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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 文 / 臥龍生

    第四天中午時候,夢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洞人口一看,只見朱白衣霞琳盤膝對坐在石洞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氣,在為霞琳作最後一次治療,夢寰不敢驚擾,看了一陣後,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著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聲嬌脆而充滿憂傷的聲音,起自他身後,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夢寰回頭望去,只見朱白衣面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夢寰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朱白衣微一搖頭,笑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夢寰歎息一聲,道:「姊姊以本身真氣,替我師妹療傷,這對姊姊損耗定是很大。」

    朱白衣淒婉一笑,道:「嗯!功力損耗了,我可以再休養復元,但刻劃在我心裡的創痛,卻是永遠沒有法醫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時間,你就不到石洞中去看看我。」

    夢寰垂下頭答不上話,過半響,才抬起頭來,說道:「我怕驚擾了姊姊。」

    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說話,突聽霞琳大聲叫道:「寰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了……」

    她一語未完,又看到了站在夢寰身側的朱白衣,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裡,我找不到你們,心裡快要急死了。」說著話,人也飛一般撲入朱白衣的懷中。

    朱自衣本來已炫然欲位,聽得霞琳一嚷,只好強忍下去,笑道:「你覺著傷勢是否已完全好了呢?」

    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這樣對我,你要是走了,我會想念你的。」

    朱白衣輕輕攬著她的柳腰兒,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樣嗎?」

    霞琳抬起頭,滿蘊淚光,望了朱白衣半響,說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嗎?」

    朱白衣看她目光中無限眷戀,心中很覺感動,微笑著道:「你可是要騎那大白鶴?」

    霞琳搖搖頭,滾下兩行淚水。

    朱白衣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她擦拭著淚痕,笑道:「不要哭,什麼事姊姊都會答應你的。」

    霞琳兩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離開我們,你走了寰哥哥心裡也會難過的。」說完話就算了,她偏又轉臉望著夢寰,問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裡一定也很難過,對嗎?」

    楊夢寰只好點點頭,輕聲一歎。

    她又轉過臉,望著朱白衣,滿臉期望,等待答覆。朱白衣一直在沉吟難答,霞琳越是對她眷戀,難捨,她越覺得不應該留在這裡。她已自覺到夢寰一縷柔情,再難抑制,長相廝守,後果實在可怕。霞琳見朱白衣良久不語,心中難過起來,一陣感傷,竟伏在朱白衣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朱白衣沒法子,只好點點頭,道:「不要哭啦,,姊姊答應你。」

    霞琳抬起頭,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拉著朱白衣一隻手,指著斷崖下一溪清流,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朱白衣了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霞琳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霞琳一提,便覺非得洗不可。溜了夢寰一眼,說道:「你在這裡替我們守望,我和琳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澡去。」

    夢寰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即不好勸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那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及聽得朱白衣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她訣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應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朱白衣點點頭,嫣然一笑,拉著沈霞琳向谷底奔去。

    楊夢寰望著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登上峰頭,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者夢寰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到時,來人已登上峰頂,夢寰生怕來人衝向谷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攔住去路,問道:「你是哪裡來的?找什麼人?」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的年齡,方面大耳,背插長劍,兩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著極為精深內功的人,看夢寰橫攔去路,當下停住步,望了夢寰兩眼,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夢寰聽得一呆,半響答不上話。本來他間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谷,自然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去,夢寰自知理虧,只好賠笑道:「在下並非有意找道長的麻煩,實因谷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長如能繞道更好,否則請稍候一刻,待她們洗完澡,再過不遲。」

    那道長微微一笑,正欲轉身退走,突然又回頭問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會到荒山中來呢?」

    夢寰吃了一驚,轉臉向下望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峰迎接,慧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道人笑道:「這就是我對你說起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夢寰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地了一遍,回頭對慧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才,大師兄眼光,究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慧真子微微一笑,對夢寰道:「還不拜見掌門領受責罰,站在那幹什麼?」夢寰心頭一震,暗自忖道:拜見掌門,那是應該,這領受責罰是為什麼呢?難道我把三師叔丟到客棧不管,犯了欺師不敬的戒律嗎?但這是為追尋沈師妹呀!他心裡想著,人卻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禮後,揮手讓夢寰起來,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兄私授追魂十二劍,雖違了我們相約戒律,但事情實非得已,自應通權達變。」

    慧真子要夢寰領受責罰,就是想逗出二師兄這幾句話,讓他自己說出,不追問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一檔事。他是崑崙派掌門人,只要說出口不再追究,一陽子就可免除受派規制裁了。

    玉靈子何嘗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饒州一見師妹後,慧真子就告訴他說大師兄違了崑崙三子相約戒律,私授門下弟子追魂十二劍。玉靈子驟聞之下,確很生氣,當時雖未發作,但臉色很是難看。

    慧真子一看情勢不對,立時轉變說題,談起自己到括蒼山的經過來,不過,她把一陽子款款關注的情意,隱起不少,刪繁從簡的說一遍,聽起來就理直氣壯。

    玉靈子聽完經過,心中很是焦急,當時就遣童淑貞獨回崑崙山的頂峰三清宮去,自己和慧真子聯袂趕來了祁連山。

    那時慧真子傷勢已經痊癒,而且功力盡復,但一陽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楊夢寰和霞琳雙雙未歸,她和童淑貞一時間行止難決,正值煩惱當兒,玉靈子恰巧尋到。

    玉靈子何以能這樣巧尋到了慧真子呢?這就得歸功於楊夢寰追尋霞琳時,在饒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記了。玉靈子自然認出那是崑崙派中獨有的暗記,按圖索駭,找到了師妹。

    師兄妹一番計議,決定先到祁連山接迎師兄。一路上,慧真子為二師兄不諒解一陽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劍一事,一直愁懷難開,但她又不好正面請求二師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側擊的婉轉進言。

    可是玉靈子始終避作正面答覆,慧真子生了氣,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鬧,玉靈子卻處處忍讓,閒情逸致地欣賞她大發嬌嗔。直待到了祁連山,無意中遇上了夢寰,玉靈子才正面允諾,不追究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師兄鬧的閒氣,不覺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著二師兄微微一笑。

    夢寰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玉靈子師叔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間話,立時把追尋霞琳經過,簡明扼要他說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慧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琳兒都在這裡,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夢寰急道:「怎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在這裡,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夢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慧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琳兒在一起洗澡?」

    夢寰知師叔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了對兩位師叔說了。」

    慧真子一直為朱白衣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遍觸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下聽說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裡的一點不安,頓時消失。

    忽地,又一個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頭,剛剛綻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臉色變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夢寰身上,一語不發,那兩道銳利的眼光,似兩把利劍般刺入了夢寰心裡,只看得楊夢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頭。

    慧真子似要問話,但她始終沒有開得出口,過了半響,歎息一聲,卻轉臉對玉靈子道:「二師兄,咱們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覺寺去探聽一下大師兄的消息?」

    玉靈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暗中窺探,對咱們崑崙派的聲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覺寺中和尚有了準備,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慧真子心知二師兄不原以一派掌門之尊,暗去大覺寺中窺探,只是不好明白說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師兄如不願暗人大覺寺查看,咱們就明著拜山也好。」說完,黯然垂頭。

    玉靈子看師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陽子安危,對自己不肯入大覺寺查探一事,極是不滿,不覺微微一歎,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樣,只要能見到大覺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師兄的下落!」說完話,又是一聲長歎。

    崑崙三子問的微妙關係,並未因年歲的增長,完全消失,三個人每想起,都不覺感慨萬干。這中間,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為著維繫兩位師兄間的感情而甘心犧牲所愛,把一腔少女熱情,全藏心底,數十年來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裡不知道哭過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卻能不偏不倚,對兩位師兄一樣看待。

    一陽子避情遠走,浪跡天涯,玉靈子不得不接掌門戶,他和慧真子同住在崑崙山金頂峰三清宮,三十年來,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維持崑崙三子間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線蛇咬傷之後,一陽子剖示愛心,甘陪她十年後,濺血殉情,慧真子數十年苦心築成的理智防線,也隨著崩潰。因此,言詞神態之間,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對大師兄的偏愛和關心。

    玉靈子一聲長歎,使慧真子悚然警覺,轉臉望師兄,只見他隱透著無限的哀傷,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經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想起來近日中和二師兄故意鬧的閒氣,甚是歉然,也難怪他感到傷心。

    慧真子想到這裡,不覺回頭對玉靈子歉然地一笑,道:「咱們既是準備明著拜山求見,那就乾脆白天找上門去好些。」

    玉靈子微微一笑,仰臉看著天色,道:「現在不過未時左右,最好咱們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還未及答話,楊夢寰卻插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覺寺的地方,等一下問問她,弟子隨侍兩位師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說話間,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頂,慧真子細看朱白衣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沈姑娘還勝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慧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

    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裡拜謝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

    她舉止雖然高做,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凌人之處。

    沈霞琳見到師父後,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慧真子身側,不斷微笑。過了半響,她才想起問慧真子道:「師父,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黛姊姊的本領大極啦,她救了師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吐呱呱說個不停,慧真子卻有一大半不瞭然。但此刻,時間珍貴,慧真子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去她還未全干的秀髮,臉色上無限的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裡總覺得霞琳是自己另一個化身,楊夢寰在她心中也變成了當年的一陽子,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夢寰和霞琳身上,希望這一對兒女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那想到半路上會殺出個朱白衣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沈姑娘尤覺過之,這些已經使慧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是,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沈霞琳,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慧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夭,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夢寰一眼,正待發問,突聽朱白衣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鼕鼕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松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

    玉靈子不覺臉上一熱,望了朱白衣兩眼,輕輕一聲感歎,慧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沒有讓霞琳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沈姑娘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沈姑娘搶兩步,盈盈拜倒,玉靈子紋風不動受了一個全禮。

    霞琳拜罷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師兄引見,她介紹過玉靈子後,卻無法說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為難,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輩叫朱若蘭。」說完,對著玉靈子微一頷首,淡淡一笑,神情雖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間高做之氣。

    沈霞琳轉過臉兒,眼光中滿是懷疑,望著朱若蘭問道:「姊姊在洗澡時,不是告訴我說,你叫朱小黛嗎,怎麼現在又叫朱若蘭了?難道姊姊剛才是騙我的?」

    朱若蘭搖頭笑道:「沒有騙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後還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嬌婉一笑道:「你既然有兩個名字,我就隨便叫啦,蘭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個人麼,那有什麼分別呢?」

    朱若蘭聽她說的天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嬌媚橫生,楊夢寰只覺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轉過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松下面,順便把兩個和尚提到師叔面前放下,垂手一側,恭候發落。

    這兩個和尚,都被朱若蘭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的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的已是不輕。玉靈子伏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爛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兩處穴上,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也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

    不覺頓生敬佩之心。抬頭望著朱若蘭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眼界了。」

    朱若蘭笑道:「崑崙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未之技,算得什麼?」玉靈子歎道:「米粒打穴神功,已是武林中失傳絕學,貧道還未聞得當今武林道上,什麼人有這等身手,想來令師定是一位隱在風塵中的奇人了?」

    朱若蘭道:「家師已久不過問江湖是非,恕晚輩歉難奉告。」

    玉靈子碰了一個軟釘子,呆一呆,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為解開兩人傷穴,貧道準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刺拜山。」

    朱若蘭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玉靈子冷眼旁觀,見她手不著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和尚穴道的牟尼珠,取下來,心中更是敬佩至極。

    朱若蘭起去二僧身上牟尼珠時,順便已替他們打活了穴道血脈,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腳,雙雙躍起,望著眼前幾人發呆。

    玉靈子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嗎?」

    二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吃苦頭,剛才糊糊塗塗的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疼,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麼人?」

    玉靈子笑道:「貧道玉靈子,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諸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帶路吧?」

    二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玉靈子的來歷,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玉靈子望著慧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慧真子點點頭,望了朱若蘭一眼,道:「朱姑娘救命大恩,慧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捨身以報。」

    說完,合掌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的身後,向前走去。

    夢寰躬身一禮,低聲說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我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著出來,當再面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沈霞琳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朱若蘭嘴角間浮現著一份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夢寰和霞琳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仁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著一件難題:既不願奪霞琳所愛,又感到難捨夢寰,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一頓飯的時間,玉靈子和夢寰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朱若蘭才像剛自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谷,從簡單的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髮,戴好儒中,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著身上傷疼,帶著玉靈子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慧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麼地方,離這裡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慧真子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晚霞映照著峰腰中皚皚白雪,峰頂卻被一片濛濛的雲霧封鎖。

    霞琳看山勢那等奇偉,不覺歎口氣,道:「寰哥哥,那樣高的山峰上,修一座和尚廟,實在是不容易。」

    夢寰笑道:「山峰頂上多有巨石松木,就地取材,修座寺院也不算什麼難事。」

    霞琳嬌媚一笑,縱身躍到夢寰身側,道:「寰哥哥,你真是聰明極啦!」夢寰臉上一紅,正要答話,沈霞琳又搶先答道:「寰哥哥,黛姊姊真是美麗極了,性格又是那樣和氣溫柔,我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她哩。」

    夢寰淡淡一笑,只說得一聲:「她是很好……」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只覺眼前一片迷濛,已湧出兩眶淚水,趕忙轉過臉去,隨手用衣袖拭去。

    兩個黃衣僧人,身上都負傷不輕,在勉強忍痛趕路。但他們四道眼神,卻仍不時在霞琳身上溜來溜去,沈姑娘嬌美容色,奪去了兩個僧人的三魂七魄,使他們忘去了身上的傷痛。

    那座聳雲高峰,看上去並不很遠,但走起來卻很遙長,直到暮色蒼茫時候,才到人口。

    慧真子打量眼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人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的狹長山谷,看形勢,宛若一雙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後面,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玉靈子看那狹谷形勢。相當凶險,兩邊絕壁如削、光滑似鏡,既無突出山石,亦無可攀矮松,而且峽谷愈深愈窄,三十丈後突然向左轉去,不知有多深多長,如果這兩側削壁上,伏有敵人,無論明擊暗襲,都是不易躲過,立時緊走一步,迫在左邊一僧身後,暗中運氣行功力聚左掌,只要一有敵人施襲,立時先把身側敵人除去,或先點傷他的穴道。

