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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回 雙嬌救助 文 / 臥龍生

    雲娘突然義形於色地道:「陸兄太見外了,小妹若是怕牽連也不會領你來這裡了。」

    陸文飛舉步朝門外去道:「走吧,天亮以前如不離開,等到天明就難以脫身了。」只聽門外冷冷接道:「可借你們還是遲一步。」

    陸文飛急攏目光一看,只見那外號「紫衣龍女」的紫衣女當門而立,手上還擒了一個壯漢。當下面容一變道:「你要怎麼樣?」

    紫衣龍女道:「尊駕身負重傷,特地來接你去避秦莊養傷。」接著一笑,又道:

    「若非他在前引路,我可沒法找到這裡呢。」

    隨手將擒獲的壯漢在地上一丟。

    雲娘認得壯漢乃是老婦之子龍標,想是去「不醉居」探看,回來時遇上了紫衣龍女,當下一騰身擋在陸文飛的身前道:「不勞你費神,小妹自會將他帶回在去。」

    紫衣龍女格格笑道:「真的嗎?我可有點難以置信呢。」

    雲娘道:「你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紫衣龍女側身一讓道:「即是這樣,那就走吧,姑娘決不會與你爭功,不過我要沿途護法。」

    雲娘面現難色,半晌無言。

    陸文飛聽她倆答話口吻,好像自己的性命就在他們手裡似的,心中大為惱怒,冷笑道:「去不去避秦莊,其權利在我,你們爭個什麼勁?」

    紫衣龍女道:「別說你已身負重傷,就算你功夫全在,也由不得你不去。」

    陸文飛生就一副寧折不彎的性格,不禁怒道:「在下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樣?」

    紫衣龍女仰面笑道:「說請你前去,那是對你客氣,你以為真個由你不去?」

    陸文飛只覺一腔怒火直衝了上來,暗中將真氣提聚,舉掌便待出手,可是他內腑受傷,未能及時療治,一時之間哪能將真氣提聚,不覺廢然一歎。

    雲娘對紫衣龍女的武功極其清楚,以自己一人之力,已難操勝算,何況暗中尚有幫手?躊躇再三覺得無論如何不能與她破臉動手。如若一旦動上手,便沒有分辨的餘地了。

    為了乃父安全,顧不得陸文飛對她誤解,於是徐徐開言道:「小女已然說過,我自有辦法領他去避秦莊,姑娘何苦多此一舉?」

    紫衣龍女搖頭道:「你的話再難令我相信。我且問你,那姓王的哪裡去了?」

    雲娘按下心頭怒火道:「混亂之中,我也不知他們主僕有沒有出來。」

    紫衣龍太冷笑道:「你不用在姑娘面前巧辯。當火起時,除了性陸的之外,你們都沒有出來,分明裡面另有暗門可通外面,不然你們插翅難飛。」

    雲娘心頭一驚,覺出紫衣龍女果然名不虛傳,倒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好在「不醉居」已成瓦礫一片,自己盡可來個不認帳,當下故作默然,輕聲一歎道:「小女子說的都是實話,姑娘不信那也沒辦法。」

    紫衣龍女目光注定陸文飛道:「好在他已就擒,不愁姓王的飛上天去。」

    她霍地往前趨身,沉聲喝道:「閃開,姑娘倒要試試這小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雲娘可沒依言閃開,卓然屹立道:「且慢,人在我手裡,你無權將他帶走。」

    紫衣龍女大怒,哼了一聲道:「看來你是真個護著他了,難道你沒想想本莊處置叛逆之人,用的是什麼手段?」

    雲娘亦沉下臉來,道:「我倒要請教姑娘,小女子有何事叛逆了本莊?」

    雲娘居然敢於出言頂撞,且拒不讓路,倒大出紫衣龍女意料,厲聲喝道:「你阻姑娘擒拿姓陸的,此種行為與叛逆何異?」

    雲娘把心一橫,身形屹立不動,已存下了與紫衣龍女動手相搏之心。

    紫衣龍女見她面色十分難看,知道若再緊逼,必然出事,自己後援未到,還是忍耐為是,遂又道:「說呀,為什麼阻姑娘拿人?」

    陸文飛此刻已是怒不可遏,用手一撥雲娘,挺身而前道:「陸某與避秦莊究竟何怨何仇,竟用這等卑劣手段來對付?」

    紫衣龍女不防他有此一問,一時之間想不出言詞來回答。

    陸文飛復又厲聲道:「你是避秦莊的什麼人?既來主持此事,想是極有身份之人。

    你們以雪山盲叟的性命,威迫一個弱女子為你們賣命,為你們尋找藏寶圖,就不怕天下武林恥笑嗎!」

    紫衣龍女冷冷一笑道:「若是她能取藏寶圖,那也不算過份,再說此事僅只有你和她二人知道,而你們二人已然沒機會傳出去了。」

    陸文飛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殺入滅口?」

    紫衣龍女若無其事地道:「姑娘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辦法較為穩妥,只是有些委屈二位。」

    陸文飛大怒,舉手一掌劈去,一股巨大潛力直撞了過去,他自習那篇練功口決後,功力已大為精進。

    紫衣龍女沒想到他的掌風竟然如此渾厚,不自主地往後一撤,避閃了開去。

    陸文飛憤怒中推出一掌,以致牽動傷勢,痛得額上汗珠直滾,身形連晃了幾晃。

    紫衣龍女一躍而前,格格笑道:「好渾厚的掌力,姑娘再領教你兩掌試試。」

    雲娘急上前將陸及飛扶住道:「你身負重傷,不可妄用真力,快運息一會。」

    紫衣龍女見狀笑道:「喲!我著你倒是蠻體貼他的。」

    雲娘暗中一咬牙,霍地將背上長劍撤下,柳眉一挑道:「紫衣龍女,你別欺人太甚。」紫衣龍女緩緩地趨前二步到雲娘面前不遠的地方道:「此是你自尋死路,怎怪得了我?」

    雲娘知她武功勝過自己甚多,暗中凝足功力,仗劍卓立,卻不敢貿然進攻。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飛撲前來,在趨陸文飛的身旁,雲娘不知來人是友是敵,長劍一指,嬌喝道:「什麼人?站住!」

    陸文飛內腑雖傷,聽覺未失,已經辨出來人乃是張玉鳳,遂道:「她是川西張門的。」張玉鳳略一觀察場中情勢,已經瞭然是怎麼一回事,於是高聲言道:「陸兄不用著急,避秦莊的此種強盜行為,武林各派決不坐視。」

