丈之外,餘下一百九十人,全都圍了上來,左手兵刃,右手暗器,果然是一支訓練有素、應變有方的精猛勇士。

    「我要你們先說出修行寺院!」字文成都道:「否則,全部處死,一個也別想走!」

    「字文將軍,貧僧是率隊首謀,願以性命補償冒犯之罪。只要字文將軍放了他們,貧僧立刻自絕。」

    「一人受死,太便宜了吧!」字文成都道:「你們放縱欽犯,都是死罪!」

    灰衣僧人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將有側隱之心;將軍,放他們去吧!罪在貧惜一人,處死貧僧就是。」

    「執法豈可徇私……」

    「將軍!」灰衣僧人打斷了字文成都的話,道:「貧僧可以讓他們戰死,但不忍下令他們自絕。貧僧相信將軍有殺盡我們之能,但貴屬的損傷,也相當的可觀了。此行,全是我等私人受邀,和寺院僧群無干,將軍就不要苦苦追求了。」

    字文成都相信灰衣僧人說的不是恐嚇之言,這些僧侶組合技藝,如果展開屠殺,隨行鐵騎定然有重大的傷亡,但又不甘心任群僧退去。

    他略一沉吟,道:「你們九人齊上,以百合為限,能支撐過去的,本將軍就放他走路。不過,我先要說明白,這次出手,本將軍要施展霹靂手段,不會再給你們聯手合博的機會了!」

    灰衣僧人長歎一聲,道:「將軍執意如此,貧僧等只好認命了!」

    突然一陣急快的馬蹄聲傳入耳際,三個快馬旋風一般的轉了過來,引得周圍兩百多匹健馬長嘯相應。

    這突然其來的變化,還真是擾人得很。

    字文成都和四位副統領都不禁轉頭看去。

    三匹快馬衝過來,但卻在一丈外勒住了馬韁。

    當先一人是女的,青色對襟小棉襖,青帕包頭,青蠻靴,背上背了一口青銅鞘的長劍。

    再看看那張臉,還真把人嚇一跳,很像袁紫煙,也像袁寶兒,又一個出色至極的大美人呢!

    字文成都暗暗吁一口氣,忖道:可惜袁國師不在這裡,如果撞上了,二美爭艷,倒可以一飽眼福了。

    身後兩個大男人,都穿著緊身皮衣,一個鞍前橫掛著一柄四尺以上的三尖虎叉,另一個掛著一柄五尺長的斬馬刀。

    兩人身材都相當高大,坐在馬上也高了青衣少女半個頭。

    「看著這架勢、排場,大概找對人了。」青衣少女目光一掠宇文成都,道:「你大概就是什麼禁宮總統領的字文成都?」

    「不錯,姑娘果然找對人了……」

    「好!告訴我李世民現在何處?」青衣少女打斷了字文成都的話,一下子轉入主題,接道:「最好把他交出來!」

    字文成都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啊!姑娘敢不敢報上姓名?」

    青衣女子道:「有什麼不敢呢?你回去問問隋煬帝,他應該還會記得我,我叫張出塵……」

    「紅拂女張出塵?」字文成都道:「聞名久矣!今日有幸得見!」

    張出塵道:「宮衛總統領,和執拂的女官比起來,也高不到哪裡去。說穿了,還不是一樣是侍候人的,交出來李世民,我們這第一面就好見好散了。」

    字文成都道:「咄咄逼人呢!」

    張出塵一面揮手,示意和尚退走,一面道:「不肯交,就有一場麻煩了!最好不要有別的人在場,殺起來,也避免牽連到無辜事。」

    就在他們對話時,灰衣僧人已帶著八個和尚匆匆離去了。

    聽說張出塵跟著虯髯客學習劍術,怎麼突然到此地呢?

    難道我字文成都還怕了紅拂女張出塵不成?

    倒要藉機會見識見識虯髯客的劍法有什麼驚人之處?