    慧真子回頭低聲對夢寰和霞琳道:「你們走在後面,切不可距離過近,免得遇敵施襲時,措手不及。」說完。一個縱躍,緊隨右面一僧身後。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崑崙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谷,夢寰和霞琳在慧真子身後一丈左右。

    深入峽谷三十丈後,向左轉進,只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崑崙二子緊隨兩僧,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不敢放鬆。

    足足一刻功夫,才出了數百丈長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受到敵人襲擊。

    出了山谷,景物又是一片數百畝大小的草坪,四周峻嶺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為天色已經入夜,只能大略的看出來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僧人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得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又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慧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後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攔路四僧擊敗,故而一語一發,拔劍就刺。那四個攔路和尚讓過兩個同門,慧真子已仗劍攻到,只見四僧右手銅鈸齊揮,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慧真子的人劍一齊擋住。

    慧真子急於登上峰頂,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瀝下。

    這一招,是迫魂十二劍中絕學,出手威勢極大。無如四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人物,每人武功都極高強,四面銅鈸齊發,一片黃光如幕,但聞得錚錚聲,金鐵交鳴,竟把慧真子一招「杏花春雨」架開。

    慧真子心中一驚,她原想這一招凌厲無匹的絕學,至可把四僧迫退幾步,哪知人家寸步不移,硬架了她一招絕學。

    就在她微一錯愕問,四點寒星電奔,已襲近左門前胸。

    慧真子疾退兩步,長劍劃出一個半圈銀虹,把四僧鐵筆一齊盪開,隨勢換劍招,只見銀光閃動,分向四僧刺去。

    四個和尚銅鈸齊舉,架開慧真子的劍勢後,又各自還攻了一筆,只見筆影流動,劍氣森森,瞬息之間,已互拆數招。

    玉靈子看四僧銅鈸鐵筆的招術,甚是怪異,不是數十合內可分勝敗,正待振劍助戰的。慧真子已打出真火,怒叱一聲,劍勢突變,施出分光劍法中追魂十二劍招,一霎時劍影縱橫,儘是進手招數。

    四個和尚果然是抵擋不住,被迫不住後退。

    慧真子搶得主動先機後,劍法愈發凌厲,驀的一招「白雲出岫」。震飛了一個和尚手中鐵筆。慧真子笑道:「打傷貴寺的,並非我等。再說,他們暗中偷窺人家行動,自難怪別人出手,四位如藉故不肯通報,可不要怪我們硬闖關了?」

    四僧剛才被慧真子一陣急攻迫得招架不住,心知絕難阻攔得住,再說慧真子已報出崑崙派掌門人親自到訪,一派掌門宗師,在武林中身份甚高,四僧倒也不敢再藉故推托,最後一人,似是四憎中的領班,聽完話,接口道:「既是崑崙派的掌門人到,我們自當通稟住持方丈定奪。不過,峰上峰下,相距不近,往返需時,幾位諸在峰下等待一陣吧!」

    玉靈子見四僧對人毫無禮貌,不由心頭火起,冷笑一聲,接道:「你們大覺寺對待客人,就是這等冷漠無禮嗎?貧道自入江湖,數十年來,還未受到過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難道你們就認定了,我們不敢硬闖嗎?」

    玉靈子話剛落口,驀聞峰腰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什麼人這等膽大,敢來青雲巖下撒野!」隨著話聲,一條人影,流星般落下峰來。

    玉靈子定神看去,只見來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臉長如驢,手提禪杖,閃電奔來。四個黃衣僧人,對青衣和尚報禮甚恭,立時閃到兩側,讓開一條路,合掌作禮。

    青衣和尚越過黃袍僧人後,停住步,掃了慧真子一眼,冷冷問道:「幾位是什麼地方來的?」

    玉靈子見此人較四個黃袍僧人神態,尤為傑做,更是難耐胸中氣忿,沉下臉,厲聲答道:「崑崙派掌門人玉靈子,要求見貴寺住持方丈,有事相詢。」

    青衣和尚兩道眼光盯住霞琳望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失敬,失敬,道長原來是一派門戶宗師,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職,道長既是求見本寺方丈,那就隨小僧登山吧。」說完,橫捧禪杖,合手一禮。

    玉靈子技高膽大,跟著一清身後,當先向峰上走去。夢寰和霞琳走中間,慧真子走在最後,四個黃衣僧人各退兩步,讓過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勢雖險,但還有山徑可循,愈向上走,愈覺奇險,登高三百丈後,山徑已斷,四顧山勢,盡都是皚皚冰雪,寒風似剪,冷風侵人。

    一清帶路,踏冰而上,這地方非有絕好的輕功,無法走得。玉靈子、慧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慣峭壁懸崖,舉步輕逸,走來並不費力,楊夢寰勉強可以走得,霞琳卻走得吃力,凝神提氣,直累得粉臉上香汗直滴。

    玉靈子見多識廣,看一清走的路,已瞭然他是有意測驗幾人輕功,大覺寺和尚上下絕峰,必然有秘徑,腳下一加勁,追下一清,如影隨形般,跟在他身後趕路。

    走過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這片林木,甚是濃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覺一片黑黝的,不知有多深多競。

    到了林邊,一清陡然停住腳步,回頭對玉靈子笑道:「松林中本有路可走,只是東折西回,走起來很是遙長,不如踏著林梢而過,來得快些。」

    說完話,也不待玉靈子等回答,立時一個縱身,躍上松樹,踏著林梢上枝葉,向前大奔去。

    玉靈子冷眼看一清,竟是存心想一較輕功長短,冷笑一聲,也縱上林梢,向前追去。

    慧真子握著霞琳一隻左腕,幫助她踏林梢飛渡。

    幸好,這片松林不過只有幾丈寬度,如果再寬上一點,楊夢寰勢必摔下松樹不可。

    飛渡過松林後,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頂,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氣了。

    玉靈子打量了峰頂形勢,大約有五百畝左右大小,大覺寺就在峰上,依據著山勢築成。

    一清把幾人讓進寺中廂房中坐下,這座廂房,大概是專門招待客人用的,飾設得異常清雅。

    這時,碧空如洗,萬里無雲,一輪明月懸掛中天,似水光華由窗門中透射房內。室中一盞松油火燭,吃那月光一逼,光焰變成了瑩瑩青色。一清側臉向霞琳望去,只見她微帶笑意,坐在夢寰身側,燈光下嬌美絕倫,不禁為之一呆。

    玉靈子打量寺院形勢,只見這座寺院和一般廟宇大不相同,房舍疏落,全依據著山勢建成。這哪裡像是和尚廟,簡直是一座堂皇富麗的山莊。

    房外是片廣闊的草坪,月光下人影穿梭往來,雖然都是和尚,但服裝卻分出數種不同的顏色。看他們行色匆匆,像是很忙,但卻是一語不發,你來我往,彼此各行其事,有如陌生路人。

    玉靈子等登山入寺,沿途遇見不少和尚,大都是冷冷張望,不聞不問,有些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這種冷漠情形,造成一種神秘和緊張的恐怖氣氛,使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覺。

    玉靈子和慧真子都是久歷江湖的人物,什麼陣仗。地方大都見過,但此刻竟也覺著有一種恐怖的意念,只覺這地方險氣森森,使人不安。

    那自稱一清的知客僧人,似已看出了玉靈子等的不安神色,冷笑道:「幾位請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請示過敝寺的方丈後,再來回幾位的話。」

    說罷,轉身出去,左腳剛剛跨出汀外,陡然轉過身子,笑道:「貧僧未來相請之前,幾位最好不要擅自離開這裡。」

    玉靈子怒道:「我們投刺拜山,不過是依武林中規矩行事,就憑這間小小石屋,還能困住人不成嗎?」說著話站起身子,對著門口走去。

    一清冷笑道:「道長跋涉遠來,還是請休息吧!」說話之間,雙掌一合一推,登時有一股潛力逼來。

    玉靈子心中暗想:此刻若不給這和尚一點苦頭吃,還待何時?心念一動,功行右臂,異掌一立隨即劈出,一股掌風,應手而出。

    兩股潛力一發,玉靈子凝立未動,那一清和尚卻不自向前衝了三步,借勢向前走去。

    雙方這一換掌交勁,雖然分出了勝敗之勢,但玉靈子心卻是暗吃一驚,因為一清和尚不過是大覺寺中一個知客僧人而已,竟有接待自己七成的功力,其方丈、監事之流,必然要比一清和尚高出許多。看來這趟大覺寺之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雖在發愁,但表面卻是不露聲色地退到原位坐下,暗中在籌思脫身之法。

    四人足足等了頓飯時間,仍不見一清轉來,慧真子等得不耐,幾次要衝出去尋找寺中方丈理論,但都被玉靈子勸阻下來。

    驀然間,三聲鼓響,劃破這絕峰上的沉寂。接著鐘聲悠悠,繞耳不絕,九響過後,始歸寂然。

    鐘鼓鳴過良久,才見知客僧人一清匆匆返。此時,他已放去禪杖,空著兩手進來,態度也較和緩,對玉靈子等合十笑道:「敝寺方丈,聞得幾位造訪,甚表歡迎,現在覺生殿恭候大駕,命貧僧延請幾位入內相見。」

    玉靈子回顧了慧真子一眼,一起緩緩起身,隨在知客僧一清身後,出了客室,穿過草坪,沿著一條白石鋪成的雨道,向裡走去。那甬道繞著疏落房舍,盤曲而入。

    轉過了幾個彎,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巨松夾道,月光下沉陰匝地,松道盡處,聳立著一座大殿,遙望殿內***通明,人影幢幢,但卻聽不到一點嘈雜之聲。

    一清帶著玉靈子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約三丈,大有九間,殿內高燒著二十四隻松油巨燭,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後壁正中間,分坐著三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長眉垂目,閉眼靜坐,面色紅潤,白膚細膩,玉靈子暗暗一驚,心中忖道:就是內功精純的人,也難有這等容色,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

    再看右邊一僧,面色如鐵,體胖似牛,兩腮肉直垂顎下,端坐蓮台,宛如一個大肉團。

    左邊坐的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臉冷若冰霜神情,和右邊一個胖的,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三人,正是大覺寺的三位長老,中間的是住持方丈神佛靈遠,右面那個胖的叫鐵彌勒海靈,左面矮瘦的是枯佛靈空。

    兩側分列著四個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鴨蛋粗細的禪杖,這四人年齡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靈遠的背後,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秀眉清目的小沙彌。

    知客僧一清搶前一步,合掌躬身,稟道:「崑崙派的掌門人玉靈子等,已隨弟子進殿謁駕。」

    靈遠睜開眼睛先望玉靈子一眼,眼光又在霞琳身上打轉,笑道:「崑崙派掌門大駕親臨敝寺,不知有什麼教言吩咐?」話雖然說的和氣,但神情卻驕慢凌人,端坐蓮台,動也沒動。

    玉靈子心中雖有氣,但卻忍下去沒有發作,單掌一立,笑道:「無事自不敢驚擾清修,貧道一位師兄一陽子,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門好友澄因大師,為求一粒雪參果,聯袂拜訪貴寺,迄今未聞下落,恕特來訊問一聲。」

    靈遠還未答話,左面坐的枯佛靈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雪參果豈是輕易求得的嗎?令師兄一番心機只怕是白費了!」

    慧真子臉色一變,怒道:「雪參果也算不得什麼神品,我們投刺拜山,只為探詢師兄下落。」

    只聽枯佛靈空一陣呵呵大笑:「大覺寺素不和江湖上人物交往,崑崙派和我們更是毫無淵源,這地方是清靜的佛家聖地,豈能容你們撒野發狂?」

    靈空幾句話,不但氣得慧真子全身打顫,就是玉靈子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

    「大覺寺談不上銅牆鐵壁,我們投刺拜山,無非是格守武林規矩而已。今天貴寺如不能說出貧道師兄下落,豈止是撒野發狂能夠了事的?」

    神佛靈遠傲然一笑,道:「這麼說起來,幾位是有心來我們大覺寺生事了?」

    玉靈子疾退兩步,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大師如不肯見示貧道師兄下落,玉靈子只有動手逼問了!」

    神佛靈遠縱聲一陣大笑,袍袖拂處,一陣勁風捲出,殿中二十四隻松油巨燭光焰立時搖顫欲熄,玉靈子、慧真子只覺滿室潛力激盪,冷氣迫人,不覺心神一震,待燭光復明時,蓮台早空,三僧已音,竟不知何時離去。

    大殿上,只餘下知客一清和四個手握禪杖列侍兩側的青袍和尚,那兩個小沙彌竟也同時隱去。

    瞬息變故,大出意外,玉靈子也不覺為之一呆,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勢,勁風隨起,分明是借勢打出了一種至高的內家氣功,只是潛力中陰寒逼人,不知是甚麼原因,看來這大覺寺實非善地。

    他這裡略一沉思,四個青袍執杖和尚,已迅速散開,分守四個方位,把幾人圍在中間。

    玉靈子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心知只有動手一途,回頭對慧真子等說道:「你們暫時不要出手,先讓我試試這四個和尚功力再說。」說完,一欺步,振腕揮劍,猛向西邊一側刺去。

    玉靈子腕力沉渾,長劍出手,急勁若風,但那四個青衣和尚,都是大覺寺八個一代弟子中人物,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詣,一聲金鐵大震,長劍已被禪杖架開。

    玉靈子挫腕收劍,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兩禪已同時攻到,杖挾勁風,力道奇猛。

    玉靈子驀然一提丹田真氣,內力直透劍尖,一招「乘龍引風」卸字訣,化開了兩杖交攻,大喝一聲,展開了分光劍法,剎那間,精光電掣,劍風似輪,崑崙派分光劍法,原以巧快為主,適宜搶攻,再加上玉靈子深厚的內力,愈覺著攻勢凌厲。

    夢寰一側觀戰,看師叔劍若游龍,在四僧杖風中穿來閃去,點。刺。劈。截,靈活無比。他自學會分光劍法後,始終沒有機會觀賞揣摩,今天有此良機,自是不肯放過,凝注全神,默察變化。