    紫衣龍女瞥了她一眼,微笑道:「看來你們川西張門是準備插手過問了。」

    陸文飛怒氣勃勃,正待反唇相譏,雲娘急在他耳邊輕輕道:「不管川西張門來意如何,你絕不可動怒,快趁早運息療傷,一切由我來應付。」

    陸文飛亦知自己此刻絕難動手相搏,能挨得一時,便多一分運息時間,於是按下怒火,閉目不再言語。

    張玉鳳緩緩趨近陸文飛身旁,道:「川西張門忝為武林一派,豈容鬼蜮橫行?」

    紫衣龍女冷笑道:「你自問管得了嗎?」

    張玉鳳暗扣一把「沒羽金芒」,怒道:「這事姑娘管定了,你有什麼本領儘管使出來。」

    紫衣龍女雖沒把張玉鳳看在眼裡,但猜準他暗中必有後援,是以盡量拖延。一陣格格地笑道:「你說的倒是一片大道理,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他。」面容一整,嚴厲道:

    「本莊並未為難他,只須他去一趟便了。但若有人恃強攔阻,那便是公然與本莊為敵。」

    張玉鳳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個避秦莊,哪把她看在眼裡,冷哼了一聲道:

    「就算姑娘與你們避秦莊為敵好了,難道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紫衣龍女冷冷道:「你該好好想一想,到那時恐怕川西張門也有些不便吧。」

    但聽暗影中緩緩行出一人,宏聲大笑道:「老夫近年來極少在江湖走動,想不到竟出了許多高人,連堂堂的川西張門也沒看在眼裡。」

    來人內力充沛,笑聲十分震耳。在場之人俱感心頭一震。舉目看去,只見一位身被鶴氅,腰懸長劍的白髮老者,緩步行來,但都不認識是誰。

    紫衣龍女暗中秀眉一皺,喝道:「你是川西張門的什麼人?」

    老者微微笑道:「老夫胡文超,外號劍祖。陸文飛便是小徒。姑娘想把他帶走倒也容易,只要能接得下老夫之劍就行。」語調雖極平和,卻隱隱有一股懾人的威風。

    紫衣龍女心頭一震,早就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位怪傑,擅長劍術,譽為宇內第一劍手。只是她生性高傲,從不曾吃過人的虧,豈肯甘心被人家幾句話便嚇住?當下嗆當長劍出鞘,嬌喝道:「此話當真嗎?」

    老者仰面笑道:「老夫何等之人,豈有說了不算之理?」一指張玉鳳與雲娘又道:

    「現有這二位姑娘在此,可請她們作個人證。」

    雲娘與張玉鳳自聽老者報出名號後,俱都心花怒放,齊聲道:「小女子願作證人。」

    紫衣龍女仗劍往前行了兩步,指著老者道:「你撤劍吧,姑娘答應了。」

    老者雙目精芒一閃,突然輕聲一歎道:「以老夫之身,倘若一個失手傷了你,豈不落個以大欺小之名?我看不如免了吧。」

    張玉鳳跨步上前道:「有事弟子服其勞,還是讓晚輩來打發她吧。」

    老者甚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這弟子為服其勞是衝著什麼說的。

    紫衣龍女突然一陣格格關道:「我不知你們川西張門與姓陸的有什麼淵源,你要為他效死。」

    張玉鳳臉上一紅,隨即怒道:「少在嘴上缺德,看劍!」

    她氣得一劍劈胸刺去。

    老者舉袖一拂,將張玉鳳長劍震斜,徐徐道:「姑娘且慢動手,老夫有話與她說。」

    張玉鳳只得撤身收劍,怒沖沖地站立一旁,耳際隱隱似聞張南的傳音道:「玉鳳,不准你胡鬧,快過來。」

    張玉鳳心知五叔已到,藉機納劍入鞘,指著紫衣龍女道:「今晚之事,自有胡老前輩與你們算帳,以後咱們走著瞧。」

    一轉身,朝暗影中奔去。

    白髮老者心裡雪亮,卻沒說什麼。

    大敵當前,紫衣龍女顧不得與她斗閒氣,仍然面對胡文超道:「尊駕自恃身份,不肯與小女子動手,何妨訂下日期前去避秦莊作個了斷。」

    老者哈哈笑道:「你不用拿話激老夫,時機來到早晚自會去避秦莊瞻仰貴莊主的風采。」

    紫衣龍太久等援軍未到,大感焦灼,心中正自躊躇難決之際,陸文飛突然睜開雙目,一見老者,失聲喊道:「師父,你……」

    老者遲遲沒有動手,便為顧慮陸文飛尚在運息,聞聲往前一趨身,抓著他的手臂喝道:「不用多言,快隨老夫走!」

    說著,他便跨步往前便走。

    雲娘身不由主地隨著追去,老者突然回頭低喝道:「令尊已離開了避秦莊,現在你娘墳地,快去。」

    雲娘聞言怔了怔,突然擰身往斜裡奔去。

    紫衣龍女自覺人單勢孤,不敢追襲,自言自語道:「你躲過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早晚跑不了。」

    她身形一躍,沒入暗影之中。陸文飛被老者領著,一路翻山越嶺,奔行極速,轉眼已奔行了十餘里,來到一處極其隱蔽的狹谷之內,他大傷未癒,原無力奔行,但在老者攙扶之下,腿下竟然毫不費力。

    老者停下腳步,指著一處山洞道:「目下情勢險惡,此處足可容身,你大傷未癒,應先使傷勢平復才好辦事。」

    隨即送給他一包藥道:「此藥可醫治火毒。」

    陸文飛惶惑地道:「師父,你老人家的功力恢復了?」

    老者搖手道:「老夫急事在身,無暇詳說。」

    他身形一躍,又朝來路奔去。

    陸文飛跟隨劍祖胡文超十餘年,對師父的一舉一動,-言一行,均極其熟悉。前番相見倉促,匆匆之間未加留意,此刻細想起來,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暗忖:「此人面貌身材雖極像師父,但絕不是師父。」

    他心中一經動疑,立時便悟出許多破綻,越發斷定那不是師父,獨自楞在那裡,出了一會神,才緩緩朝石洞中行去。進入洞中,先向四下家看了一番。這洞乃是一處天然洞穴,雖不甚大,卻足可蔽風雨。裡面且有衣物用具並有行將熄滅的餘燼,想是那老者預備的。