    字文成都心中作了決定,人也冷靜下來,舉手上揮,環圍在四周的兩百武士突然撤了下去。

    這些人退到了十丈之外,各牽坐馬翻身躍上了馬背。

    他們有著馬上戰鬥、攻敵的編組序列,立刻散佈開去,等著字文成都或四大副統領的戰鬥指令。

    字文成都留下了四大副統領陪在身側。

    張出塵已經等得心頭不耐,冷笑一聲道:「字文成都,作何打算,明白地說出來!」

    字文成都道;「李世民被那些和尚劫走了,你卻放走了追李世民下落的和尚。」

    張出塵吆喝道:「你胡說!他們是遁身世外的人,劫持李世民有什麼用?」

    「張姑娘要李世民,又有什麼用呢?」字文成都道:「他可是皇上欽命捉拿要犯!」

    張出塵冷笑一聲,道:「隋煬帝要捉要殺的人,不是賢相名將,就是英雄才人,也是非救不可的人……」

    「大膽!」字文成都怒聲喝道:「你存心和皇上作對?是不是想造反?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張出塵哼聲道:「隋煬帝要殺我,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你字文成都還未被選入宮廷。不錯,隋煬帝是會殺人,他已經殺了成千上萬的人,那些人都不該死,有很多是幫他打天下的功臣各將。

    太原的留守侯唐公李淵,就是其中之一。如非他見機的早,提前辭官歸籍,早就被藉故處斬了。」

    「滿口胡言,成都奉命拿人,也只限李世民一個,並未驚動侯府中一草一木。李淵縱子造反,皇上也未追究,這是何等的寬大仁慈……」

    張出塵仰天而笑,道:「字文成都,你還是真有點冥頑不靈啊!戰功彪炳的名將,治世經國的賢臣,他要殺就殺了,何況你這只護院守門的鷹犬,有一天你觸犯到他的禁忌,會把你一家人殺個雞犬不留呢!」

    「果然是心存叛逆,罪不可赦,單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就該立斬馬前。」

    字文成都伸手拔劍。

    張出塵突然飛身而起,人離馬鞍,劍已在手。

    出塵姑娘美似仙子,但性子卻是火爆異常,未待字文成都出手,她已經搶先發劍。

    一道寒芒繞身飛起,射向字文成都。

    蕭雨的長劍急刺。

    凌雲的秋水雁翎刀也飛射而出。

    兩個人一刀一劍,聯手而出.想攔下張姑娘的人到。

    只可惜張出塵劍勢太快,快如閃電過長空,兩個人只覺得冷風撲面,劍氣已掠身而出,雁翎刀和長劍一起落空。

    兩個人沒有出聲,但心中都明白是張姑娘劍下留情,如果她存心傷人,兩個人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傷。

    張姑娘的目標是字文成都,森森劍氣直射過去。

    字文成都暗叫了一聲慚愧!

    相信自己全力攻出一劍,也沒有這麼個快法,只道世上奇女子,只有一個袁紫煙,怎麼又跑出一個張出塵來?

    她用的可是真真正正的武功。

    心中想著,又長又重的長劍已迎面擊出。

    仍是慢了那麼一點點,劍氣掠面而過,斬落了鬢邊一撮散發,差那麼一點點就削去了半個腦袋。

    好快的一劍!

    字文成都也無法知道是張姑娘手下留情,還是自己身法奇妙?移位快速,憑武功閃過了這快速一劍。

    不過,這一次險裡逃生,卻激起了字文成都的好勝之心,早把握在手中的鳳翅刀驀然出手。

    這才是字文成都的真正絕技!

    只見一片金芒,破空而至,飛向坐在馬上的張出塵。

    原來,張出塵人劍齊飛,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馬背的鞍上。

    鳳翅刀就在此刻攻到。

    字文成都也曾在四大副統領的面前施展過這等絕技。

    但卻沒有人看得清楚是一件什麼樣子的東西,只見金芒飛繞,對方就濺血損命,頗有傳說中的飛劍氣勢。

    張出塵第二度離鞍飛起——

    一道青光隨著她飛起的身於劃出一片青虹。

    但聞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那旋飛的一片金芒重回字文成都手中,飛統空中的青芒也消失不見了。

