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文 / 臥龍生
鐵拳道:「因為刀不是拳頭,你可以受得了一拳,可是絕不可能受得了一刀的。」
鍾無情道:「如果我偏要試一試呢?」
鐵拳道:「那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了。」
鍾無情道:「好,我就試一試你的刀。」
他還是用他神奇的解穴手法解開了鐵拳的穴道。
他剛剛放下了手指,鐵拳的刀就刺了出去。
他用的刀法是刺。
用刀的人中,很少有幾個人喜歡用刺。
因為刀和劍不同,在刀的十幾種用法中,刺是最難練的一種。
所以鐵拳用的是刺。
同樣在一年之後,當鐵拳的名氣真正地響起來的時候,大家也都知道,鐵拳的刀和高漸飛的拳頭一樣,從來沒有落空的時候。
可是刀和拳頭不同。
一個人就算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的武功,就算可以受得起一拳,可是他不可能受得起一刀的。
尤其是鐵拳的刀。
所以這一刀還是刺中了,刺中了鍾無情的心臟。
可是刀只刺破了黑衣,就再沒能進入一寸。
無論用多大的力氣都不可能再進一寸。
鍾無情的手指又伸了出來,同樣點中了鐵拳的穴道。檀中穴。
鐵拳的刀還刺在鍾無情的衣服裡,上身前傾,還保持著攻擊的姿勢,只不過這個姿式已變得很可笑了。
鍾無情從每一個人的面前走過,最後停在了田笑的面前。
田笑道:「難道你還想解開我的穴道?」
鍾無情道:「這個險我是絕不會冒的。」
田笑道:「你的身上穿著刀槍不入的寶甲,又練了刀槍不入的金鐘罩,鐵布衫,你好像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鍾無情道:「我練的並不是金鐘罩,鐵布衫。」
田笑道:「那麼你練的是什麼?」
鍾無情道:「是少林寺的金鋼不壞之身。」
田笑不由失色道:「你竟練成了金鋼不壞之身?」
鍾無情道:「只是小有成就而已,可是用來對付白先羽的神刀恐怕就不行了。」
大家都不由地看著那個白先羽。
大家都知道這個人並不是白先羽,而只是白先羽手下一個忠心的僕人而已。
白先羽早已死了。
鍾無情已走到這個人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冷冷地道:「你希望別人認為你是白先羽?」
這句話的意思已等於在說,你不是白先羽。
這個人歎了一口氣,道:「我是白先鏡。」
鍾無情道:「我聽說白先羽有一個弟弟也叫做白先鏡。」
白先鏡道:「那就是我。」
鍾無情道:「我還聽說白先羽已死了。」
白先鏡道:「你沒有聽錯。」
鍾無情冷冷地道:「可是白先羽絕沒有死。」
現在白先鏡開始冷笑了,他道:「每一個人都會死的,就算是白先羽,也同樣是一個人,只要是人,都會死的。」
鍾無情冷冷地道:「可是我知道他並沒有死。」
白先鏡冷笑。
鍾無情道:「你知道白先羽為什麼不會死?」
白先鏡冷笑道:「為什麼?」
鍾無情道:「因為我還沒有死。」
白先鏡還是冷笑。
鍾無情歎了一口氣,道:「白先羽究竟有沒有死,其實你也不會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有一些奇怪?」
白先鏡道:「不奇怪。」
鍾無情道:「哦?」
白先鏡道:「因為你是一個瘋子,只有瘋子才會像你這樣胡言亂語。」
鍾無情笑了一笑,忽地一拳打在了白先鏡的小腹上。
白先鏡雖然穴道被點,可還是被這一拳打彎了腰。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慢慢地流了下來,白先鏡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鍾無情淡淡地笑道:「如果你不相信白先羽沒有死。我們可以打一個賭。」
白先鏡沒有說話,因為他的一口氣還在小腹處,還沒有力氣說話。
鍾無情道:「我從一數到十,如果我數完了十下,白先羽還沒有出來的話,這裡就有一個人要死了。」
白先鏡現在可以說話了,他道:「你可以數到一千一萬都沒有關係。」
鍾無情笑了一笑道:「好,不過我第一個殺的人並不是你。」
他看了看四周,他的目光每觸到一個人的臉上時,這個人的表情就會有一些變化。
最後鍾無情把目光停在了秦寶寶的臉上。
秦寶寶歎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是我。」
鍾無情笑道:「為什麼會是你?」
秦寶寶道:「因為白先鏡一定和白先羽立了約定,無論白先鏡發生了什麼事,白先羽也許都不會出來。」
鍾無情道:「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秦寶寶道:「所以白先羽就算看到你殺了白先鏡,也未必會出來的。」
鍾無情道:「不錯。」
秦寶寶道:「可是我就不同了。」
鍾無情道:「你有什麼不同?」
秦寶寶道:「因為我的身份很特別,如果我死了,江湖上就很可能會起大亂子。因為為我報仇的人很多。」
鍾無情笑道:「不錯,唐門、少林寺、金龍社,這江湖上的三大勢力,一定不會放過白先羽的。」
秦寶寶道:「不錯,如果白先羽見死不救,我的大哥他們的確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的。」
鍾無情道:「我雖然聽說衛紫衣的脾氣變了很多,可是一個人的脾氣再變化,還是無法根本改變。」
秦寶寶道:「所以你拿我要迫白先羽出來,的確是找對人了。」
鍾無情道:「你好像也想看到白先羽出來。」
秦寶寶道:「是有一點點想,因為這樣一個大人物,如果不看一看,今生都會覺得遺憾的。」
鍾無情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開始數了?」
秦寶寶道:「當然可以。」
鍾無情慢慢地說出第一個數字:「一。」
這是一種可怕的折磨,鍾無情的聲音非常緩慢,好像時間對他來說,已是一種凝固的東西。
可是每一個人都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速度開始加快,尤其是高漸飛。
可是他剛才不是沒有機會,如果誰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相信一定可以把鍾無情的頭顱打碎。
可惜這個機會已不可能再有。
所以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鍾無情好整以暇地慢慢地數著令人驚心動魄的數字。
「三。」
現在鍾無情只不過才數到三,可是高漸飛已經受不了了。
他叫了起來,道:「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鍾無情轉過身看著他,道:「殺你?殺你又有什麼用?」
高漸飛道:「你要是殺了我,也一樣有人會為我報仇的。如果白先羽真的見死不救,為我報仇的人也一定不會放過白先羽的。」
鍾無情道:「所以白先羽為了你,也一定會出來的。」
高漸飛道:「是的。」
鍾無情沉思著道:「那麼你又是誰?你的武功的確不錯,誰教了你這一身武功?」
高漸飛道:「是我媽。」
鍾無情道:「你媽又是誰?」
高漸飛忽然遲疑了,他道:「我媽是,我媽是……」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不必說下去。」
高漸飛立刻停下了,因為他知道,白先羽來了。
門外傳來枴杖點地的「篤篤」聲,然後門被推開。
一個老人慢慢地走了進來。
一個青衣的老人。
