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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 文 / 臥龍生

    兩人雖都是初次和男人同榻而臥,但心情卻大不相同,沈霞琳毫無羞澀之感,和衣躺在夢寰身側,她雖然十分睏倦,但並沒有沉沉睡去,睜著一雙大眼睛,呆呆地出神。

    朱若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她想自己的清白、尊嚴,這等深夜之內,和一個男人同宿一榻,雖然有霞琳相伴,楊夢寰又負著沉重的傷勢,但這究竟是一件不可告人之事……一旦傳揚出去,必將留人笑柄。

    突然,一個新的意念,在她腦際閃起,暗自忖道:他已經不能再活多久了,我還避的什麼嫌疑,她又把移遠的身體,慢慢慚夢寰靠去!

    這一剎間,她忽然變得像一池春水般的溫柔,嬌軀盡偎在楊夢寰身邊,她幾乎忘記了旁側還臥著一個沈霞琳。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著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朱若蘭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沈霞琳亦未入睡,也跟著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朱若蘭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著他,我出去查看一下。」霞琳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床,穿好靴子,橫劍坐在床沿。

    朱若蘭又低聲囑道:「琳妹妹,不管外面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

    她輕步走近後窗前,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外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松,高達千丈,矗立夜空,枝密葉茂,蔭地畝許,朱若蘭微一張望,第二次縱身向那巨松下躍去。

    她一見那中年文士之後,就知對方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是以行動異常小心,不入茅舍,返向那株巨松下躍去。

    她打量那古松主幹,由根到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凌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處。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茂密的松葉叢中,傳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森地入耳驚心。

    她雖被那突如其來的怪笑聲驚得一怔,但她仍然辨出了那是一個人的聲音,她暗中運集功力以作戒備,外形卻裝得若無其事,渾似未聞那輕微的怪笑。

    那輕微的怪笑過後,重又恢復了沉寂,但聞松濤之聲,繞耳不絕。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不再聞其它異聲。朱若蘭逐漸有些沉不住氣了,正待轉身到那剛才傳出怪笑之處查看,突聞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對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

    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朱若蘭早已留下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的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夢寰傷重奄奄,茅舍中充滿神秘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

    不如見他一面,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反正自己已有戒備,也不怕他碎施暗算。

    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

    一面答話,一面運足眼神,向那發話位置搜望。只見那人藏身之處松葉特別密茂,又在夜色籠罩之下,只能隱見一團黑黝黝的人影,卻無法分辨出藏身之人的形貌。

    但聽那人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說道:「我因見你躍登這古松輕身功夫超人一等,故此才肯破例召見。如果我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送命在我七步奪魂毒沙之下。」

    朱若蘭聽他口氣越來越不客氣,不由心頭火起,待要發作,又怕驚動那茅舍的中年文士,無法兼顧霞琳等的安危,強忍著一口怨氣,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謁大駕了。」

    說著話,右手一指,直向那發話之處躍去。

    果然,那隱身之人並未運手施襲,朱若蘭藝高人膽大,在那層密茂松葉外三尺左右一個橫枝松幹上,站住身子,兩手一分松葉,幾乎驚得失聲大叫。

    只見密葉內一枝叉椏之上,端坐著一個像貌奇醜的老年女人,白髮如銀,散披肩上,身著青色大褂,臉形奇醜嚇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兩頰上各有一道疤痕,右手套著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著一支五寸左右的藍色短箭。

    她看了朱若蘭兩眼,忽然一聲長長歎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後的豹皮袋中,左手藍色短箭,亦緩緩放入特製的革囊中。

    朱若蘭逐漸恢復了鎮靜,那怪女人指指身側一個橫生松枝,道:「你坐在那裡,我有話問你。」

    朱若蘭依言在那橫生松枝上坐下,那怪女人除了右手上的鹿皮手套,朱若蘭看她兩支手腕,卻粉嫩雪白,纖纖十指,又細又長,和她那奇醜,實在是大不相襯。

    那怪女人先轉過身子,分開密茂的松葉,向那茅舍中探看,朱若蘭隨著她目光一望,不禁心頭一震,原來這怪女人選擇這處橫枝用意,正好俯瞰那座茅舍全部內容。茅舍中的一舉一動,都難逃過這怪女人的監視,看來自己和夢寰。霞琳投宿經過,以及聞警由後窗躍出的一切行動,都被這怪女人看到眼中了。

    她深望了良久,才放開松葉,回過頭仔細地望了朱若蘭幾眼,裂嘴一笑,道:「看你輕功之高,已算登峰造極,小小年紀有此功夫,實是難得,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的門下?」

    朱若蘭聽得一怔,不禁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只聽那怪女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認為你穿著一襲男裝,別人就沒法看出你的廬山真面目麼?哼!其實只要稍為留心之人,就不難看出你是喬裝,何況你那清脆如鶯的聲音,根本就不像男人。不過你的行動舉止,倒落落大方,這大概是從小就常穿男裝之故。也許你能騙過一般初出茅廬毫無江湖閱歷的毛頭小伙子,但你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鐵劍書生那一雙神目。」

    朱若蘭被她一語道破自己喬裝行徑,不覺微感震驚。略一沉忖,問道:「鐵劍書生是誰?」

    那醜怪女人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白牙,道:「鐵劍書生就是那座茅舍中的主人,迎接你們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鐵劍書生四字,他也算當之無愧,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真正地讀了一肚子書……」

    朱若蘭點頭接道:「不錯……」

    那醜怪女人猛地一翻白眼,接道:「什麼不錯?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認為他讀了一肚子書,就一定是個好人。其實,他比誰都壞,也正因為他讀了一肚子的書,所以,鬼主意比誰都多……」

    倏然而住,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顯然,她胸中對鐵劍書生有著極深的仇恨。

    朱若蘭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只不過是近兩年的事,而且她足跡大部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區,對鐵劍書生和這位奇醜的怪女人來歷恩怨,均茫無所知,聽她責罵鐵劍書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那醜怪女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接道:「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鐵劍書生馳名江湖之時,你大概還在襁褓之中,自然不會知道他的為人。」

    說罷,忽地一聲長長歎息,舉目望天,輕搖著一頭白髮,似有無限黯然之感。

    饒是朱若蘭聰明絕世,此刻她也聽出這奇醜女人和鐵劍書生之間,定有過一段淒怨纏綿的故事,但她沒心情去思索分析這些。

    她擔心的只是夢寰的傷勢,和分辨出眼前這繁雜環境中的敵友。

    她無法決定是幫這位奇醜女人去對付茅舍中主人呢?還是幫助那中年文士對付這醜怪女人?沉忖良久,竟被她想出了幾句話,道:「老前輩叫我過來,就只有這點事情相告嗎?」

    那醜怪女人似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仰臉出神,聽完朱若蘭的話,忽然轉過臉,伸出柔蔥般的纖指,摸摸臉上兩道疤痕,冷冷說道:「我告訴你那鐵劍書生是個外貌文秀,但心地卻十分險惡之人,而且還是個嗜色如命……」

    最後這一句話,震驚了朱若蘭的芳心,她失聲驚叫道:「什麼?」

    那醜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個貪愛女人美色的魔鬼,哼!我就毀在他的手裡。」

    朱若蘭不自覺分開側密茂的松葉,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見無異狀,才放下了心,轉臉望了那醜怪女人一眼,淡淡地問道:「你隱身這古松之上,可是俟機報胸中之恨嗎?」

    那醜怪女人冷冷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著潛隱這古樹之上,冒受風霜之苦了。」

    朱若蘭奇道:「那你要幹什麼?」

    那醜怪女人目光盯注在朱若蘭臉上,神情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先不要問我幹什麼,你先說,你願不願幫助我?」