    張出塵仍然完好如初的坐在馬鞍上。

    字文成都臉上一片蒼白,似乎是用力過度,汗水濕透了貼身內衣。幸好外罩狐皮短褂,別人也瞧不出來。

    只有字文成都自己明白,這一次拼擊對他有多大的傷害。

    從無虛發,出必傷人取命的鳳翅刀,是第一次被人破解,也挫折了字文成都天下無敵的信心。

    張出塵也有著心頭震驚的感覺,虯髯客告訴她這馭劍之術,是劍術中最高的成就,只要練成此技,就可天下無敵了。

    她花了兩年工夫,不惜暫別夫君,忍受著兩地相思之苦,日服藥物,助長功力,終於練成了馭劍之術。

    第一次使出來,就被字文成都閃避開去。

    雖然斬落他鬢邊一撮散發,但卻未傷到人家一點皮肉。

    適才馭劍護身的一擊,更令張姑娘有點氣餒。

    對方那一大片飛動的金芒,似是活的。

    劍勢擊中兩次,竟未能把它擊落在地。

    兩人同時生出了退縮之心。

    「李世民確已被那一群和尚設計救走了!」字文成都道:「區區也在擔憂如何向皇上交代,我統率北征的人手全都在此,一目瞭然,姑娘不肯相信,在下也沒辦法了!」

    張出塵目光轉動,四外瞧了一陣,道。「以你字文成都的身份,如果說了謊言,日後還有何顏面在世間立足?」

    目光一掠左右從人,接道:「走!我們去追李世民!」

    一帶韁繩,放轡疾行。

    兩個從人縱騎急迫。

    「那兩人就是龍、虎二將了!」蕭雨道:「是虯髯客近身從衛卻隨護在張出塵的身邊。」

    凌雲疑然道:「你怎麼肯定他們是龍、虎二將?聽說虯髯客從衛眾多,不乏好手。」

    「虎將用又,龍將用刀。」蕭雨道:「李靖在盤龍居的大廳說得很明白,但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龍將腰上掛四棲短刀.和那秦瓊的短刀一樣。」

    凌雲點點頭,不能不相信了。

    但聞字文成都道:「走!到那座古寺中等候國師。」

    他忽然感覺袁紫煙是那麼重要!

    此番北征,一切都由她作主,字文成都暗中也有很多的不滿意。但和張出塵一戰之後,頗有大挫之感。

    兩百武士重行進入古寺,安置下來。

    蕭雨吩咐埋鍋造飯。

    看樣子,準備長住下來,等候袁紫煙了。

    任何人心中都有著這種感覺,但卻沒有人說出來。

    一等就是兩天。

    字文成都表面平靜,心中急。

    但更急的是蓬兒和巧兒,失去了袁紫煙,兩個丫頭也頓失所依,整天皺著眉頭不說話,偷偷的相擁而泣。

    兩個小姑娘自然沒有字文成都那份控制自己的能力。

    一個美麗的女人,使皇帝低頭、大將傾心,連蓮兒、巧兒這樣的小姑娘也為之思念難忘灑淚哭泣。

    二百位勇武的戰士,竟也是容有慼慼焉。

    原來,他們也在思念袁國師。

    她隨行軍中,只感覺到她是朵耀眼之花,看得人心曠神怡。

    她離開幾天,才感覺到她是主宰事物的靈魂。

    有她在場,大家都有著無所畏懼的勇氣。

    但袁紫煙走了兩天,這班勇士們都好像受到了一種衝擊,人人都變得無精打采了。也許是受到了字文成都的影響吧!

    他的沮喪心情影響了屬下。

    蕭雨仰天長嘯—聲,回顧著身側的劉飛鵬,道:「今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藍天如洗,我們不能再等下去,該動身回長安了。」

    「對,縱馬回長安!」劉飛鵬道:「走!我們去晉見總統領,勸他動身。」

    這時田當神情肅然的行了過來,道:「總統領要兄弟約請兩位,他已命人備好了醇酒、美餚,今日要和諸位共謀一醉。」

    「總統領似是消沉了。」劉飛鵬道:「他本是叱吒風雲的將軍,氣吞河岳、豪壯凌雲,有百折不回的勇毅,現在看上去卻有些英雄氣短了。」

    蕭雨道:「是紅拂女張出塵那一劍,還是袁國師遲遲未歸?

