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碧雲宮主 文 / 臥龍生
正當黑龍翔苦思如何來救帝內兄弟之時,突然耳際傳來了一陣濃重的川音道:「老哥子,久違了。」
黑龍翔抬頭一看,認得是川西張門的門主張修武,忙一拱手道:「張兄是何時趕來太行的?」
張修武道:「剛到不久。」緊接又道:「聽說敝門老五與金陵謝家之人俱失陷古陵了。」
黑龍翔道:「兄弟正為此事著急呢。」
張修武哼了一聲道:「咱們只須合力擒下妖女,不怕他們不放人。」
黑龍翔搖手道:「張兄少安毋操,這事急不得。」
燕山宮主一瞥張修武,復又說道:「汝等俱為藏寶而來,現藏寶未得,反倒失陷了許多弟兄,那可是大不合算之事。」目光四下一掃,見沒有答腔,又道:「諸位想必已然得知,現又來了一位碧雲宮主,諸位不妨想一想事情的利害得失。」
狄龍厲聲言道:「此女乃是冒牌宮主,諸位切莫上她的道兒。」
正待數說幾句,單于瓊珠輕輕拉了他一下道:「師父,咱們該先助谷老前輩一臂之力才是。她說此話非常明顯,表面上借口即谷天民,實則是助陸文飛。」
狄龍抬眼望去,果見谷天民主僕陷在刀陣之下,但最危急的卻是陸文飛。
心中不禁大為躊躇,他對這鑾刀式子,毫無破解之策,是以急在一旁。
單于瓊珠見師父不動聲色,不由急道:「師父,他們已然受困了,怎麼辦?」
狄龍手按劍柄,目注刀陣,並未回答她的話。
就這談話之際,陸文飛大喝一聲,雙手舉劍朝人群劈去,這一式怪異得很,不知該說是刀式還是劍法。
但見劍芒閃處首當其衝一位玄衣武士,立時被連肩帶臂,劈成兩半。
那人一聲不哼,倒地而死。
陸文飛舉劍再度掄起,五劍連閃之後,一收劍式,納劍歸鞘,屹立不動。
立時圍在他身側的五六位玄衣武士,連續握刀倒地,當場氣絕死亡。
燕山宮主見狀高聲道:「那是『驚魂三式』……」
桑子弼心裡一動,立時把手一招,大喝道:「撤!」
所有的玄衣武士聞聲立時像潮水般地撤了回來,無不懼怕那種奇異的刀法。
陸文萬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谷天民那邊的玄衣武士也紛紛退立一旁。
陸文飛行近谷天民道:「晚輩有項不情之請,務請前輩俯允。」
谷天民道:「何事?」
陸文飛道:「請前輩放出古陵失陷的武林人。」
谷天民哼了一聲道:「難道你不知老夫已然陷入了人家的圈套?」
陸文飛急道:「什麼圈套?」
谷天民目射精芒,恨聲道:「有人在陵內施放毒霧,連老夫也在裡面呆不住了,還能顧旁人嗎?」
陸文飛恍然大悟,呼了一聲道:「這定是燕山宮主幹的,我找她去。」
話音未落,人已一旋身,正待行去,遠遠便傳來燕山宮主笑語道:「百草翁與五毒婆在陵內呆了數年,這就是他們的一點小成就。」
陸文飛大怒,逕直朝燕山宮主衝去,當他堪堪要行近燕山宮主之時,一片劍光連閃,四支長劍朝自己砍來。
陸文飛撤出長劍一式「穩如泰山」,擋開了四婢的長劍。
剎那發出一陣嗆郎郎的交劍聲。
陸文飛身形微一挪後,雙手舉劍,緩緩道:「四位若不閃開,可怪不得陸某劍下無情。」
燕山宮主冷冷一笑,道:「別以為驚魂三式便天下無敵,實際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功夫。」
陸文飛怔了征,突然怒道:「在下不用驚魂三式,照樣可以取勝。」
燕山宮主揮手將四婢招回,緩緩行了過來道:「我倒要問問你,本宮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陸文飛怒道:「你用心毒辣,欲一網打盡來山的武林人,在下要替他們討回這個公道。」
燕山宮主一指黑龍翔與張修武,格格笑道:「正主兒都在,哪用得你出面?」
陸文飛乃是極明事體之人,經她這一說倒沒話可說了。」
狄龍大步行了過來,沉聲道:「陸世兄不要為她所愚,此女行事太過奸猾。」
燕山宮主冷冷看了他一眼,寒著臉喝道:「狄龍,這話是你說的嗎?」
狄龍目光與她兩道目光一觸之下,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閉口不再做聲。
燕山宮主又道:「若欲救出古陵之人,就得先與我把谷老頭擒下。」話音一落又道:
「你們自付有沒有這能耐?」
張修武目視黑龍翔道:「黑兄意下如何?」
黑龍翔搖搖頭道:「此是驅虎吞狼之策,咱們不能答應她。」
張修武道:「既是如此,那就先收拾了此女再說。」
黑龍翔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大妥當。」
張修武大為不耐道:「這不行,那也不妥,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二人談話之聲,雖不很高,但卻都入桑子弼的耳中。他突然用傳音對黑龍翔道:
「以兄弟看來,不如就依著她的意思收拾了那老賊再說。」
黑龍翔亦以傳音答道:「古陵已為此女所佔,縱然收拾了谷老,咱們仍進不了古陵。」桑子弼笑道:「黑兄聰明一世,糊塗之時,眼下咱們只求救出古陵之人,等到咱們的人都出來後,那時不怕她飛上天去。」
張修武見黑龍翔嘴皮微動,知他用百步傳音法,與人說話,遂問道:「黑兄在與何人說話。」
黑龍翔便把桑子弼的話說了一遍。
張修武初至太行,情勢未明白,是以連連點頭道:「此言大是有理。」
說著,他舉步朝燕山宮主行去。
黑龍翔腦際一閃,忽覺不妥,方待出聲阻止。
張修武已高聲道:「在下川西張修武,請問姑娘,如若我等擒下了谷老,姑娘委實會馬上放出古陵失陷之人?」
燕山宮主道:「本宮是何等之人,豈能說了不算?」
張修武又道:「空口無憑,在下希望能有個憑據。」
燕山宮主道:「那自然可以,如不讓他們明白內情,你們決然不會相信。」一回頭,對女婢道:「把玉奴放了,著它去通知古陵,把謝清文帶來。」
女婢依言放出了玉奴,那鳥性已通靈,展開翅膀,沖天而起,朝古陵飛去。
陸文飛對狄龍問道:「前輩,咱們此刻該當如何?」
狄龍雙手一攤道:「你我雖有維護之心,無奈谷老並不放心咱們,那又有什麼辦法?」陸文飛道:「但是咱們總不能袖手旁觀不管呀!」
狄龍沉默半晌道:「看來只有靜候事態的發展了。」
陸文飛一趨身行近谷天民道:「武林各派受此女要挾,眼看就要不利於前輩,不知前輩如何應付此局?」
谷天民哼了一聲道:「老夫自有應付之策,不勞費心。」
陸文飛碰了一鼻子灰,賭氣不再說話。
阿福過意不去,挨近他身邊,輕聲道:「小哥不用急,那妖雖已佔了古陵,他是白費心機。」看了主人一眼又道:「至於家主人的安危,這些人尚不在他的眼裡。」
陸文飛道:「如此說來,那是在下多此一舉了。」
阿福笑了一笑,閉口不再說話。
就他們談話之際,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雪山盲叟與百草翁一左一右,挾持著謝清文進入場中。
燕山宮主道:「替他把毒給解了。」
百草翁伸手入懷,摸出一顆丹藥,塞入謝清文嘴裡。
那謝清文似乎失去了知覺,竟任由人擺佈。
燕山宮主道:「你可即速運氣將藥力引開,一盞茶的時刻,體內的毒即解。不過你得記住。謝一飛與令郎尚在古陵之內,他們的情形和你一般。」
謝清文並不答言,閉目靜息。
黑夜已禁不住黎明的打擊,漸漸地被光明所征服了,東方已現亮光。
燕山宮主迎著晨風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對張修武道:「謝清文已然來了,你們各派好好商量一番,辰時以前如不辦妥,休怨本宮手段毒辣。」一頓又對桑子弼道:「本宮知你心計極工,手下的人也不少,如何決斷就在你了。」