    朱若蘭一顰秀眉,道:「那要看什麼事情。」

    醜怪女人微帶怒意他說道:「這臥虎嶺,有兩種武林異寶,所以才引得鐵劍書生結廬於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過是監視那兩件天地間異物,怕落入別人手中,哼!他哪裡是真的歸隱。」

    朱若蘭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微微一笑,道:「什麼東西有這等珍貴,能引得那鐵劍書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輩也甘冒風霜之苦,潛隱這古松之上。」

    那醜怪女人略一沉忖,道:「這兩件東西,均極珍貴,但知道的人並不很多,你如答應助我,我自然會告訴你詳細內容,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強。」

    朱若蘭聽得十分懷疑,道:「你先說出那兩件珍貴之物名字,讓我斟酌,才能決定是否助你。」

    那醜怪女人冷做一聲輕笑,道:「助我與否,悉聽尊便。哼!我三手羅剎豈是求人相助之人!」

    朱若蘭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求我,難道我還非要幫你不成?」說完,倏然轉身,躍到另一個橫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羅剎相距約一丈左右。

    兩人遙相對坐,誰也不再開口,但卻都在想著心事。

    突然一陣朗朗大笑之聲,由茅舍中隨著夜風傳來,朱若蘭心頭一動,忽然憶起方才三手羅剎之言,說那鐵劍書生是個貪愛美色之人,霞琳嬌艷如花,又無心機,如果他要對霞琳下手,只怕沈姑娘難逃魔掌……想至此處,只驚得冷汗滿身,兩臂一分身前密茂松葉,一個仙鶴戲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瀉而下。

    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個倒翻,雙腳輕輕一點實地,緊接著騰躍而起,只一躍,已到了那茅舍後窗之處。

    她心有所念,無暇多思,輕揚玉掌推開了一扇後窗,縱身一躍,穿窗而入。

    暮然火光一閃,點燃了桌上松油火燭,只見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折子還未熄去。

    朱若蘭轉臉向木榻望去,但見被亂枕橫,哪裡還有夢寰和霞琳的蹤跡。

    只見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折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快的身法,不知令師是那位武林前輩。」

    朱若蘭驟看夢寰和霞琳失蹤之時,確實吃驚不小,但略一怔神,反而沉住了氣,冷笑一聲,道:「你可是鐵劍書生嗎?」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錯,你……你是誰?」

    朱若蘭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我師兄師妹到那裡去了?」邊說邊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出手。

    鐵劍書生忽轉鎮靜,朗朗一笑道:「他們暫被送往一處安全所在去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多心,我史天灝還不至於暗算一個傷勢沉重之人和一個年輕輕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隨我去一看便知。」

    朱若蘭聽他言詞爽直,似非虛言,不覺心中猶豫起來,但一轉念又想到了方才古松上三手羅剎之言,心中忖道:此人果然狡猾無比,雖是謊言,但說來娓娓動人,神態自然,毫無破綻,如非早得三手羅剎告知他的為人,只怕我也得跌入他的謀算之中。

    鐵劍書生似已看出朱若蘭不信的神態。

    微微一聲歎息,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應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剛自山下趕來。據他說,我們昔年幾個仇人業已訪查出我們隱居之處,聯袂來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趕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場慘烈的搏鬥,令師兄傷勢沉重,勢難自顧,何況尋來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時的高手;有幾個老魔頭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懷著奇毒無比的暗器,我為顧及到令師兄、師妹的安全:才把他們轉移到一所隱密地方,免遭池魚之殃,想不到引起姑娘誤會。」

    這番話人情人理,只聽得朱若蘭將信將疑,如非方才聽了三手羅剎之言,她必然會請鐵劍書生帶她到夢寰。霞琳適居之處,一看究竟。

    只因先聽了三手羅剎的話,她心中已有成見,先人為主,是故,對鐵劍書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聲,道:「哼!什麼昔年仇人尋來報復,盡都是連篇鬼話,你們隱居這臥虎嶺,只不過是在監視兩種武林異寶罷了……」

    鐵劍書生臉色一變,突然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快說!」

    朱若蘭一看鐵劍書生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羅剎之言不虛,一聳秀髮,冷冷答道:「你不配問我姓名……」

    余言尚未出口,突間幾聲長嘯,遙遙傳來。

    一陣微風颯颯,燭影搖顫復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個長衫老者。

    朱若蘭怒道:「好啊!你們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齊出來。」

    就是瞬息工夫,那長嘯之聲,已到了茅舍外面。

    鐵劍書生呼地一口氣,吹熄燭光,房中驟然暗了下來。

    朱若蘭怕他借黑暗逃走,倏然向前欺進,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他掌勢剛剛擊出,茅舍外已響起了一聲斷喝,一點寒星,破窗打入。

    那鐵劍書生停身的位置,後背正對窗口,朱若蘭一掌劈出,鐵劍書生閃身一讓,向左橫跨數尺,這暗器本是襲向鐵劍書生後背,這一來,卻直對朱若蘭迎面打去。

    這只是一剎那間,朱若蘭來不及再追襲鐵劍書生,易劈為抓,隨手一抄,接住了飛來暗器。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笑道:「好手法!好手法!」

    餘音隨著他躍起的身子,向室外飛去,最後一句話落,人已到茅舍外面。

    朱若蘭縱身一掠,人也向室外竄去,那知剛到門口,一片金光,迎面襲到,暗器既無破空之聲,施襲之人又無警告之言,若非是朱若蘭,換一個人,非得受傷不可。

    她本來是存心追襲鐵劍書生,但見來人不分皂白,就連下辣手施襲,不禁心中有氣。第一次只在鐵劍書生,情尚可原。但這一次卻是明對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絕倫的芙蓉金針,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備,暗運罡氣護身,這種陡然發難,實在不易躲。是以她在揮掌擊落那襲來芙蓉金針後,不再追襲鐵劍書生,靜立一側,袖手旁觀。

    只見六七尺外,並肩站著三個疾服勁裝的大漢,手中早已橫著兵刃,蓄勢待發。

    鐵劍書生和那長袖老者,仍然是赤手空拳,靜站夜色下,神定氣閒。

    來人年齡都已在四十以上,中間一人,雙手分握著一對蜈蚣鉤,夜色中閃起一片藍光。一望即知,那兵刃是經過劇毒淬煉。

    雙方只是蓄勢相持,既不講話,亦不出手。

    朱若蘭看得十分納悶,暗中忖道:這些人究竟在鬧什麼鬼?哼!你們有耐性對恃,我可沒有耐性看下去,忽地縱身一躍,直向鐵劍書生撲去。

    她這次有心而發,迅疾至極,鐵劍書生聞聲轉臉,朱若蘭已到身側,皓腕伸處,逕扣鐵劍書生右腕脈門。

    鐵劍書生早已運功待敵,朱若蘭飛撲一擊,雖然快似電閃,但仍被他閃開,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推波助瀾」,封開朱若蘭一擊,朗聲說道:「決請住手,待我打發了眼前敵人,就帶你去見他們。」

    朱若蘭冷笑道:「要帶我去,現在就去,我不信你的鬼話。」

    說著話,雙手又交相攻出四招。這四招凌厲無匹,鐵劍書生雖然早已看出她內功精深,但卻沒想到她出手招數竟是這等奇奧難測。四掌快攻,有如一齊擊出,封架全都不易,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步。

    朱若蘭輕笑一聲,如影隨形,緊迫而上,左掌呼地一招「浪打礁巖」,劈出一股奇猛勁力,封住了鐵劍書生後退之路,右掌「雲鎖五嶽」當頭罩下。

    鐵劍書生闖蕩江拳數十年,會過高人無數,但卻從未遇上朱若蘭這等人物,她這一擊之勢,不但精妙絕倫,難以招架,而且幾種大不相同的力道一齊攻出,前後上下,似乎都被一種潛力封鎖,只有硬接她這當頭一擊。