    不像過去的總統領了。豈真也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乎?」

    田當道:「兩位低估總統領了,他是在憂心國事啊!不錯太原之行使我們見到了天外之天,尉遲恭、秦叔寶都是英雄,李淳風、袁天罡人間奇才,張出塵那一劍、三藏和尚的術法,都讓總統領觸目驚心,袁國師遲遲未歸也使他憂心忡忡。

    這兩天他長思深慮,亦感覺到大過消沉,他告訴我和凌雲,今日一醉今日死,明日醒來即重生,然後動身回長安。

    他要面君請罪,如得皇上恩准免責,將痛陳時弊,請皇上改革朝政,一方面訪賢四海,找幾位隱世高人,共謀大計。」

    「好!」蕭雨道:「總統領如能振作起來,我們這數千精銳之師還有可為!」

    劉飛鵬道:「對!今日一醉解千愁,放下心中萬般憂,醒時重跨烏雅馬,將軍戰死不回頭。」

    「劉將軍豪氣干雲,好一個將軍戰死不回頭!」

    妖聲嚦嚦,如出谷黃鶯。雖然是悲壯慷慨的話,由她口中說出來,卻也多了幾分溫柔呢!

    回頭看去,只見袁紫煙面帶微笑,站在三尺外處。

    她來的無聲無息,三大高手竟無所覺。

    「國師回來啦!」蕭雨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袁紫煙道:「蕭將軍的意思是……」

    「國師有所不知,這兩天為國師安危憂心,自宇文總統領始個個無精打采。」蕭雨道:「蓮兒、巧兒兩位姑娘更是相擁而泣,神魂無主。」

    袁紫煙吁口氣,道:「真是苦了她們了,我因晉見一位前輩等他坐關醒來。想不到一等就是兩天,累諸位久候了。」

    「紅拂女張出塵劍術精湛,已可馭劍傷人於百丈之外,屬下接了她一招,果非虛傳。」字文成都大步行了過來,道:「虯髯客對大隋朝的威脅,似已超越李世民了。」

    袁紫煙略一沉吟,道:「虯髯客已調教出張出塵了,他和李靖同時傾心張出塵,這其間是否可資利用之處……」

    字文成都呆了一呆,道:「屬下也聽過這個傳說,但李靖和張出塵已經結成夫婦,縱然有一些糾葛,也應該早已平息了。」

    「像李世民那樣博大心胸的人,世間只怕不多。」袁紫煙道。

    「李靖不肯從義兄身側共圖大業,卻作了李世民手下謀臣,雖因識見過人,但不願看兩人朝夕相處練劍,也是影響之一吧!」

    字文成都無法反駁。

    他只好轉過話題,道。「國師,班師長安吧!」

    袁紫煙道:「丟了李世民,哪裡能說『班師』二字。回到長安,面君請罪吧!」

    字文成都道:「皇上十分寵愛國師,不會依律治罪吧?」

    字文成都部的雖蠢,但卻表達了一片關愛之心。

    袁紫煙道:「天威難測呀!誰能知道皇上的真心境呢?」

    「國師意思是……」字文成都沉吟了良久,才艱澀地說道;「既然是吉凶難斷,不如閃了吧!」

    「我走了,將軍呢?」袁紫煙的目光凝注在宇文成都的臉上,流現出一片溫柔,道:「皇上會放過你嗎?」

    「走失了李世民,本就是成都的責任,皇上殺了我也屬應該。

    何況,相處數年,君臣問情意甚重,也許會赦我無罪呢!」

    「我不走,你會無罪;我一走,他會遷怒。成都,殺你不是為了走脫個李世民,而是走了我袁紫煙啊!」

    字文成都點點頭,道:「是的,是我多慮了。」

    字文成都忽然又道:「歸去長安,不管後果如何?很難再見國師之面了。」

    袁紫煙道:「我就住在宮院中,將軍可以隨時進宮見我呀!