老人的年紀比秦寶寶、鐵拳、高漸飛的年紀加起來,乘上二還要大一點。
誰都想不到,一個人可以衰老成這個樣子。
無論你從哪一個方面來看,他都像一個隨時隨地都會死過去的老人。
老人走了進來,走到了高漸飛的面前,道:「你的母親還好?身體還好?」
高漸飛驚奇地道:「你認識我母親?」
老人點了點頭,道:「除了她的兒子,誰可以有那麼可怕的拳法?」
高漸飛不禁有一點飄飄然了,對別人的恭維,他可以不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認為這個人是在譏諷自己。
可是這個老人的話就不同了。
因為他就是白先羽。
白先羽無疑是前輩名俠,他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時候,這裡的人有一大半還沒有出生。
白先羽又走到鐵拳的面前,道:「那個老傢伙還好?」
鐵拳道:「好得很。」
白先羽笑道:「我就知道這個老傢伙一定死不了,連我都死不了,何況那個老妖怪?」
如果別人說出這種話來,鐵拳一定會割斷這個人的咽喉。
可是現在這句話是白先羽說出來的。
白先羽看了看田笑道:「你一定就是那個田笑。」
田笑道:「是。」
田笑雖然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可是在這個老人面前,卻恭敬得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因為他就是白先羽。
白先羽最後走到了秦寶寶的面前,這個時候,他臉上的笑意就像是湖上的水紋一樣盪開了。
他笑道:「秦寶寶,嗯,秦寶寶,原來你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笑嘻嘻地道:「白大俠是不是覺得有一些失望,白大俠是不是認為我本來應該是三頭六臂?」
白先羽笑道:「就算不是三頭六臂,最起碼也應該是兩個腦袋。」
秦寶寶道:「如果一個腦袋就夠用的話,又何必用兩個腦袋?」
白先羽笑道:「不錯,如果一個人的武功已足夠好的話,又何必去練什麼金鋼不壞之身。」
秦寶寶道:「只有對自己沒有把握的人,才會練這種沒有用的武功。」
白先羽笑道:「也不能說沒有用,只是如果有這麼多的時間,為什麼不去喝喝酒?下下棋?」
秦寶寶道:「因為他有毛病。」
白先羽笑道:「不錯,這個人一定是有毛病。」
他轉過身來,看著鍾無情,道:「我說的這個有毛病的人就是你。」
鍾無情冷冷地道:「我知道。」
白先羽笑道:「你居然知道,看來你的毛病並不是太厲害。」
鍾無情冷冷地道:「你終於還是出來了。」
白先羽笑道:「所以我還是認為你有毛病,我一出來,你就要死了,你為什麼要叫我出來?」
鍾無情冷冷地道:「白先羽只不過還是以前的白先羽,可是鍾無情已不是以前的鍾無情。」
白先羽歎道:「有一些人一旦有了一些自以為很不錯的東西,就會拿出來賣弄賣弄,只不過,他們還是賣不出去而已。」
秦寶寶覺得很有趣、這個白先羽一點也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嚴肅,他倒覺得白先羽好像和自己很投緣似的。
他是一個很風趣的老人。
可是對鍾無情來說,白先羽不是風趣,而是可怕,非常的可怕。
誰在第一眼看到白先羽的時候,都認為這是一個快要死的人,可是你再仔細地看一看,你就會發現,這絕不是一個平常的老人。
當他對你笑的時候,他和普通的老人沒有什麼兩樣,可是當他偶爾睜開眼睛的時候。目中的光就像是針尖一樣。
現在他已站在鍾無情的面前,只是那麼隨隨便便地一站。於是屋子不自禁地靜了下來。
屋子裡好像多了一樣東西,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東西。
高漸飛的血液加快了流動,這無疑是驚天動地的一戰,這一戰一定會非常地精彩。
最關心的還是鐵拳,因為他也用刀。
白先羽的神刀只是江湖上的一個傳說,有時候已被渲染成一個神話。
現在鐵拳終於可以看到白先羽的刀了。
那究竟是一柄什麼樣的刀,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魔力?
最緊張的當然是鍾無情。
在面對秦寶寶這些人的時候,他非常的囂張,也非常的傲慢。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秦寶寶已看到,鍾無情的臉上好像已有了汗水。
在從從容容的白先羽面前,鍾無情緊張得好像要昏了過左。
秦寶寶不由地笑了,這一戰雖然並未開始,可是勝負已可以預料。
白先羽還在笑,那種只要是在老人的臉上都可以看到的笑。
他笑著道:「鍾無情,你為什麼還不出手?」
田笑忽地道:「因為他發現,就算他再練上個十年八年,也不可能是白大俠的對手。」
白先羽笑道:「可惜這種事情他是永遠也不會承認的。」
田笑道:「也許連我現在都可以殺了他。」
白先羽笑道:「你想試一試?」
田笑道:「想。」
白先羽笑道:「好,我也想看一看天下第一殺手殺人的手段。」
他手中的木杖輕點,「嗤」的一聲,田笑的穴道已被解了。
白先羽用的當然也是隔空解穴的手法,只不過他的手法要比鍾無情的高明得多。
他根本就不必做勢,只是隨隨便便地一抬木杖,田笑的穴道就被解了。
田笑走到了鍾無情的面前。冷冷地道:「你是否記得十年前,你殺過一個人?」
鍾無情道:「我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田笑道:「可是那一個人你一定不會忘記,因為他為了救自己的朋友,寧願用身體纏住你的劍。」
鍾無情道:「原來那一天逃走的人就是你。」
田笑道:「所以我今天來報仇了。」
鍾無情道:「好。」
他已出手。
在他進來,一直到現在,誰也沒有看到他的劍,誰也不知道他的劍在他身上的什麼地方。
現在大家已看到了。
劍就在他的袖中,一柄極狹,極薄的劍。
袖中劍。
劍光一閃,就到了田笑的咽喉。
誰也不可以形容這一劍的速度,就像誰也不可以形容閃電的速度。
這一劍出手就到了田笑的咽喉,好像劍本就在田笑的咽喉一樣。
這樣的速度,誰可以抵擋?
鐵拳看到這一劍的時候,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這一劍是刺向自己,那麼自己肯定死定了。
高漸飛也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剛才鍾無情用出這樣的一劍,自己絕不可能打中鍾無情的鼻子。
因為在自己還沒有出手的時候,自己就是一個死人了。
大家都好像有一種同樣的感覺——幸虧這一劍刺的不是自己,而是田笑。
田笑有沒有把握接下這一劍?
田笑沒有接,也沒有擋,更沒有避,他也出刀。
閃電般地出刀。
刀光一閃,也到了鍾無情的咽喉。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田笑的這一刀要比鍾無情的劍慢一點點。
只慢一點點。
也就是說,當鍾無情的劍已刺中田笑的時候,田笑的刀還不能刺中鍾無情。
可是,田笑的這一刀已貫注了真力。
所以就算是鍾無情一劍刺死了田笑,田笑的刀也同樣可以要鍾無情命。
在田笑出刀的時候,大家都不禁地叫了起來,可是等這一刀刺出之後,大家才發現。
對付鍾無情的快劍,田笑的方法是唯一的方法。
鍾無情會不會和田笑一命換一命?
這是不可能的。
每一個人,不管他是什麼人,哪怕只是一個最下等的人,他也一定認為,自己的命要比別人的命值錢得多。
「叮」的一聲,刀劍相觸,鍾無情的劍已盪開了田笑的刀。
鍾無情的第二劍已刺出。
他這一劍好像更快,他好像隨時都可以刺出最快的劍。
田笑的第二刀能不能和他的第一刀一樣快?