    陸文飛天生稟異,又得王孫傳給那篇別走蹊徑的速成心法,內功亦有深厚根基。經過先前的一番運息,內傷已然穩住,於是先用老者留下的藥散將火灼之處敷好,這才用那篇口訣,緩緩運息療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突然驚醒,只憑眼前一片漆黑。傷痕大部份都給疤了,心知是老者靈藥之效。當下摸索著脫去身上的破衣,換上老者留下的衣服,長吁一口氣,舉步行出洞外。

    此際月色正明,谷內一切物象俱呈現眼底,只見一高一矮二條人影,飛向谷內奔來。

    陸文飛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是雪山盲叟父女,立到身形一閃,藏入一片岩石之後。

    只聽雪山盲叟道:「他若是療傷,此谷最為恰當。」

    雲娘奇道:「爹怎知他一定會來這裡療傷?」

    雪山盲叟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爹把這個太行山幾乎踏遍了,就只有這處狹谷最為隱秘。」

    抬頭望了巖洞一眼,又道:「那上面有個山洞,他若來此,准在洞內,雲娘,快去看看。」

    雲娘遲疑道:「黑漆漆的,我實在有點害怕。」

    雪山盲叟輕喝道:「怕什麼,虧你長這麼大了,一點事情都不能辦。」

    雲娘無可奈何地拔劍出鞘道:「好吧,女兒這就上去看。」

    雪山盲叟突然喝道:「巨慢,谷外有人來了。」

    只聽谷外一陣森森怪笑道:「公孫兄想不到咱們又在這裡遇上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雪山盲叟霍地扭轉身形,沉聲道:「老朽與白骨教素無過節,姚兄何故一再相逼?」

    他雙目雖盲,但聽力確然高人一等,一聽便知是白骨教姚寒笙。

    姚寒笙欺他父女人單勢孤,一步一步行了過來道:「兄弟絕無與公孫兄為難之意,請別誤會。」

    雪山盲叟道:「既無為難之意,何故一直盯著我父女?」

    姚寒笙故示同情地道:「兄弟對公孫兄日前處境甚表憂慮。如有用著白骨教之處,兄弟決不坐視不管。」

    雪山盲叟長喟一聲道:「瞎子已是家被人亡,還有什麼可說的?」

    姚寒笙點頭道:「此事兄弟已盡知,但不知與那避秦莊何故突然翻臉?」

    雪山盲叟道:「那還用說,自然是有關秘圖之事了。」

    姚寒笙又道:「他們何故圍攻姓陸與姓王的少年?」

    雪山盲叟慨歎一聲道:「那也是為了密圖之事吧。」

    姚寒笙暗暗點頭,試探著向道:「公孫兄認為有此可能嗎?」

    雪山盲叟冷笑道:「來到太行山之人,俱都是為了晉王藏寶,何止是他們二人?」

    姚寒笙暗忖有頃道:「避秦莊單單對付公孫兄與那兩少年,兄弟猜想必有原因。」

    雪山盲叟暗中哼了一聲,忖道:這邪魔竟圖套我瞎子的口供,你可認錯人了。故作悲憤地道:「此是他們有意用這事來淆亂各派視聽。」

    姚寒笙森森笑道:「不見得吧?依兄弟的看法,你們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懷有秘圖。」雪山盲叟白果眼一翻道:「姚兄一定要這般說,兄弟就是分辯,你也不會相信。」

    姚寒笙仰面冷笑道:「兄弟記得公孫兄,陸子俊以及胡文超那老鬼,俱都是當年晉王府上的門上客,說不定晉王事前已把後事及一切的事情都托付了你們三人。」

    雪山盲叟心頭一震,哈哈笑道:「兄弟能相信晉王那等精明之人,豈會將其後事托付給一個瞎子?」

    姚寒笙搖頭,道:「這話也有理,不過陸子俊與胡文超可就不同了。」

    雪山盲叟搖頭,道:「也不可能。」

    姚寒笙奇道:「兄弟倒要請教,是何原因不能托付呢?」

    雪山盲叟道:「你且聽我說,那陸子俊外號『鐵掌展三湘』,武功雖不錯,尚難列入頂尖高手之林,況且無門無派,力量太小了。至於劍祖胡文超,他是有名的懶散人物,身如閒雲野鶴,常年飄泊江湖,豈堪托付大事?」

    姚寒笙哈哈笑道:「公孫兄老謀深算,哪一件不比我強?何苦如此自謙?」

    雪山盲叟費了許多唇舌,總算除去了姚籌笙心中之疑。他知此人極不易打發,心中暗暗盤算,如何設法將他擺脫才好。

    姚寒笙表面似對雪山盲叟之言深信不疑,實則心中之疑愈甚,因為雪山盲叟自始便牽連在藏寶爭奪之中,近日行蹤尤為詭秘,豈能令人不疑?雙方各懷心事相對默然,突地,雪山盲叟仰起臉來喝道:「崖上是哪位道友,何不請下來說話?」

    暗中的陸文飛正自聽得入神,忽聞雪山盲叟出聲喝叫,心裡不覺一驚,挺身正待行出。只聽崖上哈哈一陣狂笑,飛鳥般地落下二人,竟然是謝一飛與張南。

    姚寒笙暗中一皺眉,望著二人陰森一笑道:「二位盯得好緊啊!」

    謝—飛搶先答道:「豈敢,豈敢,兄弟乃是來尋公孫兄說幾句話。」

    雪山盲叟一翻白果眼,道:「什麼事又找上了我瞎子?」

    謝一飛哈哈笑道:「近因久未見公孫兄所在,心中惦記得很。」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總算瞎子命長,不會將老命送掉啦,但那間店仍是完啦,是以想找個洞穴避避風雨。」