    你是宮衛總統領,也是皇上的近臣,進宮不難啊!」

    字文成都苦笑一下,道:「成都不敢,此番北征,得以執鞭隨側,成都已感滿意了。緣盡於此,成都已不敢再有妄求了。」

    已經語無倫次,說得不像話了。

    但膽大的是袁紫煙。

    她笑一笑,低聲道:「取次花叢慵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你已感滿意,滿意什麼呢?不敢妄求,又想求些什麼呢?」

    字文成都呆住了。

    袁紫煙卻嫣然一笑,轉身走了。

    遠遠跑過來的巧兒、蓮兒飛一般的撲向了袁紫煙。

    她們不是撲入袁姑娘的懷中,卻是撲倒在地上。一人抱住了袁紫煙一條腿,齊聲說道:「小姐,想死小婢了。」

    不叫貴妃,叫小姐!

    兩個丫頭好像也不太滿意貴妃這個身份。

    袁紫煙扶起了兩人,笑道:「只不過兩天辰光,你們哭得眼睛都紅了。」

    「擔心小姐呀!」巧兒道:「我們可以死,小姐不能傷。」

    袁紫煙對二婢的忠心也有些感動,道:「此番回到長安去我要好好傳授你們一些術法、武功,我已經為你們採集了一些藥物。」

    蓮兒低聲問道:「那個唐三藏呢?追上了沒有?」

    袁紫煙道:「唐三藏是大乘佛道高僧,精修經文,傳播佛教未習術法,所以……我不能追殺他們。」

    「李世民呢?」蓮兒道:「小姐也放過他嗎?」

    袁紫煙道;「他是真龍天子啊!有百靈護佑,就算真想殺了他。也是有所不能。」

    巧兒道:「我也不希望李世民死,他好可憐也好偉大啊!」

    「可憐?」袁紫煙道:「李世民哪裡可憐了?」

    巧兒道:「那麼可人的貴妃,竟然讓給了皇上。小姐,情侶離分,可是人間最悲慘的事啊……」

    袁紫煙點點頭,接道;「她又哪裡偉大呢?」

    紅塵之中住久了,袁紫煙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在逐漸消退,人性、情愁卻在不知不覺間成長出來。

    巧兒答道:「以萬民快樂為念,把痛苦留給自己,這種人很少有啊!」

    袁紫煙凝神思索了一陣,點點頭,道:「說得好,你們去買幾十隻雞來,咱們做道菜給大夥兒吃。」

    蓮兒忙道:「有火頭軍啊!做菜哪裡還用小姐動手?一定要自己作,也有我和巧兒,哪敢勞動小姐呢?」

    「不!這些菜我要自己動手。」袁紫煙道:「你們兩個作我助手。」

    消息一傳出,全軍哄動了!菜還沒有作出來,二百武士已覺口裡生津,吃得心滿意足了。

    貴妃娘娘燒的菜,此味得能幾人嘗?

    不管菜是否燒得好吃,只是榮耀,就能叫人死而無憾了。

    這一餐,袁紫煙和全軍共席。

    二百武士都想藉機接近,瞅一瞅這位絕色王人。

    字文成都統軍嚴厲,平常之日,就算袁國師近在咫尺,也不敢轉頭斜覷。此刻席地同坐,舉杯言歡,大家都過來敬酒了。

    袁紫煙竟也放下了貴妃的身份,來者不拒,酒到杯乾,和眾武士們鬧個不亦樂乎!

    字文成都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子要發作……

    蕭雨扯了一下他衣袖,道:「總統領,讓國師自己應付吧!」

    「這樣鬧下去怎麼得了?」字文成都道:「袁國師已被他們灌了幾十杯啦!」

    蕭雨道:「袁國師不是普通人啊!她已是半仙之體,就算喝上一千杯也不會醉呀!」

    字文成都凝目看去,只見袁紫煙臉上飛泛出一片桃紅,嬌艷得讓人心跳加速。但除此之外,就全無醉酒徵象了。

    這一餐,全軍放量。

    大都醉倒了,連字文成都也喝了八分醉意。

    袁紫煙喝得最多了。

    兩百武士分別敬酒,沒有一個肯自願漏掉。

    看,只覺酒意多增三分嬌,讓人看得過癮。

    但袁紫煙是否喝醉了,就沒有人知道。

    蓮兒、巧兒扶她進入蓬帳中,就未再出來過。

    第二天,午後起馬。

    兩百鐵騎蕩起了一道煙塵,直奔長安。

    不知隋煬帝怎麼會得到了消息,親率了蕭皇后、寶貴妃、十二院的夫人,迎接到長安城外。

    前商是文武百官,後面是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宮女,擁護著皇上、皇后和十二院的夫人。