    那長衫老者,初見朱若蘭飛撲鐵劍書時,尚未放在心上,及見她出手幾掌就把鐵劍書生迫退,心中才暗暗吃驚,就在他驚愕之間,鐵劍書生已被朱若蘭一招「雲鎖五嶽」籠在掌力之下。

    幸好他早已蓄勢待敵,一見鐵劍書生遇險,立時長嘯而發,縱身一躍,兩掌平推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勁道,直對朱若蘭後背撞去。

    他這一發之勢,運集了畢生功力,因為他已看出朱若蘭身負絕世武功,如果讓她有了準備,即是自己和鐵劍書生聯手,只怕也難擋銳鋒,眼下強敵環伺,待機而動,處境險惡異常,不如早下毒手,除掉一個少一個。

    是故,他一出手,就用上十成功力,希望在朱若蘭驟不及防之下,一舉把她擊斃。

    就在這老者出手的同時,鐵劍書生也運集了全身功力出手,因為形勢迫得他只有硬接朱若蘭當頭一擊。

    哪知朱若蘭一招「雲鎖五嶽」出手之後,心中忽地改變主意,她怕這一招硬打震斃了鐵劍書生,無法查出夢寰和霞琳去處,心有所忌,陡把劈出的內家罡力收回。

    這雖是一剎那間,但那老者強猛的掌風,已到身後,鐵劍書生被迫出手的反擊之力,也如狂濤激流般猛撞過來。

    兩股奇猛的內家真力,一前一後夾擊攻到。看那股威勢,朱若蘭也有點微微心驚,收回的左右雙手,倏然又前後分出,雪白玉掌,分拒兩大高手的全力猛擊。

    那長衫老者冷哼了一聲,暗道:好狂妄的打法,你功力再深,也難接下我們兩人的全力合擊。

    心轉念動,餘力再加,雙掌威勢,又加一成。哪知掌風甫和朱若蘭右掌相觸,驟感一股吸力,把自己掌力引開,心中感覺不對,已然遲了一步,但覺兩股奇勁之力一撞,懸空的身子,被震退了五六尺遠,腳落實地仍然踉蹌後退了三四步,幾乎拿不住樁,眼前銀蛇亂竄,耳中長鳴不絕。

    他定定神,抬頭望去,只見鐵劍書生單掌捂胸,急喘不息,半蹲身子,似乎傷得不輕,朱若蘭卻靜靜地站一邊,神態悠然,若無其事。

    原來朱若蘭見兩人出手力道奇大,如果以本身功力硬接兩人夾擊之勢,雖然不一定就被震傷,但亦必耗損真氣不少,何況她心中又無穩操勝算的把握,心念一轉,用出恩師傳授奇學導陰接陽,雙掌分接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擊來力道。再用本身內力一引,使兩人擊來之力,撞在一起,她卻借勢飄身退開。

    鐵劍書生因比那老者功力略遜一籌,又未全力施為。所以吃的苦頭更大,只被那一撞之勢,震得血翻氣湧,頭暈目眩,飛出去一丈多遠。

    那三個勁裝大漢站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三人原以為朱若蘭和鐵劍書生是一黨。及見朱若蘭猛撲鐵劍書生,那老者也一躍出手,猛攻朱若蘭,才知三人並非一黨。這三人均知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的能耐為眼下江湖中頂尖高手,朱若蘭武功再好,也難抵擋兩人,立時暗中一打招呼,準備在朱若蘭不敵之時,一齊出手相助。

    那知三人交接不過一招,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卻雙雙被震退出來,三個人六雙眼睛,就沒有看清楚朱若蘭用的什麼手法,能在舉手之間,震退當代兩大高手。

    鐵劍書生吃朱若蘭一招導陰接陽,引借長衫老者全身真力一擊,不但被震得內腑血翻氣湧,飛落一丈開外,而且神志也有些昏迷不清,捂胸喘息,搖擺不定。

    這時,那手握蜈蚣雙鉤的大漢,已看出鐵劍書生傷勢不輕,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此時不藉機下手,更待何時。一語不發,縱身直撲鐵劍書生,揮動手中淬毒蜈蚣鉤,一招「雙龍出水」合擊過去。但見兩道藍色鉤光,疾向鐵劍書生捲去。

    史天頻雖然有一身開功,但此刻正值神志未復之際,對那疾奔襲來的鉤光渾如不覺。

    只聽那長衫老者一聲驚怒的大喝道:「鼠輩無聊,竟敢乘人之危……」隨著那聲斷喝,飛撲而起,直向施鉤大漢撞去。

    朱若蘭本來是背那三個大漢而立,待她警覺轉身,藍汪汪的鉤光,已到了鐵劍書生身側,不禁心頭大急,雙肩晃動,施出移形換位身法,直搶過去。

    那長衫老者,雖然發動比朱若蘭早了一步,但朱若蘭奇奧的移形換位身法,卻比他快速得多,雖是後發,但卻先至。兩人發動雖都夠快,但那施鉤大漢身法亦很迅捷,而且發難於猝然之間,大出意外,雖然有朱若蘭這等高手搶救,仍然晚了一步。眼看那爍著藍光的淬毒雙鉤,就要掃中鐵劍書生,突然間,一道綠光破空飛到,來勢急勁,一閃而至。

    那施鉤大漢全部精神都貫注在鐵劍書生身上,存心一舉把對方傷在淬毒雙鉤下面,突驚覺有暗器近身,再想舉鉤封架,已來不及,只得一側身讓過此害,那飛來綠光,正中右肩,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綠光忽裂,化成一片綠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燒起來,手中雙鉤不禁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朱若蘭已到鐵劍書生身邊,皓腕疾吐,纖指輕彈,那大漢手中雙鉤,被她用彈指神通功夫,彈震脫手。

    那長衫老者緊接躍到,右臂一伸,抱起史天灝,縱開八尺。轉臉望去,只見那施鉤大漢,雙手蒙面,臥地翻滾,上半身已沾滿綠色火焰,衣服。頭巾盡被燃著。

    大概他是想借那滾翻之勢,壓熄身上火焰,所以強忍著火的之疼,運氣連滾數丈,哪知這綠色火焰,和一般火彈大不相同,雖被滾地撲熄,但遇風即再復燃,剎那間他滿身都成了綠色的火光,朱若蘭和那老者,都看得暗暗驚心。

    但聞一聲聲淒慘呼喊,隨著他翻滾的身子,劃破夜空,響澈山谷。

    這種聞所未聞絕毒暗器,確實驚震了全場人心,那兩個同來大漢,呆了一陣,才想起救人要緊。解下水壺,撲過去,想用水來熄滅同伴身上毒火。

    驀地裡,聞得丈餘外暗影中傳出來一陣陰慘慘的笑聲,道:「我這陰磷雷火箭,只要擊中人身,除挺受毒火燒死之外,只有用沙土把他活活埋葬起來,哼!你們就是把他放在水中,也熄不了他身上的毒火。」

    片刻,那身中陰磷毒火箭的大漢,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發出尖銳的狂叫和求救之聲,那是生命盡處的哀嚎,靜夜中聽得人驚心動魄。

    忽然他滾到了自己雙鉤旁邊,冷森的鉤鋒,觸到了他的背脊,他猛的鬆開蒙在臉上的雙掌,隨手抓起蜈蚣鉤向自己頸上抹去,鉤光閃動,鮮血直噴,那鉤上本喂有巨毒,只見他略一掙動,人便死去,但熊熊的綠色火焰,仍燃燒著他的屍體。

    另兩個和他同來尋仇的大漢,目睹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活劇,哪裡還敢久停,縱身向茅舍外面躍去。