    張南接道:「區區一間店算得什麼,若能取得晉王藏室,蓋幾所宮殿亦是輕而易舉之事。」

    雪山盲叟呼了一聲,道:「張五爺你別打哈哈,瞎子上哪裡尋藏寶去?」

    張南冷笑道:「事到如今,難道公孫兄仍圖一人獨吞?」

    雪山盲叟道:「各位口口聲聲說我瞎子身懷藏寶圖,亦必知道寶圖下落。」

    謝一飛道:「只有咱們大家合作,彼此有益,若再猶豫,必將誤人誤己。」

    雪山盲叟道:「謝兄之言兄弟委實不解,你們就是逼死我也拿不出圖來。」

    張南道:「避秦莊已然偵騎四出。公孫兄萬一再行落入敵手,那時又當如何?」

    雪山盲叟道:「瞎子人一個,命一條,他就強煞也不能無故要我的命。」

    張南道:「公孫兄口口聲聲不知藏寶圖下落,何故深更半夜來到此秘谷之內。」

    雪山盲叟道:「兄弟店已焚燬,只好找個洞穴避風雨,難道這又礙著你們的事?」

    張南道:「此種欲蓋彌彰之言只好哄哄三歲孩童。」

    謝一飛道:「二位如此相逼,實則我有口難辨。」停了一下又道:「實不瞞,兄弟對藏寶圖之事早已沒此興致,不過兄弟可略供線索……」

    張南道:「兄弟洗耳恭聽。」

    雪山盲叟道:「剛才兄弟亦曾對姚教主提過,眼下太行雖是群雄畢到,真正可疑之人,也不過數幾人罷了。第一個是我瞎子,因兄弟得過一份假寶閣;第二是『鐵拳震三湘』陸子俊,可惜他為仇家殺了,只餘下一個少不更事的孤兒陸文飛。此子渾渾噩噩,江湖閱歷毫無,不像是個藏寶圖之人。」

    張南道:「你說了半天,直似沒說,還是長話短說罷。」

    雪山盲叟道:「第三個可疑之人是住在本店的王姓少年,此人深藏不露,行蹤詭秘,來太行山已有一月之久,來意為何不得而知。」

    張南道:「不錯,此人果甚可疑。」

    雪山盲叟道:「此外尚有一股龐大勢力隱跡太行,亦是搜尋藏寶最力之人。兄弟雖與他們略有交往,始終不知主腦人物是誰。不論哪一派得著藏寶.都應防著他們幾分。」

    謝一飛道:「公孫兄說的可是避秦莊?」

    雪山盲叟道:「不錯,這股勢力委實不可輕視,古陵之事說不定便是他們弄的玄虛。」姚寒笙道:「公孫兄乃是避秦莊座上之客,你盡吐胸中之秘,就不怕他們以門規處決?」

    雪山盲叟道:「我已是風燭殘年,為了同道的安危,就算把這條老命陪上,那也是值得的。」

    姚寒笙又道:「避秦莊之事暫時不用提了,你可知那王姓少年現在哪裡?」

    雪山盲叟道:「『不醉居』被焚之時兄弟尚在避秦莊,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姚寒笙冷冷地道:「公孫兄得以從虎口逃生,倒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雪山盲叟道:「實不相瞞,兄弟這番得以生還,乃是暗中得一位高人相助。」

    姚寒笙想起自己被困古陵之時,亦是經人暗中指點才行脫出,不禁心裡一動。

    張南道:「這太行果是藏龍臥虎之地,記得兄弟被困古陵之中,亦系經人指點才行得出。」

    姚寒笙道:「避秦莊火焚『不醉居』,便為圍捕姓王少年與信陸少年,咱們亦該找到此二人才是。」

    謝一飛道:「教主之言倒也有理。」

    姚寒笙又道:「眼下之勢,合則力強,分則勢孤,咱們各派如不能合作,則無法與避秦莊和黑龍幫抗衡。不若盡一夜之功,先找到王姓少年與陸姓少年,明天日中在古陵會合,共商大事。」

    謝一飛目視張南道:「張兄意下如何?」

    張南道:「此事倒也可行,只是王姓少年武功不弱,制服大是不易。」

    姚寒笙哼了一聲,道:「後生晚輩本教自有制服之策,兄弟要先行一步了。」

    謝一飛與張南不曾想到他另有所圖,亦雙雙躍起道:「明天日中,不見不散。」

    他倆齊朝谷外奔去。

    雪山盲叟道:「這批人如發瘋似地纏著,為父真把他們莫可奈何。」

    雲娘道:「眼下爹雖將他們弄走,早晚仍會來尋找咱們。」

    雪山盲叟道:「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憑著為父三寸不爛之舌,早晚得讓他們先行火拚一場。」

    雲娘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急問道:「爹,陸大哥的師父果然來了嗎?」

    雪山盲叟道:「這些年來老的凋謝,只怕那老兒沒法來了。」

    歎息了一聲。仰起臉來道:「洞穴之內是哪一位,快清出來吧。」

    陸文飛隱伏山洞之內,把各事都聽得清清楚楚,此刻聽雪山盲叟喊叫,知瞞不過,一挺身躍下崖來,朗聲說道:「在下乃是陸文飛。」

    雪山盲叟哈哈笑了兩聲,道:「老朽早想著你該來了。」

    陸文飛步行了過來,道:「前輩隱跡荒山,處處啟人疑竇,究竟為了什麼?雪山盲叟唉聲一歎,道:「小哥早該有此一問,不過你問老朽之前,應該先把自己的來意說明。」

    陸文飛面現難色,沉吟頃刻道:「這個……這個……」

    雪山盲叟冷笑道:「眼下危機四伏,你不坦誠把來意說明,定將貽誤大事。」

    陸文飛近日迭遭危難,尤對雪山盲叟父女,早具戒心,想了想終不敢吐露實情,遂道:「晚輩志在報雪親仇,旁的事未在意中。」

    雪山盲叟冷笑道:「果真如此嗎?」

    陸文飛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下縱有隱情,亦不能對你父女吐露。」

    雲娘道:「莫非陸兄仍不放心我父女?」

    陸文飛道:「事實令人難以信任。」

    雪山盲叟歎了一口氣,道:「這也難怪,等王相公來了再說吧。」

    陸文飛詭異道:「你約了王大哥來此?」

    雪山盲叟道:「情勢迫人,老朽不得不鋌而走險。」

    陸文飛道:「前輩約王大哥來此商談何事,是否有關寶藏之事?」

    雪山盲叟道:「自然是晉王遺寶之事,此事關係武林千百人性命,老朽義無反顧。

    「陸文飛暗自驚駭,忖道:「難道雪山盲叟果是另一特有秘圖之人?」

    雙方默然半晌,雪山盲叟突然開言道:「來者可是王公子。」

    暗中一人哈哈笑道:「名不虛傳,公孫大俠的聽覺果然高人一等。」

    陸文飛聽出那是義兄的聲音,道:「大哥這幾天寄住何處?恕小弟沒來看望。」

    王孫緩緩行了過來道:「彼此,彼此,愚兄亦因俗事糾纏,沒空來瞧賢弟,你的傷勢好了嗎?」

    陸文飛道:「托福,已經不礙事了。」

    王孫對雪山盲叟道:「公孫大俠鼓簧弄舌,覆雨翻雲,意欲在太行山灑下一片血雨腥風,用心何在?」

    雪山盲叟愕然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孫冷厲地道:「你因避秦莊勢力日強,遂假借藏寶圖之名,引得天下武林火紛紛來到太行,俾與避秦莊發生衝突;復以假圖一張,使黑龍幫與謝張二家產生磨擦;心仍未足,又硬指在下與陸賢弟身懷秘圖,引起群雄覬覦,借此置我倆於死地……」