    分別處在各官衣服的顏色不同。

    彩色迎風,綾羅飄飛,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百文武分列兩邊。

    袁紫煙和字文成都兩騎馬越眾而出。

    如此的浩大歡迎場面,把袁紫煙也看傻了。

    空手歸來,如何向皇上覆命呢?袁紫煙想到北征前所誇下的海口,頓覺雙郟生熱,雙腿發軟。

    看到了袁紫煙玉容依然,隋煬帝突然想到人間至樂,一把抓住了袁寶兒,快步迎了上來。

    連一側的蕭皇后也衝過文武百官,一下子跑至最前面。

    害得四個護駕的武士不得不施出輕功,由宮女、百官人頭上飛過去,追上皇帝。

    袁紫煙翻身下馬,蓮步姍姍的迎上去。

    她撩起衣裙,跪下道:「紫煙失職,皇上賜罪。」

    隋煬帝原想一把抱滿懷,哪管他百官在側?

    卻不料袁紫煙一下矮半截,跪了下去,害得被色情掏空身子的隋煬帝,幾乎要一跤跌倒。

    幸好袁紫煙悄然伸出了左手,不著痕跡的扶了皇上一把。

    「卿家不用多禮,快快請起。」

    皇上伸手去扶袁紫煙。

    「臣妾有罪呀!」

    「起來再說吧!」

    皇上用力握住袁紫煙的小手,好久沒有碰過了,抓緊小手用力拖。

    袁紫煙不肯起來,隋煬帝如何能拖得動她?