桑子弼哈哈一陣大笑道:「老夫向來不慣受人要挾,想要老夫有什麼承諾那是做夢。」抬頭見燕山宮主臉上出現怒容,隨即斂去笑聲,徐徐又道:「如果是公平交易,倒還有個商量。」
燕山宮主改用傳音道:「眼下之勢,合則大事可圖,分則自取滅亡。」
桑子弼也用傳音道:「老夫乃是退隱之人,已無爭霸之念,對這事隨時可撤出一走,但姑娘今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
燕山宮主知他存有要挾之意,冷笑道:「你不用心存僥倖,那口子已在古陵前現身,就算你此刻撒手,避秦莊恐怕亦難以保全了。」
桑子弼道:「此事老夫早已料到,為今之計,只有合力一拚,不過老夫仍然要姑娘把話說明。」
燕山宮主道:「除秘笈之外,寶物任由你揀,如本宮能順利接掌大位,稱霸武林當非難事,那時你我以黃河為界,分而治之。」
桑子弼哈哈一陣大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大局仍請姑娘主持。」燕山宮主點了點頭,她知此人野心勃勃,若不許以重利,決然無法說動。
方滌塵一旁冷眼旁觀燕山宮主以傳音說話,心中立即瞭然,肚裡不斷地冷笑。
謝清文體內劇毒已解,倏地雙目睜開,目光四下一掃,便知張修武到了太行。
張修武的眼睛一直注視著謝清文,見他雙目睜開,知已恢復功力,遂高聲道:「謝兄請這面來。」
謝清文大步行了過來,拱了拱手道:「張兄何時來的?」
張修武道:「才到不久,謝兄現在覺著怎麼樣?」
謝清文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這個跟頭栽得不輕。」
張修武接道:「為今之計只有暫時接受條件,走一步算一步了。」
謝清文沉忖有頃,目視黑龍翔道:「黑兄意下如何?」
黑龍翔道:「以咱們眼下力量,縱是答應了她,恐怕也難制服谷老。」
三人正自談論之際,那面燕山宮主道:「不用再故意拖延了,本宮可不空等了。」
謝清文臉上勃然色變。
張修武亦十分惱怒,把眼一翻,厲聲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黑龍翔改用傳音,暗對謝清文道:「以兄弟看來,情勢不久便有大變,咱們不妨過去與谷老談談,能拖盡量拖延。」
謝清文覺得除此之外,確也沒有他法了。是以點了點頭,三人同時舉步朝谷天民行了過去。
谷天民見三人行近了身前,道:「汝等果真要聽命於妖女嗎?」
黑龍翔咳了兩聲,輕聲道:「情非得已,還請谷兄見諒。」
谷天民大笑道:「你們縱然殺了老夫,照樣地沒法奪得藏寶。」笑聲一斂,冷冷地注視著三人道:「到時或將來人一網打盡。」
三位算是老江湖了,自然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心裡也非常明白。
黑龍翔用傳音道:「敝弟兄俱失陷在古陵,不得不敷衍一番。」微微一頓又道:
「谷老可曾見著碧雲宮主?」
谷天民道:「老夫不知碧雲宮主是何許人物?」
黑龍翔又道:「藏寶果在古陵嗎?」
谷天民笑了笑,冷冷道:「你問我,我問誰?」
黑龍翔莫名地氣了起來,正待借題發作。
陸文飛大步行了過來,揚聲道:「三位前輩不可上了那妖女的當,她是有心造成一場紛亂,然後從中取利。」往後一指桑子弼又道:「避秦莊居心叵測,亦不可不防。」
謝清文一肚皮怒氣,不覺怒道:「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少來囉嗦。」
陸文飛並不著惱,朗聲笑道:「既是諸位執迷不悟,那就動手吧。谷老這面加上區區在下亦是三人,可以來個一對一之打鬥。」
狄龍從中插言道:「慢著,還有我師徒亦參加一份。」
謝情文並未領略狄龍與單于瓊珠的武功,但見過鄔文化的武功,是以心頭不禁一緊。
燕山宮主見他們只管拖延,心中大感氣惱,方持出聲催促。
突見玉奴飛墜在手臂之上,爪上附著一卷字條,知是古陵送來,急忙取下一看,立時臉色大變,輕聲吩咐了方滌塵幾句,領著四婢逕自定了。
雪山盲叟與百草翁,五毒婆也跟著揚長而去。
方滌塵亦領著田威奔去,走的卻不是同一方向。
謝清文道:「黑兄精通土木建築之學,咱們何不趁此空暇先把人救出來?」
黑龍翔搖了搖頭道:「此事甚難,一則古陵機關太過厲害,再則裡面瀰漫著劇毒,咱們如何能進得去?」
張修武道:「現那妖女已走,咱們還呆在此幹什麼?不論能不能進入古陵,也總得想個法子,光愣在這裡有什麼用?」
謝清文道:「是啊。」
陸文飛道:「谷老久處古陵,那妖女決成不了氣候,失陷古陵的人也死不了。」
張修武道:「當……」
陸文飛高聲道:「他們不是都出來了嗎。」
群俠舉目看去,果見張南,謝一飛等人,緩緩由秘道行了出來。
謝清文長長吁一口氣,飛步迎了上去。
黑龍翔唉聲一歎道:「看來他們的武功俱已失散了。」
張修武驚道:「何以見得?」
黑龍翔道:「以令弟與謝家老二的目力,該早看見咱們,如何仍在邁著方步,慢慢吞吞地走著呢?」
張修武道:「咱們快過去看看。」
話音未落人已奔前而去。
黑龍翔也隨著大步行去。
陸文飛目視谷天民道:「谷老可知他們是誰救出來的?」
谷天民看了看他們,轉過頭來哼了一聲道:「反正有人暗中施救便了,老夫亦不知是何人救出來的。」
避秦莊主桑子弼,原圖於此秘道截擊谷天民主僕二人,奪取秘笈,現見情勢已變,便知秘笈決不會在谷天民身上。便對屬下吩咐了幾句。一縱身疾朝古陵奔去。
谷天民呼呼一陣冷笑,忽又感慨地一歎道:「若在當年,這批武林敗類一個也別想活著。」
只聽一個嬌脆嗓音接口道:「十年面壁,谷老怎的仍沒把那火爆性子改了?」
谷天民哈哈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朽能有今天這個性,已經算不錯了。」陸文飛抬頭望去,只見一位羽裳翠蓋,身材十分婀娜的覆面少女,悄然立在山崖之上。只覺她的口音甚熟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麼一個人。
狄龍一見少女現身,急搶步上前躬身道:「姑娘想必是碧雲宮主,老朽狄龍叩見。」
覆面少女還禮道:「狄老前輩免禮,晚輩擔當不起。」
狄龍又躬身道:「只因老朽匆匆奉召。不曾詳問,幾乎鑄成大錯。」
覆面少女擺手道:「前輩不必自責,燕山持有本門信物朱衣劍,一般人自然難於辨認了。」
狄龍駭然道:「她手中所持的那把劍,果是朱衣劍?」
覆面少女點了點頭,微歎道:「若是她心地善良,晚輩就將大位讓給她亦無不可,只是她太過……」
她倏然住口不言。
狄龍一聽對方口吻,立知燕山宮主與碧雲宮主必有血緣關係,有道清官難斷家務事,至此他倒不好怎麼說了。
陸文飛插言道:「燕山宮主行事偏激毒辣,宮主絕不可將大位讓她。」
覆面少女一翻身,飄落於眾人之前,長歎一聲:「先王因遭饞言攻訐,以致釀成大變,本宮實不願重見骨肉相殘之事。」
陸文飛不滿道:「宮主天性仁慈,恐獲骨肉相殘之譏,自是無可非義。只是她若一旦掌握門主大權,江湖勢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那時宮主將何以對先王在天之靈?」
覆面少女點了點頭道:「陸兄言之有理,本宮近日所以不急於揭穿她的底蘊,無非令她知難而退。」微頓又道:「若然她仍執迷不惜,就只有行最後一著了。」目光瞥著谷天民,徐徐道:「谷老十年約期已滿,我不能再耽誤你的行期,今天就請啟行吧。」
谷天民似是甚感意外,忙道:「這個,這個……」
覆面少女隨從懷中摸出一個綠色玉瓶來,滿臉含笑地遞給谷天民道:「此是本門秘製的『龍虎九還丹』,功能益氣寧神,不敢說是酬謝,谷老留著用吧。」不待谷天民答腔,行近了谷天民身前道:「朱衣門之事相信晚輩還能應付。谷老先生儘管放心。」