田笑想也沒有想,他的刀又已刺出。
他在刺這一刀的時候,好像根本不知道鍾無情的劍會殺了自己。
更讓大家驚訝的是,他的這一刀也不是刺向鍾無情,而是刺向白先羽。
鍾無情的劍在刺到中途的時候,也忽地轉向,劍的目標,也同樣是白先羽。
幾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地驚呼了起來。
幾乎的意思,就不是所有的人了。
只有一個人好像早已料到。
這個人就是秦寶寶。
他只是笑了。
笑的人還有一個。
那就是白先羽。
白先羽也笑了。
在他笑的時候,大家都好像看到了有一種如寒星般的刀光一閃。
誰也沒有看清這一刀的出手方位和角度。
不過大家都很清楚。
白先羽已出刀。白先羽的神刀。
大家早已想看一看傳說中白先羽的神刀。現在大家終於看到了。
可是等到這一件事過後,有人問起鐵拳或是高漸飛:「那究竟是一柄什麼樣的刀?」
鐵拳和高漸飛都回答不出。
他們雖然看到了那一刀,可是就像沒有看到一樣。
如寒星般的刀光只一閃,鍾無情和田笑已退開。
他們的身上還是好好的,衣服也是好好的。
他們手上還是有刀,有劍。
可是他們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死人。
最起碼是一個快要死的人。
白先羽雙手拄著木杖,臉上輕輕地笑著,他的表情很有趣,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秦寶寶忽地對白先羽道:「你怎麼知道想殺你的人是田笑?」
白先羽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知道?」
秦寶寶笑道:「因為如果你不知道,你現在就是一個死人了,沒有一個人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能夠接得下鍾無情和田笑的聯手一擊的。」
白先羽點頭道:「不錯,這兩個人的確非常可怕,也許江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們兩個還要可怕的人。」
秦寶寶道:「那麼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
白先羽笑道:「我之所以有防備,是因為你告訴我的。」
秦寶寶道:「我剛才沒有說話。」
白先羽道:「有一些事情,不必說話也是可以傳達的。」
秦寶寶道:「我剛才怎麼了?」
白先羽道:「你剛才一直在看著田笑,因為你早已知道他想殺我,所以你看他的眼神就和看其他的人的眼神有所不同。」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的確已知道他才是殺你的真正主力。我本來一直想告訴你的,可是我沒有機會說話。」
白先羽笑道:「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田笑才是殺我的主力?」
秦寶寶道:「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推理。」
白先羽道:「你說。」
不光是白先羽想聽,每一個人都很想聽,尤其是田笑。
秦寶寶道:「我知道風先生一直想殺的幾個人中,白大俠就是其中的一個。」
白先羽道:「不錯,如果我一天不死,他一天都不會安心的。」
秦寶寶道:「可是他也知道,想殺你,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先羽笑道:「如果我是那麼容易死,我早已死了。」
秦寶寶道:「所以他制定了一個非常嚴密的計劃。」
白先羽道:「什麼計劃?」
秦寶寶道:「他首先讓田笑訓練鐵拳,這就讓大家都認為,鐵拳才是殺人的主力。」
白先羽道:「其實不是。」
秦寶寶道:「當然不是,田笑要比鐵拳高明得多,因為他絕對是天下的第一殺手。」
白先羽道:「那麼風先生的第二步當然就是和田笑反臉,因為這樣,田笑才可以得到我們的信任。」
白先羽笑道:「得到你們的信任,其實就是得到我的信任。」
秦寶寶道:「是的。這只是第一步。」
白先羽道:「那麼第二步呢?」
秦寶寶道:「第二步就是鍾無情,鍾無情成名已久,當然也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他的任務就是迫你出面。」
白先羽道:「他做到了。」
秦寶寶道:「因為有人在幫他,我知道在燈被熄滅的時候,田笑就開始出手了。」
白先羽道:「不錯,否則以鍾無情一個人是絕對制不住這裡所有的人的。」
秦寶寶笑道:「我聽到在高漸飛被制住的時候,他打出了一拳,田先生可不可以讓我們看一看你的傷口。」
田笑冷冷地道:「不必看。」
秦寶寶笑道:「鐵拳用的是刀,可是刀卻不會在田笑的身上留下傷口的,因為田笑的身上也穿了一件刀槍不入的寶甲。」
白先羽道:「這本是一個很完美的計劃,可是你又是怎麼識破的?」
秦寶寶笑道:「因為風先生放棄田笑,放棄得太突然了,像田笑這樣一個完全還可以用的人本是絕不該放棄的。」
白先羽笑道:「這不能怪風先生太笨,只是怪你太聰明了。」
秦寶寶歎了一口氣,道:「有時候,我也知道,聰明的人是活不長的。」
白先羽笑道:「這你就錯了。」
秦寶寶道:「我怎麼錯了?」
白先羽笑道:「我是不是很聰明?」
秦寶寶道:「當然是。」
白先羽笑道:「我是不是活得很長?」
秦寶寶道:「足夠長了。」
白先羽笑道:「所以聰明的人是活不長這句話是來騙人的,如果一個聰明人活不長,只是因為他雖然聰明,可是還不是足夠的聰明。」
秦寶寶道:「原來如此。」
這時白先羽的目光已轉到田笑和鍾無情的身上,他在看著他們的時候,臉上已沒有笑意。
一絲笑意也沒有。
他冷冷地道:「如果有一個人想殺你,你會不會放了他?」
這句話是對田笑說的。
田笑道:「我不會。」
白先羽道:「你會怎麼對付想殺你的人?」
田笑道:「殺了他。」
白先羽笑道:「那就好極了,現在你們可以動手了。」
田笑道:「動什麼手?」
白先羽冷冷地道:「難道你還想讓我出手殺了你們?」
田笑笑了。
田笑的名字中雖然有一個笑字,可是他很少笑過。
現在他笑了。
白先羽還是冷冷地看著他,還是沒有表情。
田笑道:「你認為有沒有人能躲得過我和鍾無情的聯手一擊?」
白先羽道:「剛才我已躲過了。」
田笑道:「可惜你還是受了傷,如果你沒有受傷,你還會站在這裡?」
他又笑了一笑道:「我早已聽說過,白先羽的神刀之下,是絕不會留活口的。現在我還沒有死。」
白先羽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道:「田笑果然是天下的第一殺手。」
他的木杖慢慢地抬了起來,對準了田笑。
田笑已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白先羽的確受了傷,沒有人可以在田笑和鍾無情的聯手一擊之下全身而退。
絕對沒有。
可是田笑仍然很小心,因為他的對手畢竟是白先羽。
神刀無敵白先羽。
現在他還沒有看到白先羽的刀,所以這一戰,還很難預料。
白先羽的木杖忽地轉向,轉向了高漸飛。
「嗤」的一聲,一股無形的真氣已衝出。
白先羽竟解開了高漸飛的穴道。
高漸飛穴道被解開之後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撲向了鐵拳。
他一拳打在了鐵拳的腰眼上。
這是解開檀中穴唯一的一種方法。
鐵拳和高漸飛相對而笑,現在他們已得到了自由,所以他們什麼也不怕了。
高漸飛走向了鍾無情,笑道:「剛才你兩次點中了我的穴道,你還想不想有第三次?」
鍾無情道:「我一出手就可以殺了你。」
高漸飛笑道:「正像沒有人可以躲得過你和田笑的聯手一擊一樣,也同樣沒有人可以在白大俠的神刀下全身而退。」
他笑得很開心,道:「你總不會否認你也受了傷了吧?」
鍾無情靜靜地看著高漸飛道:「你很不錯。」
高漸飛笑道:「我本來就很不錯,最起碼我知道你的右手,也就是握劍的那隻手已不能動了,你當然也使不出剛才對付田笑時那麼快的劍。」
他頓了一頓,笑道:「所以『我一出手就可以殺了你』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的。」
鍾無情忽地笑了一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一個秘密?」
高漸飛道:「什麼秘密?」
鍾無情輕輕一笑,他的笑容讓人要嘔吐。
他輕輕地道:「我的這個秘密就是,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樣快。」
這句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劍已刺出,左手劍。
劍光只一閃,已到了高漸飛的咽喉。
這一劍的速度絕不亞於剛才右手的那一劍。
高漸飛能不能躲得開這一劍?
絕不可能。
那麼高漸飛是不是只有死了?
高漸飛也沒有死。
因為他出指。
手指。食指。只有一根食指。
在鍾無情的劍已幾乎刺入高漸飛的咽喉時,高漸飛非常及時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驚天一指!
劍已飛起,像驚龍般飛起。
高漸飛的手指只一點,就點飛了鍾無情的劍,這根手指餘勢不竭,仍如閃電般刺出。
「波」的一聲,鍾無情的眉心已中指。
有血,血正從鍾無情的臉上流下。鍾無情的眉心已多了一個洞,血洞。
高漸飛的笑容就像是春風般吹過,他笑道:「剛才我忘了告訴你我的一個秘密。」
秦寶寶道:「什麼秘密?」
高漸飛笑道:「我最可怕的武功不是我的拳頭。而是我的手指。」
秦寶寶笑道:「你說得太遲了。」
高漸飛笑道:「這只能怪鍾先生太心急了。」
鍾無情沒有說話,因為他已說不出話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鍾無情倒下的時候,田笑的臉上露出了極為震驚的表情。
他不能不震驚,他想不到高漸飛的手指居然會這麼可怕,居然可以在鍾無情的眉心上打出一個血洞。
是鍾無情,而不是別人。
高漸飛還在笑,那種得意的笑。
他不能不得意。想不得意都不行。
那麼鐵拳呢?