    雪山盲叟邀約二人前來,原圖開誠佈公,各吐心胸中之秘,想不到王孫一見面便編排了他許多不是,一時倒把他弄糊塗了,半晌方道:「王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王孫冷笑道:「你為了加深群雄之疑,又暗暗邀約在下與陸賢弟來到此谷,使群雄認定在下與陸賢弟身上果然懷有秘圖,可是這個意思?」

    雪山盲叟老奸巨滑,極工心計,但這種無頭無腦的指斥,竟使他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王孫不容他再開言,一拉陸文飛,道:「賢弟,你親仇未報,辦正事要緊,咱們走吧。」

    硬拉著他往谷外行去。

    雪山盲叟急喊道:「二位既已來了,請聽老朽一言再走不遲。」

    王孫揚聲道:「任你口舌生蓮亦難得將我們說動。」

    雪山盲叟似是滿懷心事,仰天一聲長嘯,淒然歎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陸文飛聞聲一動,霍地將腳步停下。

    王孫輕聲道:「此人奸狡成性,不足與謀。咱們早離是非之地。」

    陸文飛仍站停步不前。

    王孫早知他的心意,改用傳音道:「此地危機四伏,若不決定,又得一番拚搏。」

    陸文飛這才明日盟兄之意,道:「莫非張南等人去而復返?」

    王孫道:「豈止張南等人。」

    突然一拉陸文飛隱入一片樹林中。

    陸文飛抬頭望去,只見數條人影,飛進谷來。星光之下,隱約可以認出,他們是白骨教之人。

    只聽雪山盲叟高聲道:「來的可是姚教主?」

    來人陰森森地道:「公孫兄,你是不是很感意外?」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姚兄來遲一步啦!」

    姚寒笙道:「公孫兄所指何事?」

    雪山盲叟道:「實不相瞞,兄弟今晚曾約王姓少年與陸姓少年前來,可是至今未至,但是他們落入了避秦莊之手。」

    姚寒笙道:「公孫兄怎知是落入了避秦莊之手呢?」

    雪山盲叟道:「避秦莊久欲得這二人而後甘心,早已派人四下搜尋,今久等未至,自然是落入他們之手了。」

    姚寒笙冷厲地道:「公孫兄可知兄弟為什麼去又復返?」

    雪山盲叟道:「想是不能相信兄弟。」

    姚寒笙猙獰地道:「你倒有先見之明。剛才兄弟與謝張二人約定追蹤這兩少年,公孫兄為何不說已約定他們了」

    雪山盲叟哈哈笑了幾聲,道:「姚兄有意遣走謝張二人,兄弟若是說了,他二人如何肯走?」

    一言戳破姚寒笙的心事,使無可借口,哼了一聲道:「公孫兄約他二人來此何事?」

    雪山盲叟道:「此是區區一點家務事,難道也要告訴你不成?」

    姚寒笙道:「公孫兄如不實說,怎能除去兄弟之疑?」

    雪山盲叟道:「罷,罷,姚兄要疑便疑吧。」

    姚寒笙猛上兩步道:「那是公孫兄自尋煩惱。」

    雪山盲叟暗凝功力,嘿嘿笑道:「兄弟煩惱已然夠多,再多兩件又何妨?」

    姚寒笙生性多疑,平日對他欺凌已慣,今晚見他突然強硬,暗忖,難道他與避秦莊有勾結,莫非有倚仗不成?」

    於是按下怒火道:「公孫兄一定不肯透露,兄弟也沒法相強,不過兄弟得將此事傳告各派,那時公孫兄縱得秘圖,只怕也難於如願以償。」

    雪山盲叟大笑道:「兄弟亦可將姚兄去而復返之事告訴張謝二人,以後姚兄縱慾借助二人之力,也不能了。」

    姚寒笙哼了一聲,道:「白骨教高手如雲,何需借助旁人之力!」

    雪山盲叟道:「武林各派俱都疑兄弟懷有秘圖,兄弟如若將錯就錯,就以秘圖作交換條件,要他們先行除去姚兄,那時姚兄的處境便危殆了。」

    姚寒笙怒道:「你敢!」

    雪山盲叟冷笑道:「有什麼不敢?我已家被人亡,逼急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姚寒笙只氣得發須怒張,雙掌凝功緩緩前逼道:「如此說來那絕對客你不得了。」

    雪山盲叟一橫竹杖道:「姚兄若欲葬身此谷,那就儘管動手。」

    姚寒笙想了想終覺不適,霍地收掌後退,森森道:「你不用得意,咱們走著瞧吧。」

    嘴上說著,目光劫四處流射,已然看出四下人影幢幢,是以急流勇退,藉機撤走。

    可是當他撤身正待退去之際,兩條人影已飛入谷,正是謝一飛與張南。

    姚寒笙道:「兩位也來了?」

    謝一飛冷冷一笑道:「因據報陸性少年與王姓少年已來了此谷,故領了幾個屬下弟兄急急趕來。」

    張南接道:「他們兩個果然來了嗎?」

    姚寒笙搖頭道:「不曾見著。」

    謝—飛冷笑道:「以兄弟看來,教主並非來尋那兩位少年,而是遣走我等二人,再與公孫兄有所商洽。」

    姚寒笙不悅道:「謝兄如此說話,是完全不信任兄弟了。」

    謝一飛道:「事情委實叫我等難以信任。」

    姚寒笙原沒把二人看在眼裡,如何受得這種冷言譏語,不禁想道:「本教主懶得與汝等磨牙,就算與公孫兄有密約你便如何?」

    張南亦怒道:「姚兄既如此說,咱們合作之事到此為止。我等不慣受人欺蒙。」

    姚寒笙面色一沉,大有發難之意。

    謝一飛霍地轉向雪山盲叟道:「此事問他便知。」

    一趨身行到雪山盲叟跟前冷笑道:「公孫兄鬼鬼祟祟來到此谷,究竟有何意圖。」

    雪山盲叟冷笑道:「我瞎子高興去哪兒,旁人管不著。」

    謝—飛色變道:「公孫兄不說,那是你把我謝家和川西張門,未看在眼裡了。」

    雪山盲叟突然揚聲道:「今晚難得群雄畢至,崖上還有些什麼人,都請下來說話。」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崖上果然一連躍了好幾個人,黑龍幫主黑龍翔、副幫主鄭仲虎亦赫然在內。