谷天民怔了怔,終於接過了玉瓶,躬身謝道:「謝姑娘之賜,知我者莫若先王,他老人家知我所練的邪功,無以成大道,有這龍虎九還丹,大道成矣。」
他反手將玉瓶納入懷中,突然俯身拜了下去。
覆面少女急忙一側身道:「不敢當大禮,陸兄快與我扶起來。」
陸文飛搶前兩步扶起。
谷天民挺直身子,一雙老眼精芒閃射,在陸文飛臉上仔細端詳了一番連連點頭道:
「荊山白璧,陸家文飛,難得,難得,今後好自為之。」
他縱身一躍,疾奔而去。
谷天民這些言語當然是讚美陸文飛,但在場之人感受卻大有分別。
覆面少女覺著面上一熱,默默無言。
狄龍早已看出此子氣度不凡,暗中不住地點了點頭。
覆面少女又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遞給狄龍道:「入陵之人大部份中了百草翁的瘴毒,煩狄前輩做些功德,把這丹藥給他們服下。」
狄龍雙手接過道:「老朽遵命。」
覆面少女復又道:「太行乃是非之地,請狄老前輩與我傳言,著他們都退出太行,免招了殺身之禍。」
狄龍面現難色道:「這些人志在藏寶,恐怕不見得會聽從宮主的勸告。」
覆面少女點了點頭道:「本宮亦知他們不會死心,只要咱們把話傳到,聽不聽就隨他們了。」
獨龍順從答應了一聲,一躬身接過玉瓶轉身行去。
陸文飛突然一躬身道:「宮主若沒有什麼吩咐,在下就此告辭。」
言畢,他轉身欲行。
覆面少女緩緩地道:「陸兄請慢行,本宮尚有話對你說。」
陸文飛慌忙停身,旋身回來又一躬身道:「宮主請吩咐。」
覆面少女嗤地一笑道:「你怎的變得如此生疏起來了?」
陸文飛大驚道:「宮主好像與在下甚是熟悉,可是在下卻不知宮主是什麼人?」
覆面少女道:「谷老已然走了,咱們進入古陵再談談吧。」
此時四周的人俱已紛紛走了,只剩他們二人。
覆面少女舉步朝洞口行去,逕自入內。
陸文飛只得跟入了,來到谷天民所居之地。
覆面少女揮手令他坐下,道:「你來太行很久了,一定有許多的疑問,此刻咱們不妨詳細談談。」
陸文飛道:「在下希望知道晉王的藏寶究竟在不在太行?」
覆面少女搖頭道:「晉王生前食客眾多,死後根本沒有留下錢財。」
陸文飛道:「如此說來,晉王的藏寶根本沒這回事了。」
覆面少女道:「不是沒有,只是有幾件心愛的寶物而已。」一頓又道:「但早已收藏起來了。」
陳文飛道:「那麼為什麼有人傳出古陵之內有寶藏呢?」
覆面少女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亂造謠言。」
陸文飛道:「那麼晉王的寶物可是藏在此地嗎?」
覆面少女道:「那倒是有一點,因谷老受先王感召,自願面壁十年,消除罪孽,還著他來此處收藏一些先王的典籍名畫,此或是有人誤會了有寶藏的原因了。」
陸文飛點了點頭道:「宮主說的是。」
覆面少女又道:「因先王愛這古陵的建築,是以,此陵為朱衣門的總壇。並約定十年之後,所有朱衣門下弟子,俱要來古陵參見新門主。」
陸文飛恍然又道:「據說先王留有一本秘笈,可有此事?」
覆面少女點了點頭道:「有,但是朱衣門已開宗立練,自有它的獨特武功。朱衣門已有繼位之人,秘笈自然交給她習練,豈有埋藏在古陵之內,而不用之道理呢?」
陸文飛心中暗忖:黑龍翔等人枉為老江湖了,怎的連這淺近的理由都沒想通。
覆面少女又道:「本門除了有幾位是先王指定的元老,其餘均沒有職司。」一頓又道:「那方滌塵混稱總護法,妄圖染指寶藏,實是該殺。」
陸文飛道:「那人是冒充的總護法?」
覆面少女道:「不錯。」
陸文飛忽然想起一事,急問道:「照宮主這般說來,先父所持的金牌,乃是無用之物了。」
覆面少女道:「那倒不是,除指定幾位長老外,尚有三位信使,每人持有一份信物,到開壇時始可派上用場,但不是什麼藏寶圖。」
陸文飛已明白了晉王藏寶之事了,思忖一會,道:「宮主此番來太行,想是接掌門戶了,但不知見到了那些元老沒有?」
覆面少女搖頭道:「他們均尚未來到,一切都得等他們來到了再說。」
陸文飛道:「若是此刻燕山宮主發動攻勢,宮主將何以抵擋?」
覆面少女冷笑道:「諒她再也沒有這種膽子。」
陸文飛立起身來道:「宮主若如無旁事,在下得先告辭了。」
覆面少女並不起身,緩緩道:「我不送你了,本門開壇之日,煩你來一趟。」
陸文飛點頭應是。
他舉步待行出,突然一人匆匆行了進來。
二人幾乎碰了一個滿懷。陸文飛反應靈敏,側身一讓,來人閃身進入,原來是白鬍子大叔。
白鬍子一臉怒容,對陸文飛點頭打了個招呼,直步行入,朝覆面少女道:「本門冊籍信符,俱為燕山取去,並傳信幾位元老,不日便要開壇祭告祖師,接掌大法了。」
覆面少女神色自然道:「她沒有三位信使的金牌,如何能取得信符和冊籍?」
白鬍子道:「據說她與桑子弼為奸,不知如何盜去了信符。」
覆面少女點頭道:「知道了,本宮自有道理。」
白鬍子道:「幾位前輩不知何時到,咱們也該傳個信兒與他們。」
覆面少女搖頭道:「你與陸兄談談吧,我要歇息去了。」
言畢,她立起身來,朝隔室行去。
陸文飛見她步入隔室,便對白鬍子問道:「碧雲宮主可是我那王大哥的妹妹,怎麼她的口音與大哥一般。」
白鬍子微微一笑道:「你大哥可沒有什麼妹妹。」
陸文飛又問道:「大叔,可知大哥哪裡去了,我很久沒見他了。」
白鬍子道:「他忙得很,近日恐怕沒空見你了。」深深看了陸文飛一眼道:「近日本山情勢甚為複雜,你行動務必小心為是。」
陸文飛笑道:「在下孑然一身,既沒仇家又無藏寶,不論情勢如間變化,亦與我無干。」
白鬍子正色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可如此講。」微一頓又道:
「凡事不可預料,況且你大哥已有意成全你,你該好自為之。」
陸文飛大感詫異道:「大哥要成全我什麼?」
白鬍子微微一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到時你自知曉。」
陸文飛想了一想,不知白鬍子所指的是何事而言,立起身來一抱拳道:「晚輩來此已久了,我得走了。」
白鬍子道:「你準備去什麼地方?」
陸文飛道:「行無定處,我打算去看看黑幫主,順便請他替我訪查仇家。」
白鬍子慨然一歎道:「令尊一代豪傑,竟為宵小所害,真是太可惜了。」又道:
「以老漢看來,截擊令尊之人,當是避秦莊。」
陸文飛遲疑一會,點了點頭道:「此言大是有理,以先父的武功,一般江湖盜匪,豈能奈何地,想是桑子弼手下那批玄衣武士了。」言畢一轉身,昂然道:「我找桑子弼去。」
白鬍子往橫裡一跨步,攔阻道:「使不得,你人單勢孤,豈是他們的對手?再說老漢也只不過揣測罷了,並沒有什麼證據。」
陸文飛點了點頭道:「既有這條線索,晚輩早晚宴訪查出來。」一抱拳道:「告辭了。」
他轉身快步行出秘洞。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只見滿天黑雲密佈,天際沉甸甸的,想是要降雪了。
陸文飛一夜不曾合眼,也覺有些疲乏。暗忖:我且先找個廟宇歇息一番,養足精神,方能訪查暗害先父之兇手。主意想起,舉步朝前奔去。行了約有一箭之地,只見人影一閃,單于瓊珠仗劍從林中行了出來。心中不禁一動,緩步迎了上去道:「姑娘可是發現了什麼徵兆?」
單于瓊珠秀眉一挑,沒好氣地道:「沒有。」
陸文飛見她神色有異,遂又道:「姑娘滿面不悅之色,想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單于瓊珠冷冰冰地道:「久聞令師乃是當代大劍客,姑娘特來領教你幾招。」
陸文飛大感意外怔了怔道:「切磋技藝原無不可,只是此刻實非其時,咱們改天如何?」
單于瓊珠長劍一指道:「撤劍吧,別婆婆媽媽的。」