自從高漸飛一拳打開了鐵拳的穴道後,鐵拳就沒有動過。
屋子裡很靜。
鍾無情的屍體倒下時,也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
現在屋子裡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每一個人的呼吸聲。
只有在極靜的情況下,一個人才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鐵拳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刀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田笑。
既然高漸飛解決了鍾無恨,田笑當然要由鐵拳來對付。
這一戰,和高漸飛與鍾無情之間絕不相同。
對鍾無情而言,高漸飛只是一個無名的小卒。
他既不瞭解高漸飛的背景,也不瞭解高漸飛的武功。
何況他還擊敗過高漸飛一次,對高漸飛本就存有輕視之心。
所以高漸飛能夠取勝,不能說沒有一點僥倖。
可是鐵拳卻不同。
在這世上,也許再沒有比田笑更瞭解鐵拳的武功的人了。
因為鐵拳本可算作是田笑的徒弟。
那麼鐵拳對田笑呢?
鐵拳一點也不瞭解田笑。
他們在一起一共只呆了三個月,三今月是絕不能瞭解一個人的。
尤其是田笑這種人。
田笑在笑。
他笑道:「我也和鍾無情一樣,也受了傷,在白先羽的神刀下,絕沒有全身而退的人。」
鐵拳道:「我知道。」
田笑道:「所以你我之間這一戰,你的確佔了很大的便宜。」
鐵拳也笑了一笑,忽地問了一個和這個事情毫無關係的問題,他道:「你有沒有打過獵?」
田笑道:「打獵?」
鐵拳道:「我打過獵,打過老虎和野豬。你知不知道,老虎什麼時候最可怕?」
田笑道:「什麼時候?」
鐵拳道:「就是在它受傷的時候。」
他的眼睛盯著田笑青衫下正在慢慢滲出來的血,慢慢地道:「你也受了傷,一隻受傷的老虎。」
田笑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嚴肅得帶著尊敬。
他已絕不敢小看鐵拳。
受傷不是一件好事,沒有人願意受傷,可是對田笑這種歷經生死的考驗,每天活在生死邊緣的人來說,受傷反而激發了他的生命力。
現在田笑的確像一隻老虎,一隻受了傷的老虎。
鐵拳看出了這一點,看得很準。
所以他不動。
大多數人都認為,決鬥就是你來我往。刀劍相觸,是慘叫,是流血。
那樣的確很精彩,很好看,可是這不是決鬥。
那只是打架。
就像街頭的兩隻餓狗在為了一塊饅頭而相互爭咬一樣。
決鬥就是決鬥。
這不光是一種武功的較量,也是一種智慧,耐力,和經驗的較量。
其實等到出手的時候,那已經是結局了。
高手相爭,只爭一招,因為一招已足夠了。
有時候連一招都不必。
田笑已不再笑,因為他漸漸明白了,鐵拳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比自己所知道的鐵拳要可怕得多。
鮮血已滲透了青衫,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田笑受的傷很重。
田笑知道,他不能夠等下去,因為隨著鮮血的流逝,他的體力也在流逝。
而鐵拳可以等,也能等。就算讓他等上三天三夜,也沒有關係。
所以田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在自己的鮮血還沒有流盡之前,拚上一拚。
他的身子只一動,就到了鐵拳面前,他的動作還是如同閃電,傷處好像並沒有對他造成障礙。
接著他刺出自己的刀。
這一刀刺出去之時,絕沒有留下後路。
田笑已沒有退路。
刀,還是那麼快,招式還是那麼完美,可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只要鐵拳出手,敗的就是田笑。
鐵拳出手。
只見刀光一閃,空氣中便傳來「絲絲」的聲音,那是鮮血噴出來的聲音。
鮮血尚沒有落地之時,田笑已不見了,只是從被撞碎的窗戶裡吹來了清涼的晚風。
地上除了血,還有一柄刀,一隻手。
田笑的刀,田笑的手。
白先羽歎了一口氣,道:「好可怕的人。」
他說的並不是鐵拳,而是田笑。
田笑寧願斷了一隻手,而藉機逃走,他把一隻手隨隨便便地留下了這裡,就好像是別人的手。
白先羽看了看大家,道:「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遇到這個人,如果遇上,能夠逃走的時候,就盡量逃走。」
他加重了語氣道:「逃得越遠越好。」
鐵拳好像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只是歎了一口氣,道:「也許我本不該放了他的。」
白先羽當然看出鐵拳的這一刀完完全全可以要了田笑的命,可是他只留了一隻手。
因為田笑畢竟是鐵拳的三月之師。
有些人永遠不會忘記對自己有好處的人,比如鐵拳對田笑。
那麼對小蘭呢?
也許除了那個神秘的老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小蘭對鐵拳更好的人。
小蘭對鐵拳的情誼,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
可惜這種事情,誰也幫不上忙,何況大家也都知道,鐵拳之所以無法接受小蘭的原因,只因為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一個人。
秦寶寶。
今天晚上,秦寶寶本來好像有很多話要說的,可是他還沒有開口說的時候,白先鏡和白長生就來了。
鐵拳當然不知道秦寶寶想說什麼。
可是他隱隱覺得,秦寶寶想說的一定是自己不想聽的。
誰都知道,衛紫衣和秦寶寶之間的情義,已超出了兄弟之情。
誰都知道,如果說還有一個配得上秦寶寶的人,那個人一定是衛紫衣。
所以鐵拳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得很厲害。
可是他決定錯下去。
小蘭的悲劇,就在於她愛上了一個絕不能愛的人。
鐵拳豈非也一樣?
白先羽用他洞察天機的目光看著屋子裡的這群少年,目中已有憂色。
可惜這種事情是不能想的,只要想上一想,就會頭大如斗。
白先羽決定不去想了。
時間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方法,所有的問題,不妨由時間來解決。
※※※※※※
有酒的時候,鐵拳就絕不會去喝茶,這就像高漸飛在有肉的時候絕不會去吃素一樣。
現在鐵拳在喝酒,高漸飛在吃肉。
那麼秦寶寶在做什麼呢?
我敢和任何人打一兩銀子的賭,賭他們絕猜不到秦寶寶在做什麼。
秦寶寶在補衣。
床上有許多衣服,有鐵拳的,也有高漸飛的。
這些衣服都很破。
雖然衣服都還是新的,可是,不是這裡破了一個大洞,就是哪裡脫線了。
像高漸飛和鐵拳這種人,如果可以穿一天衣服而不破,那實在是一個奇跡了。
衣服破了,可以扔掉,也可以去買件新衣服。
可是秦寶寶忽地想起來補衣。
誰也想不出秦寶寶究竟在想什麼,不過鐵拳和高漸飛卻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秦寶寶想補衣,就最好把衣服穿破。
把衣服穿破,實在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所以,鐵拳和高漸飛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所有的衣服都破了。
補衣服也許是天下最乏味,最無聊的事情。
所以這種事情一向是由女人做的。
你什麼時候在陽光下,小屋前,看到一個大男人在穿針引線,縫縫補補?
如果你看到了,那麼這個大男人一定是個裁縫。
剛開始補衣的時候,秦寶寶的手指難免要被針扎幾下的。
像秦寶寶這種又嫩又白的小手,就算是掐也可以掐破的,何況是用針刺?
針刺在秦寶寶的手上,血流在高漸飛和鐵拳的心上。
可是兩個人都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樣。並且拚命掩飾自己的關心之色。生怕對方可以看出。
不過兩個人的心情都非常愉快。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秦寶寶不對他們有一點喜歡的話,絕不會替他們補衣服的。
據說,為男孩子補衣服,是一個女孩子表達自己情義的最好方法。
秦寶寶會不會也是這樣?