    這當兒,鐵劍書生已逐漸好轉過來,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貌奇醜的女人,緩步向他逼近。

    他訝然驚叫道:「你……」

    那長衫老者正待躍身飛追兩個逃走大漢,忽聞史天瀕驚叫之聲,霍然收勢,轉身相護。

    這不過一轉眼的工夫,由那身受毒火大漢抓鉤自絕,到兩個大漢逃走,和這醜怪女人現身,幾乎連續在一起。

    只聽那醜怪女人陰沉沉一聲冷笑,道:「哼!你想不到吧!我還會活在世上,剛才我打出一支陰磷雷火箭救你,只不過是不願意你傷在別人手中罷了。」

    鐵劍書上定定神,暗中試行運氣,覺著氣血還可暢通脈穴,心頭一寬,答道:「你不願我傷在別人手中,是要親手殺死我嗎?」

    朱若蘭冷眼旁觀,見這醜怪女人,正是隱身在那古松上的三手羅剎,她對目前這般人都不瞭解,也不知誰好誰壞,但她心中卻存著不能讓鐵劍書生死去的念頭。因為他死了,想找夢寰和霞琳的安居之處,必得多費一番手腳。所以她暗中運功相待,只要三手羅剎對鐵劍書生一下手,立時就出手相救。

    那長衫老者也運集了功力,蓄勢待敵,形勢劍拔腎張,大戰一觸即發。

    三手羅剎在逼近鐵劍書生四尺左右,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了朱若蘭兩眼,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也準備幫助他和我動工?」

    朱苦蘭冷漠一笑,道:「哼!你們之間的那些舊帳,就是求我管,我也懶得去問,不過,眼下我倒是不准你下手動他……」

    三手羅剎怒道:「你好大的口氣,我偏要動給你看看。」

    口中說著話,雙手疾探入懷,動作迅速熟練,一探之間,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也同時摸出陰磷雷火箭。

    朱若蘭剛才目睹她那陰磷雷火箭的絕毒威力,心中亦覺有些害怕,哪裡還容她出手,倏的一聲嬌叱道:「賊婢敢動惡念。」

    左手一招「潮泛南海」劈出一股潛力,逼得三手羅剎向後一退,緊隨欺身進步,右手疾出,一招「垂柳扶風」擒拿住她右腕脈門,微一搖動,三手羅剎驟覺全身麻木,氣血逆轉,空有一身功力,但一點也用不出來。

    她這出手兩招,看上去並無奇特之處,只是迅快至極,和出手的部位不同,使人避讓不易。

    三手羅剎脈穴受制,凶焰頓減,但她也有一股狠勁,雖然全身逆轉氣血,翻腑攻心,痛苦難耐,但她卻能咬牙苦撐,一語不發。

    朱若蘭冷笑一聲,道:「我看你能忍得多久。」

    扣握脈門的右手,又一加力,三手羅剎驟然間疼出一身冷汗。

    那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都極精點穴截脈之術,但卻從未見到過朱若蘭這等怪異手法,不禁看得一呆。

    這等逆轉人身行血的手法,最重要的是認準人身體內脈穴部位,不管對方武功多高,在受制之後,其本身抗拒之力,完全消失,再籍本身真力催使受制人行血逆攻五腑。

    這種大反人體正常血脈運行的手法,殘酷絕倫,別說三手羅剎是血肉之軀,就是鐵打金剛,也難忍受。不到半盞熱茶時間,她再也忍受不住,內腑疼養難耐,有如萬蛇穿行,冷汗如雨,雙目垂淚,望著朱若蘭,露出乞求之相。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互相望了一眼,一齊舉步,向兩人身邊走去。

    朱若蘭星目轉動,左手伸縮間已把三手羅剎手中陰磷雷火箭搶了過來,右手一帶,三手羅剎身不由主轉了半圈,擋在朱若蘭面前。朱若蘭卻鬆了她被扣脈門,向後躍退五六尺遠。

    那老者和鐵劍書生,想不到朱若蘭如此機警,步步都有防備,不覺臉上一陣燥熱。

    朱若蘭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們三個人一齊動手,我也不怕……」

    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鐵劍書生臉上,聲音突轉嚴厲,接道:「我師兄。師妹究竟到哪裡去了,如再藉故拖延時刻,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手羅剎暗中試行運氣,覺出還未受傷,猛然一個轉身,向左躍開,腳落實地,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又摸出了一支陰磷雷火箭來。

    朱若蘭秀目一轉,看出了眼前形勢,對自己大為不利,三手羅剎、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不謀而合採取了合圍之勢。

    要知三人目睹朱若蘭出手幾招,無一不是精奧奇絕之學,面對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三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是以不約而同,都動了聯手除掉朱若蘭之心。

    三人心意雖然相同,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因為三手羅剎和鐵劍書生間,還存著互不信任之心,目前形勢很明顯,三個人如能同心合力,一齊出手,雖無必勝朱若蘭的把握,但短時間不會潰敗。如果有一方在動手之時,或者動手之後,突然變了心意,局面就立時改變……朱若蘭呢?她心中也是舉棋不定,面對三大高手,個個功力不弱,各個擊破,她雖有必勝把握,但三人合力圍攻時,她實無制勝信心。再者,夢寰和霞琳還落在敵人手中,自己一旦失敗,就無法再拯救兩人出險,是以,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四人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誰也不先講話,誰也不先出手,但都運集了全身功力戒備。

    突然,茅舍外傳來了一陣長笑之聲,笑聲由遠而近,瞬息間已入茅舍。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在聞得那長笑之聲後,臉上都不禁變了顏色,幾度欲轉身撤退,但又怕朱若蘭趁勢施襲,一副進退不得的神態,看上去十分尷尬。

    朱若蘭也覺著那長笑之聲,不但響澈雲霄,而且悠長清越,非有極深的內功,絕辦不到。

    鐵劍書生陡然收勢,對朱若蘭一拱手,歎道:「你如肯相助我們逐退了這次來人,我不但把你師兄師妹交出,且願以我守了十五年的兩件異寶,相贈其一。」

    說罷,也不待朱若蘭答話,霍地轉過身子,那長衫老者也緊隨著向後轉去。

    朱若蘭抬頭望去,只見夜色中,站著一個白鬚過胸,身著長衫,手扶枴杖的老人,那清奇的相貌,一望即分辨出是誰。

    朱若蘭游躍遍及江南之時,已暗中見過了他數面,心頭暗暗忖道:無怪鐵劍書生這等怕他,原來是海夭一叟李滄瀾來了。

    他身後站著四個身穿黃麻及膝大褂,足著草履,臉上斑痕纍纍的大漢。

    李滄瀾笑聲一落,左手捋著胸前白鬚,目光橫掃三手羅剎、鐵劍書生一眼,微笑道:「難得,難得,幾位倒是先碰面了。」

    鐵劍書生一揚兩條濃眉,答道:「李幫主蓋世豪雄,江湖准不尊仰,有你李幫主插足江湖,我們兩兄弟哪還有立足之處,只好結廬這臥虎嶺,消磨這下半生的歲月了。」

    李滄瀾冷笑兩聲,道:「好說,史兄不覺著太客氣嗎?臥虎嶺如果沒有萬年火龜,縱是蓋起金殿玉闕,只怕也留不住史兄和周兄兩位的俠駕……」

    話至此處,目光忽然落在三手羅剎的臉上,哈哈一笑,道:「恕老朽年邁眼拙,這位姑娘,你可是三十年前,縱橫南北的三手羅剎彭秀葦彭姑娘嗎?」

    三手羅剎冷冷地答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李滄瀾呵呵兩聲,道:「老朽久聞大名,只恨無緣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臥虎嶺上幸會……」他仰臉打個哈哈,接道:「那萬年火龜雖然是蓋世奇物,只怕也不能恢復姑娘的花容月貌了。」