陸文飛只覺一腔怒火直衝了上來,劍眉一揚,伸手便去拔劍,突然憶及臨行師父諄諄教誨之言:「孩子,記住,行走江湖處處應以忍讓為先……」想到這些話,不覺鬆了按在劍柄上的手。拱了拱手道:「比劍之事此刻萬難從命。在下如有開罪姑娘之處,我情願向你賠罪。」
單于瓊珠道:「誰要你陪罪?姑娘是要掂掂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陸文飛不知她為何突然逼迫自己比劍,心中不禁大感為難。
單于瓊珠見他只管沉吟不語,頓起鄙夷之心,格格笑道:「似你這等沒膽的匹夫,居然會有人看上你,實是可笑之極。」
陸文飛大怒,「錚」地一聲,長劍出鞘。
單于瓊珠面上笑容立斂,抱劍當胸,連退了兩步,擺開了一個招式,凝神待敵。
這當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山坡上一連奔來了數人。
陸文飛一看來人竟是謝清文,張修武與黑龍翔。
只見謝清文一臉怒容,當先疾行,朝單于瓊珠奔來。
陸文飛急對單于瓊球喝道:「姑娘小心,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單于瓊珠一旋身,不禁柳眉一揚道:「站住,你找本姑娘何事?」
謝清文厲聲喝道:「狄龍老賊哪裡去了?」
單于瓊珠道:「他老人家不是與你們送解藥去了嗎?」
謝清文大喝道:「老夫問的是他現在去哪裡了,不是剛才。」
單于瓊珠亦怒道:「你枉為一派之主,怎麼連話都不會說?」
謝請文心頭怒火直衝,驀地伸手朝單于瓊珠右手腕抓去。
這一手不僅快速絕倫,而且奇突之極。
單于瓊珠憤怒之下,狂笑一聲,不退反進,左臂一勾,翠袖畢直的抖起,劃向謝清文攻來的右腕,右手長劍一抖,三朵劍花挾著刺耳的尖嘯,直襲前胸。
謝清文沉哼一聲,下盤不動,上身陡地往回一撤,雙掌齊發,將來劍震得一窒,順手撤出長劍。
就在謝清文攻擊之時,張修武一聲不響,從旁發招,往單于瓊珠身側拍去。
單于瓊珠瞥見張修武發招,倉捉之下,急忙往後一挪。
詎料,張修武一擊不中,挺身又攻了上來。
單于瓊殊腳下尚未立穩,一股強勁無匹的掌風已至。
陸文飛一見兩人攻一人,不由大喝一聲,道:「你們要不要臉?」一頓又道:「以一派掌門人之尊,竟用如此下流手段對付一辦女流之輩,你們不覺羞愧嗎?」
謝清文舉劍正待前攻,忽見陸文飛介入,不禁長眉一皺,喝道:「這不干你的事,勸你少管閉事為妙。」
陸文飛道:「在下希望明白兩件事,門主如能給予在下滿意的回答,在下可及時撒手不管。」
謝清文道:「什麼事你說吧。」
陸又飛道:「單于姑娘與二位並無過節,何故向她尋仇?謝清文道:「狄龍那老賊助紂為虐,假意為犬子解毒,竟將古陵中毒之人,全數毒倒,此女為他之徒,我不找他找準?」
陸文飛吃驚道:「這就不對了,那瓶解毒丹是在下親眼見碧雲宮主交給狄前輩,怎會是毒藥呢?」
張修武道:「現古陵中毒之入俱都昏迷不醒,難道老夫誣賴地不成?」
陸文飛滿臉驚接,對單于瓊珠問道:「姑娘可知這是怎麼一回事?」
單于瓊珠道:「小妹隨家師出來後,即分手探望鄔師兄,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陸文飛道:「狄前輩乃是一代大俠,絕不會做出此卑劣之事,其中必有原故。」
張修武道:「不論是何緣故,先擒下此女再說,不愁老的不出來。」
單于瓊珠大怒,一抖手中長劍道:「你們一齊上好了,難道姑娘還怕你們不成?」
張修武臉上立現殺機,掌上凝功,一步一步行了上來。
黑龍翔道:「張兄且慢,照陸小俠如此看來,內中果有原因。」
張修武怒道:「黑見不必替她說話,事情明顯得很,古陵的那妖女,欲一網打盡來山的武林人,是以將古陵機關全部開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各派雖死傷不少,仍有一部份中毒未死,故又派狄老賊借解藥為名前來下毒。」
黑龍翔搖頭道:「此話太過武斷,兄弟難以苟同。」
張修武冷笑道:「黑兄一定要替老賊解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謝情文又道:
「看來咱們只有各行其事了。」
謝清文道:「張兄之言極是,老賊既做出此事,咱們就不用客氣。」
單于瓊球怒道:「姑娘懶得與你們辯說,咱們手底下判是非。」
陸文飛急道:「且怪,若是這般糊里糊塗的打了起來,那是正中敵方的下懷,不論如何,咱們應把事實真相查明了再說。」
謝清文怒道:「事在危急,哪裡等得及你們把事查清?」
陸文飛冷笑道:「等不及也得等,你們此刻就算殺了單于姑娘,於事又有何補?」
一瞥二人又道:「何況二位未必就能穩操勝算啊。」
張修武暴吼一聲道:「住口,再要不知進退,連你也走不了。」
陸文飛長笑一聲道:「在下本來就沒打算要走。」
張修武大怒,呼地一掌劈面推去,一股疾勁的內力,直撞了過來。
陸文飛並不接掌,一挪身,嗆啷長劍出鞘,一式「寒梅映雪」,將勁力卸去。
張修武冷哼一聲,右掌再舉,方待發出第二掌。
突地,身後一聲嬌喝,單于瓊珠長劍劃起一道耀眼精芒,兜頭捲到。
張修武顧不得輕敵,一翻掌迎著來劍拍去。劍式一經展開,立時綿綿不斷,直捲了上來。瞬間將張修武圈入一片劍影之內。
張修武雖然功夫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可是對方劍勢快速凌厲,一時之間竟抽不出空來還擊,是以一再地避閃。
陸文飛見單于瓊珠已然出手,不願以兩攻一,隨即納劍歸鞘退立一旁。
謝清文看著張修武已然落在下風,臉上顏色立變,跨步上前,大有出手相助之意,偷眼見黑龍翔神色凝重地靜立不動,自己也不好意思,以自己的身份來攻擊女流之輩。
就在這交手打鬥之際,突然一乘輿轎,飛也似地趕到,就在旁停了下來,有兩個女婢上前將軟簾掀起。
只見燕山宮主一跨步行了出來,嬌喝一聲道:「都與我住手。」
單于瓊珠正自氣在心頭,猛攻之際,哪裡肯聽她的吆喝,仍自運劍如飛,綿綿攻上。
燕山宮主面色一沉,懷中朱衣劍突然出鞘,舉手一彈一抖。
說來也怪,單于瓊珠那凌厲的劍式,竟被她這一彈一抖一式,震得直盪開去。
單于瓊珠怒不可遏,長劍一波盪開,立時丹田一斂,勁貫劍尖,借勢往前一刺。
這一式不僅是補救門戶敞開的妙著,也是一招敗中取勝的凌厲攻勢。
可是,就她長劍往前一刺之時,一支冷氣森森的利劍已直指咽喉。
猛地腳下一墊勁,身形例撤八尺,但腳根尚未立穩,那只雪亮的劍刃,已然又到了咽喉。
此時無論是後撤和封擋都已不及,只得雙眼一閉,自認必死無疑。
只聽銀鈴也似的笑聲道:「本宮此刻若要取你性命那是易如反掌,只是我從不願傷人,收起你的劍來。」言畢,自己也納劍歸鞘。
單于瓊球睜開雙眼,當下一語不發,反手回劍入鞘,立在原地不動。
燕山宮主面容一整道:「彼等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謝清文怒沖沖地道:「狄龍那老賊又故送來了一瓶解藥,將三派之人盡皆毒倒。」
燕山宮主點了點頭道:「是以汝等便向單于姑娘尋仇了?」
謝清文道:「那倒不是,老朽的意思是擒住小的迫令老的出面。」
燕山宮主唉聲一歎道:「諸位應知狄龍並非歹毒小人,或許他是受人主使,但不得已而為了。」
張修武道:「姑娘說得不惜,那瓶解藥據說是什麼宮主所給的。」
燕山宮主道:「這就是了,她自稱碧雲宮主,此番至太行恐怕來意不善。」
陸文飛插言道:「你別胡說,在下相信碧天宮主不是那種人。」
燕山富主道:「你見過她了?」
陸文飛道:「見是見過了,不過只是……」
燕山宮主道:「不過什麼?」
陸文飛道:「只是見過人,但卻沒見著她的面容。」