就算不是這樣,高漸飛和鐵拳也會拚命地往這方面想的。
只是他們不知道,秦寶寶究竟是對自己好一點,還是對對方好一點。
這時候,他們都忘了衛紫衣。
連想都不想。
就好像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一樣。
今天天氣極好,陽光燦爛,多雲有風。
空氣好像是透明的,連遠處柳絮的纖毛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從遠山吹來的清風,帶著木葉的清香,在這種時候,臨窗把酒,或是吃肉,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為自己補衣,那種心情真的是好極了。
鐵拳忽地道:「小高,你離開家有多久了?」
高漸飛道:「恐怕有兩三個月了吧。」
鐵拳道:「難道你不想回家看一看嗎?」
高漸飛當然想,連做夢都想。他本就是一個很戀家的人。
可是當他正想老老實實地回答的時候,忽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鐵拳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如果自己說「想」。
那麼鐵拳一定會開開心心地上街買一大包東西,為高漸飛雇一輛漂漂亮亮的馬車,然後依依不捨地把高漸飛送上路。
這樣,他就可以單單獨獨地和秦寶寶在一起。
如果秦寶寶再想補衣的話,就只能為鐵拳一個人補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高漸飛已不難發現鐵拳的險惡居心。
可是高漸飛可不可以回答「不想」?
他一旦說出這兩個字,鐵拳就會冷冷地說高漸飛是一個不孝之子,那麼高漸飛的形像自然大打折扣。
高漸飛不由地暗歎了一口氣,「好險。」
如果不是自己這一段時間變得聰明了,鐵拳豈非就贏了這一局?
可是高漸飛該怎麼回答呢?
床上的秦寶寶已停下了針線,正用一雙發亮的大眼睛看著高漸飛,天下本就沒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秦寶寶的。
高漸飛想了一想,慢慢地道:「我發過一個誓。」
鐵拳道:「什麼誓?」
高漸飛用一種狡猾的目光看著鐵拳,一本正經地道:「如果我在江湖上不能成名,我絕沒有臉見家人。」
秦寶寶笑了。
鐵拳只有喝酒。
高漸飛也笑了,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聰明了,簡直是聰明得要命。
喝酒,吃肉,補衣,都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法。
鐵拳、高漸飛、秦寶寶都是閒不住的人,如果有別的事情去做,他們絕不會坐在這裡。
可是這幾天來,江湖上實在平靜得很。就連風先生也好像消失了。
如果連風先生都消失了,江湖上還能有什麼事情發生?
門是開著的,可以看到樓下的大廳。
大廳裡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談笑。
比較特殊一點的是一對祖孫在操琴賣唱。
沒有人喜歡聽老太婆唱歌。
這個小姑娘生得並不算美,可是卻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尤其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風情也是足以能勾一兩個男人的魂的。
像這樣一個姑娘,每一個都免不了要多看幾眼。
可是鐵拳和高漸飛卻不敢看。
有秦寶寶在這裡,他們怎麼敢看別的女人。
秦寶寶看著高漸飛和鐵拳的那種有趣的樣子,又在偷偷地笑了。
誰又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
賣唱的小姑娘正慢聲唱道:「紅酥手,黃籐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鐵拳和高漸飛的學問當然都不是太好,他們並不知道這小姑娘唱的是什麼東西,只不過覺得很好聽。
可惜他們卻不能去看,只有聽。
他們這時非常希望有一點事情發生,哪怕有一點點事情也行。
他們實在是悶壞了。
看來他們的運氣很不錯,底下真的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小姑娘生得還算不錯,並且看上去很有一點好欺負的樣子,所以好像誰都可以欺負她似的。
江湖上的好人雖然很多,壞人當然也不少,所以這個小姑娘如果沒有人來欺負她,實在是一件怪事。
小姑娘正在一張桌子邊唱,這張桌子坐著四五個人,四五個一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人。
鐵拳和高漸飛實在不明白,這個小姑娘明明可以看出這四五個人不是好人,為什麼還要給他們唱?
他們之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他們恐怕還沒有嘗到沒有飯吃的滋味。
他們並不知道,一個人沒有飯吃的時候,本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的。
有很多的悲劇就是這樣發生的。
一個看上去最不像好人的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中端著一杯酒,送到小姑娘的口邊,一臉淫笑道:「小姑娘,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小姑娘想必也是久歷江湖,只是陪笑道:「我不喝。」
這個人笑道:「你不會喝酒沒有關係,只要會做一件事就行了。」
他的一個同伴湊趣道:「是什麼事?」
這個人笑道:「當然是只要是女人都會做的那種事。」
他們一邊說,一邊笑,最讓人無法忍受的那種笑。
最起碼鐵拳和高漸飛是絕對無法忍受下去的。
他們不知道這些人再說下去,還能夠說出一些什麼,反正他們已聽不下去,一點點也聽不下去。
鐵拳立刻跳了起來,一步衝到了樓下,指著一個人的鼻子道:「你給我站起來。」
這個人好像是有一點喝多了,歪著頭笑道:「我不是已站起來了嗎?」
鐵拳既然去了,高漸飛當然就用不著去了,現在他可以看熱鬧了,這總比什麼事也沒有的好。
鐵拳笑了一笑,道:「你真的站起來了嗎,我看你好像是爬在地下。」
這個人笑道:「你這個人一定是喝醉了,我明明是站著的,你怎麼會說我爬在地上?」
鐵拳笑道:「你很快就要爬在地下了。」
他伸出拳頭的時候,實在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拳頭很重,這些人並沒有犯什麼大錯,沒有必要對他們太凶。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人只是輕輕地一閃,居然就讓過了鐵拳的拳頭。
鐵拳驚訝極了。
他想不到這個人居然可以躲得過自己的拳頭。
這個人冷冷地看著鐵拳,道:「你看來是想做見義勇為的英雄,可惜你今天的運氣實在不好。」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誰?」
鐵拳道:「你是誰?」
這個人道:「我就是漠北七雄中的老大。」
漠北七雄的確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惜鐵拳並沒有聽過。
他笑了一笑,道:「你知道我是誰?」
漠北七雄的老大道:「你是誰?」
鐵拳大聲地道:「我就是高漸飛。」
他的聲音的確是大極了,只要不是聾子都可以聽得到的。
高漸飛覺得奇怪極了,鐵拳好好地為什麼要說出自己的名字?
可是秦寶寶卻笑了,他當然明白鐵拳的意思。
因為高漸飛說過:「如果我沒有在江湖上成名,我是絕對沒有臉回去的。」
所以鐵拳想讓高漸飛成名,非常地想。
鐵拳現在報出了高漸飛的名字,那麼今天高漸飛的名字很快就要有人知道了。
漠北七雄的老大道:「高漸飛是什麼東西?」
鐵拳笑道:「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他又打出了一拳,非常快的一拳。他知道沒有人可以躲得過這一拳,不管是漠北七雄的老大也好,是老二也好。
這一拳打中了,打得很準,正打中了漠北七雄老大的鼻子。
因為高漸飛非常喜歡打扁別人的鼻子。
漠北七雄的老大的鼻子不但扁了,牙齒也掉了,就連下巴也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本應該慘叫的。可惜這個人已叫不出來,一個沒有下巴的人怎麼能叫得起來呢?