    只覺這一套同樣的劍法,在玉靈子手中,卻增強了十倍威力,制機搶攻,無不妙極,這一陣觀賞,增強了他不少心得閱歷。

    玉靈子劍氣縱橫,一連搶攻數劍,但始終未能把環圍四僧迫退一步,而且四僧禪杖上的勁道,愈打愈覺沉猛起來,各守方位,拒攻還擊,配合得天衣無縫。

    三十回合後,玉靈子心中發起急來,看四僧內力,越打越是沉著,估計當前敵勢,自己如要衝出圍困,尚非難事,但如想擊敗四僧,恐非短時間能夠得手,敵人正主兒隱起不肯出手,分明已存了輕視之意,如再讓人家四個門下弟子走到上鋒,實有傷崑崙派的聲譽,心念一動,劍法隨變,已不再顧及造成流血慘局。

    夢寰見師叔陡然間,演出了追魂十二劍的絕學,同時左手也展開天罡掌法,左掌右劍交相迫攻。劍法若滿天銀星流動,掌風似萬丈怒濤捲出,劍走巧著,耀目生花,掌發內力,勁道迫人。

    這一來,四僧果然相形見絀,被迫得連連後退。

    眼見玉靈子就要得手,猛聞一僧大吼一聲,杖法隨著一變,接著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禪杖隨勢穿打,起初還見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閃動,幾招逐後,愈走愈快,四條禪杖,結成一片光幕,把玉靈子凌厲的攻勢封住。

    慧真子看師兄無法勝得四僧,振腕揮劍而上,出手一招「風雷交擊」,劍尖左右刺點,接過兩個和尚的禪杖,立時把四個和尚交走穿打的陣式破去。

    這一來,玉靈子感受的壓力驟減,大喝一聲,挺劍急攻,刷、刷、刷,一連三招絕學,長劍若游龍穿空,登時把兩僧迫退數尺。

    這四個青袍和尚,都是大覺寺八大一代弟子中的人物,每人都有著三十年以上的深厚功力,除了三位長老之外,是大覺寺武功最高。輩份最尊的一代,全用一字排名,以風。清。月。明、雲。雷、電,閃排稱,其中一明大師,因諫觀三位長老稍斂惡行,而遭逐出門牆,已在前回表過不提。八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各有職司、和玉靈子慧真子動手的,是雲、雷、電、閃四大弟子。慧真子加入助戰後,電、閃兩僧被她纏住,玉靈子對付雲、雷兩僧,卻是綽有餘裕,劍刺掌劈,十合己迫得二僧險象環生。

    慧真子力拒電、閃兩僧,半斤八兩,勝敗難分。

    眼看玉靈子就要得手,驀聞殿上兩聲狂吼,知客一清和另一個青袍僧人兩隻禪杖,捲著一陣狂風,向玉靈子後背攻去。

    楊夢寰早已蓄勢戒備,兩僧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長劍「玉女投梭」直向二僧迎去。

    和一清同挾玉靈子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覺生殿的一月大師,這兩人功力比雲、雷、電、閃四僧還要深些,楊夢寰如何能抵拒得住,吃一清橫杖一架,把長劍直盪開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接,楊夢寰已覺出和人相差太遠,如果硬擋敵鋒,難走十合以上,當下展開朱若蘭傳受的「五行迷蹤步」忽左忽右,閃擊攔刺,身形若飄風影一般,一清和一月大師,空負一身本領,卻被夢寰鬧得手忙腳亂,兩支禪杖橫掃直打,但卻杖杖落空,不到五合,一清和一月被楊夢寰逗得暈頭轉向,那樣子比和玉靈子動手的雲、雷兩僧更加尷尬危險。

    霞琳看夢寰在兩僧禪杖交相掃擊中穿來閃去,起初甚為擔心,生怕夢寰被禪杖擊中,到後來看兩僧始終打不著他,不由高興起來,她胸無城府,心若晶玉,看的快樂,忘記了身在險地,拍著手:「啊!寰哥哥,那兩個和尚要累死了,還是打不到你,真好玩呢!」

    玉靈子聽得霞琳一嚷,不覺轉向夢寰看去。見他戲弄二僧身法,奇妙異常,在二僧禪杖劈掃中穿來閃去,步步恰到好處,瞬息之間,攻守易勢,二僧由猛攻變成忙守,被夢寰左一劍,右一劍,逼得節節敗退,禪杖左攔右架,竟難再攻出一招,不由心中大感奇怪,看他移步身法,含蓄無窮玄機,但卻非崑崙派中武學,不知他在哪裡學得這等奇幻武功。

    玉靈子這一分神觀察夢寰奇玄的身法,手中劍不自覺緩緩慢下來,被一電覷個破綻,趁勢一杖劈下,杖風疾勁,幾乎劈中左肩,心中一驚,趕緊收回心神,運劍拒敵,連攻數招,才又搶回主動。

    這時,勝敗之間,已極明顯,一清、一月被夢寰用「五行迷蹤步法」,逗得暈頭轉向,險象環生,一雲和一電吃玉靈子凌厲劍風,迫得還手無力,只有慧真子和一電、一閃兩憎鬥個半斤八兩之局。

    激戰中,驀聞殿角一聲大喝道:「沒有用的的東西,六個人還打不過人家三個,都給我退下去!」

    這一喝,真似焦雷驟發,震得大殿上屋瓦格格作響,幾人不自覺停下手。清、月、雲、雷、電、閃六僧,一齊躍到大殿門口,一排橫立,擋住眾人退路。

    玉靈子轉臉望去,只見剛才隱去的鐵彌勒靈海重又出現,庸腫如牛的身軀,緩步向大殿中逼來,這當兒,地面帶怒容,暴眼圓睜,神態越發鬼惡。

    玉靈子自和一清較勁,雲、電接戰之後,已知大覺寺僧侶武功非同凡響,這胖和尚既是寺中長老,武功當是更高,他哪裡還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橫劍,蓄神以待。

    靈海在玉靈子五步外停住,冷笑一聲,道:「道長的劍術不錯,貧僧奉陪你幾招試試如何?」說完話,驀地欺步進招,一掌劈下。

    玉靈子右腳向前疾進半步,身形斜轉,長劍上撩「迎風斷草」,斬小臂。

    靈海看起來身軀肥胖,極為拙笨,那知動上手,竟是十分靈活,左腿一旋,疾退數尺,雙掌交換出手,眨眼間連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力道威猛。

    玉靈子力貫劍尖,劃出半圈銀虹,劍風撥引開四掌後,搶攻三劍,但都為鐵彌勒隨掌打出的潛力逼開。

    彼此交攻幾招後,玉靈子已感覺到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行氣運勁,橫劍待敵,一再搶攻。

    只聽靈海一聲大笑道:「崑崙派掌門果然不凡,再接我幾掌看看。」說完,腳踏中宮,欺身直上。

    玉靈子長劍斜出一招「飛瀑流泉」,劍鋒點刺敵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轉陰陽」的變化,只要敵人一讓招,立時變刺為掃,追擊中盤。

    那知靈海不避劍勢,左掌猛地振腕一揮,逼住劍勢,右掌一招「直叩天門」,迎頭劈下。

    這一掌,是他內家真力所聚,威猛無倫,玉靈子只得一挫腕收回長劍,躍退七尺。

    靈海隨勢追襲,雙掌連綿搶攻。掌風潛力,也愈打愈強,十幾招後,大殿內二十隻松油火燭。全吃那激盪的潛力,吹得搖擺不定。

    玉靈子也把全身真氣,凝聚貫注劍身,那閃動寒光中,另含極為強烈的劍風,表面上看去,兩人只是各出絕學,搶制機先,其實在制機搶攻中,也同時耗著內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劍中,不但蘊藏著變化殺機,而且還含蘊了千斤真力。

    鬥過十五個回合之後,王靈子漸漸覺出不敵,只感對方掌力愈打愈猛,招術越出越怪,自己劍光的***,卻逐漸遭人掌力壓縮。

    這時,玉靈子內力真氣,正慢慢消散,處境十分危險,再強撐下去,隨時有遭人掌力擊斃之險。

    慧真子冷眼旁觀,看師兄已難再撐下去,正待振劍助戰,突聞得一聲清叱,接著咚咚兩響,擋守殿門口的六個青衣人,兩個中暗器躺下,十餘點銀芒破空飛人。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燭,被打熄一半。颯颯風響中,殿門外閃電般穿入三個人來。

    剎那變故,,全場震驚,鐵彌勒掌勢一緩。玉靈子藉機躍退三尺,轉眼看去,來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道袍背劍,正是大師兄一陽子,右面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柄黑黔黔禪杖,倆人容色,都很憔悴,左面站一個秀麗絕倫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朱若蘭。這三人這時間突然現身,當前幾人心中。都有著不同的感觸。楊夢寰搶先一步拜倒地上,沈霞琳卻嬌喊一聲,對著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撲去。

    玉靈子單掌立胸。微=躬身,道:「大師兄好!」

    慧真子卻滿臉淒然,說道,「大師兄,老禪師,你們都為我吃苦,慧真子感愧死了。」

    一陽子先還玉靈子一禮道:「小兄當受不起大禮,一陽子拜候掌門人康安,小兄數月前犯了門規戒約,俟出大覺寺,當即拜領責罰。」

    玉靈子淡淡一笑,道:「大師兄言重了,三師弟告訴我經過,事非得已,如何能責怪師兄。」

    一陽子淡淡一笑道:「掌門人寬恕不究,小兄更是慚愧,我這裡拜受恩恕了!」

    說完,合掌當胸,深深一躬,然後才扶起夢寰,望著慧真子微微一笑。

    就在眾人講話之間,熄去的松油火燭,已重新被兩個小沙彌點燃,黃緞垂慢後,緩緩轉出來神佛靈遠和枯佛靈空。

    只聽靈遠一陣大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恭喜兩位脫險了。」一陽子冷笑道:「你認為那石牢真能把我們困死不成?」

    神佛靈遠笑道:「好說!好說!道長言重了,區區幾根石欄柱,如何能困得兩位大俠。」

    靈遠話一落音,枯佛靈空卻冷笑道:「是哪位開了石牢,放出兩位,請站出來,讓佛爺見識見識。」

    朱若蘭傲然一笑,道:「是我開的石牢。放他們出來,你要怎麼樣呢?」

    枯佛靈空望了朱白衣兩眼,正待發作,神佛靈遠卻搶先笑道:「幾位今天還想離開我們大覺寺嗎?」

    說完,臉色突地一沉,注視霞琳,袍袖疾佛,一陣風自袖底捲出,燭影搖紅,全殿驟一暗,他身側兩個小沙彌,雙雙一躍,猛向霞琳撲去。

    別看兩個小沙彌年齡不大,身法卻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已到霞琳身側,澄因大師距離霞琳最近,正要搶救,朱若蘭已搶先出手,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

    但聽得兩聲尖叫,兩個小沙彌各中一掌,雙雙被震退數步。

    燈顫復明,大殿上已成了劍拔弩張之勢,崑崙三子和澄因大師,個個都納氣凝神,準備以本身修為功力,抗拼敵人一擊。

    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更是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只有朱若蘭和神佛靈遠沒有凝神作態,但兩人臉色,都是十分沉重。

    兩個小沙彌,功力竟都不弱,中了朱若蘭一掌後,人還沒有栽倒,緩慢退到神佛靈遠身側。

    靈遠對這兩個隨侍小沙彌異常愛惜,兩人武功,也都是由他親自傳授,眼看著傷在朱若蘭的手下,乙中憤怒已到極點。當下臉色大變,一陣冷笑,雙掌相抵,不停交搓,兩目凶光,直逼在朱若蘭的臉上。

    崑崙三子一看靈遠神態,已知他在運集功力,只怕朱若蘭擋受不住他這一擊,趕忙移步向她身邊靠去。

    這時,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已到了弓滿待發之境,但卻都蓄勢相待靈遠,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驀聞神佛一聲大笑喝,右掌一揚劈出,但覺一股勁風挾著陰寒之氣,猛向幾人逼來。

    崑崙三子各運內功,左掌同時打出,那知力道初發,靈海和靈空也隨即發動,四掌並舉,勁風若若,橫裡擊來。

    澄因虎吼一聲,把畢生功力運集掌上劈出。

    幾股潛力一接,立時捲起一陣旋風,大殿上廿四支松油巨燭,吃那激盪潛力震熄大部,餘下七八支雖然未熄,但也光焰搖擺不定。

    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崑崙三子和澄因大師,合接對方三僧一擊之後,立時覺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靈遠打來力道,剛中帶柔,綿綿不絕,勁道正鋒雖被崑崙三子內家罡力震開,但卻感到一陣陰冷之氣,逼人生寒。

    一陽子首覺不妙,大聲喝道:「快退!」

    夢寰和霞琳首先躍出大殿,緊接著澄因和崑崙三子跟蹤退出。

    只聽殿中傳來神佛靈遠呵呵大笑。

    朱若蘭道:「那和尚掌力險寒迫人,必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功夫,如再接他一擊,我們可能要有人受傷,幾位先走,讓我擋他一陣試試。」

    她話雖說得和婉,但神態之間,卻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崑崙三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朱若蘭一揚柳眉,催道:「幾位如不聽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傷,那時後悔就遲了。」

    這幾句,果然有效,一陽子歎息一聲,當先仗劍開路,緊接著慧真子。夢寰。沈霞琳魚貫相隨,玉靈子和澄因大師一劍一杖斷後,拒敵追兵,一行人向寺外衝去。

    沿途群僧,雖然紛紛出手攔截,但如何能擋得住一陽子全力衝擊,被他傷了不少攔截的和尚。

    這當兒,神佛靈遠,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一陽子等連傷阻擊弟子,衝向寺外,更是暴怒,靈海和靈空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來三丈多高,施出輕功絕技「拔步登空」,猛向一陽子等追去。

    就在靈海和靈空躍起的同時,朱若蘭已運集好本身真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一道銀虹飛起,迎向二僧撞去。

    這是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法,功力到了爐火純青的時候,可傷人在十丈之外,不過朱若蘭功候還淺,只能勉強使身劍合一。

    不過,這等至高的馭劍神功,威勢究竟非同小可,二僧只覺一大片寒芒中捲著凌厲劍風迎面罩下,無法出手招架,不覺心神一震,同時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把急襲而來的劍氣一擋,借勢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前衝勁道收住,腳落實地,向後一躍,退出一丈多遠。