燕山宮主笑了笑道:「那就是了,任何一個人也可隨便假冒碧雲宮主,那你便一個個相信了?」
陸文飛啊了一聲。
燕山宮主又對單于瓊珠道:「姑娘可曾見著今師?」一頓又道:「此女既已著令師下毒,難保她不來一個殺人滅口的狠招。」
單于瓊珠心裡微怔了怔,覺著她的話大為有理,倏地扭轉身疾奔而去。
陸文飛聽了燕山宮主的話後,也對碧雲宮主發生了疑問。
燕山宮主歎口氣道:「她來太行雖是有所為而來。但這事與各派的同道何干?這等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
謝清文一抱拳對燕山宮主道:「宮主可知老賊下的是什麼毒?如能教得了犬子感恩不盡。」
燕山宮主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想解救令郎,只有找她了。」
張修武道:「咱們找她去,如她不交出解藥,要她好看。」
謝清文點頭道:「眼下情勢看來也只有這麼辦了。」
燕山宮主道:「諸位此去如能得到解藥,還望看在本宮的份上,不必再行追究。」
張修武重哼了一聲道:「此女心場如此毒辣,若不給她吃點苦頭,怎消我心頭之恨?」黑龍翔緩步行近陸文飛悄聲道:「陸少俠識得碧雲宮主?」
陸文飛點了點頭。
黑龍翔只道:「她果是晉王之後嗎?」
陸文飛又點了點頭。
黑龍翔恍然道:「老朽已然明白了,此番來山的同道如再不能慎思明辨,前途不堪設想。」
陸文飛又點了點頭,但不答話。
此時張修武、謝清文已啟程,行了數步,突然人影一閃,前路已為三個老者所擋。
三個老者約七旬,當中一位身披錦袍,威猛高大,雙目炯炯發光。
左面是一位非僧非道的禿頂老者,笑容可掬,顯得十分和善。
右面是一位五綹長髯,身著道袍的老者,長得就像畫上的呂洞賓一般。
當中一老者問道:「你們說的碧天宮主是什麼人?」
謝清文似乎為對方氣勢所懾,怔了怔道:「在下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錦袍老者冷笑道:「連人都不認得,哪還有什麼仇?」
張修武把眼一瞪道:「這不干尊駕之事,還是不用問吧。」
錦袍老者沉下臉來,緩緩地一字一字道:「汝等不用去了。」
張修武怒道:「尊駕說得倒很輕鬆。」
錦袍老者抬頭看了看四周,突然眼光注在燕山宮主的朱衣劍上。
他急步趨前一抱拳道:「請教姑娘尊姓?」
燕山宮主大刺刺地道:「本宮號燕山。」
錦袍老者看了看朱衣劍又道:「姑娘手中之劍從何而來?」
燕山宮主冷漠地答道:「家傳。」
錦袍老者躬身道:「能否借給老夫瞻仰瞻仰?」
燕山宮主道:「此劍例不與第三人,老丈要看並無不可。」
倏然,她拔劍出鞘,朝道旁岩石劈去,但見劍芒一閃,岩石應手劈為兩半。」隨即納劍入鞘道:「三位俱是武林前輩,自然識得此劍來歷。」
錦袍老者躬身道:「老朽已然見識過了。」
他回頭看看後面二人一眼。
燕山宮主冷冷道:「識得便好辦。本富現居枯禪寺,有話可去寓所談。」
錦袍老者躬身答是。
燕山宮主逕自進入輿轎,由四個女婢簇擁,飛奔朝前行去。
禿頭老者行前二步對錦袍老者道:「朱兄,此女果是咱們要尋的主兒嗎?」
錦抱著者道:「此間不是談話之所,容再商量。」
三位老者緩步朝山坡之林中行去。
謝清文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這三人不知是哪條路數?」
黑龍翔道:「想是晉王府之人,當年晉王門下奇人異士極多。」
張修武接道:「若是晉王的門下,必然投至那妖女一面。」
黑龍翔搖頭道:「那可不見得。」
謝清文發急道:「先且不談那些,咱們救人要緊。」
張修武緩步前行道:「走吧,咱們先找到那自稱碧雲宮主的妖女再說。」
謝清文救子心切,亦跟著行去。
黑龍翔卻立著不動。
陸文飛道:「幫主為何不與他們同去找那妖女呢?」
黑龍翔搖頭道:「依老夫看來,這毒不是碧雲宮主下的。」
陸文飛道:「這毒不僅不是秋老前輩下的,也更不會是碧雲宮主下的。」語氣微微又道:「在下此刻倒有些替狄老前輩擔心。」
黑龍翔道:「陸兄年紀輕輕,對事情的判斷竟如此精闢,不得不使老朽由衷佩服。」
陸文飛道:「黑前輩言重了。」
黑龍翔笑了一笑道:「事實如此何須謙虛?我真為他們感到慚愧。」一頓又道:
「老夫認為一切事情都全在燕山宮主的身上。」
陸文飛點了點頭道:「不錯,在下也是認為如此。」
黑龍翔道:「如果燕山宮主得掌朱衣門,那江湖將永無安寧之日了。」
陸文飛憤然道:「咱們找她去。」
黑龍翔道:「此女手下人數甚多,咱們縱然找到了她,恐怕也無法將他奈何。」
陸文飛甚是不服地道:「難道就此罷休不成?」
黑龍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暫且回去看看我那賢弟的傷勢,再作商量吧。」
他領著陸文飛又回到黑龍幫的行壇。
只見鄭仲虎行了出來,歡然道:「幫主回來得正好,小弟正要著人去請幫主。」
黑龍翔大感意外地道:「賢弟是何時醒過來的?」
鄭仲虎側身道:「咱們屋內再談。」一見陸文飛立即抱拳道:「陸兄,請入內上坐細談。」
陸文飛亦一抱拳道:「鄭兄,不用如此拘禮。」
言畢,他跟著黑龍翔入了大殿。
黑龍翔一入大殿,便見易曉天等幾位弟兄亦都醒了過來,都在殿上休息,不由大感高興。道:「各位弟兄,體內的毒是否已全部解了?神智是否清醒?」
眾人齊聲答道:「謝幫主關懷,我等神智俱已清醒。」
黑龍翔道:「那就好。」言畢坐了下去。
陸文飛坐了下來。
鄭仲虎待黑龍翔與陸文飛坐定,這才開言道:「各位弟兄所服下的毒藥性子恰與古陵內所中之毒相反,以毒攻毒,兩者中和,幸得無恙。」
黑龍翔頷首道:「如此說來,果非狄龍下毒了。」
鄭仲虎道:「幫主行後不久,即有一位女子前來,自稱是碧雲宮主的使女,奉令來為弟兄們解毒。」目光一掃殿內的弟兄又道:「當時幫內的弟兄俱不敢深信,那使女堅持先用一人試試,如不見效任憑處置。」
黑龍翔插言道:「想是她已知有人中毒了。」
鄭仲虎點頭道:「當時找了一個昏迷的弟兄著她醫治,哪料他只推拿了幾下便即甦醒。」
黑龍翔哦了一聲道:「愚兄可從沒聽過推拿能夠解毒的事。」
鄭仲虎又道:「當時小弟也不敢相信,之後她解說才算明白,這是因為兩種極毒而性子又相反的毒性於體內,經推拿後,血脈行開,毒性中和,其毒自解。」
黑龍翔又道:「你可曾問她怎知咱們有人中毒呢?」
鄭仲虎道:「此使女似乎有事在身,只簡短說了幾句話,她說狄龍解藥為人所換掉,是以前來解救。」
黑龍翔道:「此話牽強得很,你可曾問她狄花去了什麼地方?」
鄭仲虎道:「據說是奉緊急派遣,去請一位前輩人物。」
黑龍翔點了點頭。
陸文飛沉付半晌道:「在下真不明白,各派與她並無怨仇,她為何下如此毒手。」
黑龍翔知他說的是燕山宮主,遂道:「真相不久即可大白,老朽的意思是咱們應以不變應萬變。」
陸文飛道:「此法雖也行得,只怕情勢已由不得咱們了。
正自談話之際,一個幫友進來稟報道:「啟稟幫主,張門張五爺與謝家二爺求見。」
黑龍翔道:「快請進來。」
不一會張南與謝一飛雙雙行入大殿之內,劈頭第一句便道:「請問幫主,敝門主與幫主一起尋解藥之事如何了?」
黑龍翔遂將前事說了一遍。
謝一飛一歎道:「他們二位至今未回,莫非遇險了?」
黑龍翔道:「以張門主與謝門主二兄的武功與閱歷,該不會出差錯。」
張南道:「為今之計,咱們三派務需聯成一氣,互通聲息,始克自保,不然情勢便危殆了。」
黑龍翔道:「這個自然。」一轉頭問鄭仲虎道:「本幫可用之人尚有多少?」
鄭仲虎道:「能獨當一面的兄弟約有二三十人。」
黑龍翔又問張南道:「貴門的人手管用的有多少?」
張南沉忖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勉強尚能應付。」