他不會叫,可是別的人已叫了起來,這些人口中叫的不外是:「小子,你好大的膽子。」
「小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找死。」
鐵拳沒有說話,只用拳頭。
能夠用拳頭說話的時候,他是從不會用別的方法的。
他知道高漸飛的拳頭很厲害,比自己的拳頭還要厲害,所以每一拳打出的時候,他幾乎都用了全力。
他全力打出的拳頭,當然不會落空的,對方只有四個人,所以鐵拳只用了四拳。
既不多一拳,也不少一拳。
他的第一拳打掉了一個人的下巴,第二拳打碎了一個人的牙齒,第三拳打到了一個人的肚子。
這個人當時就爬不起來了,直到這一件事結束了之後,這個人才被他的同伴架走。
他的第四拳就有一點不忍心了,所以只打了這個人手中的刀而已。
可惜這個人的運氣實在不好,他手中的刀居然反彈了起來,打中了自己的額頭。
他的出手本來很重,鐵拳的力道當然也不輕,所以這個人立刻就昏了過去。
鐵拳指著那個只被打碎了牙齒的人,笑咪咪地道:「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這個人的牙齒被打落,說話就不是很清楚,他口中嗚嗚地說著,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鐵拳笑道:「我還得再說一遍。」
他又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只不過拳頭並沒有打下去,只是在這個人的面前晃了一晃而已。
可是這個人卻昏了過去。
鐵拳歎了一口氣,看來一個人想成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看了一看,只有肚子被打的人好像還沒有什麼事,他蹲到這個人的面前,歎道:「你怎麼樣?」
這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鐵拳道:「你可不可以說話?」
這個人點了點頭。
鐵拳笑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
這個人道:「你叫高漸飛。」
鐵拳道:「再說一遍。」
這個人道:「你叫高漸飛。」
鐵拳大聲道:「再說一遍,說大聲一點。」
這個人大聲道:「你叫高漸飛。」
鐵拳的聲音更大:「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
這個人用全身的力氣大聲道:「你叫高漸飛。」
鐵拳還不是很滿意,他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恐怕沒有吃飯,只能叫這麼大的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忽地大叫道:「你還不給我滾。」
這些人當然滾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滾了出去。
鐵拳這時回過頭來,面對賣唱的祖孫。他心裡已想好了客氣話,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男兒本色。」;什麼「這一點小事情,何必言謝?」
可是他並沒有說出這些話的機會。
老人和小姑娘都用冷冷的眼光看著他,就好像鐵拳本是他們的仇人一樣。
老人歎了一口氣,對小姑娘道:「看來今天是沒有指望了。」
小姑娘恨恨地道:「好不容易找了幾個羊牯,本指望能小小地發一筆的,卻遇到這種倒霉的事情。」
老人歎息不已,道:「看采我們命中注定沒有發財的命了。」
兩個人歎息不已,鐵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苦笑,他只有苦笑。
祖孫倆慢慢地走遠了,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說著很難聽的話。
鐵拳恨恨地上了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高漸飛有一點興災樂禍的味道:「實在很謝謝你,你做了好事卻讓我成名。」
可是他又很快地歎了一口氣道:「可惜這兩個人不但不會感謝你,恐怕要把你罵得要死。」
他又笑道:「不過你幫我的機會還有很多,又何必生氣呢?」
鐵拳恨不得也打扁高漸飛的鼻子,不過他還是笑嘻嘻地道:「不錯,以後的機會很多,你總有一天會成名的。」
高漸飛長揖到地,道:「多謝。」
秦寶寶一直在忍住笑,這盯實在憋不住了,「撲嗤」一聲笑了起來。
他一笑,鐵拳和高漸飛便看呆了。
如果這時有人問他們,一個女人什麼時候最美?
他們一定會異口同聲地道:「就是在女人笑的時候。」
不過最大的可能是,他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他們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秦寶寶不由地被他們看得臉紅了,無論誰被他們用這種眼神來看,都要會臉紅的。
她「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高漸飛和鐵拳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鐵拳忽地笑了。
今天不管怎麼說也是有收穫的。最起碼他們看到秦寶寶的笑。
到了黃昏的時候,也就是吃飯的時候,秦寶寶的門總算打開了。
高漸飛和鐵拳還在門口坐著,看到秦寶寶出來,立刻跳了起來。
秦寶寶笑道:「你們想不想吃飯?」
高漸飛立刻道:「想,想極了,再不吃一點東西,我就要昏過去了。」
鐵拳冷冷地道:「我好像從來沒有看你昏過去,恰恰相反的是,你好像永遠也不會昏過去。」
高漸飛還在笑,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鐵拳的話,就算聽到了,他也會把這句話當做一個屁——放了。
秦寶寶三個人來到了樓下,叫了幾樣小菜,當然也不會少了酒的。
秦寶寶忽地道:「現在我想說一句話,不知你們想聽不想聽。」
還是高漸飛的話比較快,他道:「想聽,你說什麼話我們都想聽。」
鐵拳聲音低低地道:「馬屁精。」
這一句話高漸飛聽到了,他跳了起來,叫道:「你說什麼?」
鐵拳叫道:「馬屁精。」
高漸飛反而笑了,他道:「你說我是馬屁精,豈非在說秦寶寶是馬了嗎?你這個人實在太不像話了。」
鐵拳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不到這幾天高漸飛變得越來越聰明了,不但工於心計,而且每每地讓鐵拳下不了台。
他決定,以後要對高漸飛重新看待,千萬不要再讓他找到自己的痛處。
秦寶寶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心裡又忍不住想笑。
他當然不會理睬高漸飛的挑撥離間,他最感到有意思的是,呆頭呆腦的高漸飛居然這樣聰明起來,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鐵拳想轉移秦寶寶的注意力,他道:「你想說什麼話?」
秦寶寶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不許打架。」
高漸飛看了看鐵拳,鐵拳也看了看高漸飛。
高漸飛道:「不錯,打架是最沒有意思的事,打架當然不好。」
鐵拳卻站了起來,道:「不行。」
秦寶寶道:「為什麼不行?」
鐵拳道:「如果看到不平的事情卻不能出手,那我們學武功又有什麼意思?」
高漸飛不由地暗暗地罵了自己一聲:「豬。」
他也忙不迭地道:「不錯,不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學武人的本色,秦寶寶,別的我們可以聽你的,像這種大原則,我們是不會變的。」
鐵拳看了高漸飛一眼,如果眼睛可以殺人,高漸飛已死過十萬八千遍了。
高漸飛也看了鐵拳一眼,如果眼睛是一種武器,那麼高漸飛的眼睛就是世上最堅固的盾牌。
秦寶寶笑了。
他道:「我當然不是不讓你們行俠仗義,只不過,有一些可打可不打的架,你們就不必打了。」
高漸飛笑道:「這個當然,我們又不是像某些人是打架狂。」
鐵拳道:「誰是打架狂?」
高漸飛笑道:「當然不是你。」
鐵拳又說不出話來了。
他想不到高漸飛居然會這麼厲害,居然可以讓自己一而再地說不出話來。
他實在是小看了高漸飛。
不過,如果他在秦寶寶面前生氣,豈不是一點風度也沒有?
所以他沒有生氣,他只是笑了一笑。
一個有風度的男人是最讓女人欣賞的。鐵拳決定把自己變成一個有風度的男人。
他們開始吃東西,高漸飛這一次居然吃得很斯文,莫非他也知道風度對男人的重要?