    朱若蘭功力過淺,吃兩僧劈出內家罡力一擋之勢,已難再馭劍追襲,人落地上,銀虹隨劍一斂。這時馭劍之術,最是耗人元氣,朱若蘭落地之後,已覺嬌喘吁吁,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

    神佛靈遠雙目不瞬,盯在朱若蘭的身上,半響後,才冷冷問道:「看你年齡不大,竟能馭劍傷人……」

    說到這兒,聲音突轉嚴厲,接道:「你那馭劍之術,是從哪裡學得?」

    朱若蘭傲然一笑,道:「從哪裡學的,你不配問!」

    靈遠冷笑一聲,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問話時,已暗中凝集了功力,這一掌劈出,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朱若蘭閃避不及,只得運集真氣,左手拍出一掌,準備拼受震傷,接他一擊。

    那知一掌劈出,竟是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覺把打出的勁道收回。

    只感一陣陰寒之氣,隨著慢回力上,浸人體內,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把侵入體內寒氣逼住。

    靈遠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氣所傷,縱有精純內功,也難熬過七日。

    現下你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以你馭劍之術,換我療治之法。」

    朱若蘭冷笑一聲,轉身一掠數丈,疾向寺外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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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大覺三老

    這時,一陽子等早已衝過了群僧攔截,走得沒了影兒。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雙雙暴喝一聲,猛追上去,同時,六個黃衣和尚,各執銅鈸鐵筆,躍入路中,一排橫立,擋住了朱若蘭的去路。

    朱若蘭雖遭靈遠大陰氣功所傷,但她內功精深,還能支撐得住,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猛衝過去。

    六僧銅鈸並舉,化一堵黃色光牆,但他們如何能擋得住朱若蘭馭劍一擊,銀虹到處,劍風似剪,六面銅鈸全吃朱若蘭劍氣震得飛起了一丈多高,兩僧閃避略漫,雙雙斷去一臂,慘叫聲中,血雨濺飛。

    此時靈海和靈空已然追到,鐵彌勒運功劈出一掌,直擊後背,枯佛靈空卻施用一招「飛鷹搏兔」凌空撲下。

    朱若蘭連著兩次馭劍卻敵,本身真氣已是損耗極大,何況人又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再想馭劍克敵,已力難從心,只得疾向右側一躍,先避開靈海掌力,翻身揮劍,一招「海市蜃樓」,劍化一片護身光幕,擋住靈空的撲擊。

    鐵彌勒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勁道,排山般直撞過來,朱若蘭不敢硬接,縱身一躍,凌空而起,一陣狂飛,掠過她足下捲過,也就不過是分厘之差,沒有擊中。

    剛避開靈海的掌力,枯佛靈空又撲到身後,左掌「神龍控爪」,兜頭抓下,右掌「判官翻簿」逕扣右腕。

    朱若蘭一振腕,奇招突出,長劍若點若劈,只見寒光流動,疾刺枯佛「玄機」、「當門」、「將台」三大要穴。

    這一招奇幻無比,饒是枯佛靈空身負絕學,也是無法拆解,當下急收攻勢,疾退三步,朱若蘭卻趁勢掄起一陣劍風,一躍而起,借那劍風之力,施出「凌空虛渡」絕學,人落地,已到了十幾丈外,接著幾個縱躍,消失在月光中。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還要追趕,卻被靈遠攔住,歎道:「此人一身武學,世所罕見,不過功力還未到火候,再過幾年,我們均難望其項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陰氣功的寒毒,七日之內,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馭劍之密,卻是無法知得了。」

    言罷,一聲長歎,神色間無限惋惜。

    突然,他又抬起頭,望著一輪當空皓月,大聲笑道:「這人雖得馭劍之術,但仍送命我太陰氣功之下,縱有一身絕世奇學,又有什麼用處?」

    說完,狂笑不止,似乎對朱若蘭中掌必死一事,有著無窮的快慰。

    突然,他停住的笑聲,臉色倏地變得十分陰沉,仰臉望著天上明月,呆呆地出起神來。

    這兩種極端不同的情態轉變,使靈海和靈空也同時發起呆來。兩人雖和神佛靈遠相處了數十年,但對靈遠的性格,仍是不盡瞭然,只知他素來把喜怒哀樂形露於外,今夜一反常態,使兩人大為擔心。

    足足過了有一刻時間,靈遠才逐漸恢復了鎮靜,冷冷地望了靈海和靈空一眼,吩咐道:「你們先把受傷的人醫好後,盡出一二三代弟子,務必在兩日之內尋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擊斃亦可。」

    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踱入大殿。

    靈遠鄭重的令諭神情,使大覺寺驟然緊張起來。鐵彌勒先替雲、雷兩僧起出牟昆珠,推活穴道,又命把兩個斷臂弟子扶入靜室休養,然後點遣僧眾,分頭追尋,盡出七隻巨鳶,幫助搜尋。

    大覺寺養的巨鴦,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碩大威猛,極是少見,靈遠費了九虎之力,一共才捕得九隻,各飼一粒雪參果,以增其靈性,數年苦心,才把九鳶馴服,用以搜尋敵蹤,傳遞訊息,其中最大三隻,並可馱人飛行,但三隻巨駕,已去其二,一遭若蘭掌力擊弊,一為靈鶴玄玉啄死、

    按下大覺寺人鳥並出,追尋敵蹤不說。單說朱若蘭衝出大覺寺,一口氣趕下山峰,追上崑崙三子等一行。

    霞琳一見她立刻跑過去拉著她一隻手,關心地問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動過手沒有?」

    朱若蘭把長劍還給夢寰,淡淡一笑,道:「動過手啦,我打不過他們,咱們得快些趕路,也許他們還要來追我們。」

    這時,崑崙三子等都已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她說要趕路,大家就放開腿一陣緊跑。

    天色大亮時,已走了七八十里,霞琳早已跑得香汗透衣,楊夢寰也跑得不停喘息,一陽子和澄因大師,雖有著極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盡折磨,體力消耗甚大,臉上也都見了汗水。

    幾人尋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戰,誰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盤膝而坐,閉上眼,運功調息。

    太陽爬上了白雪峰巔,照在草地上,映射著朝露,閃爍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絢爛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這樣幽靜。瑰麗。

    驀地裡,一聲鶴鳴,劃破長空,一陽子等全被這鶴嗚驚醒,睜眼望去,只見一隻碩大無比的白鶴,降落在朱若蘭的身側,鶴頂紅冠如火,神態極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著盤膝靜坐的朱若蘭,她原本艷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一片蒼白,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兒,滾滾而下,秀眉緊顰,星目半闔,神色之間,隱透出無限痛苦。

    一陽子心頭一震,轉臉對慧真子道:「你快些過去看看她,她傷得恐怕不輕?」

    此語一出,全場人無不震驚,慧真子。楊夢寰。沈霞琳等,紛紛急奔過去,大家圍在朱若蘭的身邊,只見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沈霞琳緩緩曲下雙膝,取出一方羅帕,兩行清淚,早已順腮淌下,輕舉玉腕,擦拭著朱若蘭臉上汗水。

    一陽子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鎮靜,低聲叱道:「琳兒,快退開不要擾她行功。」

    霞琳站起身子,退到夢寰身邊,幽幽問道:「寰哥哥,你說姊姊的傷勢,會不會很快就好?」

    楊夢寰黯然一笑,答道:「我想她……她會很快好的。」

    朱若蘭陡然睜開星目,眼神逼在夢寰臉上,淡淡一笑,倏然復合。

    雖然是那麼輕輕的一瞥,但卻如兩道強烈的電流般,觸傷了夢寰的心,那目光中包含了無窮的情愛,無窮的幽傷,心頭驟然一陣感愧,不自主側臉望望霞琳,只見她愁眉雙鎖,無限惶淒,粉臉上滿是淚痕,情急之態,流露無遺,是那樣多愁善感,純潔無邪,登時又增多一份愁懷。

    時光在沉寂中流逝,雖然還不到一刻工夫,但一陽子和夢寰等,卻如同度過漫漫的長夜一般,一種渴望的緊張,使他們感到一分一秒,都是那樣悠長。

    突然間,朱若蘭睜開了閉著的眼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緩舉衣袖,揮去汗水,說道:「我中了大覺寺老和尚的太陰掌力,寒毒正逐漸侵入內腑,現三陽三陰六派已遭寒毒侵傷,恐怕很難再撐過七天了。」

    慧真子黯然一歎,道:「姑娘為救我們數人性命,獨拒強敵,受此重傷,使崑崙派兩代弟子,均佔大恩,我們縱然粉身碎骨,也是難報萬一。」說著一頓,悄然淚下。

    玉靈子拔劍一揮,接道:「崑崙三子,如不能揮劍盡誅大覺寺中僧人,為朱姑娘報仇,還有何顏面立足人間……」

    朱若蘭截住玉靈子的話,道:「大覺寺三個老和尚,各有獨特絕學,你們縱有必死之志,也難得力我報仇,何苦去在自送命?」

    玉靈子聽得怔一怔,道:「酬恩全義,死而何憾?」

    朱若蘭搖頭笑道:「明知無望勝人,何必輕生犯敵。」

    玉靈子臉上一紅,默然無語。

    一陽子接口說道:「朱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傷在他人太陰掌下,我等自是更難與敵,這報仇一事,不妨從長計議。當前課題,是如何醫好姑娘的傷。大覺寺雪參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醫得朱姑娘傷勢?」

    朱若蘭望著夢寰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覺寺的雪參果已經遭竊一粒,防範上必將較以往更為嚴密。何況大陰掌的寒毒,是含蘊在內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侵入血脈中,雪參果能否醫得?還很難說。」

    夢寰聽得怔了一怔,黯然問道:「難道姊姊的傷勢,就沒法醫好了嗎?」

    朱若蘭見他關懷之情,益於言表,蒼白的臉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輝一問,說道:「如有人能幫我打通三陽三陰六脈,只需七日靜養,就可以完全復元。」

    聽完朱若蘭幾句話,崑崙三子等一個個面現難色,因為那三陽三陰六脈,屬於人身體內脈穴,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獨特精深的內功,無法下手。

    幾人均自知無能相助,一時間相顧無言,場面甚是尷尬。

    半響後,一陽子歎息一聲,笑道:「貧道等自知無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了一條明路,什麼人能醫得好你的傷勢,貧道等自當全力以赴,無論如何,總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聊謝數番援手之恩。」

    朱若蘭笑道:「據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夠救我。不過,那位老前輩住處,距此遙遙萬里,而且生性高做,從不接見生人,幾位縱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難從心。」

    這幾句話,如從別人口中說出,崑崙三子絕難忍受,但朱若蘭侃侃道來,情勢卻又不同。一則崑崙三子等已親睹她奇高武學,全場諸人,都受過她救命之恩,心中縱然怪她出言咄咄逼人,但誰也不好發作出來,當下全場默然。

    朱若蘭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位前輩也就是我的授業恩師。」

    此語一出,崑崙三子等,全部一震,六個人十道眼神,交投在朱若蘭臉上,等她說出師父姓名,看看是哪位江湖奇人,教出這樣高明的徒弟。

    只聽朱若蘭又道:「我師父遠居浙南括蒼山中,距這裡何止萬里,但我這傷勢,七日內即將發作身死,縱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腳程,恐也難在七日內往返一趟。」說完,淡淡一笑,又望了夢寰一眼。

    一陽子久歷江湖,看朱若蘭那等鎮靜神態,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奧妙所在,猛轉臉,見巨鶴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這等高大自鶴,世所罕見,必然有著極長的飛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鶴之力,在七日之內趕回括蒼山嗎?這時,慧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鶴的身上,心中憶起括蒼山中往事,那墨鱗鐵甲蛇皮,不就被這只巨鶴攫去嗎,當時自己曾凝集了畢生功力,擊這巨鶴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卻並未擊傷巨鶴,轉眼望去,只見朱若蘭頭上汗水紛紛滾落∼想起人家在饒州客棧,療治蛇毒之恩,不覺心中感愧萬千。、突然,一陣鳥羽劃空之聲,一隻巨鳶,從西方振翼而來,霞琳一見,立時叫道:

    「寰哥哥,快看啊!這怪鳥和大覺寺和尚載我來這裡的怪鳥一樣,難看死了。」

    只見朱若蘭玉掌一揚,身旁巨鶴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鳶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鳶立被巨鶴琢斃,由高空直摔下來,巨鶴在琢死大鳶後,又落回原地。

    朱若蘭緊顰秀眉,說道:「大覺寺養的巨鳶,甚為通靈,我們要快些走了,巨鳶既現,恐怕他們人也快要搜尋到了。」

    一陽子點點頭問道:「朱姑娘可要回括蒼山去療治傷勢嗎?」

    朱若蘭一笑,答道:「我騎玄玉飛行,三天內大概可以趕得去。」

    一陽子略一沉吟,道:「朱姑娘傷勢不輕,沿途無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遣劣徒夢寰隨行,以便聽候使喚,只不知姑娘靈鶴是否能馱帶兩人同飛?」

    朱若蘭側臉望著霞琳,一時間猶豫難答。

    沈姑娘卻滿臉笑意,走到朱若蘭身側,說道:「黛姊姊。我心裡也很想送你,只恐怕你的大白鶴不能同騎三人,寰哥哥什麼都比我強,他一定能好好照顧你的,等你傷勢醫好了,再讓他騎你大白鶴到崑崙山去找我。」

    說完,又走到夢寰身邊,笑道:「你送黛姊姊去吧!我和師伯、師父們一起回崑崙山上等你。」

    朱若蘭目睬霞琳,臉上神色若悲若喜,緩緩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鶴背,答道:「你來吧!」

    夢寰一躍而上,巨鶴振翅起飛,鶴翼劃風,凌霄而去。

    沈霞琳引頸仰望,目含淚光,直待那巨鶴消失不見,才轉身走到師父旁邊,臉上似笑非笑,神態極是特異,不知她心中想的什麼。

    澄因大師自幼把霞琳帶大,卻是從未見過她那樣奇異的神情,不禁大為擔心,皺皺眉頭,走近霞琳身邊,問道,「琳兒,你心裡是不是有些難過?」

    霞琳轉臉答道。「我不難過,寰哥哥把黛姊姊送到括蒼山後。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說完,又恢復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澄因輕輕一聲歎息,只見正西方山角轉彎處,湧現出五個和尚,電奔風飄般急馳而來,轉瞬間已到了幾人面前。