    「皇上!」袁寶兒低聲道:「你不饒恕紫煙姐姐的罪,她如何敢站起來呀?」

    「對對對!卿家無罪,紫煙,有話起來說吧!」

    袁紫煙抬頭望了袁寶兒一眼,道:「臣妾本已生擒李世民,但中途又被他逃脫了。」

    「逃了個李世民,算得什麼?卿家平安回來就好。」

    袁紫煙流下眼淚,道:「臣妾無能,北往未得主犯,還請皇上賜罪吧!」

    她不是為隋煬帝不陷罪而感動落淚,而是慚愧的淚水。

    雖未折損一兵一卒,但也未擒回敵人主犯,初次出師,如此不利,袁紫煙是真的心中難過。

    袁寶兒道:「皇上,文武百官在此,要紫煙姐姐如何下台,快些回到宮中說吧!」

    隋煬帝大聲喝道:「起駕回官!」

    想拖袁紫煙一起上車,一副迫不及待的飢渴樣子,但卻被袁寶兒推開了。

    袁寶兒低聲道:「皇上請先走,我陪紫煙姐姐回官,稍安勿躁,馬上就到。既已跪下治罪,怎能上你車輦?」

    皇上想想也對,冷哼一聲,上車走了。

    他不是惱根袁紫煙不體聖心,而是惱恨文武百官跟著來,礙他的事。

    如非文武百官隨行,袁紫煙也許早就上他的車輦回宮。

    十二院的夫人和文武百官先後動身離去。

    袁寶兒卻蹲在袁紫煙身側陪伴。

    原來袁紫煙低著頭,一直跪著,她羞見文武百官,也羞見宮中嬪妃。

    蕭皇后沒有走,娉娉婷婷的行過來。

    她牽著袁紫煙一隻手,道;「妹妹,起來吧!皇上已經走了。」

    袁紫煙在蕭皇后牽拉下站起了身子,道:「我好慚愧,我已經把李世民逼出盤龍居,生擒了他,想不到押解回長安的途中,遇上了個和尚唐三藏,又把他給救走了。」

    「唉!也不能怪妹妹呀!」蕭皇后道:「這都是天意呀!寶兒!」

    「妾妃在!」

    袁寶兒未能和蕭皇后手帕計交,對皇后就十分敬重了。

    「陪著紫煙回宮院,皇上要降罪,就把我也關起來!」

    「多謝皇后姐姐。」

    袁紫煙流露出無限感激。

    蕭皇后揮揮手,上車而去。

    袁寶兒扶著袁紫煙,登上了篷車。

    宇文成都雖然也沒有走,但他已帶著四位副統領和二百鐵騎,退到了四五丈外。

    巧兒、蓮兒、寶貴妃隨來的宮女們,牽著衣袖上了車。

    放下垂簾,袁寶兒立刻對袁紫煙跪了下去,道;「多謝姐姐放了他一條性命,寶兒給你磕頭啦!」

    拉住了寶貴妃,袁紫煙低聲道:「是三藏和尚救走他,不是我詢私放縱。」

    「如果不是姐姐情意重,讓他先跑一千里,也逃不過姐姐的手掌心。」袁寶兒道:「千恩萬情寶兒承。」

    袁紫煙暗暗歎息一聲!