這一次,大家都沒有說話。
他們準備安安靜靜地吃一次。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常之八九,他們想安安靜靜的時候,偏偏有人不想讓他們安靜。
這一次是三個人。
這三個人本來一直斯斯文文地坐在桌子邊吃東西,看到秦寶寶三個人的時候,他們就好像吃飽了。
高漸飛和鐵拳當然看到這三個人有一點意思,不過他們剛剛得到過指示,自然不會輕舉妄動的。
他們希望這三個人能夠聰明一點,最好不要惹他們。
尤其是不能惹鐵拳。
因為鐵拳現在生了一肚子的氣,他一生氣的時候,脾氣就會很大。大得要命。
可是看來這三個人中並沒有一個聰明人,一個人已走了過來,邁著自以為很有風度的方步。他的雙手背在身後,就好像一個吃飽了飯沒有事做的大財主,來和人聊聊天的。
他居然找上了鐵拳。
他對鐵拳笑了一笑道:「閣下一定就是高漸飛,高少俠了。」
看來高漸飛的名氣已經傳了出去。
鐵拳轉過頭來,笑容滿面地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秦寶寶和高漸飛也笑咪咪地看著這個人。
吃飯的時候,能有一點助興的節目,胃口就會好一點的,這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說的話。
大財主模樣的人也是笑容滿面地道:「我姓方,方圓的方。我的名字就是方招雲。」
方招雲這個名字應該是很有名的,秦寶寶知道,今天鐵拳打的漠北七雄的大後台,就是這個叫方招雲的人。
漠北七雄已是響噹噹的人物了,如果今天他們遇到的不是鐵拳,也許他們不會那麼慘的。
這個方招雲竟是漠北七雄的後台,當然也可以算是一大人物。
據說方招雲本是一個王爺的後代,不但家資殷富,和朝廷也有關係。
他在黑道上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據說他少年的時候,曾得異人傳授,一身武功高深莫測,從來就沒有遇到過對手。
其實向方招雲這種有財又有權的人,就算想和別人打架,也不必自己動手。
他的手下有很多亡命江湖的巨盜。
秦寶寶知道,在方招雲的桌子上,肯定有一個人是大盜雲滿天。
所以方招雲這個人在江湖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現在他雖然對鐵拳客客氣氣,可是他的臉就像小孩子的屁股一樣,是說變就變的。
既然別人對自己客客氣氣,鐵拳也只好對他客客氣氣。
他笑道:「久仰,久仰。」
他口中說的是久仰,久仰,可是臉上一點也沒有久仰的意思。
他好像還生怕方招雲看不出自己臉上的意思,居然還露出一種輕視之色。
可是方招雲能有今天的成就,絕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他還是笑了一笑道:「今天中午,我的幾個不成氣的手下得罪了少俠,我今天來,就是特意為他們道歉的。」
鐵拳道:「其實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對。」
方招雲笑道:「哦?」
他其實已看出能把漠北七雄打成那個樣子的人,絕不是簡單的人物,所以他這一次來,還是以和為貴。
他畢竟在江湖上已混了多年,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所以看到鐵拳有了悔意,他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可惜鐵拳下面的話就讓他很不開心了。
鐵拳笑嘻嘻地道:「我實在是錯了,我本來應該折斷他們的脖子的,可惜我當時實在是太善良了。」
方招雲的臉色居然還沒有變,他打了一個哈哈,道:「高少俠實在是太會說笑話了。」
鐵拳笑道:「我絕不是說笑話,你要是再說一句,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方招雲的臉色變了,他的涵養再好,此時也沉不住氣了。
他冷冷地一笑,道:「高少俠一定認為自己的武功是天下無敵了。」
鐵拳居然笑道:「當然是。」
方招雲慢慢地點著頭,道:「很好,很好。」
他一邊說,一邊在慢慢地退,一直退到了自己的桌子邊上。
他對身邊的一個人說了一些什麼,這個人就站了起來,筆直地向鐵拳走了過來。
這個人走路的姿勢很奇特,他的步子邁得要比常人多出一半,可是上半身卻一動不動。
就好像上半身不是他的一樣。
秦寶寶道:「這個人的拳頭一定很厲害。」
鐵拳笑道:「我的拳頭也不錯。」
秦寶寶道:「你知道他是誰?」
鐵拳笑道:「無論是誰都沒有關係,只要不是雲滿天就行了。」
秦寶寶笑道:「你猜對了,這個人就是雲滿天。」
鐵拳反而笑了,其實他也早已看出這個人是雲滿天。
因為雲滿天實在是太有名了,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一天的人,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鐵拳的年紀雖然很小,可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不知道的已經很少。
雲滿天邁著他奇特的步子,一下子就走到了鐵拳的面前。
他根本就沒有看鐵拳一眼,只是道:「起來。」
鐵拳站了起來,他的手像在發抖,一副非常害怕的樣子。
他的聲音也好像變了,顫聲道:「什麼事?」
雲滿天沒有重複第二遍,他淡淡地道:「聽說你這個小子很狂?」
鐵拳還是顫聲道:「狂是什麼意思?」
雲滿天淡淡地道:「就是你快要死的意思。」
他一把把鐵拳拉了起來,就像拎了一隻小雞一樣。
鐵拳的全身還在發抖,並且已好像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雲滿天的臉上不禁有了一絲疑問之色,方招雲明明說這個人很狂的,可是他實在看不出鐵拳有一點狂的樣子。
雲滿天雖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大盜,卻不是一個只會欺負小孩子的小人。
他把鐵拳拎得和自己一樣高,鼻子對著鼻子道:「你只要過去向方老闆道一個歉,就沒有事了。」
鐵拳道:「真的?」
雲滿天道:「真的。」
鐵拳道:「可是我不想。」
雲滿天不禁有一點生氣了,他道:「那你想怎麼樣?」
鐵拳嘻嘻一笑,道:「我想謝謝你。」
雲滿天道:「謝謝我?」
鐵拳笑道:「謝謝你把我提得這麼高,正好可以讓我打到你的鼻子。」
這句話很長,鐵拳卻說得極快,在雲滿天還沒有聽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鐵拳的拳頭就打了出去。
這一拳速度極快,相距他極近,絕沒有打不中的道理。
「噗」的一聲,鼻子開花,鮮血長流。
雲滿天一聲怒吼,反手將鐵拳扔了出去。
鐵拳的身體就像一枝離弦的箭,飛了出去,撞向牆壁。
牆壁是用大青石砌成的,鐵拳也絕沒有練過鐵頭功。
秦寶寶和高漸飛不由地驚呼失聲。
可是鐵拳居然在空中一個翻身,將頭撞牆的姿勢變成了後背撞牆。
鐵拳的後背居然輕輕地靠在了牆壁上,就像粘在牆壁上一樣,慢慢地滑了下來。
雲滿天一擲的力量竟被鐵拳在空中一個翻身而化解掉。
看到鐵拳慢慢地滑了下來,秦寶寶和高漸飛的兩顆心總算落回到心口上。
然後是鼓掌。
秦寶寶和高漸飛都開始為鐵拳鼓掌。
奇怪的是,除了秦寶寶和高漸飛的掌聲外,還有一個人的掌聲。
這個人就是方招雲。
人們只有在遇到很開心的事情,才會鼓掌的。
方招雲居然也在鼓掌。可是他的臉上絕沒有一點開心的意思。
他在冷笑。
衝著雲滿天冷笑。
雲滿天的臉上全是鮮血。這樣子本就是很難看的,當他看到方招雲的表情時,他的表情簡直就不能看了。
他大吼一聲撲向了鐵拳,一隻碗大的拳頭,打向鐵拳的頭。
誰都可以看出,這只拳頭不管碰到什麼東西,這東西馬上就不存在了。
鐵拳急躲,他用的是一種說不出名堂的方法。堪堪地避過雲滿天的這一拳。
可是,沒有等他喘一口氣,雲滿天的第二拳又打了過來。
這一拳鐵拳也是萬萬受不了的,他只好再避。這一次他避得更勉強,雲滿天的拳頭幾乎是擦著他的腦袋打過去。
鐵拳好像已沒有餘力再避了,這個時候,他只有反擊。
用刀反擊。
當他的刀在手上的時候,形勢馬上就變了。
剛才那個滑稽無賴的鐵拳已不見了,只有肅殺。
刀光初視的時候,大廳忽地充滿了肅殺之氣。
方招雲身後的第二個人也忽地睜開了眼睛。
這個人剛才一直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值得他看一眼。
就是鐵拳一拳打中雲滿天鼻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一睜開,秦寶寶的心中不由一驚,暗道:「這個人的眼睛好亮。」
最亮的還是刀光。
鐵拳的刀光。
刀光只一閃,有人倒下。
雲滿天血濺出,倒下。
傷口只有一處。咽喉。
致命的一刀。
方招雲身後的那個人忽地站了起來,鐵拳笑了。
他手上的刀不見了,他的手也背在了身後,他就像方招雲剛才那個樣子,施施然地走了過去。
人影一閃,一個人擋住了鐵拳。
如果有人敢擋鐵拳的路,鐵拳只有一個方法,拔刀,砍下去。
可是這個人卻是高漸飛。
鐵拳雖然有時候真想給高漸飛一點顏色看看,這時卻不得不露出笑容,道:「什麼事?」
高漸飛伸出手指,指著方招雲身後的那個人道:「這個人是我的。」
鐵拳堅決地搖頭,道:「不行。」
高漸飛道:「為什麼不行?」
鐵拳道:「因為我剛剛打上癮,又怎麼能不打?」
高漸飛笑道:「現在我已知道打架狂是誰了。」
鐵拳立刻笑了,道:「當然不是我。」