    這幾句話,相當尖酸,只氣得三手羅剎全身微顫,但她竟還能控制住激動的情緒,不使它發作出來,冷笑兩聲,不再答話。

    要知眼前情勢,異常複雜。場中幾人,個個身懷絕學,如果一動手,必然是各出全力搏擊,也許一招即可確定生死,也許要打上個三兩百招才見高低,是以誰也不願先出手,都想挑燃戰火,讓別人先打個力盡筋疲,自己坐收漁利。

    李滄瀾本知三手羅剎和鐵劍書生間有毀容之恨,是以作挑撥之言,希望勾起三手羅剎的舊恨,讓兩人先打個你死我活,哪知三手羅剎竟是不肯上當。

    鐵劍書生冷漠一笑,偷望了彭秀葦一眼,看她雖然氣得全身發抖,但並無和自己動手之意,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轉臉望著李滄瀾冷笑一陣,道:「好啊!好啊,堂堂天龍幫的龍頭幫主,竟是滿懷機詐鬼謀,只可惜你一番心機白費了。」

    李滄瀾身後四個黃衣大漢,聽鐵劍書生出言辱傷龍頭幫主,不禁大怒,四個人一齊動作,由李滄瀾身後分躍而出。

    史天灝認識這四人,是名噪中原綠林道上的川中四鬼,這四人昔年縱橫川、湘。皖一帶,凶名卓著,只鬧得四省武林同道神鬼不安。

    武當,峨嵋。青城三派也曾數度遣派出高手圍剿,但均未成功,此一則因四鬼機警異常,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立時隱逸。

    再者四人武功詭異,常自成一路招術,三派高手,反而有不少傷在他們手中。

    三大宗派為此曾經聚會武當山,商討對策,決定全力追殺四鬼,三派中幾位不常在江湖上走動的長老,也因此仗劍下山,費時三月,才查出四鬼行蹤,三派高手在一夜間趕到四鬼落腳的巫溪縣城,暗中監視四鬼行動,直待第二天四鬼離城他往之時,三派高手追蹤到郊外一處僻靜所在,現身把四鬼重重包圍。

    那一仗,打得慘烈無比,由中午時分,直打到日落西山,川中四鬼雖都受傷,但仍被他們衝出重圍逸走,同時三派參與這場惡戰的高手,也有不少受傷。

    這一戰雖挫了四鬼銳氣,但算起來,三派高手並未佔得便宜。

    經過這一戰之後,四鬼的行蹤愈發隱秘起來,飄忽不定,神出鬼沒,四鬼的凶名也更加響亮。

    鐵劍書生昔年曾見過川中四鬼,知道不可輕敵,當下凝神戒備,冷冷問道:「你們是準備一齊上呢?還是準備單打獨鬥?」

    川中四丑在李滄瀾身後躍出後,立時採取了合圍之勢,最左一人,陰森森地答道:「你一個人,我們要一齊上。」

    鐵劍書生朗朗一笑,道:「好!那就請貴四個一齊動手吧!」

    原來四鬼有一套分進合擊的陣法,名叫四象陣,這套陣法,使川中四鬼成名中原,不知擊敗了多少武林高人。

    李滄瀾不注意四醜行動,目光卻落在朱若蘭身上,他在茅舍現身之後,就注意到站在一側的朱若蘭,看她絕世豐儀,和那湛湛逼人的眼光,以及悠然自若的神態,就使人難測高深。最使人不解的,就是她既不像鐵劍書生請的助拳之人,也不像是到這臥虎嶺來尋仇的人,彷彿這場即將展開的龍爭虎鬥,和她毫無半點關係,袖手一側,冷眼觀察。

    鐵劍書生在四鬼逼近身外四尺左右時,忽然轉臉對那長衫老者說道:「大哥請去替小弟取來兵刃,看今夜形勢,免不了一場生死搏鬥了。」

    那長衫老者略一怔神,點點頭,轉身向後就走。

    李滄瀾陡然呵呵一陣大笑,道:「站住。」

    那長衫老者卻頭也不回,猛然向前一躍,腳還未落實地,突聞一聲冷笑道:「回去!」一股強勁的掌風,迎面直撞過來。

    那長衫老者因身子懸空,無法閃避,只得雙掌並出,硬接一擊,吃那撞來奇猛潛力,震退了五六步遠,心神也隨著一震。

    定神望去,只見暗影中緩步走出來一個五旬上下的人,身穿黑色短裝,腰圍軟索三才錘,正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崔文奇。

    崔文奇現身後,拱手微笑,道:「周兄別來無恙,咱們怕有二十年沒有見面啦!」

    那長衫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二十年不見,崔兄的功力又精進很多了。哼!剛才那陡然一掌,夠猛夠狠,不過,崔兄是極負盛名的人物,這等暗算行為,一旦傳揚江湖,只怕對崔兄聲望影響非淺……」

    崔文奇冷漠一笑:周兄太過獎了,兄弟擔受不起,我這一掌暗算,如果是全力施為,周兄功力雖深,但雙腳未落實地,心中又毫無戒備,哈哈!這一掌,只怕周兄也擔受不了。

    那長衫老者怒道:「那倒未必見得……」

    突然,他臉色緩和下來,聲音也溫和了不少,接道:「今夜形勢,只怕免不了一場惡戰,貴幫主肯移駕寒山茅舍,我們兄弟自然得捨命奉陪,待我回房中去取了兵刃,再領教崔兄的絕學不遲。」

    崔文奇仰天打個哈哈,道:「話是說的不錯,不過只可惜兄弟做不了主,周兄如一定要用兵刃,兄弟這三才錘,倒可暫借一用。」

    那長衫老者眉宇間滿是焦急之色,強按心頭一股怒火,道:「兄弟活了幾十歲,還未聽人說過借用兵刃之事,崔兄盛情,恕難領受。」

    說完話,目注開碑手,靜待答覆。

    崔文奇大笑道:「就是兄弟肯閃路相讓,只怕周兄,也是白費一番心機,那張寶圖,恐早已到了別人手中……」

    那長衫老者驚叫一聲道:「什麼……」

    崔文奇冷冷答道:「在下不敢相瞞,周兄在和我們幫主談話的時候,已有人藉機搜查過兩位臥室……」

    那長衫老者不再讓崔文奇把話說完,怒道:「下流的手段。」

    話出口人也同時發動,呼一掌猛向崔文奇劈去。

    開碑手閃開一掌,左右雙拳並出,還了一招「雙風灌耳」。

    兩人剛一接手,立時各出全力相搏,剎那間掌影飄飄,掌風激盪,打得十分慘烈。

    激鬥了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那長衫老者,因惦念寶圖,無心戀戰,突然大喝一聲,連環劈出三掌。

    這三掌威勢,猛烈絕倫,奇勁掌風,排山般直撞過來。

    崔文奇似是不敢硬擋銳鋒,向左一躍閃開五尺。

    那長衫老者卻借勢一個急躍,掠著崔文奇身側飛過,直向正房中奔去。

    崔文奇微微一笑,俟那長衫老者行蹤落到正房門邊,才躍起追去。

    正房兩扇木門,本就未關,那長衫老者一低頭,竄人屋中。

    房中仍點燃著一支松油火燭,景物清晰可見。那長衫老者一直奔到西面牆壁間掛的一幅松鶴圖的下面,正待舉手揭開,忽然又停下了手。

    回頭望去,崔文奇已追進了門,那長衫老者一聲冷笑,不再動壁間松鶴圖,卻轉身躍上木榻,伸手取下掛在壁間的鐵劍,和靠在木榻一角的鐵槳,縱身一掠,直向開碑手崔文奇衝去,右手鐵槳鐵劍突出,點擊前胸。