    雪山盲叟又高叫道:「陸世見與王公子亦請過來,我瞎於今晚要把藏寶之秘,當眾透露。」

    陸文飛與王孫只得挺身行了出來。

    黑龍翔對著雪山盲叟一抱拳道:「公孫兄當年曾為晉王府的上客,對藏寶之事料必有耳聞,兄弟願聞其詳。」

    雪山盲叟道:「不錯,兄弟確在晉王府呆過幾天,至於藏圖之秘,也有個耳聞。」

    黑龍翔此刻才恍然大悟,雪山盲叟原來約有許多人在此,自己若冒失動手,群雄必然出面干預,當下接著雪山盲叟的話題道:「公孫兄來至太行開設『不醉居』,想是為了藏寶之事,既允將秘圖之事公開,何妨不從頭說起?」

    雪山盲叟乾咳了兩聲,緩緩言道:「兄弟來到太行,是為了藏寶而來,可是等了這許多年,工夫卻是白費了。」輕喟一聲又道:「晉王殉難之後,兄弟便曾聽說他們把府內藏寶與一本秘笈,收藏於一處隱蔽之地,並給了一張圖,分作三份交與門下客,俟其遺孤成人之後,物歸原主。」

    謝一飛突然插言道:「此事兄弟已然知道了,公孫兄怎知藏寶是在太行?」

    雪山盲叟道:「兄弟原不知藏寶是在太行,有一次路過太行,遇一位垂死的泥水匠,據說是為人雇來挖寶的。兄弟問他挖的什麼寶,他說像是什麼晉王之寶,兄弟再待追問時,他已七孔沁血而死,是以兄弟十分懷疑,這才在太行住了下來。」

    張南忍不住插言道:「照公孫兄如此說來,藏寶已然被人得了?」

    雪山盲叟道:「兄弟開設這間『不醉居』,便為接待過往江湖人,探聽消息。半年之前,來了一位江湖人,此人外號鐵掌震三湘,姓陸名子俊。兄弟在晉王府內曾見過他,當時心裡一動,便躲著不出來……」

    在場之人俱都知道陸子俊便是陸文飛的父親,是以均屏息傾聽雪山盲叟的下文。

    雪山盲叟乾咳了一聲,道:「陸子俊突然來到荒山,而且領著有病的妻子,自然是不大平常之事。是以兄弟十分留意。時時暗中派人察看動靜。得知陸子俊果是有為而來,時常獨自一人滿山奔跑,好像在尋找什麼。」

    黑龍翔一面暗中察看陸文飛的動靜,一面徐徐地道:「這件事兄弟可以如此解釋,陸子俊因避強敵,迫不得已領了帶病的妻子隱跡深山,復為尋找草藥,是以到處奔跑。」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黑幫主之言甚合清理,不久之前陸子俊果然遭人伏擊而死。」姚寒笙原以為雪山盲叟有何秘密吐露,哪料竟全是些無關緊要之言,不禁大所失望,冷哼一聲道:「廢話連篇,這些事誰不知道,還用你來說。」

    雪山盲叟並不著惱怒翻了他一眼道:「姚兄不要打岔,容兄弟慢慢地說。」

    頓了頓接道:「只有兄弟知道地的死並非是仇家的追襲,而是他在無意中發現了一項秘密。這個秘密如若傳出江湖,對某方之人大是不利,是以才起殺人滅口之心。」

    陸文飛恍然大悟,深感此言有理,張口正待說話,王孫輕輕拉他衣袖道:「聽他說下去。」

    雪山盲叟道:「兄弟開設這門店,對來鎮上之人極其留意。不久便發現有一批人時帶來往山中,形跡十分可疑。嗣後才知那是避秦莊之人。可是避秦莊之人,不久也認出兄弟,並常邀兄弟去山中作客。兄弟為了察探他們來山中居住的用意,也就虛與委蛇。

    經多方地探察,覺得這批人實在不好相與。」

    黑龍翔一直留心細聽,此刻開言道:「公孫兄可是著出了他們有些什麼不法之事?」

    雪山盲叟搖頭道:「黑道中人開山立舵,打家劫舍原是司空見慣。若是這些事,倒也不足為怪。但他們不僅是晉王府中的熟人,而且在山中大興木土,不知營建些什麼。因此兄弟判定他們來到太行,必與晉王藏圖有關。」

    黑龍翔暗忖有頃道:「由此看來,古陵乃是避秦莊預先下的陷講了。」

    雪山盲叟點頭道:「兄弟此刻細想起來,恐怕連那張秘圖也是避秦莊假撰的。」

    謝一飛笑道:「就算古陵是座陷阱,咱們都不進去,豈不是白費心機?」

    雪山盲叟道:「江湖上之人大多不畏艱險,既來到太行,哪有不進去之理?除非是此人懷有秘圖,深知內幕。」

    來到太行之人,除了王孫之外極少沒有去古陵的,群豪不由俱把目光投向王孫看去。

    姚寒笙冷森森笑道:「兄弟明白了,有些人假借遊山之名,到處探察,原來是在尋找藏寶。」

    王孫聞言是說他,臉上神色自若,竟不出聲分辨。

    張南人急躁魯莽,朗聲一笑道:「公孫兄說了半天廢話,結果儘是自行揣測之言,實教兄弟好生失望。」

    謝—飛道:「那也未必見得,安知這不是失之餘隅,收之桑榆?」

    說著朝王孫一呶嘴。

    張南會意,嘿嘿一陣冷笑。

    雪山盲叟感喟一歎道:「避秦莊不僅是尋藏寶,恐怕野心還不小呢。」

    黑龍翔道:「這點就是公孫兄不說,兄弟也看得出來。近年來江湖老成凋謝,鬼蜮橫行,兄弟擔心得很。」

    姚寒笙哈哈笑道:「黑兄一片悲天憫人之心,這番來到太行,想是為排難解紛來的。」黑龍翔知他語帶嘲諷,裝作不聞,回瞼卻對鄭仲虎道:「賢弟咱們走吧。」他正待舉步,一眼發現陸文飛在場又道:「避秦莊火焚『不醉居』之事,老朽已然知道,陸世兄如無住處可來本幫暫住。」