高漸飛看著鐵拳走到一邊,才笑嘻嘻地道:「當然不是。」
高漸飛向那個人走了過去,那個人也向高漸飛走了過來。
鐵拳忽地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小高是一個天才。」
這是秦寶寶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他笑道:「為什麼說他是天才?」
鐵拳道:「因為他居然有了距離感,只有身經百戰的人才能掌握這種距離感的。可小高打架並不多。」
秦寶寶道:「所以他是一個天才?」
鐵拳馬上轉了風向,道:「不過這小子還是差了一點點。」
秦寶寶道:「差了哪點點?」
鐵拳道:「閱歷,經驗。」
秦寶寶道:「這是什麼意思?」
鐵拳道:「你看小高的眼睛在看對方的什麼地方?」
秦寶寶道:「手。」
鐵拳道:「所以他錯了。」
秦寶寶道:「只有手才可以握兵器,也只有手才可以殺人。小高怎麼會錯?」
鐵拳道:「和別人打架,注意對方的手雖然不錯,可惜這個人不是用手殺人的。」
秦寶寶道:「那他的武器是什麼?」
秦寶寶的眼睛一亮,道:「難道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鐵拳就道:「你猜對了。」
秦寶寶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猜對了?」
鐵拳道:「因為江湖上唯一敢赤腿空腳和別人打架的人,只有宋長腿。」
秦寶寶道:「這個人的腿並不算太長,又怎麼能叫宋長腿?」
鐵拳道:「因為他的腿總是可以踢到別人絕踢不到的地方,他明明離你有兩丈,你卻被踢飛了。」
秦寶寶笑道:「果然是長腿。」
高漸飛這時抬起了手,道:「原來你叫宋長腿。」
宋長腿點頭,他好像並不喜歡說話。
高漸飛喜歡。
只要一有機會,不管在什麼場合,他都會不停地說下去。
他道:「你的腿真的有兩丈?如果是真的,那麼你的腿一定是彈簧腿,你把彈簧裝在了什麼地方?」
宋長腿一腿踢了出去。
他和高漸飛的距離足有一丈,可是他一腿踢出時,竟到了高漸飛的下巴下。
高漸飛疾退。
宋長腿的身體凌空飛起,雙腿連環踏出,一連踏了十八腿。
高漸飛不停地退,他身邊的東西就不停地遭殃。
不過他已看出,宋長腿在踏完這十八腿之後,總是要換口氣的。
宋長腿換氣的時候,也是高漸飛反擊的時候。
可惜高漸飛錯了,宋長腿的上半身已經落地,最先落地的是手。
當他手一碰到地面的時候,他的腿真的像裝上了彈簧,又一下子踢了出去。
高漸飛被踏中。
他像一隻受驚的小鳥一樣飛了起來,不是漸漸地飛,而是快快地飛。
他的背部也撞上了牆壁,不是像鐵拳一樣從牆壁慢慢地滑下來,而是用力地撞了上去。
他雖然被撞得呲牙裂嘴,不過看上去並沒有受傷。就算受了傷,也不會太重。
宋長腿的這一腿的確很厲害。
可是鐵拳卻笑了,他不禁地拍著大腿叫道:「小高真的是一個天才,我不得不服了他。」
高漸飛摸著被撞得有一點發痛的背脊,笑道:「好長的腿。」
宋長腿這時並沒有跟上來攻擊,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他的身子好像已有一點站不穩了。
大家看到,有一股鮮血從他的腳下慢慢地流了出來,不僅僅染紅了他的鞋襪,也染紅了青石。
他居然受了傷,他賴以成名的腳居然受了傷。
這時高漸飛正在用一塊青布擦著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也有血,只不過是別人的血而已。
因為他一指洞穿了宋長腿的腳。
宋長腿的傷看起來很重,他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可怕起來,高漸飛笑了一笑,道:「不好意思。」
別人的腳已經被廢了,他卻只說了一聲不好意思。
不過他除了說這樣一句之外,還能說什麼呢?
宋長腿一言不發,他走到了方招雲的面前,道:「只有一個人可以對付他們。」
方招雲歎了一口氣,道:「可是我已答應他,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能用他的。」
宋長腿道:「現在已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如果你連這三個小孩子都收拾不了,你就完了。」
方招雲點了點頭,道:「只有你去請,他才會來。」
宋長腿道:「我去。」
他的一條腳雖然受了傷,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輕功,他的腳尖一點,身子便流雲般飛起。
秦寶寶不得不承認,宋長腿的輕功的確很不錯。
最起碼比高漸飛和鐵拳的輕功要好一點。
方招雲坐了下來,居然端起了桌上的一杯酒,他持杯的手居然還很穩定。
秦寶寶也不得不承認,方招雲也算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明明知道了高漸飛和鐵拳的可怕,卻居然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
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安全,也知道高漸飛和鐵拳不會動他的。
像這樣一個人物,秦寶寶並不是經常可以見到的。
秦寶寶笑道:「方先生,你是不是去請幫手去了。」
方招雲笑道:「是,你們不必著急,他馬上就會來的。」
他居然叫秦寶寶不要著急。你說這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秦寶寶笑道:「我們當然不會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方招雲笑道:「那就好極了。」
秦寶寶笑道:「不過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是君子。」
方招雲道:「不錯。江湖上的君子的確是越來越少了。」
秦寶寶道:「也許我們會在你的幫手還沒有來的時候,就悄悄地溜走了,也許在溜走之前,還會對你不客氣。」
方招雲笑道:「我知道。」
秦寶寶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不落荒而逃?」
方招雲歎了一口氣。道:「我不能逃,因為我就是方招雲,方招雲是絕不能逃的。」
他笑了一笑,道:「不過我也看出,他們雖然不是君子,卻是好人。」
秦寶寶道:「好人是什麼意思?」
方招雲道:「好人的意思就是不會去欺負不會武功的人。」
秦寶寶道:「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就是你?」
方招雲道:「的確是我。」
秦寶寶笑了,道:「彭家的五虎斷門刀馳名江湖,據說彭家最有出息的人就是彭剛,可是我知道彭剛的手卻被一個人削斷了。誰能削斷彭剛的手?」
方招雲道:「我。」
秦寶寶道:「慕容世家的七公子驚才絕艷,家傳的『七七四十九式』『斷袖殘紅』劍法更是出神入化,可是他最近卻病了,病得很重。可是我卻知道,他並沒有病,只是沒有臉見人而已。」
他笑道:「一個像七公子這樣的人,怎麼會沒有臉見人呢?」
方招雲道:「因為他敗了。」
秦寶寶道:「他敗給了誰?」
方招雲道:「他敗給了我。」
秦寶寶道:「一個人削斷了彭剛的手,把慕容世家的七公子打得不敢見人的人,是不是一個武功很高的人?」
方招雲道:「應該算是。」
秦寶寶笑道:「那麼你為什麼要說你不會武功?」
方招雲歎了一口氣,道:「我以前的確會的,並且還很不錯,可是現在我不會了。」
秦寶寶道:「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方招雲道:「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只不過是被一個人打傷了而已。」
秦寶寶道:「能夠把你打傷的人江湖中不可能有十個。」
方招雲道:「也許。」
秦寶寶道:「那麼是誰把你打傷了呢?」
方招雲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道:「衛紫衣。」
秦寶寶一下子怔住了,他看了看高漸飛,高漸飛看了看鐵拳,發現對方的表情都和自己差不多。
秦寶寶很快就笑了,道:「這麼說來,你早已知道我們是誰了。」
方招雲淡淡地一笑,道:「如果連秦寶寶我都不認識,我在江湖上還怎麼混?」
秦寶寶笑道:「那麼,今天你來,當然也不僅僅是為你的手下出氣的。」
方招雲道:「我的手下人如果被人欺負,只能怪他們沒用,我怎麼會為他們出頭?」
秦寶寶笑道:「這麼說來,你今天是一定要做一個了斷了。」
方招雲笑了一笑道:「衛紫衣打傷了我,我卻不會對你怎麼樣。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
秦寶寶笑道:「那你準備怎麼對付我們?」
方招雲笑道:「我只不過會娶了你而已。」
「放屁!」
這種很不禮貌的話,高漸飛是從來不會說的,可是聽完方招雲的話之後,這兩個字卻不由地從口中滑了出去。
可是他還是覺得這兩個字罵得太不過癮。
鐵拳沒有罵人,他只是笑了一笑。冷笑。
秦寶寶也沒有生氣,他只是下了一個小小的決定而已。
這個決定就是:如果不把方招雲的臭嘴打得不像嘴,他就絕不是秦寶寶。
鐵拳冷冷地道:「你請的人是不是來了?」
方招雲道:「恐怕已在路上,你們恐怕還要等一會。」
鐵拳道:「這就好極了。」——
煜媸樵荷描,東曦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