黑龍翔道:「此到咱們的人必須合作,先行找到兩位門主,然後方可與他們周旋。」
謝一飛一拱手道:「弟兄唯幫主馬首是瞻便了。」
黑龍翔正容道:「諸位既無異議,請恕兄弟僭越了。」
陸文飛知他們正在調兵遣將,自己在場,多有不便。是以立起身道:「在下尚有事待理,就此告別。」
黑龍翔道:「不挽留了,請便,恕兄弟不遠送了。」
陸文飛一抱拳道:「不敢當。」
言畢,目光一掃,打了一圓場招呼,大步朝大門行去。
行出了黑龍幫行壇,一路低頭疾行,逕朝燕山宮主的寓所枯禪寺行去。
行至寺前約有一箭之地,突然林中一聲暴喝,行出四個身佩鑾刀的朱衣武士來。
他們一字排開將陸文衛的去路擋住。
朱衣武土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尊駕拜訪宮主何事?」
陸文飛道:「尊駕只須回稟在下來見便行了。」
其中一人一扭身,直射入寺內,不一會又直射了出來道:「宮主著你進去。」
陸文飛大步從寺門進入,來到大殿。
只見雲娘從裡行了出來道:「陸大哥,你有事見宮主?」
陸文飛對她父女已甚太惡,當下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廢話,自然是有事才來,沒事我找她作什麼?」」
雲娘並不著腦,幽幽道:「小妹乃是一番好意……」
陸文飛打斷她的話道:「謝謝姑娘的雅意,在下心領了。」
顯然,他的話中帶有諷刺。雲娘徽微一笑,又道:「燕山宮主,她可不比從前了。」
陸文飛冷笑道:「有什麼不一樣,她有什麼可神氣的?」
雲娘壓低嗓音道:「她不久便要接掌朱衣門的大位了。」看了看陸文飛又道:「那時關東八派,邊陲五大幫俱將在她手中了。」
陸文飛重重呼了一聲道:「此刻談這些為時尚早,她人呢?」
雲娘輕聲笑道:「她在雲房之內。」
陸文飛大步行上大殿,只見百草翁、雪山盲叟、五毒婆、方滌塵,連久未露面的姚寒笙亦在座。
心裡不禁哼了一聲,忖道:原來這些牛鬼蛇神都為她收容了。
這些人明明見著他來到,卻沒有一人理會他。
陸文飛方待發話,只見避泰莊主桑子弼緩步由內踱了出來,哈哈笑道:「原來是陸少大俠大駕光臨,幸會,幸會。」一側身道:「宮主正在內候駕,請。」
一哈腰讓過。陸文飛略一遲疑,隨即行入。只見燕山宮主盤膝坐在雲床之上。
見他進來,微微笑道:「你來得正好,本宮正要著人找你呢。」
陸文飛詫異道:「宮主找我何事?」
燕山宮主示意他坐下之後,徐徐言道:「本宮近日便要接掌朱衣門的大位,汝父子盡忠本門,我不能把你忘了。」
陸文飛間言愕然一驚道:「此話當真?」
燕山宮主微微笑了一笑,道:「本宮向不說謊話。」
陸文飛心中暗略思忖道:難道他果真是晉王之後嗎?燕山宮主見他滿面驚疑之色,復又笑道:「本宮知你為谷老所迷惑,總認本宮乃是假冒,實則此事極為明顯。」一頓又道:「若本宮果屬是假冒,哪能瞞過許多本門之人。」
陸文飛沉吟半晌,終覺此事大有可疑,遂道:「在下乃是局外人,我不便對朱衣門之事妄加議論。」語氣微一頓道:「但據在下所知,這接掌門戶之事,須得幾位元老到場,他們可曾來到?」
燕山宮主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這幾位元老都已來過了,只等『海底』取出,便可正式祭告天地祖師了。」
陸文飛疑道:「海底是什麼東西,須往哪裡去取?」
燕山宮主格格笑道:「所謂海底即是本門的盟單,上面不僅詳列子弟的姓名,且分派有職司,那東西就藏在一處極秘密的洞穴,現三位到了二位,只等另一位前來便行了。」
陸文飛知她所指的二位乃是雪山盲叟與自己,只不知另一位是誰,當了故作不解地道:「難道宮主已然得知三位信使是什麼人嗎?」
燕山宮主詭秘笑道:「一位是雪山盲叟,一位是令尊,另一位是令師,今雪山盲叟與你都在此,就只欠會師一人了。
陸文飛暗暗冷笑,當下劍眉一揚道:「家師恐怕不會來了。」
燕山宮主笑道:「令師此刻已在途中,今天不到,明天準到。」
陸文飛大吃一驚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燕山宮主斂去笑容,緩緩道:「我知令師不良於行,已著人前去迎接,他不想來也不行了。」
陸文飛如遭重擊地全身一震,霍地跳起身來道:「你怎知家師隱居之處?」
燕山宮主神色不動,笑了笑道:「這是你說的啊。」
陸文飛暗暗思忖了一番,這才憶及自己在無意之中果曾吐過這麼一句話,不禁大為懊惱。
燕山宮主適時提醒他道:「本宮雖將令師請了出來,可絕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這事你可放心。」頓了一頓又道:「不過這只是指你和令師都能與本宮精誠合作而言。」
陸文飛亦知她話中帶有要挾的意思,心中不由十分憤怒,但一時之間倒也不便發作。
燕山宮主又道:「本宮承襲先人餘蔭,得掌本門。今後關東八大派,邊陲五大幫俱將在我手裡,我要將這些幫派俱行捲入中原,大大擴展,以宏揚本派武學,那時還得借重陸兄的大才呢。」
陸文飛朗笑一聲道:「在下天生愚鈍,怎敢當此大任?謝謝你的好意了。」
燕山宮主突然幽幽一歎道:「本宮主是女兒身,強煞也只是女子,這些權勢於我實在是沒有多大的用途。」
陸文飛冷笑道:「你既知乃是婦人女子,何故費盡心機,營謀掠奪,行此天怒人怨之事?」
燕山宮主色變道:「你簡直一派胡言,此是我的產業,何言掠奪二字?」
陸文飛道:「你我道不同不相謀,在下就此告辭了。」
燕山宮主冷冷道:「你不能走,本宮希望你能在此呆上兩天。」
陸文飛推開坐椅怒道:「除非你有這力量將在下制服,不然我一刻也不能停留。」
燕山宮主緩緩地道:「我已告訴過你,令師不久便到,你不留下來看著他嗎?」一頓看了陸文飛一眼又道:「這些手下蠢得很,萬一冒犯了令師,那可不是玩的呢。」
陸文飛自幼隨師父長大,情感比父子還要親密,想到父親的慘死景象,心情倏然沉重起來。
萬一師父亦遭到父親同樣的命運,那可是抱恨終身之事。
是以一聞燕山宮主之言,腳步不自主地停了下來。
燕山宮主察言觀色已然猜準他的心意,遂吩咐:「弄玉,快替陸公子預備房間。」
跟著又笑容可掬地道:「你不用著急,本宮絕不會虧待你的。」
陸文飛隨著弄玉來到了一間客房。
弄玉低聲笑道:「陸公子,你何苦想不開,我家宮主對你委實是一番好意。」
陸文飛搖頭道:「士各有志,只怕在下要辜負她的好意了。」
弄玉道:「敝宮主平日作事雖不免用些手段,但對你她絕無虛假。」語氣一頓又道:
「你要是真的令她失望,難免她不走極端。」
陸文飛道:「在下此番到太行,一不為名,二不為利,完全只為先父為仇。」
一頓又道:「替故主辦完這件事後,我要天涯追蹤,訪查兇手。」
弄玉點了點頭道:「公子行事光明磊落,小婢甚是佩服。實際為敝宮主辦事,就與為故主辦事一樣。」一頓看了陸文飛一眼道:「至於令尊的仇家,小婢已然猜著了一個人……」
陸文飛大吃一驚,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是誰?」
弄玉臉上一片鐵青,輕輕將手掌移開道:「何必這麼性急?此事宮主已有打算,只待她接掌大位,她會替你辦這件事。」
陸文飛道:「在下不想因自己的事連累別人,姐姐此到能不能告訴我?」
弄玉搖了搖頭道:「時機未到,恕小婢不能奉告。」語氣微頓又道:「再說此人實力雄厚,即令是宮主此刻也要讓他三分。」
陸文飛猛然省悟,脫口道:「可是避秦莊莊主?」
弄玉默然不答,緩緩退出房去。
陸文飛此刻心情十分煩躁,一為訪查自己的殺父之仇,二為師父的安危,是以浮躁地在房內來回踱著。突然,房門被輕輕彈了兩下。
陸文飛急將房門開啟,只見一個錦袍老者當門而立,認得是山坡所見三位老人中的一位,忙抱拳道:「老先生有何賜教?」