    當先一人,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他身後分列著雲、電、閃,個一代弟子。

    一陽子翻腕抽出背上寶劍,回顧玉靈子等,說道:「先讓小兄弟擋他一陣再說。」

    說完,仗劍迎去。

    枯佛兩眼注定一陽子,不停冷笑,他身後的雲。雷,電,閃四僧,緩步由兩側走出,形成包圍之勢。

    玉靈子、慧真子,恐怕師兄吃虧,也雙雙仗劍而出,迎向雲、雷、電、閃四僧,澄因手橫禪杖,和霞琳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見寒鋒耀目,大戰一觸即發。

    突然,又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起自正東,鐵彌勒靈海帶著一風、一清、一月三僧,由東方山口中緩步而來,兩邊出路盡為群僧擋住。

    靈海現身之後,枯佛靈空,才冷冷問一陽子,道:「和你們同來的那位青衣少年,現在哪裡去了。」

    一陽子半垂雙目,驀地圓睜,傲然一笑,道:「這個嗎?你還不配問他。」

    靈空陰側惻一笑,猛地欺身直進,雙掌連環劈出,疾勁掌風。直撲過來。

    一陽子振腕一招「迎風斷草」,猛截小臂,靈空左手一揮,立時有一股潛力,逼住長劍,右掌「穿雲摘月」空電擊出。一陽子連劍如風,刷、刷、刷,連攻三劍。靈空見一陽子劍風凌厲,大喝一聲,施出蛛絲掌奇技,隨著一陽子連劍勢,上下翻飛搶奪,這一來,一陽子果然被迫落下風。

    鐵彌勒著看靈空已操勝卷,立時一揮手當先向霞琳撲去,他想出其不意地先擒得沈姑娘,然後再對付玉靈子等強敵。

    那知澄因大師早已留上了心,靈海向霞琳一撲,澄因也同時出手,鐵禪杖一招「挾山超海」,迎向鐵彌勒劈去。

    靈海見來勢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軀突然一轉,閃開了澄因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橫擊,一攻之勢,兩招齊出。

    澄因虎吼一聲,疾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五獄」,一股勁風,隨杖捲出。

    鐵彌勒不退反進,一頓足由中宮直搶而入,別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卻是奇快無比,左掌橫劈出一股潛力,把澄因杖勢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擊頂門。

    澄因吃了一驚,一躍退開,接著一個虎撲而上,展開廿四式伏龍杖,全力搶攻,剎那間,杖影如山,風雷並發。澄因大師的武功原本就走的剛猛路子,這伏龍杖二十四式,又是外家功夫至高絕學,講求以剛猛勁力克敵,這一施展開,杖風遍及兩丈方圓,兩個佛門弟子,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鐵彌勒出手後,風、清、月、雲、雷、電、閃,七大一代弟子,也跟著揮動禪杖,圍攻過來。

    玉靈子大喝一聲,振劍迎擊,獨擋雲、雷、電、閃四僧,慧真子卻躍到霞琳身側,和她聯肩欲抵一風、一清、一月三僧。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凶狠群鬥,一陽子被靈空蛛絲掌追得無力還手,玉靈子力戰四僧卻搶得了絕對的優勢,澄因以降龍十二四式拼靈海暫時還可得住,慧真子和霞琳,兩支劍雙搏三僧也逐漸搶到了上風。

    靈空雖然搶得優勢,但一時間想傷一陽子也是不易,玄都觀主不但內力深長,而且對敵經驗,亦很豐富,雖吃枯佛蛛絲掌奇學搶盡機先,但還能暫撐危局不敗,以輕身勝拿之術,和追魂十二劍的威力,和靈空纏鬥。

    激戰中,驀聞得一聲慘叫,一雲和尚吃玉靈子一劍斬斷了右手三個手指。

    這一來,激起了靈海和靈空兩人的殺機,枯佛首先急劈兩掌,躍退了一丈多遠,凝神而立,運氣行功,雙目凶光閃動,逼視住玄都觀主。

    一陽子久經大敵,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運功戒備,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動。

    只見靈空右臂緩緩舉起,瘦如鳥爪的右手,突然間粗了一倍。

    一陽子不知靈空練有百毒掌力,也把畢生功力運集左掌,準備硬接靈空一擊。

    只見枯佛一張黑瘦的臉上,泛著陰惻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態極是可怕,揚掌蓄勢,緩步對一陽子逼來。

    驀地裡,一聲震搖山谷的長笑,破空傳來,緊接著一聲嬌叱道:「琳妹妹,不要怕,我來幫你!」隨著那聲嬌叱,兩枚奇形燕子追魂嫖,帶著怪叫聲,直對一風一清打去!

    鏢走弧形,由上向下曲落,在離兩僧頂七尺左右,猛然直線下落,快速異常,寒芒閃閃疾逾奔電。兩僧不知是什麼暗器,反手一杖掃去,但聽得兩聲金鏢錚錚,那燕子追魂鏢,腹中另有機簧,內藏有毒釘,一杖雖把兩鏢震飛,但腹內機簧也吃震動,內藏毒針激射而出,兩縷細如髮絲的銀線,一閃而至。兩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針,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針有奇毒,心頭一寒,鬥志全失、手一鬆,禪杖當場落地。

    就在兩僧錯愕間,一道寒光趁勢向一清襲去,和尚正值心亂氣餒之際,忘了手中已無兵刃,揮臂一架,隨著一聲慘叫,一條左臂,齊肩被那寒光劈掉。一風急向後面一躍,但慧真子那還容他走開,振腕一劍,透胸而過,隨勢一腳,把屍體踢出了八、九尺遠。

    單余一月,哪還有鬥志,一杖盪開霞琳劍光,仰身一個倒翻而退,巧不巧他正翻落在一陽子和枯佛之間,靈空百毒掌力剛好劈出,再想收勢,已自不及,慘叫聲中,一月吃靈空百毒掌風震飛一丈多高。不要說枯佛百毒掌,陰狠無比,中人後百毒攻心慘死,單就那一股內家罡力,也有開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內腑,落地氣絕身亡。

    瞬息間的非常變故,使激鬥中的人全停下了手,一陽子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嬌美的黑衣少女,正握著霞琳一隻手,咭咭呱呱的說笑,三丈外站著一位老叟,白髯過胸,青衫及膝,茫鞋白襪,手握龍頭拐,正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李滄瀾,那和霞琳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無影女李瑤紅。

    李滄瀾身側,分列著黃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丑,身後並肩橫立著天龍幫紅、黑、白三旗壇主,百步飛鈸齊元同,子母神膽勝一清,開碑手崔文奇。

    海天一叟目光如電,橫掃了全場一周後,對一陽子拱手笑道:「道長三兄弟齊聚祁連山來,不知有什麼大事要辦。」

    一陽子單掌立胸,還了一禮,答道;「貧道等齊來祁連山,只是想向大覺寺高僧們求一粒雪參果,療治我師妹蛇毒,想不到靈果難求,反而引起了一場殺劫。」

    李滄瀾大笑道:「崑崙三子聚齊,武林中能與匹敵的可以說絕無僅有,料那大覺寺幾個和尚決難抵敵,雪參果想必已得到手了。」

    說著一頓,望了慧真子一眼,果然傷勢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到鐵彌勒和枯佛身上,問道:「這兩位肥瘦大相逕庭的和尚,不知是大覺寺中什麼人物?」

    一陽子微笑道:「兩位肥瘦不同的大師父,都是大覺寺中長老。」

    李滄瀾陡然問一揚長眉,臉泛怒容,望著鐵彌勒和枯佛一陣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參果,療好了令師妹的蛇毒,不知能否將這幾個禿賊,讓給我們天龍幫,我李滄瀾要和他們清算一筆老賬。」

    一陽子皺皺眉頭,暗自憔悴:聽他話風,似非故意譏諷,大概是見慧真子傷勢已癒,誤認我們已得到了雪參果。只是他要這幾個和尚何用?頗是費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李幫主既要和大覺寺清算舊債,貧道等當得相讓就是。」

    說完,向後退去。

    這時,大覺寺七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三個已倒斃當地,饒下雲、雷、電、閃四僧,還有一個受傷,這是大覺寺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慘重傷亡。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都氣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李滄瀾的來路,故而隱忍未發。

    海天一叟手扶龍頭拐,慢步對群僧走去,川中四丑兩側護擁,蓄勢隨進。

    李滄瀾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時,停住腳步,一揚龍頭枴杖,指著鐵彌勒,正要開口問話,枯佛靈空已搶先說道:「你這老兒和我們素不相識,卻口口聲聲要和我們清算舊債,不知是指何而言,你先把話說明白,再揚拐作態不遲。」

    李滄瀾冷笑一聲道:「我提起一個人,大概你們可以明白我所指債為何了。妙手漁隱蕭天儀,你是不是認識?」

    靈空陰森森一笑,道:「我以為什麼大事,原來你是替別人出頭來了。不錯,我認識蕭天儀這個人,也是我親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針,只恐怕你無能力為他報仇,反而白饒上了一條老命!」

    李滄瀾仰臉一聲長笑,聲如龍吟,響徹雲霄,只震得萬山回鳴。靈空心頭一驚,暗道:此老內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輕敵。

    李滄瀾笑聲一落,龍頭拐揚空劃一個圓圈,冷冷答道,「好極,好極,老朽正好借此良機,領教領教大覺寺中絕學,就是陪上這條老命,倒也無恨。」

    靈空閃目望去,只見海天一叟身後三位壇主,一個個神充氣足,看樣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動,惡念隨生,一語不發,猝然發作,雙掌一鍺,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李滄瀾是何等人物,豈會遭靈空暗算,枯佛靈掌剛一劈出,他已同時出手還擊,龍頭拐橫掄一掃,迎打雙臂,挫腰收勢,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對方迎擊之勢,竟是那樣迅速,幾乎吃那一拐掃中。

    李滄瀾冷笑一聲,正待揮拐追擊,百步飛鈸齊元同突然說道:「幫主暫請息怒,齊元同有話稟告。」

    李滄瀾回頭問道:「齊壇主有什麼話,請說就是。」

    齊元同淡淡一笑,道:「崑崙三子既和大覺寺幾個禿賊動手在先,還是先讓他們分個生死之後,咱們再動手不遲。」

    一陽子望了齊元同一眼道:「齊壇主的主意實在不錯,我等極願為貴幫一效微勞,先擋頭一陣。」

    百步飛鈸嘿嘿兩聲冷笑,道:「觀主言重了。」

    李滄瀾臉色肅穆,傲然接道:「咱們要的是活人作質,如何能麻煩別人動手。」

    勝一清。崔文奇,雙雙搶前一步,齊聲說道:「幫主身份至尊,如何能親身臨敵,先讓我們倆接幾個禿賊一陣,如果接不下時,幫主再親自接戰不晚。」

    李滄瀾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面和幾人談話,一面仍留心著枯佛的行動,看他凝神運氣,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隨也暗中運集功力。

    只聽靈空一聲大吼,右掌虛空向海天一叟劈去。李滄瀾一翻身,鬚髮怒張,左手食指閃電般的向枯佛靈空劈來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惡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擊斃,故而出手一擊中,竟運集了百毒掌力。

    李滄瀾內功精湛,一接靈空劈出掌力,登時覺出有異,已知對方劈出掌風中,除了蘊蓄著內家真力之外,另外還練有歹毒的功夫,當下大喝一聲,運集干元指神功,迎著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靈空百毒掌,是選集百種動。植毒物,費了數年苦功練成,經過至為難苦,百種奇毒已深深浸入他掌臂之內,這一掌劈出,百毒含蘊在他內家真力中,同時向敵人襲擊,縱有內功深厚的人,能擋得他劈出的罡力,卻無法抗拒百毒趁勢浸人體內,枯佛百毒掌,雖無神佛靈遠的太陰氣精奧,功夫到了火候,能返老還童,但就歹毒上講,百毒掌卻尤勝一著。

    靈空一掌劈出後,見李滄瀾不知閃避,意圖硬接,心中暗道:你這是自尋死路……

    心念初動,驟聞一聲大喝,李滄瀾鬚髮突然倒豎起來,已運集乾元指功點到。

    但聽得枯佛一聲大叫,乾元指迎裂靈空罡力,點中掌心,枯佛猛覺一股熱流,循臂而上,透血過脈,全身勁道頓散,自閉毒的「臂儒穴」,亦被乾元掌神功震開,百毒回集,反向自身內腑攻去。

    這一下,只嚇得枯佛心膽破裂,再想自運功力閉穴阻毒,已是力難從心。幸得一旁觀戰的鐵彌勒靈海,看出情勢不對,一進步欺到枯佛身側,左掌一招「迎門擊浪」猛劈李滄瀾,右手伸縮間點了靈空「巨骨」。「天柱」兩穴。

    李滄瀾掄拐橫擊,一招「橫斷巫山」,逼開了鐵彌勒掌勢,川中四丑由兩側急速而出,兩個攻敵,兩個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向靈海,老二老四卻趁勢撲向靈空。

    鐵彌勒怒喝一聲,雙掌一招「龍分水」,逼開四掌迫攻,還未及變招搶攻,李滄瀾龍頭拐已挾排山倒海的威勢,迎頭劈下,招風如嘯,勁道無倫,把靈海迫退數步。

    這當兒,雲、雷、電、閃四僧,揮杖急撲而出,剛一發動,驟聞兩聲斷喝,齊元同飛鈸和勝一清子母膽同時出手。

    鈸如輪月,破空而下,慘叫聲中,劈去了一雲半個腦袋,子母膽卷風襲到,擊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噴血如泉,鬆手落杖,倒地身亡。

    這兩種江湖上久負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勢果然不凡,雲、雷兩僧竟是難以躲開,雙歸劫運。

    電、閃二僧被那飛鈸、神膽威力所震懾,一時間不敢再向前逼進。

    這時,枯佛靈空已為川中四丑所擒,單餘下鐵彌勒和電、閃兩僧,靈海回顧一代七大弟子,一戰就死亡五個,師弟靈空更是被活捉過去,自知再打下去,有敗無勝,不覺氣餒。

    李滄瀾揚拐指著靈海,一聲冷笑道,「蕭天儀和你們大覺寺素無嫌怨,何以竟給他下了附骨毒針……」

    說到這兒,眼光轉在已被川中四丑涸綁了的靈空身上,接道:「這位大師父既是親手下那附骨毒針的人,那是再好不過,既能手下毒針,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帶走。