    陸文飛聞言拱手道:「多謝幫主關懷,不用了。」

    黑龍翔哈哈一笑,領著鄭仲虎大步行出谷外。

    張南與謝一飛互看了一眼,他倆近日常在一起,心意已通,就這一瞥,已然決定了一件大事。

    就在這時,一個莊客模樣的壯漢,飛奔到張南的身前,低聲稟道:「五爺,大事不妙……」

    張南把眼一翻,沉聲喝道:「出了什麼事,快說!」

    壯漢戰戰地道:「王鳳姑娘被人掠去了。」

    張南大吃一驚道:「可知是哪路的人物。」

    壯漢嚅嚅地道:「屬下也弄不清楚。」

    張南把眼一瞪怒沖沖地道:「沒用的東西,簡直是一群飯桶。」

    他匆匆對謝一飛低聲說了幾句話,飛奔出谷會。

    謝一飛一則孤掌難鳴,再則心中亦掛念著謝寶樹,是以也匆匆行去。

    姚寒笙霍地一陣嘿嘿怪笑道:「公孫兄,如今咱們怎麼說?」

    雪山盲叟道:「姚兄一定要找上我瞎子,兄弟當奉陪。」

    王孫一拉陸文飛道:「不用管他們,我們走吧。」

    陸文飛生性任俠,一指姚寒笙道:「此人欺人太甚,咱們不能容他欺凌一個殘疾之人。」

    王孫微微一笑道:「你以為雪山盲叟是個好惹的人物?」

    陸文飛不以為然地道:「他雙目失明,縱然武功多高強,也難及常人。」

    王孫搖頭道:「那可不一定.不信你等著瞧。」

    姚寒笙見雪山盲叟居然敢於叫陣,殺機頓起,朝身後幾個屬下擺手道:「你們去收拾那妞兒,老的本教主對付。」

    說著緩緩逼了上來。

    陸文飛目睹姚寒笙一副旁若無人之態,心中大怒,霍地往前一趨,喝道:「姓姚的,不用欺凌殘疾之人,先接在下幾招試試。」

    說著,他便呼地一掌劈面推出。

    姚家笙哪把他看在眼裡?冷笑一聲,手掌往外一推,硬碰硬地迎上去。兩股暗勁接實,地面倏起一陣旋風,陸文飛的身形一搖,晃了兩晃。

    姚寒笙心神一震,只覺自己發出的掌勁,似乎擊在一堵極富彈性的氣牆上一般,竟被反彈回來,不由大為駭異。

    陸文飛暗提真氣,運行一周,覺出並無阻礙,豪情勃然,大喝一聲道:「再接一掌試試。」

    姚寒笙見他推出的掌勁十分雄猛,不敢大意,抬臂又以七成真力推出一掌,迎著來勢揮去。

    陸文飛知他功力深厚,兩招硬碰之後,不願再耗真力,身形一偏,讓過推來的掌勁,趨身直上,頃刻之間連攻出七掌。

    姚寒笙兩臂似較常人長出不少,雙掌一陣翻飛,身形屹立不動,就在原地檔開陸文飛攻來的七掌。

    陸文飛略一喘息,縱身再度前攻,突然王孫身形一掠,將他前衝之勢擋住,徐徐道:

    「賢弟你大傷初癒,讓我來吧。」

    陸文飛對這位義兄十分敬重,應聲退了下去。

    王孫倒背著雙手,行至姚寒笙身前道:「教主何故要與公孫大俠為敵?」

    姚寒笙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管不著。」

    王孫又道:「教主深信一定有戰勝公孫大俠的能力嗎?」

    姚寒笙冷厲地道:「諒他走不上五十招。」

    王孫冷冷一笑,道:「如若加上在下與陸文飛呢?」

    姚寒笙早知這少年身懷絕技.若與雪山盲叟聯手,自己委實沒有把握,遂道:「後生晚輩何足稱道!」

    王孫突然抬起五指往外一彈,笑道:「教主試試這個。」

    姚寒笙只覺五股掌勁帶著銳風捲來,一觸之下那五縷銳風似鋼椎一般,直透入掌心之內。

    姚寒笙數十年的苦修功行,真氣已然與心神相合,心頭頓起感應,不禁大吃一驚,一挪步急朝旁裡閃開五尺。

    王孫面色如常,緩緩地道:「夜已深沉,教主何苦要在此時拚個死活,還望看在下的薄面,高抬貴手!」

    姚寒笙何等之人,默察情勢,自知無法取得上風,於是冷哼了一聲道:「今晚就便宜他這一次。」

    他霍地一旋身疾奔而去,虎視在雪山盲叟父女身旁的白骨教徒也隨著奔去。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二位仗義解圍,兄弟十分感激,只是今後兩位的麻煩便多了。」

    王孫微微笑道:「區區白骨教,在下還沒把他看在眼裡,老丈不用替我們擔心。」

    雪山盲叟道:「老朽亦知公子身懷絕技,只是雙拳難敵四手。這批人極少講求道義,利之所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王孫點點頭道:「老丈金玉良言在下記下了。」頓一頓又道:「老丈把這批人引來谷內,就是為了對他們說那些話?」