錦袍老者緩步行了進來道:「令尊果是陸子俊?」
陸文飛道:「正是。」
錦袍老者逕自坐下道:「他是如何被人殺害的?」
陸文飛鼻孔一酸,默然答道:「在一個風雨之夜,被一批黑衣武士圍攻而死。」
「就在太行?」錦袍老者仰著臉若有所思地緊迫追問。
陸文飛點頭道:「當時在下正自侍候家母,是以不曾出來查看。」
錦袍老者一伸手道:「把你的金牌拿來瞧瞧。」
陸文飛並不知他的來歷,再則那金牌乃是假的,取出也沒甚用處,於是躬身答道:
「在下沒有什麼金牌。」
錦袍老者重重哼一聲道:「你口口聲聲不忘故主,可願為故主效力嗎?」
陸文飛以為他是來為燕山宮主作說客,遂道:「如果故主的後人有用得著在下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錦袍老者哈哈一笑道:「但願你能心口如一,老夫此刻話不多說,以後再談吧。」
颯然一陣風響,人已飄然行到屋外。
陸文飛丈二金剛換不著頭腦,只得悶在心裡。
這所寺院原是太行的一處大禪寺,有不少的僧人主持,但此刻卻靜悄悄的,既不見僧人走動,亦無鐘鼓之聲。
陸文飛靜居屋內甚感煩惱,忍不住往門外大步而行。只聽瓦面一聲沉喝道:「尊駕請別離開屋子,不然多有不便。」
陸文飛只覺怒火上衝,冷哼一聲道:「這是誰的令諭?在下可不是囚犯。」
屋上那人沉聲道:「在下只知奉命行事,旁的我不管。」
陸文飛不與他鬥嘴,直大步朝大殿行去。
但見人影一閃,呼地落下兩個朱衣武士,每人手中各拿著一把鑾刀。冷冷說道:
「尊駕何故不聽勸告?」
陸文飛正待發作。突然傳來一個嬌喝聲道:「不得無禮,宮主著我們請陸公子。」
朱衣武士聞來人之言,雙雙躬身,縱身退回房簷。
陸文飛道:「宮主現在哪?在下正要找她。」
弄玉快步行了過來道:「令師已然來了,宮主特著小婢來請公子。」
陸文飛激動地道:「家師現在哪裡,快領我去見他。」
弄玉道:「隨我來。」舉步當先行去。
她領著他穿過兩重大隊曲曲折折來到了一處院落前,側身讓道:「公子,請進,宮主就在裡面。」
陸文飛疾奔而入。
只見師父與燕山宮主正對面坐著談話。當下直撲了過去,抱著胡文超的雙膝,只喊了一聲:「師父!」立時泣不成聲。
胡文超面無表情,神態十分安靜,道:「起來,別孩子氣了。」
陸文飛嗚咽道:「師父,是徒兒不肖害了你……」
胡文超把臉一沉,嚴肅喝道:「叫你起來,聽見沒有?」
陸文飛忍著悲痛,挺直身子,轉臉對燕山宮主道:「家師乃是退隱之人,與世無爭,你請他老人家來此何事?」
燕山宮主徐徐道:「他乃是三位使者之一,他若不來,怎能取得海底?」
胡文超道:「老朽自知已成廢人,這事早已托了一位老友代辦,我來不來無關緊要。」燕山宮主猛然省悟,太行山不是早就有個劍祖出現。此人想必是他委託之人,遂道:「你委託之人,是誰?」
胡文超緩緩道:「此刻恕不便透露,反正到時他會出面的,決誤不了事。」
燕山宮主沉下臉來,道:「本宮今晚便要開壇祭祖,接掌大位了,他不來怎行?」
一頓又道:「汝受先王重托,理應忠人之事,難道這等大事也是鬧著玩嗎?」
胡文超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老朽已然說過了,決誤不了事。」
燕山宮主道:「好吧,本宮相信你便了。」語聲微一頓又道:「你師徒很久不見了,本宮已著人為師徒預備了酒菜,好好談談吧。」
一揮手又道:「去吧,不過可別打逃走的主意,萬一下人傷著了你們,可別怨恨本宮事前沒有把事說明。」
胡文超立直身子,道:「老朽哪有力量逃走,這點姑娘盡可放心。」
陸文飛上前攙扶著師父,緩緩行出院來。陸文飛忍不住問道:「師父果真要為她取出那海底嗎?」
胡文超搖了搖頭道:「為師以久病之軀,遠涉千山萬水來至太行,你不問問我能不能支持得了?」看了陸文飛一眼道:「卻急著打聽那些與你無關緊要之事,莫非你也為了那藏寶動了心不成?」
陸文飛聞言大慚急道:「弟子真是該死,我因恐師父……」
胡文超搖頭打聽他的話頭道:「不用多說了,為師決不比你糊塗。」
陸文飛素來信服師父,立刻閉口不敢再言。
二人行至客房,果見裡面豐豐盛盛擺了一桌酒席。
胡文超哈哈大笑道:「燕山宮主真是可人,她知我已然三月沒有吃肉了,竟預備了這麼些好吃的東西。」
話音未落,逕自坐下,立即吃喝起來,並招呼陸文飛道:「你也吃些吧。」
陸文飛因師父身陷虎穴,心中正自感到難過,哪裡有心情吃喝?但因師父興致甚好,只得勉強地坐了下來。
胡文超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也不去理睬他,只顧嘴到杯乾,吃個不亦樂乎。
陸文飛心中一直盤算。如何設法先使師父脫離虎口,免受燕山宮主的脅迫。
突然耳際傳來一陣細微的傳音道:「為師之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辦法對付她的。」
陸文飛吃了一驚,暗忖:「師父功力早已失去,怎能使用千里傳音之術?」他乃是聰明之人,知道功力不夠之人,是無法使用於裡傳音之術的。
陸文飛有了這一發現,他的心境頓時開朗起來,亦學著師父的舉動,大吃大喝起來。
此時已然是掌燈時分了。弄玉進來替他們燃上一支大燭。面含微笑道:「宮主著小女向胡大俠傳話,請你在初更時分,取出海底。」
胡文超把眼一翻道:「夤夜之間叫我往哪裡去找?」
弄玉斂去笑容,凌厲地道:「我們大老遠地把你接來,為的是好趕上今晚的大典,你若不把海底取出,豈不誤了大事?」
胡文超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她接掌大位與我何干?」
弄玉色變道:「你受先王重托,難道一點都不關心此事?」
胡文超喟然一歎道:「十餘年來,老夫未有一刻或忘。」語聲一頓又道:「但,情勢的演變卻非始料所及。」
弄玉怒道:「如此說來,你是懷疑宮主的身份了。」
胡文超哈哈笑道:「豈敢,豈敢,老夫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她是假的呀。」
弄五重重哼了一聲:「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既已來至太行,便該全心全力地將事情辦好,不然你會後悔。」
胡文超仰面笑道:「老夫一生從不追悔。」
弄玉似乎甚是惱怒,狠狠盯了他一眼,急轉身行出房去。
陸文飛面現憂容道:「師父一再搶白她。應防燕山宮主惱羞成怒。」
胡文超呷了一口酒。哈哈笑道:「走著瞧吧,此刻不必妄論成敗之事。」
陸文飛聽他聲音宏亮,顯示中氣十分充足。猛然省悟,暗道:原來是他。
就在這當兒,大殿陡起一陣鐘鼓之聲。
寺內之人紛紛朝大殿行去。胡文超抬頭朝大殿現去,看見殿內香煙繚繞,氣氛十分嚴肅,遂立起身來道:「只怕要開壇了。」
陸文飛不知什麼叫開壇,問道:「是什麼人開壇?」
胡文超道:「咱然是朱衣門開壇。」一頓道:「看來她真的要接大位了。」
陸文飛大為著急道:「咱們應該及時阻止才對見呀。」
胡文起神色凝重道:「此是何等神聖之事,你切不可妄動。」看了看陸文飛一眼,道:「一切聽其自由發展。」
陸文飛點了點頭。
只見弄玉遠遠行來。直到胡文超身前。福了福道:「本派現在開壇,二位均屬本派之人,請胡大俠與陸公子前去參拜祖師。」
胡文超點點頭道:「老朽這就去。」舉步當先而行。
只見大殿上,端然站了二三十人,內中有方滌塵、田威、桑子弼、雪山盲叟、百草翁、五毒婆、姚寒笙、司馬溫,胡文超與陸文飛見大殿之人,但都面容嚴肅,靜靜立著。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只聽一陣腳步聲響,一排行出了三人。