    你等如欲救他,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堂便了。半年內如不見貴寺人去,可不要怪我李某人手辣心狠了。」

    靈海衡量形勢,自知非敵,如要動手,不但難以救靈空,恐怕自己和電、閃兩個弟子,亦要同遭劫運。因為枯佛武功和鐵彌勒一向是銖雨悉稱,何況靈空還練有百毒掌武林絕學,除了乾元指神功之外無第二種武功能夠破得。此老既能破靈空百毒掌,分明是身懷有乾元指神功。靈海曾聽神佛靈遠談過,那乾元指是一種至剛的內功,和他練成的太陰氣功,恰是兩種極端不同的絕學,一屬陽剛,一屬陰柔。

    靈海思忖一陣,陰森森一聲冷笑道:「只怕你們出不了祁連山,就沒有命了!」

    說完帶著電,閃轉身疾奔而去。

    開碑手崔文奇拔步欲追,卻為李滄瀾搖手所阻,勝一清揚腕打出一枚鐵膽,疾向靈海後背飛去,鐵膽如拳,疾比流星,挾著一股銳風襲去。

    鐵彌勒回身劈出一掌,鐵膽吃他內家罡力震落。

    這當兒,齊元同兩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靈海身上,轉投到霞琳身上,面露殺機,緩步向沈姑娘移去。

    澄因和一陽子都看出齊元同神色不對,雙雙一躍,擋在霞琳前面,老和尚面色肅穆,橫杖待敵,一向慈和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怒容。

    李瑤紅正在和霞琳握手談天,一轉身見齊元同蓄勢逼來,同時,崔文奇、勝一清、也由兩側逼進,玉靈子、慧真子,又拔劍迎了上去。

    雙方情勢,劍拔弩張,又一場武林高手慘烈的拚搏,一觸即發。

    只聽齊元同縱聲一陣大笑,問道:「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崑崙派門下的弟子嗎?」

    一陽子笑道:「不錯,齊壇主以武林至尊的身份,何以會識得她一個無名晚輩,這倒使貧道有些費解了?」

    齊元同放眼望去,只見李瑤紅和霞琳攜手並肩而立,有心施放飛鈸,又怕誤傷了幫主愛女,一皺眉頭,說道:「李香主請往旁邊站站。」

    李瑤紅看齊元同控鈸蓄勢,只待發出,兩目凶光閃動,注定霞琳,看他樣子,似已怒極,只是思解不出,他怎的會和霞琳有著這等深的仇恨。

    無影女心知齊元同飛鈸威力奇大,而且能雙手並發,只怕霞琳傷在飛鈸下面,當下反手一把,把霞琳抱住,問道:「齊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麼會和這樣一個孩子,有著海般深的仇似得?」

    齊元同陰沉沉一笑,道:「我沒問清楚以前,絕不會對她下手……」

    說此一停,轉臉又問一陽子道:「道長望重武林,自是不會信口胡說。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藍衣秀士沈士郎的女兒?」

    一陽子沉吟一陣,卻難答覆,轉臉望著澄因。

    只見老和尚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全身微微顫動,數年積壓心頭的情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饒是他定力深厚,也不覺十分激動。

    李瑤紅心思機敏,江湖閱伍又多,看雙方神情,已猜這中間必然有極大的隱情,如果揭穿,或將引起一場慘烈的搏鬥,那時再想勸阻,恐怕已難生效,心中一急,高聲喊道:「爹爹,我義父身中附骨毒針,即將發作,此刻寸陰寶貴,我們要快些趕回去了。」

    李滄瀾亦覺得此時此地,不宜和崑崙三子動手,當下急聲叫道:「齊壇主!」

    齊元同回頭答道:「幫主有什麼吩咐?」

    李滄瀾臉色一沉,說道:「你就是和崑崙三了有過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結時機,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齊元同為人雖然狂做,但海天一叟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當即躬身答道:「齊元同敬遵幫主令諭。」

    李滄瀾微微一笑,又對一陽子拱手說道:「道兄和本幫齊壇主總有舊恨,也望看在老朽的面上,今天暫作罷論,改日有緣,定當討教貴派天罡掌和分光劍。」

    一陽子笑道:「但得賜教,定當奉陪。」李滄瀾縱聲大笑,望著李瑤紅,道:「你這丫頭急著趕路,現在還不走嗎,呆站著幹什麼?」

    無影女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還要和琳妹妹談談呢。」

    李滄瀾一皺眉頭道:「那怎麼行?還不快跟我走。」

    這位統率天龍幫的綠林豪客怪傑,卻是無法管得自己的愛女。只見李瑤紅小嘴一嘟,說道:「怎麼不行?我和琳妹妹談心,又不礙爹的事。」

    李滄瀾長眉二揚,臉泛怒容,剛要發作出來,突然又變成一臉慈愛,搖搖頭道:

    「你已經廿多歲了,怎麼還是這等頑皮,不怕別人笑話嗎?」

    李瑤紅嬌媚一笑道:「我又沒有說不走,只是想和琳妹妹再談幾句說,你們先走嘛,我隨後趕到。」

    李滄瀾目注一陽子,笑道:「小女刁蠻,尚望道兄照顧一下……」

    說罷,轉身緩步而去,川中四丑扛著枯佛靈空,左右護擁,三旗壇主隨後跟進,瞬息間功夫,轉過一個山腳不見了。

    李瑤紅回頭拉著霞琳一隻手,問道:「琳妹妹,你怎麼會和我們齊壇主結下仇恨呢?

    他已經五十歲了,你才十七歲?」

    霞琳搖搖頭,淒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

    說完慢慢轉過臉,望著澄因,問道:「師伯,我爹爹是叫沈士郎嗎?」

    老和尚剛剛平復的心情,被霞琳這一問,又不覺激動起來,茲眉愁鎖。一臉悲慼,望著沈姑娘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之間泛起了怒意,聲色俱厲地喝道:「琳兒,以後不許你問我這些事情!」

    霞琳自懂事以來,從未見過澄大師以這等嚴厲的神情對她,心中又急又怕,嬌喊一聲,掐脫李瑤紅握著的一雙手,直對澄因奔去,跪承地上抱住老和尚雙膝,滿腮淚水,抬著頭問道:「師伯我說錯了話嗎?」

    老和尚挽著她一條右擘,扶她起來,身子微顫,目含淚光,黯然一歎,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訴了你師父,到時機成熟時,你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不許你多問。」

    霞琳滿臉迷偶,望著澄困,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情,終於,她點點頭,道:「師伯,你心裡不要難過,琳兒以後不再問啦。」

    老和尚還未及答話,驀聞一聲馬嘶傳來,轉臉望去,只見一匹赤紅駒電奔而來。眨眼間,馬已到了幾人停身所在,鞍鐙俱全,垂鬃飄風,正是陶玉的赤雲追風駒。

    靈馬在無影女身旁停下,望著李瑤紅豎耳伏身,低聲悲嘶。

    霞琳轉身拂著馬鬃,對李瑤紅道:「這是我寰哥哥朋友陶玉的馬,跑起來像飛一般,快極啦。」

    李瑤紅怔一怔,道:「怎麼,你們都認識我陶玉師兄嗎?」

    霞琳搖搖頭,笑道:「只有我和寰哥哥認識他,現在寰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塊兒走了,只有我認識他了。」

    李瑤紅一見霞琳,就想問她夢寰下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聽得霞琳一說,比她驟見赤雲追風駒,還要感到震驚,立時接口問道:「你有姊姊嗎?」

    霞琳笑道:「黛姊姊也是寰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領大極啦,不是她,我和寰哥哥恐怕早都沒有命了。」

    李瑤紅呆了,問道:「你寰哥哥跟她去了,你心裡不難過嗎?」

    沈霞琳搖搖頭,笑道:「黛姊姊人很好,他一定好好的待寰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點也不難過。」

    幾句話不徐不疾,輕描淡寫,神色又十分輕鬆自然,毫無嬌揉做作的隨口而出,但稍為用心去體會話中含意,又覺每一句,每一字,都蘊含著無限的深情關懷,無限的纏綿愛意。

    李瑤紅不知為什麼,只覺一股股莫名的感傷襲上心頭,鼻孔一酸,湧出兩眶淚水。

    霞琳見她突然間淚水盈睫,心中甚覺奇怪,急忙拉著她兩隻手慰道:「紅姊姊,你怎麼心裡難過了?」

    無影女淒婉一笑,無法回答,轉臉見赤雲追風駒站在身側,心中一動,隨口答道:

    「這匹馬是我師兄陶玉騎的,現下只有馬兒,不見我師兄的人,只恐怕他遇到什麼意外了!」

    沈霞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回頭望著慧真子問道:「師父,我和紅姊姊一塊兒去找陶玉,好嗎?」

    玉靈子望了師妹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過崑崙派門下的弟子,自然應該還人一報,你答應她吧!」

    慧真子一皺眉頭,道:「祁連山萬峰連綿,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李瑤紅接口道:「這赤雲追風駒甚是通靈,由他帶著我們,找人決無困難。」

    說完,一拍馬頭,那馬轉頭低嘶一聲,向南奔去。

    當下幾人跟在靈馬後面追去。

    靈馬把幾人帶到一座石洞口停下。霞琳兩度在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頭,當先而入,李瑤紅緊隨跟進。

    只見金環二郎仰臥洞中,一動不動,蓬髮復面,看形態十分危險,只是不知是病了,還是遭人打傷。

    沈霞琳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陣淒然,不覺流下來兩行清淚,緩緩在陶玉身邊蹲下。

    李瑤紅自幼和陶玉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並非無情,只是遇得夢寰之後,一見動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難以作主,她亦曾為此事苦苦尋思,兩者之間,何所捨從,哪知越想越是無法解除,對夢寰一縷凝情也是愈想愈深,說起來真是微妙難測。

    此刻,眼見陶玉獨臥石洞,奄奄待憋,回憶;日情,愛憐頓生,急撲在陶玉身邊,拔開他復面散發,雙目淚下,低喚了數聲師兄。

    金環二郎身子微一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盯住李瑤紅望了一陣,憔悴的臉上,微現笑意,說道:「我恐怕不行了,想不到我還能見你一面……」

    聲音微弱,話未說完已接下去微作苦笑,又閉上了眼睛。

    沈霞琳滿頰淚水,問道:「紅姊姊,他病得這樣厲害,可能醫得好嗎?唉!他若死了,我是一定得大哭一場,寰哥哥知道了,一定也很傷心。」

    說著話,淚水已若泉湧而下,直滴在陶玉身上。

    李瑤紅細查師兄全身,不見傷勢,摸他額頭,亦不發燒,一時間找不出病源何在,無法下手療治,不禁心中發起急來,這一急,方寸大亂,更感束手無策。再加上霞琳一旁啜位,鬧得一向機智的李瑤紅也沒有了主意,望著陶玉憔悴容色,不覺哭出聲來。

    李瑤紅一哭出聲,立時心驚動了守在洞外的崑崙三子和澄因大師。

    一陽子當先人洞,勸住了李瑤紅,然後又很細心地檢查了陶玉全身。

    只覺他身上部分經脈。血道,閉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點穴一類手法所傷,只是查不出傷在何處,而且閉阻經脈普及半身,穴道也傷閉數處,情勢極為嚴重。

    一陽子雖然找出病源,但苦於無法下手解救。對李瑤紅道:「令師兄似是被人用獨門點穴手法所傷,情勢雖重,但還不致於近數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點東西下去,我們再慢慢研討救他的辦法!」

    無影女止住悲痛,先服待陶玉喝下去幾口水,然後才取出於糧,慢慢餵他吃下。

    金環二郎吃了些東西後,精神果然恢復不少,望了一陽子一眼,轉臉問李瑤紅道:

    「師妹,這位道長是什麼人?」

    無影女還未及答話,沈霞琳已搶先接道:「是寰哥哥的師父,也是我的師伯。你現在可覺著好些了嗎?」

    陶玉轉過頭,兩道眼神不住在霞琳臉上轉來轉去,只見她目蘊淚光,面帶微笑,神色間對自己是關懷,絲毫不覺異樣,似乎對數日前發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懷,不禁暗自笑道:當時她已神志昏迷,誤以我為楊夢寰,哪裡還能記得我對她的輕薄舉動……驀然問,陶玉的眼光觸到了一陽子冷電般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又自忖道:這道長既是楊夢寰的師父,必是玄都觀主一陽子,沈霞琳必然是他所救,那麼自己所作所為,自是盡入他目,看來今天這條命,是無法保得了。

    陶玉盡在回想數日前對霞琳輕薄往事,生怕玄都觀主猛對自己下手,不禁目注一陽子發起呆來。

    李瑤紅雖然看出來陶玉神情有異,但卻誤認為他傷病後神智不清,一陣感傷,握住陶玉一隻手,問道:「玉師兄,你怎麼了?」

    陶玉啊了一聲,眼光又轉在霞琳身上,只見她一臉淒婉神色,含淚望著自己,更覺嬌柔絕倫,可愛至極。

    一陽子運起內功,兩手在陶玉身上推拿起來,大約有一刻功夫,玄都觀主已是滿臉大汗,雖未能把金環二郎傷脈血道推活,但已把他幾處穴推開,陶玉本來僵直難動的身體,經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轉動,他正在暗中高興,一陽子卻突停住了手,笑道:「貧道已盡最大心力,至於小施主體內受傷經脈,就非貧道力量能夠醫得了。」

    陶玉冷笑一聲,接道:「醫不得有何要緊,大不了一條性命,不過,我陶玉萬一不死,誓必要報此仇。」

    一陽子臉色微微一變,溫道:「小施主報不報仇,和貧道毫無關係。不過,就閣下傷勢來看,對方既能傷人體內經脈,當非江湖中一般庸才,貧道就自量非敵,只怕閣下那報仇心願,今生無望能稱心實現了。」

    陶玉冷笑幾聲,不再答話。

    一陽子拂袖而起道:「琳兒,我們走啦。」說完,轉身步出石洞。

    沈霞琳幽幽一歎,慢慢站起來,把身上帶的一點乾糧解下,放在陶玉身邊,笑道:

    「你現在還不能動,這乾糧留給你吧!」

    陶玉側目看霞琳,神色無限憐借,只覺一股無名妒火,由心底直升上來,挺身躍起,怒道:「誰說我不能動。」說著話,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份血道雖被一陽子用本身真氣幫他打通,只是體內受阻經脈。並未好轉,奔了幾步,突覺半身發麻,四肢不聽使喚,兩腿一軟,栽倒在地上。

    李瑤紅、沈霞琳一左一右扶他起來,只見他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心中似已怒到極點。

    無影女見此情景,驚痛交集,熱淚盈眶,歎息一聲,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只聽陶玉尖銳的狂笑,打斷了李瑤紅的話,守在山洞外的靈馬,聽得主人聲音,也仰首一長嘶,狂笑聲,馬嘶聲,人又掙扎著向洞外奔去,李瑤紅和霞琳只得扶著他出了石洞。

    赤雲追風駒一見主人,立刻衝了過來,陶玉掙脫兩人,上馬背,手握垂鬃,兩腿一微用力,靈馬驟然向前一躍,衝出一丈多遠,放蹄如風,電奔而去。

    陶玉放馬奔走,深深刺傷了李瑤紅一寸芳心,她立在山峰上,呆呆地望著赤雲追風駒消失的方向,心裡想著他往昔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情景,更感傷心千回,悲憤難忍,眼中淚珠籟籟滴

    突然,耳際響起了霞琳柔和的聲音:「紅姊姊,不要哭啦,你師兄人好,一定會有人救他的。」

    李瑤紅就地一跺腳,恨聲說道:「他這樣對我,我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兩人談話之間,崑崙三子和澄因大師已登上峰頂。一陽子望著無影女,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貧道照顧姑娘,貧道自得略盡心力,請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

    待離開祁連山後,姑娘再自決行止。」

    處此情景,李瑤紅只得乖乖地聽人吩咐。當下幾人,一齊施開輕功,向前奔去。

    再說陶玉爬上馬背,隨那赤雲風駒任性狂奔,他半身經脈未解;自是無能控馬,幸得靈馬跑起來甚是平穩,陶玉伏在馬背上受那迎面勁風狂吹,漸漸的人又昏了過去。

    待他醒來時,已是中午時分,陽光斜照,松濤呼嘯,看自己橫臥在一片松林旁草地上,側臉望去,只見赤雲追風駒,迎日而立,垂鬃風飄,神駿無比,陶玉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我如死了,這匹寶馬勢將落入別人手中,實在可惜至極,不如讓他陪我葬身在這荒山中吧。

    心念一動,殺機陡起,右手入懷,摸出一把毒針,雙目注定靈馬,暗中運氣行功,可憐那赤雲追風駒,還不知主人已對它動了殺機,仍在抵頭嚼著地上青草。

    陶玉右腕一揚,毒針還未打出,突覺臂上一麻,作用全失,毒針紛紛脫手,落在身旁,心知是傷脈發作,黯然一歎,閉上眼睛,不大工夫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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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地下怪僧

    一陣馬嘶狼吼之聲,把陶玉從夢中驚醒,只見那赤雲追風駒,正在和兩頭餓狼撲鬥,另有一隻餓狼頭骨碎裂,倒臥一側,大概是被那靈馬踢斃。

    陶玉目睹此情,心中暗道:幸好剛才那把毒針,沒有打中靈馬,否則我已早為三頭餓狼吃掉了。

    只聽那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後蹄飛處,又把一頭餓狼踢斃,餘下一隻,自知不敵,怒吼一聲,放腿跑去。

    靈馬不追餓狼,卻退到主人身側,伏下身子,連聲低嘶。

    陶玉久走江湖,經驗甚豐,知那餓狼並非真的退走,而是去招呼同類,如待大隊狼群趕來,勢必要被餓狼吃掉,當下勉強掙扎,爬上馬背。

    赤雲追風駒似是知得主人身有重傷一般,慢慢地站起身子,緩緩起步前進。就這一陣工夫,狼嘯已從身後傳來,一嘯群應,萬山回嗚,不知有多少頭巨狼追來。

    陶玉全身經脈受傷閉阻,一身武功完全失去,被那迎面勁風吹撲一陣,人又昏了過去,但他心中仍記著狼群緊隨追來,只要跌下馬背,勢必被群狼追下,吃個屍骨無存,是以他神智雖昏迷,但是左手仍是緊握垂鬃不放。

    待他再度醒來,天色已是初更過後,但見月光溶溶,清輝滿山,看自己卻躺在一個山角下面,赤雲追風駒,就在他身側不遠一顆松樹下面站著。

    這當兒,空聽得一陣鐵環交鳴之聲,遙遠傳來,陶玉心中一動,暗自憔悴:這等荒山之中,哪來金鐵交響。心念甫動,突又聞得一聲歎息之聲,傳入耳中。

    陶玉極目搜望,只見數丈外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那洞口緊靠在一個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擋,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那金鐵交鳴之聲,和歎息聲音,似是從那洞中傳出。

    陶玉心中甚是覺奇怪,當即向洞口移去。這個地洞,形如枯井,裡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

    只聽那洞中又傳上來一聲歎息,這次陶玉守在洞口,聽得甚是清晰,那聲音分明是人無疑。

    可是,這等荒涼無人的山中,哪裡來的人呢?縱然有人,也不會住在枯井似的地洞之中……陶玉心念轉動這間,陡聞又一陣鐵環交嗚之聲,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

    「來的是什麼人,可是來探望老衲的嗎?」

    陶玉還未及答話,突覺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來,剛想向旁邊閃開,那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覺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鐵般,把他帶入洞中。

    陶玉半身經脈受制,本就痛苦難當,被那一股潛力吸人洞中後,更覺全身關節酸麻欲散,軟癱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了。

    只聽身側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奉命來害老衲的?」

    一面說著話,一面過來一隻手,在陶玉頭上摸摸。

    金環二郎側人臉望去,只見身側坐著一個醜怪無比的人,如非聽到他說話,怎麼也認不出他還是個活人。

    那人兩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髮散亂,覆面垂地,兩隻眼珠子也被人挖去,餘下兩個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軟軟垂著,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扣著,鐵環後面有兩條鐵鏈子連著,口裡卻答道:「我受傷很重,已是快要死的人啦,哪還有餘力去害別人,再說我根本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害你。」

    這當兒,石洞上面傳來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那怪人突然探左臂,抓住陶玉,問道:

    「上面馬嘶之聲,可是你騎來的馬嗎?」

    金環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來,全身無處著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氣湧,半天才迸出幾個字道:「不錯,那馬正……是我騎來……的。」

    那怪人突然間得十分溫和,說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廢了你兩腿雙手,你就留在這洞中陪我一陣子。要是想活,就答應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療好傷勢,而且還把一身本領傳你……」

    陶玉冷笑一聲,接道:「只怕你醫不了我身上的傷。」

    那怪人在陶玉身上,按摩了良久,笑道:「不錯,天下武林高人,能醫得你這傷的確實不多,你是被那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了體內經脈。這是一門極深奧的獨門武功,專傷人體內經脈,所幸傷你那人,功力還淺。故而尚可救得。這透骨打脈手法。創自三百年前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後來神尼和那時代另一位蓋世奇人玄機真人,為爭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交拼武功,力鬥三天三夜,對拆五千餘招,仍是難分勝負,第四天上各以上乘內功相拼,到最後鬧一個兩敗俱傷,兩人受傷都重,相對運功坐息,當時,兩人都知難再久於人世,大徹大悟後化敵為友,逐把絕世武學合錄成三本秘笈,命名『歸元』,數百年來,武森中各門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歸元秘笈),不過,卻是未聞有人尋得……」

    話到這兒,突然停止,沉吟一陣,問道:「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你體內經脈的是個什麼人物,你記得嗎?」

    陶玉原本聽海天一叟李滄瀾談論過(歸元秘笈)一事,聽那怪人重述這段往事,絲毫不錯,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當前這怪人雙腿。兩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殘廢,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洞穿,四肢殘缺不全,單單余一隻左手,如非身負絕世武功,哪裡能活得下去……

    心動念轉,油然動了求生之意,當下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傷,至於傷我那人是誰,卻是未曾見得。」

    那怪人仰起頭木然無語,臉上肌肉**,似在回憶一樁極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頭來,聲色俱厲的對陶玉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找到這個地方來呢?你……是不是靈遠派來的人,想用苦肉計的法子,騙學我的武功?」說著,,神情激動,長髮亂顫,左掌按在陶玉的胸前「玄機穴」上,只要他一吐內力,陶玉就得立斃掌下。

    金環二郎心機素深,知此刻說不得一句錯話,一語錯出,立時送命,當下故作鎮靜,冷笑一聲,慢吞吞他說道:「你要想殺我,乾脆就早些下手,我陶玉並非貪生怕死之輩,被人暗下毒傷,無意間逃到了這裡,根本就不知靈遠計算何人,更談不上來騙學你什麼武功。再說,三音神尼既把一身武學,盡錄在(歸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脈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內,只要有人得到那(歸元秘笈),自然不難學會這獨門手法功夫。」

    那怪人歎息一聲,道:「如果那(歸元秘笈)當真被人尋得,那人兼得了玄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兩位曠古絕今奇人之學,恐怕當世武林之中,再也無人能和他爭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了。」

    陶玉看那怪人神情間無限惋惜,心中暗覺好笑,想道:這人學武功學成了這等癡狂,眼下已殘廢之人,還在想著天下武林第一的尊號。

    心裡想著,不自覺脫口笑道:「即使那(歸元秘笈)尚未被人尋得,只怕你也難去爭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了!」

    怪人聽得陶玉一激,不覺大怒,左手一揮,一股強猛無倫的掌風,向旁側擊去,但聽一聲轟然巨響,洞中石壁吃他一掌擊的碎石紛飛,煙硝滿洞。

    陶玉心中大吃一驚,暗道:這人目盲肢殘,兩面琵琶骨還受鐵環扣制,單有條左臂能用,竟還有這等驚人功力,看來自己那授業恩師海天一叟李滄瀾的武功,也是難和此人比擬了。

    只聽那怪人怒道:「老衲如不遭人暗算,早已將那(歸元秘笈)尋得。即使被人捷足先登,我亦必尋那得寶之人,將它奪回,一把火燒去那本勞什子書,看天下武林道士,誰還能和我一較長短!」

    陶玉看他身軀微抖,長髮波動,說得十分認真,心中暗自笑道:以他長髮推算,這人被囚禁這地洞中,最少也在十年以上時間。這十年囚居歲月,還不能煞了他的火氣,想他過去。必是更為暴躁,難怪別人這樣對付他了。

    那怪人不聽陶玉答話,冷笑一聲問道:「怎麼?你不信我說的話嗎?」

    陶玉隨口應道:「信得,信得。」

    心中卻又想道: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透骨打脈手法所傷,自是確能解得,不如先騙他醫好我的傷勢,再設法逃出這地洞。

    念頭一轉,接著說道:「你要我答應你一件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變,左手一探,抓住陶玉,冷冷笑道:「我要你拜我為師,留在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應嗎?」

    陶玉略一沉思,應道:「這不是什麼難事,我自然答應。」

    那怪人又道:「這一年時間,我把幾手最厲害的武功傳你,你學會之後,去把你師兄殺了,提著他首級前來見我,你答應嗎?」

    陶玉只怕他有心相試,天下哪有師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殺師兄的道理,當下沉吟良久,答不上話。

    只聽那怪人一陣冷笑,左手一用力,把陶玉舉了起來,怒道:「你師兄犯了色戒,怕我責罰,暗中下手,截了我雙腿,挖了我兩眼,挑斷我右手腕筋,用鐵條洞穿我兩面琵琶骨,囚居這地洞中三十多年,你說他該不該殺?」

    陶玉心道:「原來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當即應道:「這等人自是該殺,弟子當為師父報仇。」

    那怪人聽得陶玉口稱師父,心中甚喜,放下陶玉笑道:「你那師兄武功甚是了得。

    我昔年遊蹤西域時,無意中尋到三音神尼的修練所在,撿得她一本繪拳訣,我費了數年之功,揣摩出幾種武功,只可惜拳譜所載有限,想必不及那《歸元秘笈》上所載完整,你師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傷我性命,也無非想學我那幾種絕學罷了。」

    陶玉聽得神往,忘記了本身傷勢,霍然挺身欲起,那知他半身經脈又經麻木,這一挺身,竟是難以坐得起來。

    那怪人雙目雖以失去,但他武功精深,聽風辯聲,絲毫不遜常人,陶玉一挺未起,他左手已閃電般命拿住了陶玉背心的「命門」要穴,冷冷問道:「你要幹什麼?」

    陶玉心頭一驚暗道: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後和他相處,真得處處謹慎才行。當即答道:「弟子傷勢,愈來愈重,身上痛苦難耐,故而掙動一下,師父不要多心。」

    那怪人讓陶玉仰臥地上,運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宮過穴手法,推拿陶玉各處穴道。

    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為重要的三十六穴,分為死、啞、暈、麻四種『穴道』,這四種穴道,散佈全身,有的是屬於神經系統,有的是正當重要藏腑部位,有的是與血脈有密切關係,故而一經推拿,陶玉立覺全身痛苦減去不少,心頭舒暢,慢慢地沉睡過去。

    這一睡,足足有八個時辰,醒來時,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軟無力,好像大病初癒一般。

    原來在陶玉沉睡時候,那長髮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

    陶玉醒來後,那怪人又讓他盤膝坐起,左掌抵在他背心上,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緩緩發出。金環二郎只感到一股熱流,由「命門」穴上滲入,逐漸向四外擴展。

    大約一該工夫,那長髮怪人已滿臉大汗,不停喘息,手掌移開了陶玉「命門」穴,說道:「有兩處經脈,已逐漸萎縮,如再遲兩天療治,縱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終身殘廢。」說罷,又讓陶玉躺下休息。

    金環二郎雖已早感飢餓,但那怪人卻不讓他吃,一俄就是整整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氣,共替他療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那怪人把陶玉傷脈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現在休息一下,等一會,可以吃點東西,我替你療治傷脈,耗了不少真力,我也需要休息幾天。待我神氣恢復後,再開始授你武功吧。」