    崔文奇看鐵槳來勢兇猛,自己的三才錐屬軟兵刃,室中無法施展,只得仰身向後一躍,退了出去。

    長衫老者緊隨追去,掄動手中鐵槳,攔腰掃去。

    崔文奇一閃身,避開擊來的鐵槳,說道:「周兄,你今天準備和兄弟拚命了嗎?」

    那長衫老者寒著一張臉,一語不發,鐵槳飛舞,風聲呼呼,招招指向崔文奇致命要穴。

    開碑手也不去取腰圍軟索三才錐,但用一雙肉掌拒敵,一面打,一面後退,眨眼已退後了兩丈左右。

    這時,川中四鬼圍住鐵劍書生動手,五個都未用兵刃,五對肉掌盤旋交擊,打得激烈異常。

    三手羅剎右手扣著一把七步奪魂沙,一支陰磷雷火箭,臉上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神情,目不轉睛地望著川中四鬼和鐵劍書生動手。

    朱若蘭秀眉微揚,粉臉含怒,星目神光,不時轉向四外暗影投瞥。

    李滄瀾表面上雖然十分鎮靜,但他那不時轉動的目光,卻說明他心中也是異常焦急。

    那長衫老者鐵槳的攻勢,愈來愈覺凌歷,在這三四丈方園的院中,都可聞得他鐵漿捲起的呼呼風聲。

    崔文奇退了二丈左右時,陡然一緊雙掌,不再退讓,在繞身漿影中展開急攻,連氣行功,力貫雙掌,每劈出一掌,必有一股極強的潛力應手而出,雙掌連聲,竟把那長衫老者猛烈的攻勢擋住。

    這當兒,川中四鬼的「四象」陣,已發揮出強大的威力,只見四條人影閃動穿走,八掌交相攻出,填空補隙,有如天衣無縫。

    如以鐵劍書生的武功而論,要比川中四鬼高出一籌,單打獨鬥,必勝無疑,即讓四鬼聯手合擊,也足可抵擋一陣。但四鬼這「四象」陣法,和四人聯手合攻之勢,又自不同,不但配合嚴格,而且變化詭異,四鬼各盡所長,增長了一倍的威勢。

    五人交手到十合之後,鐵劍書生已被四鬼緊促綿密的攻勢,逼得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那長衫老者雖然看出義弟已難招架,但因被開碑手奇勁的掌風困住,無法衝過去助拳,心中空自焦急。他這一心分二用,手中鐵漿,不自覺也緩了下來,崔文奇看個空隙,呼呼連攻三掌,把他逼退了三步。

    要知高手比武,最是大意不得,如讓人搶制了先機,再想扳平局勢,甚為不易。

    崔文奇雖然是赤手空拳,但他是以掌力雄渾馳名江湖,力能開碑,掌能碎石,因而獲得「開碑手」的雅號。

    那長衫老者雖然手中用著兵刃,也被崔文奇搶了先機,迫得步步後退。

    這時,川中四鬼的「四象」陣,威力愈來愈大,鐵劍書生已連遭了三次險招,三手羅剎和朱若蘭,雖都有心相助,但誰也不肯搶先手,因為目前局勢,非常繁雜,利害得失,一念之間,略有失錯,就難免遭人毒手。

    又過了一盞茶工夫,鐵劍書生已是臉象環生,川中四鬼綿密快速的攻勢,已迫得他招架不及。

    三手羅剎轉頭望了朱若蘭一眼,道:「要是他真的傷在人家手中,只怕咱們也好不了!」她這話雖是向朱若蘭說,但口氣又似自言自語。

    朱若蘭冷冷笑道:「那你為什麼不幫他一臂之力。」

    三手羅剎出言挑動,目的是想朱若蘭出手,那知朱若冷冷地接一句話後,仍是站著不動。

    就這一瞬之間,史天瀕已中人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這一掌雖打得他雙肩亂晃。但還能勉力。

    三手羅剎突然揚起右腕,喝道:「住手。」

    川中四鬼打的正烈,那裡肯聽,八掌交鍺,仍然攻向鐵劍書生各處要害。

    彭秀葦怪臉上滿含殺機,但手中一把七步奪魂沙,卻無法打出,如果她打出手中把毒沙,川中四鬼固被毒沙所傷,但鐵劍書生也難倖免,她為圖報鐵劍書生毀容之仇,潛陷深山,二十寒暑,終被她製成了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兩種絕毒無比的暗器。

    她矢志復仇,熬受了二十年寂寞痛苦,待這兩種暗器製成,才離山訪查鐵劍書生的行蹤,可是,史天瀕已退出了江湖十五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查訪三年,始終未能查出史天灝的下落。

    這時,正是天龍幫的勢力迅速擴展之期,海天一叟李滄瀾的審威,震盪著遠在北方的黑山白水。

    她想到史天灝可能被天龍幫羅致,逐暗中潛往黔北天龍幫總查看,無意中聽李滄瀾談起鐵劍書生隱居峨嵋山臥虎嶺,守著兩件曠世異寶:萬年火龜及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

    三手羅剎聽得這個消息後,就連夜離開黔北,趕奔峨嵋山臥虎嶺,果然見到鐵劍書生和他結義盟兄南天一鵬周公亮,結廬在臥虎嶺下。

    她異常小心地隱在暗處,探查周公亮和史天灝的行動。歷時半月之久,她知道兩人都有一身極高的本領,只要稍一大意,留下痕跡,必被兩人查出,是以寧可多耗時間,亦不願冒險求功。

    這一來,她雖然沒有露出痕跡,但也沒有探查出什麼。

    她本有很多機會,也用她絕世暗器,暗算鐵劍書生,可是她沒有下手,因為她動了謀奪寶物的念頭,那復仇心願,在奪寶慾望之下,暫時淡了下來。

    在一個風雨的夜晚,她借天候掩護,溜到那茅舍後窗下面,夜風勁大,大雨如注,周公亮,史天瀕他們雖然是異常機警謹慎之人,但也料想不到,在這風雨的夜裡,會有人冒著風吹雨打之苦,站在窗外,偷聽兩人談話。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長笑過後,道,「咱們守在這臥虎嶺,轉眼就十五寒暑了……」…

    周公亮吹息一聲,打斷鐵劍書生的話,接道:「就是守上二十年,也不要緊,只要能捉得到那只萬年火龜,小兄就心滿意足了。」

    鐵劍書生道:「經小弟這十幾年的勘查研究,手繪國上路線,自信不會再有錯誤,眼下發愁的是怕這消息洩露江湖,果真如此,只怕要引起一場風波。」

    周公亮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兄弟,那萬年火龜,當真有你所說的諸般神效嗎?」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一笑,道:「大哥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如果咱們真把那萬年火龜捉住,不出十年。即可做視武林,稱霸天下……」

    話到此處一頓,聲音忽然轉低。

    站在窗外的三手羅剎雖然有辨聞落葉之能,但此刻風雨交作,還不時挾著陣陣雷聲,對方說話聲音又低,雖然一窗之隔,也不易聽得清楚。

    她附耳窗上,才斷斷續續地又聽到了幾句。

    但聞鐵劍書生說道:「我昔年因一時氣忿,毀去了彭秀葦的面容,此事耿耿於懷,一直難忘,如果我們捉得了那支萬年火龜,就可使她恢復舊日玉容。唉,只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在世上?」

    三手羅剎只聽得一陣感傷,兩行淚水,順腮而下,心中忖道:原來他心中還惦記著我……

    忽然,她舉手抹去臉上淚痕,暗自警惕道:彭秀葦啊!彭秀葦,你潛隱那深山大澤之中,忍受了二十年的折磨痛苦,是為什麼?還不是為報史天灝毀容之恨嗎?