正是郊外所見的三位錦袍老者,大搖大擺地就在前列立著。不一會功夫,燕山宮主手中拿著朱衣劍,由四婢簇擁由內而出。先對王老頷首一笑,然後極為嚴肅地說道:
「在開壇之前,本宮先為諸位引見。」
目光注視在三老身上道:「此三位乃是聞名海內外的『南海三仙』。」
陸文飛暗吃一驚,他曾聽師父提過,南海三仙為百年來武功最傑出的高手。
他們內功精深,已達摘葉飛花俱可傷人之境,想不到竟為燕山宮主所用。
燕山宮主緩緩將身形面對神像。
司馬溫立即提高嗓音道:「請護壇四大香主,封門淨壇。」
錦衣老者沉聲道:「且慢。」目光電似地四下一掃道:「老夫身為本門長老,現有幾句話必須交代明白。」
其人乃是三位長老最大的一位名叫朱古風,有「袖手飛花」之稱。
燕山宮主轉過身來,道:「朱前輩有話只管吩咐。」
朱古風慨然一歎道:「當年門主遭逢宮幃之變,唯恐本門弟兄無辜受誅連,曾將所有典籍焚燬,只留一份海底。」
語氣微微一頓又道:「以備新門主接掌大位後,重振聲威之用。今海底尚未取出,不可妄行開壇祭祖師之禮。」
燕山宮主點了點頭道:「朱前輩之言極是,就煩三位長老率三位信使前去取出海底如何?」
朱古風並不推辭,目光一抬道:「請三位信使出來。」
雪山盲叟手扶竹杖首先行出。陸文飛偷眼看了師父一眼,見他默默無言,似無行之意。朱古風目光向燕山宮主道:「另二位是誰?」
燕山宮主指著胡文超師徒道:「胡大俠及陸子俊之子陸文飛。」
朱古風沉聲道:「二位可曾帶著信物?」
陸文飛迅速道:「在下的丟了。」
朱古風尚未及說話,燕山宮主已代答道:「丟了不要緊,本宮自有道理。」
朱古風故作未聞,道:「這些人都去嗎?」
燕山宮主看了桑子弼一眼道:「自然都去了。」
桑子弼道:「在下留下來看守行壇,如有後來的同門亦可招呼接待。」
燕山宮主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言畢,當先而行。
一行人出了寺院,直奔古陵。
陸文飛心中暗暗納悶,不知這件事會演變成如何一個結局。
南海三仙似對古陵事物瞭如指掌,由朱古風在前領著。
一路暢行無阻,直到谷天民所居之秘室前,方才停了下來。
朱古風沉聲道:「內中有冒名朱衣門之人,請及早退出,如果海底取出就來不及了。」隧道之中原是鴉雀無聲,經一句話,頓起嗡嗡之聲,卻無人答腔。
朱古風重重哼了一聲,又道:「老夫乃是良言勸告,汝等執迷不悟,到時也怪不得我了。」
舉起大袖朝門上一拂,一陣軋軋聲響,石門大開。
裡面赫然出現了一間極為寬廣的石室,四壁廣砌明珠,十分光亮。
上首並設有極其講究的案椅。
燕山宮主老實不客氣,舉步便朝公案行去。
突地,朱古風一聲沉喝道:「姑娘,那不是你的坐位。」
燕山宮主愕然將腳步停下,她乃聰明之人,已然不覺情勢有異,隨即把手一揮道:
「撤!」
胡文超朗笑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手掌一揮,一股雄猛拿勁直朝石門捲去。
行在最後的是司馬溫,手掌一抬道:「未必見得。」亦劈出一股掌勁將胡文超的掌風接下。
兩股勁力相接,室內使起一陣旋風,雙方平分秋色,不分高下。
隨行的群魔就趁這空隙紛紛撤出門外。
燕山宮主手持朱衣劍,將追襲之人擋住。
陸文飛怒憤填膺,拔劍便追。
胡文超急用手一攔道:「老弟使不得,她手中朱衣劍乃是祖傳信物,凡本門弟子,均不得抗衡。」
陸文飛聞言立即把劍歸鞘。此胡文超並不是真的胡文超,而是白鬍子。
陸文飛抬頭看去,只見公案之前端然坐了一個人,集中目力看去,心裡不禁楞了一下。那人不就是平日所尊敬的王孫大哥嗎?南海三仙對燕山宮主的退出,並未放在心上、並肩至碧雲宮主前施禮道:「老朽處理不當,致令宮主平添困擾,衷心甚感不安。」
碧雲宮主忙欠身答道:「前輩言重了,此是晚輩德望不夠,致有許多波折。」
朱古風道:「朱衣劍乃是本門信物,請責成老朽三人短助內取回。」
碧雲宮主道:「不用了,由她去吧。」
朱古風正容道:「此事萬萬不可,此女機敏任性,手段毒辣,若任由她胡為,勢必引起禍亂。」
碧雲宮主感喟地一歎,緩緩地道:「只要朱衣門重出江湖的消息一經傳出,恐怕再沒有大上她的圈套了。」
朱古風沉忖有頃道:「宮主既不願追究,老朽只取回朱衣劍便了。」
碧雲宮主又道:「如若她一定不肯,那也罷了。」
陸文飛悄聲問身旁的白鬍子道:「燕山宮主果曾著人去劫持家師?」
白鬍子點頭道:「此事好險,要不是狄龍遇上,回山傳報,那實在難說得很。」
陸文飛急道:「家師現在哪裡?」
白鬍子道:「老朽已派人護送至妥善之處。」
一頓,微歎道:「老朽來山一直扮演令師,實是情非得已,因他功力已失,一再囑咐老朽,我如何能推辭得了?尚幸不曾辱命……」
猛地一抬頭,只見狄龍行色匆匆行了進來,亦不朝他打招呼,直趨碧雲宮主之前。
碧雲宮主已知他有急事,遂問道:「狄前輩有何事如此急匆?」
狄龍道:「啟稟宮主,咱們所疑之事俱已證實。燕山宮主果是白老怪之徒。」
一頓又道:「那桑子弼並非王府師爺,他是邊睡五幫之首,天霸幫幫主。此番與燕山宮主勾結,已暗將五幫的精英,全都召來太行,只怕不久便要到了。」
朱古風冷笑道:「跳樑小丑就是再多也成不了氣候。」
狄龍不以為然道:「據說關東八派中,亦有少數受她蠱惑,意欲借先王之名,在中原大大騷擾一番。」
碧雲宮主神色莊重,徐徐道:「這些凶然若俱來中原,倒是一件惹厭之事,看來本宮無法緘默了。」
狄龍大喜道:「宮主若能早登門主大任,只須登高一呼,中原豪傑無不樂從,何俱那些跳樑小丑?」
朱古風斬釘截鐵地道:「好,明天立竿見影,午時以前將朱衣劍送到。」
三人同時—躬,飄然行出陵去。
碧雲宮主輕聲一歎,抬起頭來對陸文飛招手道:「陸賢弟,你請過來。」
陸文飛原與大哥十分親熱。此刻地改變女裝,頓感不自然,緩步行了過去道:「宮主呼喚何事?」
碧雲宮主徐徐道:「藏寶之謎總算揭開了,這古陵之內,果有數不盡的財富,很可做一些有益黎庶之事,只可惜四下群雄虎視,咱們抽不出時間來辦事。」
陸文飛不便表示意見,只點了點頭。
碧雲宮主唉聲一歎道:「你一定也想知道那本秘笈之事,實不相瞞,那些東西俱已深印愚兄的腦內,可練的我們都練了,只可惜愚兄天賦有限,又生具女兒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資質,若是練好武力,成就是不可限量的。」
陸文飛躬身道:「宮主誇獎了,在下哪及宮主上萬一。」
碧雲宮主歎道:「我說的是實話……」沉忖有頃又道:「愚兄自幼生長深宮,我不是那種材料,叫我掌著這個朱衣門,不僅沒有作為,只怕要辜負先王的厚望。」
她說的話俱是貶抑自己之言,在場之人不便插嘴。碧雲宮主又把白鬍子與狄龍招至面前道:「二位前輩,我想把門主之位讓給陸賢弟,你們看看使得嗎?」
狄龍大為震驚道:「那如何使得,如此一來燕山宮主更有所借口了。」
白鬍子道:「陸子俊乃是本門之人,他的子弟自然亦是本門子弟,如宮主認為陸文飛系屬可造之材,不防傳他一些武功。」
碧雲宮主想了想道:「這事容再商量,我得出去看看她的舉動。」
言畢,她起身朝後洞行去。
陸文飛不妨她會提起這事,暗忖:此事萬萬不可,何況她此刻正為接位之事煩惱,我若留在此間,不免引起閒言閒語,還是走為上著。
當下也不說明,抽空行出陵來,揚長朝山下行去。
這些時日的磨練,他已增長了不少閱歷,知道要報雪親仇非痛下工夫,於是他想著重返師門,一面勤練武功,一面可侍候殘疾的師父,使其得終天年,以報師恩於萬一。
可是,當他想著太行風雨迷漫,不久便將醞釀大大變故時,不禁又激起萬丈豪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