    雪山盲叟道:「若不破他們心中大疑,老朽怎麼能安靜?」

    王孫冷笑道:「老文若想安靜,只有離開太行山,不然永遠無法安靜。」

    陸文飛亦道:「此話不假,前輩如若沒有旁的苦衷,還應早離太行為妙。」

    雪山盲叟哈哈一笑,張口正待說話,突然神色一變,住目不言。

    王孫已發現警兆,故作不知,手一拱道:「夜已漸深,改日再談吧,我們也該走了。」陸文飛本想詢問雪山盲叟吟詩之事,見義兄已舉步前行,便也跟著行去。

    公孫雲娘突然喊道:「陸大哥,你們落腳哪裡,留下住址以後也好找你呀。」

    王孫搶先答道:「『不醉居』焚燬後,連日俱是風餐露宿哪有定准,恕無法奉告。」

    二人行約有百餘步,已到谷口,王孫突然回過身來,喝道:「不好,為兄失策了。」言罷,他縱身一躍疾往回奔。

    陸文飛大感意外,急回頭看時,只見一位全身玄色連頭臉俱被包沒的黑衣人,捷逾飛鳥似地從崖頭飛落,疾向雪山盲叟撲去。

    雪山盲叟聽風辨位,大喝一聲,舉杖兜頭揮去,此老內力渾厚,一擊之勢,沉猛異常。來人身手矯健,不退反進,順著杖勢直撞入雪山盲叟懷中,伸手將杖頭抓住。

    雪山盲叟竹杖被奪,便知要糟,虎吼一聲,左掌閃電似地拍出。啪的一聲,結結實實打在來人肩頭之上,只是他左掌運功擊出,右掌之力無形中減弱,被來人用力一奪,喀喳一聲竹枝立斷,杖中突然拋出一塊金光閃閃的金牌來。

    來人躬身搶到手中,哈哈一陣狂笑,平地躍起兩丈多高,雙臂往後一拋,頭前腳後,飛至崖下,只幾個起落便翻過崖去了。

    王孫回奔之勢雖疾逾奔馬,但因距離太遠,及至趕到時,來人已得手奔去,不由唉聲一歎。

    此時陸文飛已趕到,望著王孫對雪山盲叟問道:「前輩,可知來人是誰?」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此人或許是避秦莊之人。」

    陸文飛托異道:「他怎知前輩竹杖之內藏了東西?」

    王孫冷冷接道:「以往公孫大俠有所『不醉居』,什麼東西均好收藏。旁人極難猜著他的東西收藏在哪裡。現『不醉居』已焚,東西就只有帶在身邊了,而且武林人大多有把東西收藏在兵刃中的習慣,是以人家一猜即准。」

    陸文飛道:「這個……」

    雪山盲叟長歎一聲道:「老夫終日打雁,今晚倒讓雁兒啄瞎了眼了。」

    雲娘淒然接道:「都是女兒不好,來人襲擊之際,竟不知出手攔截。」

    雪山盲叟輕喟一聲道:「你縱然出手,又能濟得什麼事?唉……」

    陸文飛已猜著幾分,覺得那塊失去的金牌,與自己持有的金牌一樣,當了假作安慰道:「前輩不必難過,一方金牌能值幾何,失去就算啦!」

    雪山盲叟白果眼一翻,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王孫道:「公孫大俠所以隱跡太行,便是因為有了這面金牌。」

    雪山盲叟知他已識破機關,冷笑道:「尊駕住在本店,想來亦是為了這面金牌。」

    王孫朗笑一聲道:「在下若然果有此心,金牌業已到手多時了。」

    陸文飛心頭一動,覺得這位義兄實非簡單人物,今後倒得提防一二呢。

    雪山盲叟對著雲娘一聲沉喝道:「走吧,為父雖然暫時失機,我可不能就此認輸。」

    說著舉步前行,他手上員失竹杖,行走仍然極速。

    王孫呼了一聲道:「賢弟,你此刻明白了,雪山盲叟絕非易與之輩,今後太行便不得安靜了。」

    陸文飛默然不語,只覺目前情勢,千頭萬緒,令人眼花繚亂,稍一不慎,便有落入陷阱之虞。

    王孫他知他的心意,輕聲道:「賢弟,咱們也該走了,雪山盲叟失去秘圖,定將引起一場大風波,且靜觀此事的變化吧。」

    陸文飛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善策,隨著王孫緩緩離開了秘谷,來到一所小小尼庵之前,心中暗暗皺眉忖道:「大哥怎的借住尼姑庵內?」

    王孫見他猶豫不決,笑了笑道:「山中寄居大是不易,尼姑庵雖然不便也只好將就了。」

    舉手在門上敲了兩下,庵門呼然開啟,出來開門的竟是梅香。

    二人行入庵內,只覺庵裡雖小,裡面卻收拾得一塵不染,潔淨異常,王孫一進門便吩咐梅香準備吃食,然後坐下笑道:「賢弟對陳子昂的那首五言短歌也有偏好?」

    陸文飛大吃一驚,道:「大哥問這個幹什麼?」

    王孫微微一笑,道:「愚兄偶爾想起,隨口問問罷了,別無他意。」

    陸文飛道:「小弟自幼習武,讀書不多,對詩詞一道純是門外漢。」

    王孫也不說被,復又道:「賢弟今後將作如何的打算?」

    陸文飛憤然道:「自然是報仇第一。」

    突然想起師父到來之事,復又道:「大哥見過家師嗎?」

    王孫笑笑點點頭道:「他曾告知愚兄援救賢弟到秘谷去,目下行止如何就不知了。」

    陸文飛四下看了看,不見白髮老者,隨問道:「白鬍子大叔哪裡去了,許久沒見著他了。」

    王孫知他心中起疑竇隨口答道:「愚兄要他辦事去了,此人雖自甘為下人,愚兄仍把他視作長輩看待。」

    陸文飛突然立起身來道:「大哥奔波了一夜也該歇息了小弟暫且告別。」

    王孫沉思有頃,笑道:「莫非賢弟記掛著玉鳳姑娘被擒之事?」

    陸文飛一忖道:「此女雖與小弟有過數面之雅,坦川西張門與我格格不入,小弟犯不上管這等閒事。」

    王孫道:「話不是如此說,張南縱有不是,但玉鳳姑娘對你卻是一片深情,她之被掠,多少與你有關係呀!」

    陸文飛詫異道:「這就奇了,她被人家擄去與我何干!」

    王孫道:「眼下太行情勢,錯綜複雜,避秦莊占天時地利,對晉王藏寶必得,除此之外,恐怕另有所圖。」

    陸文飛笑道:不管怎樣,與小弟扯不上關係。」

    王孫道:「令尊隱跡太行,決非無因,他之遇害亦非偶然,賢弟欲報父仇,以你一人之力,只怕不太容易。」

    陸文飛道:「大哥之言,極是有理,若說避秦莊掠去玉鳳姑娘與我有關,那就太離譜了。」

    王孫笑了笑,不再深說,此時四婢已然上飯食,親切地道:「二爺夜來辛苦,先吃點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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