    她舉手摸著臉上的疤痕,一股怨恨,由心中直衝起來,不覺冷哼了一聲。

    這聲音夾雜在風雨交響之中,原是極不易聽得出來,但室中兩人,竟然都警覺到,雇然站起。

    彭秀葦急忙一仰身,金鯉倒穿波退出去五六尺遠,緊接著一個翻躍,隱在山石後面。

    她剛剛隱好身子,鐵劍書生和南天一鵬已到了茅屋頂上。

    兩人冒雨在附近搜尋了一陣,才退回茅舍。

    狡猾的三手羅剎,知道兩人決不會就此甘心,隨借隱雲密雨掩護,退出十里開外,找一處能避風的突巖下休息。

    她這次冒險窺探,雖未能探隱密,但卻證實了史天灝等在守候著兩件室物,最使她怦然心動的,是那萬年火龜能使她恢復玉容。

    彭秀葦能獨稱三手羅剎,除了她手辣之外,心機亦很深沉。她經過思慮之後,決定假借周公亮和史天瀕兩人之手,得到兩件奇寶,這樣自己既可省去尋寶之苦,又可報毀容之恨。

    她確有過人的耐性,一連三天,就不再去那茅舍附近窺探,直到第四天夜中,三更過後;才重去臥虎嶺下,隱身在茅舍外那株千年巨松上面。

    她隨身攜帶有乾糧水壺,就在那巨松上選擇一處適當地方住下,把南天一鵬。鐵劍書生的一切舉動,盡置監視之下。

    每夜二更時分,史天灝和周公亮必分頭在四外搜尋很久時間,似乎對數日前風雨之夜的一點警兆,仍然放在心中。

    三手羅剎隱身在巨松上,只看得暗暗冷笑。

    第三天中午,南天一鵬突然外出,一去三日夜未

    第四天朱若蘭和沉霞琳帶著傷勢奄奄的楊夢寰,叩門借宿,緊隨著周公亮也返回茅舍,旅遊在這夜,天龍幫龍頭幫主海天一叟李滄瀾,也帶著手下趕到,在幽靜的臥虎嶺下,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

    彭秀葦憚忌傷了鐵劍書生,不敢打出手中的毒沙,卻轉對海天一叟說道:「你要不喝令手下幾個嘍囉們停手,就試試我的陰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味道如何?」

    李滄瀾看她右手上帶著鹿皮手套,已知她手中扣握著極歹毒的暗器,但仗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哪裡把三手羅剎手中暗器放在心上,冷笑一聲,望也不望她一眼。

    彭秀葦心頭大怒,左腕一抖,陰磷雷火箭脫手飛出,疾若電奔射去。

    李滄瀾正待舉起龍頭拐,迎擊暗器,突然覺著這暗器在夜色中閃著綠光,心中忽然一動,不再用拐封擋,閃身一讓,陰磷雷火箭貼著他身側飛過,擊在左邊茅舍上面,但聞一聲砰然輕響,綠光忽地爆裂成一片火焰,在那茅舍上燃燒起來,剎那間火光沖天而起,照得滿院中一片紅光。

    李滄瀾目睹彭秀葦的暗器有這等威力,不禁暗暗驚道:幸好沒有用兵刃拍落她擊來暗器,要不然,定吃大虧,她這陰磷雷火箭,歹毒至此,那七步奪魂沙,想來必更陰辣,這女人身上懷著這等絕毒之物,留在世問,為害不淺……

    殺機一動,立時暗中運集功力,準備一擊就把對方打死,但表面卻不動聲色。

    三手羅剎揚起右手七步奪魂沙,冷冷喝道:「要不要試試我七步奪魂沙的味道?」

    李滄瀾看她全神戒備,舉手待敵,一時間倒也不敢貿然出手,一擊力道必非小可,如果三手羅剎能及時把手中七步奪魂沙打出,在自己內家罡力震盪之下,毒沙必然要四外散飛,川中四鬼和開碑手都在附近和人動手,難免要被自己罡力振飛的毒沙所傷,如果就這樣罷手,心又不甘。

    就在他這猶豫難決的瞬間,史天瀕又中了川中四鬼一掌。

    這一掌打得十分結實,鐵劍書生雖未被打暈栽倒,但腳步已踉蹌不穩。

    朱若蘭心知他已被川中四鬼快速的攻勢,迫鬥得精疲力盡,如再受人一擊,必然要傷在當場。眼下敵勢以天龍幫最強,茅舍四周,已遭天龍幫的重重包圍,如放任史天瀕傷在對方手中,就沒法再維持眼下均勢的制衡動作,局勢就必將成了一面倒……

    她心中風車般打了幾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口中怒聲喝道:「四個人合打一個,縱然勝了,也不算什麼……」

    話出口,人也同時飛縱而起,餘音未落,已衝入四象陣中。

    她早已想好了破陣之法,腳還未落實地兩掌已同時擊出,左掌潛用內力一引右掌卻接住攻來力道,忽地一個跟頭翻起一丈多高,她雙掌二拒一引使對方掌力失去均衡,再陡然翻身騰空而起,拒敵和引敵之力忽地消失,二鬼收勢不住撞在一起。

    一個攻出的勁道,絲毫無損,反被朱若蘭一引之勢,力道加大不少,一個被朱若蘭內力一擋,攻出力道減弱了很多,這一加一減,相互撞擊,強弱之勢立判。

    但聞一聲悶哼,川中四鬼中的老二,被朱若蘭借四鬼中老三遊魂馬起的力道一擊,打得踉蹌後退了六七步。

    這一來,「四象」陣法,立時錯亂,原來川中四鬼的四象陣,進退攻拒,都有一定的規律,四環中兩環失去作用,全陣變化,一齊停頓。

    鐵劍書生趁勢全力反攻,大喝一聲,一拳擊中四鬼中老大黑靈官張欽前胸,直把張欽打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一來四象陣頓時大亂,鐵劍書生趁勢大發神威,拳腳齊施,一招「神龍出岫」,又把川中四鬼的老四,惡魄周邦,打飛出四尺多遠。

    朱若蘭只幫他擾亂四鬼的「四象」陣,並未出手助拳,借那向前一躍之勢,輕輕落到三手羅剎的後面。

    海天一叟李滄瀾目光逼視在朱若蘭臉上,問道:「姑娘雖只出手兩招,但已使老朽大開眼界,敢問姑娘,是那位高人門下?」

    朱若蘭一顰黛眉,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小穿男裝,這幾年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能分辨出我是喬裝的人,絕無僅有,怎麼今晚上竟被人連番認出。她心念一動,不自覺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李滄瀾呵呵一笑,道:「老朽自信這雙老眼,還沒有老,姑娘行態舉止,確很有丈夫氣概,不細心是很難看得出來。」

    處此情景,朱若蘭也不好再出言否認,冷笑一聲,怒道:「哼!我就是穿著男裝,又有什麼要緊!」她究竟不脫少女的習性,被人當面說破,不禁有點發起火來。

    李滄瀾微微一笑,道:「女著男裝,在武林中講、本是極為平常之事,哈哈!小女昔年也常愛穿男裝出遊。」

    朱若蘭只聽得暗暗罵道:「你這老匪頭子,竟敢討我便宜。本想發作,但一轉念又想到夢寰和霞琳的安危,如果眼下一怒出手,自己先打個筋疲力盡,讓別人袖手觀戰,坐收漁人之利,不但先耗了實力,而且對救助夢寰。霞琳之事還大有妨害。

    她本極端聰明之人,衡量了當前利害之後,強按下心頭怒火,冷漠一笑,抬臉望天,不回答李滄瀾的問話。

    這時,院中幾人都靜下來,但聞一陣陣松濤嘯聲,混雜著火燒茅舍的響音。

    這是個微妙的局勢,朱若蘭奇奧的武功,和敵友難解的態度,使天龍幫和鐵劍書生等,都不敢搶先出手。

    雙方僵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突然鐵劍書生啊呀一聲,翻身一躍,直向北面正房中竄去。