    為此爭執,徒費口舌,只好沉默不語。

    袁寶兒理一理發邊散發,道:「皇上想姐姐,想得快發瘋了,絕對不會定你的罪。」

    袁紫煙道:「寶妹妹,見過了李世民,我很後悔離開深山入紅塵。深山中雖然生活得寂寞一些,但卻無煩惱。」

    袁寶兒忙道:「怎麼?姐姐現在有煩惱了,能不能告訴小妹,姐姐分擔我的太多了,現在也讓小妹分一點姐姐的憂苦吧!」

    「我不該投入長安皇宮中。」袁紫煙道:「煩惱皆因強出頭,我犯了好大一個錯!」

    袁寶兒道:「知錯就能改呀!紫煙姐,你犯了什麼錯呢?小妹力有能及,願替姐姐承擔一切錯失啊!」

    「寶兒,我知道你才慧絕人。」袁紫煙道:「術法精湛,也長於算計之學……」

    「紫煙姐!」袁寶兒接道:「小妹一點微末之技,比起姐姐,何啻小巫見大巫,不提也罷!」

    「寶兒,可以走啊!」袁紫煙道:「天地遼闊,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長安?」

    袁寶兒道:「能到哪裡去呢?紫煙姐,一寸相思一寸灰,我不能真的逃出羅網外,讓他一人受折磨啊!」

    袁紫煙苦笑道:「唉!你們真是一對寶啊!我只告訴李世民,讓他跟你見一面,他就答應隨我入長安了。」

    「姐姐在盤龍居見他的?」

    袁紫煙點點頭道:「是的!他請我吃飯.也讓我見到了很多英雄人物。秦瓊、敬德、柴紹、程知節,還有兩位異人李淳風和袁天罡。」

    「李靖呢?」袁寶兒道:「在不在那裡?」

    「在!」袁紫煙道:「他精讀兵法,亦通奇術,是一代大帥之才,但他卻傾服在李世民的仁胞物與之下。寶兒,回去吧!他想你,想得好苦啊!」

    袁寶兒淒涼一笑,道;「來時玉潔冰清,如今是爛桃破瓜,你叫我哪裡有臉見他?」

    袁紫煙道:「寶兒,你是術法中人,還在乎這件事嗎?我又如何呢?二十年清白身軀,還不是被皇上給白白吃掉了。」

    「你不同啊!」袁寶兒道:「你心無所屬,天下何處不可去,男子何人不可適?但我和他早已情結同心,非郎不嫁,卻把清白給了別人。

    想起了這件事,我就如利刃穿心,我無法預料,見到他我如何反應?是五步濺血死,或是鴛鴦並屍亡?」

    袁紫煙呆了一呆,道:「寶妹妹,你可是有點恨他?」

    「愛恨交織啊!」袁寶兒道:「他可以把我留在身側的,但他卻讓我進了長安。」

    「這究竟是誰的主意?」袁紫煙道:「難道李世民不知道你一身所學絕不在李靖之下?」

    袁寶兒道:「論兵法,行軍佈陣,我不如他。但行法拚殺,我絕對強過李清,只為了他爹一句話,我就被送入長安城了。」

    「留守候李淵!」袁紫煙道:「老頭子管的什麼閒事?」

    袁寶兒道:「我也恨叔叔袁天罡,他同意讓我入宮。」

    袁紫煙搖頭道:「寶兒,我所聽到的就不是如此了,情甘舍人長安,助他完成救世願;寶兒,是你自己要來的啊!」

    「紫煙姐,情非得已呀!」袁寶兒道:「我和世民之間,還挾著兩個人。」

    「用上心機了。」袁紫煙笑道:「我雖在深山古洞中長大,不明紅塵情愛,但我讀過書啊!男女相悅,兩情相投,如何還能挾個第三者。而且,一加就是兩個。」

    袁寶兒道:「沒法子啊!唐公李淵生了三個兒子,世民行二,他們是兄弟,我被他們看到了,惹來一陣糾纏。」

    袁紫煙道:「以你術法之精,擺脫他們糾纏易如反掌,難道他們敢找上門去?」

    「說起來咎由自取啊!」袁寶兒道:「我想和世民常相左右,所以要求他讓我到雲中山親侍飲食。事實上他廣讀萬卷書,經史之外,還兼兵法、天文,又負責訓練三千鐵甲兵,日間練兵夜讀經書,辛苦得人都瘦了。」

    袁紫煙吁口氣,道:「看得心疼了!」

    袁寶兒點點頭,道:「我愛他之深,實已超越了生死界限,為他生而歡,為他死無怨。紫煙姐,看到他辛苦消瘦,我的心在滴血。

    我無法以身相代,只好守在他的身側,幫他調理飲食,待他疲倦時,幫他按摩筋骨。當然,我也暗中把內力輸送到他的身上。

    袁紫煙低聲問道:「你幫他舒散筋骨,男女兩人肌膚相親,難道他就沒有動過你嗎?說實話呀!可不能騙我。」

    「他有很強的自我克制能力,我雙手齊施,在他身上按來摸去,他竟能閉目養神,食指不動。」袁寶兒道:「只有那麼一次,他忽然一鋌而起,把我攬入懷中。事情大突然了,沒有一點預兆,嚇了我一跳,不自主推了他一把,就這一把推壞了。」

    袁紫煙道:「怎麼,惱羞成怒了?你愛他重過性命,攬你入懷,不是正如卿願嗎?為什麼要推他一把?」

    「一時羞急的反應,和心願背道而馳了!」袁寶兒黯然道:「更想不到的是會對他造成那麼大的傷害,他閉上眼睛,不敢看我,我按摩他的雙頰時,發覺熱燙如火,那是羞與忿交作的感受。

    他閉著眼說他輕侮了我,心中好慚愧,我是他最敬重的女人,要我原諒他,他一時情不自禁,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袁紫煙嗤地一笑,接道:「這個人,如有皇上十分之一的厚臉皮,早就把你抱上床了。」

    袁寶兒道:「我雖然年紀輕些,但我修習玄功術法,心智的成熟,大我十歲八歲的人也未必勝得過我。我聽得頭皮發麻,卻又無可奈何!」

    「這真是一件麻煩事情。」袁紫煙道:「女人心裡肯,也無法說出來。你我都是修習術法的人,但這近千年的傳統,我們也不敢打破呀!

    什麼三從四德?害人不淺呀!不過口裡雖不能說,可以挑逗他呀!你們一室相處,孤男寡女,你幫他推拿按摩,機會多得很啊!」

    袁寶兒道:「那一次把他嚇怕了,以後是泰山不動,我膽大的脫下了羅衫……」

    「寶妹妹之美,膚如凝脂,脫下羅衫,當如熱焰炙人。」袁紫煙道:「李世民受得了嗎?」

    「我用千條計!」袁寶兒道:「他有笨主意,閉上眼睛,不看了!任你春光無限好,難動世民一寸心;倒是我,要的自己春情蕩漾,有些難以自禁了。」

    袁紫煙道:「難為你呀!寶妹妹.天下真有這樣的木頭人,人間絕色布下的色情之網,也無法使他動心,這個人可真有些非同尋常了。」

    袁寶兒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只要一見到我,就急急閉上眼睛,小妹花枝招展、錦衣夜行,他一點也看不到啊!」

    袁紫煙搖搖頭,道;「冤孽呀!那一把推開了你們一世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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