    崔文奇一橫身,想出手攔截,卻被甫天一鵬呼地一槳迫退。

    這當兒,那熊熊的火焰,已燃燒起北面正房,房門已被火勢封著,鐵劍書生右掌劈出一股強猛的掌風,把那封著房門的火勢,震分兩邊,人卻借勢一躍而入。

    抬頭看去,壁間那張松鶴圖,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只驚得他半晌說不出話。十五年守候繪製的取寶圖,一旦丟失,頓時激起拚命之心,一掌擊碎壁間窗子,縱身而出,腳落實地,大喝一聲,直向海天一叟撲去,一招「排山運掌」,雙手平胸推出。

    他在極端痛心之時,出手一擊,運集了畢生功力,一股強疾無倫的潛力,直撞過去。

    李滄瀾長眉一揚,冷哼一聲,道:「你要找死嗎?」

    右手握拐不動,左掌一招「撥雲見月」,迎擊而出。他這一掌迎擊,看上去毫不用力,只是隨手推出,其實早已暗中運集了內家罡力。

    鐵劍書生疾猛掌風,甫和李滄瀾劈出的力道一接,突覺心頭一震,剛剛覺出不好,李滄瀾已下毒手,微一上步,左掌忽地向前送出半尺。

    史天瀕再想收掌躍退,哪裡還來得及,但覺一股山崩海嘯般的潛力,反擊過來。

    要知海天一叟功力深厚,這一擊非同小可,鐵劍書生如何能抗得住,他又是全力出手,鐵劍書生縱想讓避,亦覺力不從心,眼看史天瀕就要被李滄瀾這內家反擊之力,震斃掌下,突覺一股力道,橫裡撞來,李滄瀾只覺自己劈出罡力,被那橫裡撞來潛力一引,偏向一側撞去,不禁心頭一驚。

    待他想收回擊出的罡力時,已是遲了一步,那浪湧波翻的力道,已不知被人用什麼功夫,引向正在和南天一鵬動手的崔文奇身上撞去。

    鐵劍書生突覺壓力減輕,趁勢向後躍退,轉臉見朱若蘭站在七八尺外,凝神運掌,知是人家所救,不覺暗叫一聲慚愧。

    李滄瀾眼看自己擊出內力,被人用一種奇妙的武學,引向崔文奇身上撞去,一時間又收斂不住,只得大聲叫道:「崔壇主,快些閃開。」

    崔文奇雖在和周公亮全力拚搏,但他究竟是武力很高之入,耳目仍甚靈敏,聞得李滄瀾呼喊之聲,立時一躍退開。

    海天一叟被朱若蘭用「導陰接陽」的奇奧武學,引借他劈出掌力,雖未擊中開碑手,但已使全場震驚,李滄瀾也不覺怔了一怔,轉臉望去,只見朱若蘭臉色十分莊嚴地站在一側,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隱泛怒意,一時間把全場中的武林高手,完全鎮住,大家都靜靜地站著,鴉雀無聲。

    這時,突然由茅舍外面,飄傳來一聲尖銳悠長的嘯聲,李滄瀾聞得那長嘯後,轉臉對朱若蘭一拱手,道:「姑娘身手的確不凡,老朽本想再領教幾招絕學,但因急務纏身,不能拜領,只好留待他日重會之時再拜領了。」

    說罷,縱身一躍,人已在三丈開外,川中四鬼和開碑手崔文奇,緊隨著縱身追去。

    鐵劍書生眼看著人家呼嘯離去,心中異常難過,自知武功和海天一叟相差大遠,如果冒險追擊,無異白送性命,就這樣讓人家離去,心中實又未甘。他轉臉望了朱若蘭一眼,只見她靜靜地站著,既不答李滄瀾的話,也沒有留難的意思。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朱若蘭不肯出手,眼下幾人,無一是李滄瀾的敵手,他又不便出言相求朱若蘭出手,只得眼睜睜看著人家離開了臥虎嶺。

    這時,整個的茅舍,都燃燒起來,火焰直衝雲霄。

    奇怪的是幾人對火勢毫無灌救之意,都是靜靜站著。

    朱若蘭忽然把目光逼視在鐵劍書生臉上,冷冷問道:「你把我師兄。師妹,藏到那裡去了?」

    鐵劍書生心中一動,笑道:「令師兄傷勢慘重,只怕難以救治了……」

    朱若蘭怒道:「這不要你管,我只問你,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史天瀕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請放心,他們現居之處,安全得很。」

    朱若蘭一場黛眉,道:「哼!只要他們有毫髮之損,今天你就不要想活。」

    鐵劍書生仍是滿臉微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他們。」

    說罷,轉身向前走去。

    朱若蘭冷笑一聲,隨行在鐵劍書生身後,緊隨著的是南天一鵬、三手羅剎。

    幾人繞過一個山腳,眼前是一道狹長的山谷,鐵劍書生停住步,回頭笑道:「進入這座谷口,五丈內有一座天然石洞,令師兄和師妹都在那石洞裡。」

    朱若蘭冷冷的答道:「是不是你把他們送去的?」

    史天灝道:「我盟兄自外歸來時,告訴我今晚可能有事,令師兄重傷在身,不宜受驚嚇,為他們安全著想,我才把他們送到這山谷中石室之中。」

    朱若蘭轉臉望望站在五尺外的周公亮一眼,道:「閒話少講,先帶我去見了他們再說。」

    鐵劍書生細看朱若蘭臉上,隱隱泛現殺機,不禁一皺眉頭,暗自忖道:看樣子,她對此事,似是極為憤慨,此人一身武學,奇奧絕倫,只一出手就使人無法招架,萬一她在見到她師兄師妹之後。心中再無後顧之憂慮,只怕要對我陡下毒手,怎生想個法子,先使她無法出手……

    他心中在想著主意,但人並未停,緩步從容,貼壁前進。

    他心知朱若蘭在未見夢寰和霞琳之前,決不會對他下手,是以走得非常緩慢,因為他必須在數丈行程之內,想出一個鉗制朱若蘭的法子……

    南天一鵬。三手羅剎暗中運集了功力,表面上看去,四個人魚貫而行,相距不過數尺,舉步輕緩,行若無事,看不出一點異樣,其實骨子裡劍拔弩張,一種沉默的緊張,充塞這幽谷之中。」

    史天灝雖然盡量地放慢腳步,但這數丈的距離,又能拖多少時間,轉眼工夫,到了那石洞前面。

    鐵劍書生停住步,慢慢的轉過頭,道:「這快突立的巨岩後面,就是令師兄,師妹暫息俠蹤的石室。」

    朱若蘭星目轉動,果見一快二丈多高的黑色岩石,矗立在一道峭壁前面,巨岩和峭壁之間,相距約一尺多點,別說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就是大白天,不留心也很難看得出來。

    鐵劍書生一側身,閃人那巨碉和峭壁之間,朱若蘭正待舉步跟進,忽然一種莫名的怯意,襲上心頭,不禁一陣遲疑。

    她知道只要進了這巨岩之後,就立刻可以看到了夢寰的生死

    她這一停步不前,南天一鵬和三手羅剎,都停在數尺之外,不敢過於逼近。

    突然,巨碉後傳來了史天灝朗朗的笑道:「姑娘,你師姊來看你了……」

    朱若蘭猛一咬牙,霍地一側嬌軀,閃入了那石巖後面,果見巖後峭壁間,有一個四尺高低,兩尺寬窄的石洞,一塊八九寸厚的石板,已被推到一側,她不再猶豫,一低頭進了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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