    說完,左掌當胸而立,坐息養神。

    陶玉休息一陣後,暗中試行運氣,果然傷脈暢通,已完全康復,站起繞地洞走了一同。他雖在此洞中住數日之久,但因傷脈嚴重,。生死難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勢,現下傷勢既愈,而且還要在這洞中留住很久時日,自然要詳細查視一下。

    這座地洞,方圓不過三間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處,豎立著兩根鐵樁,那怪人琵琶骨間鐵煉,就在兩根鐵樁上扣著,大約有一丈六七尺左右,長可及全洞各處,兩個鐵樁之間,放著一個竹籃,籃中盡都是令人難吃的食物,不過大部已經不能再吃了。

    陶玉挑選塊干夾餅吃下後,席地坐下也運功調息。他傷勢已癒,功力已復,本可出洞打些野味來吃、只因怕洞中那怪人,一住又是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如換別人早就難以忍耐,勢非設法逃出那地洞外不可。但城府甚深的陶玉則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這洞中數十年之久,性格必然冷僻難測,對這種怪人,只有用忍耐工夫、

    果然,直到第四天上,那怪人開始盤問起陶玉的身世來歷。

    金環二郎自然不會吐實,捏造了一個謊言,說他父親是開設鏢店的主人,為保鏢和人結仇,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綠林高手,把鏢店毀去,父親力戰而死,母親全節自盡,單餘下他一個人,流亡西域,深入祁連山,只為逃避仇人的追蹤而墜落此處他這一席活,早已想好,說時滔滔不絕,一氣呵成,那怪人反聽得怒火沖天,說道:

    「你要想報仇,只有用心學我傳你的武功。不是老袖誇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對手的,屈指可數……」

    說著,突然一停,沉想半響,問道:「那用透骨打脈手法傷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嗎?」

    陶玉道:「弟子並未見得那人之面,已遭打傷,是否就是追蹤弟子的仇人,倒是難說。」

    那怪人沉思一陣,不再追問,立即開始傳授陶玉武功。

    金環二郎本是極端聰明的人,知這次曠世奇遇,對他未來成就影響極大,因此,他不放棄一刻一分的時間,那怪人每授他一招一式,他必反覆推演,直到完全領悟為止。

    轉眼間,過去了半個多月,那怪人對陶玉的態度也因相處日久,逐漸地溫和起來。

    這天,那怪人授過了陶玉武功,問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出身嗎?」

    陶玉呆了一呆,暗道:糟糕,這些時日一心只管學習武功,倒是把這件事忘了,此人喜怒無常,怪僻難測,不要因此招惹他發了脾氣。

    只見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訴你,你自然是不會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輩中,知道老袖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陶玉笑道:「師父身負絕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當然知得師父名號的人,不會很多了。」

    那怪人面透喜色,似是很讚賞陶玉的話,突然他臉色一沉,歎息一聲,道:「我幾十年苦研武學,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故而除學武之外,甚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把大覺寺方丈一職,讓給了你師兄靈遠,好擺脫寺中一切俗煩之事,專心一意精研武學。後來我覺著武功一道,要經過很多歷煉才能精進,因此我獨自下山,到處遊歷,那時,少林。武當兩派,在武林中聲望最隆,我一時動了好奇之念,想鬥鬥兩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當山趕去。我和人家無怨無仇,只不過借動手過招,切磋武學而已,為了掩人耳目,我喬裝成一個江湖中人,夜闖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獨鬥武當四老。我以一雙肉掌,和他們四隻劍拼轉兩百招,仍是難以分出高下。」

    說著一頓,臉上儘是歡愉之色,似是對當年獨鬥武當四老一舉,引為生平快事。

    陶玉已看出當前之人,是個毫無心機。而且嗜武如狂的怪人,當即接口笑道:「師父以空手猶對武當四老,可算是百年來,武林中一樁豪舉,如被傳揚開去,定當轟動江湖。」

    長髮怪人搖頭一歎,接道:「武當四老雖未被我打敗,但他們卻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學,目的既達,自無再戰必要,而且天色快到五更,當下被我闖過他們重重截擊,衝下了七星峰,由武當山橫越而過,又向嵩山少林寺趕去。」

    陶玉問道:「師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後,可和他們動過手嗎?弟子據聞傳言,說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羅漢堂,裡面機關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衝得出來。」

    長髮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羅漢堂雖是天下聞名,但並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經閣,少林寺的重要機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經閣中,我夜入少林寺時,就誤闖到藏經閣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們臨院五老合力截擊,那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拚搏。」

    言下臉上神情歡愉,似是對那場打鬥,仍甚嚮往。

    金環二郎已逐漸瞭解了眼前怪人的性格,愛武成癡,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現雖殘廢囚居,仍是難忘。當下笑道:「師父赤手空拳,力鬥武當四老,想那少林寺五個監院,也難敵得師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顏開地接道:「武林中號稱九大上宗主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實在當之無愧。那監院五老,當真是個個身負絕學。我以一雙空手,接他們兩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腳。那一腳雖使我愧恨至極,但也使我感覺到自己武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因而遠行西域,在那窮荒僻山中,遊蕩了十餘年,無意中發現了前輩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煉之所,尋得她手繪拳訣一本。我在她阿爾泰山舊居中研習三年,才重回到祁連山大覺寺來,又開始傳授你大師兄靈遠的武功。你那靈海,靈空兩位師兄,因為天賦才智,和你大師兄相差甚遠,素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傳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愛的徒弟,卻把我兩腿截斷,雙眼挖去,挑斷腕筋,囚禁這石洞三十多年!」

    說至此處,似是回憶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見他長髮飄動,全身微顫,口中矛齒咬得格格作響。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陶玉,厲聲喝道:「你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陶玉被他一把拿住「肩井穴」,只感全身發麻,動彈不得,心頭大驚,急聲叫道:

    「師父,快些放手,弟子是陶玉。」

    那怪人慢慢平復了激動心情,放了陶玉道:「你叫陶玉,是我新的徒弟嗎?」

    陶玉答道:「不錯,弟子叫陶玉。」

    那怪人怒道:「你連師父的名號都不知道?我收你這徒弟做甚?」

    說完,一把抓起陶玉,擲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關節要穴,陶玉根本就無法掙扎,他鬆手擲出,又極快速,陶玉穴道尚未能自行活開,這一拋,竟是不輕。

    金環二郎舒開穴道後,暗自忖道:這時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還可以集一些乾草枯木,點燃起來,投入洞中,把他燒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領卻是無法學得了,還有三音神尼手繪那一本拳譜,再也沒有人知它放在何處,現下武林中雖然盛傳(歸元秘笈)之事,但卻未聞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繪拳譜,當可爭霸武林……

    他心裡打了幾個轉,也就不過是瞬息工夫,就站起來拍拍身上灰上,又躍回那地洞中。

    那怪人雖然缺腿失目,但動作迅速至極,陶玉剛剛落在實地,陡聞鐵環交鳴之聲,那怪人已到他跟前,左手伸處,又拿住了陶玉右時「曲池穴」,冷冷問道:「你還回來作什麼?」

    陶玉急道:「弟子並無絲毫過錯,不知師父何以要把弟子逐出門牆?」

    那怪人陰惻惻一陣冷笑道:「我教了你師兄三人,他們把我挖目斷腿,囚禁這地洞三十餘年。如再收了你這個徒弟,將來又不知如何處置老衲了?」

    這幾句話,只聽得陶玉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辯道:「師父不要多疑,弟子學成武功之後,定當誅盡幾位師兄,替師父一報挖目斷腿之恨。」

    那怪人笑道:「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陶玉道:「弟子實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師父名號嗎?」

    陶玉道:「剛才師父雖然給弟子講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師父卻始終未提過自己名號。」

    那怪人想了一陣,道:「不錯,我好像是未提過自己名號,剛才倒是錯怪你了。」

    陶玉笑道:「師父就是錯責弟子,弟子也是一樣心悅誠服,絕不敢有半點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袖名號,上覺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師兄之外,恐怕當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言下不勝黯然。

    陶玉笑道:「弟子如得了師父傳授,將來定當把師父的名號,大大地在江湖上宣揚一番,讓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號。」

    覺愚自被囚禁這地洞之中後,三十餘年來受盡了寂寞、孤獨,從未聽人對他說過這等親切之言,當下心花怒放,呵呵幾聲大笑道:「不錯,不錯,我目盲體殘,今生已難再爭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領傳授給你,讓你替我完成這個心願了。」

    陶玉急忙答道:「弟子定當竭盡全九完成師父心願,縱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覺愚傳授過陶玉武功後,歎息一聲,道:「你天資才智,比起你那大師兄靈遠,還要穎慧得多,只可惜三音神尼手繪那本拳譜上,記載的武學,我尚未完全學得,不能把那本奇書所載武功,完全授你。」

    陶玉幾個月來,除了學武時精神集中之外,餘下的時間,都在思索怎樣把三音神尼手繪的那本拳譜得到。不過他是城府極深之人,雖然日夜為此尋思,但卻從未提過,現聽得覺愚一提,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父所授弟子武功,無一不是深奧精微絕學,難道三音神尼手繪那本拳譜之上,還載有更為深奧的武學不成?」

    那深厚功力的人,一生中苦研武功,心神萃集,對其他事情,均不肯分心推想,故而以他那等精博武學,深厚功力的人,仍然遭了弟子的暗算,現雖被囚禁三十徐年,仍是積習難返,毫無心機。

    只聽他一陣大笑,道:「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記載武學,均為她心血結晶,一招一式,無不妙到峰巔,那上面所載太陰氣功,更是內家功夫中至高之學,只可惜那不是三五個月,可以速成,至少需一年以上時間,始可奠定初基。初基奠定後,功力即隨時間增加。只是那功夫有點過於歹毒,所以,我就沒有練它,你如願學,我就把口訣心法相傳。」

    陶玉心中雖然極願學那太陰氣功,口中卻故意說道:「師父既然不屑練那太陰氣功,想那門功夫,必然有可厭之處,弟子不學也罷!」

    覺愚歎息一聲,道:「太陰氣功雖然歹毒一些,但它不失一門極高功夫,我把口訣心法授你,要不要練,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立即開始傳授陶玉口訣心法。

    那大陰氣功是一種極深奧而又偏激的內家功夫,除了本身的修為之外,還要借助外界的陰寒之氣,陶玉人雖聰明,但也整整學了一天,才略通概要。

    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陶玉在地洞從覺愚學習武功,轉眼間就過了半年時間,這半年中,陶玉只離開過地洞五次,而且都是為尋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順便摘些桃。

    梨等水果回來。覺愚三十餘年來,儘是食用干餅一類東西,那裡吃到了這新收水果,因而,他覺著陶玉對自己甚為孝敬,半年時間,他把自己數十年苦研所得武學,大都傳給了這新收弟子。

    這天,覺愚授過了陶玉的武功後,歎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討出來的本領,現在大都傳給你了,只要你熟記著種種口訣心法,不斷去用功練習,以你聰明才智而論,三五年內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幾種特異的手法,你現在已可運用。我所授武功,其中大都是神尼手繪拳譜所載,一小半是我數年來所研究天下各門派武學,取長補短,苦心思索,獨自創出來的手法。」

    說到這裡,頓一頓,似在思索什麼,突然,他抬起頭,接著說道:「你再去給我取些果子來吃。」

    陶玉一直在留心著覺愚的神情,知他言不盡意,微微一笑,起身躍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來,覺愚一語不發,接過水果就吃。

    金環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話要說,但並不追問,只是坐在一旁,冷冷觀察著覺愚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幾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說話,但卻始終未說出口,只待他吃下了十幾個梨子後,才把陶玉叫到身邊說道:「你現在所學得的武功,已比你三個師兄為多,但是通達窮訣而已,論火候功力,決難和你三個師兄對抗。」

    陶玉笑道:「弟子當苦下工夫,三五年後,再找三位師兄,給師父報仇。」

    覺愚搖搖頭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陶玉嘴角間浮現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現在就去找三位師兄拚命,縱然戰死,亦在所不借。」

    覺愚雙目被挖,不能看得陶玉臉上神情,認為他當真對自己忠誠至極,心下甚喜;搖著頭,道:「你就是鏢練上兩年,也難敵你三個師兄功候,去和他們拚命,無疑是白送死……」

    話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緩緩舉起,拂動著陶玉頭髮,神情激動,全身微顫,問道:

    「你今年幾歲了?」

    陶玉心中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這等激動,心想運功戒備,又怕被他發覺,半年來雖然進境極速,但自知還難擋得覺愚一擊,只好故作鎮靜,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歲了。」

    口裡答道:「兩眼卻注定覺愚,觀察他神情變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就搶先發難,只要把他左手帶開,自己即可躍出地洞,然後採集些枯木乾草,把他燒死在洞中。」

    只見覺愚點點頭,自言自語,說道:「你今年二十三歲,以你聰慧而論,再有七年時間,你三十歲時,就可以把太陰氣功練得有些基礎,我現在傳你各種武功,大部均可運用自如,不過,你那時是難給我報得了仇了。」

    他這幾句話,似對自己說,也像對陶玉說,饒是金環二郎聰明絕世,也難聽得出說中含意為何。

    再看覺愚神情,越發激盪,似是在考慮一件極大難題,無法驟下決心。

    半響工夫,才聽他長長歎息一聲,神情平復下來,說道:「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面;有一種極厲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師兄,雖把我雙目挖去,兩腿截斷,但卻並未得到那本拳譜,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練習,已遭了三個孽徒的毒手,現在我目盲體殘,已是再難練習了。」

    說著話,左手伸入懷中摸了半天,從貼身衣著處,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陶玉,接道:「這是三音神尼繪的拳譜,你先詳細閱讀一遍,其中所載大部,我已傳給你了,餘下幾種武學,我自己都未學過,你找找看,裡面是不是有一種名叫「拂穴惜骨法」的速成武功。」

    陶玉接過三音神尼手繪的拳譜,也不禁心神激盪,接過那本薄冊子後,兩隻手抖顫得幾乎把那本冊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才恢復平靜。

    三音神尼手繪的拳譜,只不過有十五頁厚溥,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頁。但每一頁都記著一種絕學,共有一十三種武功,文由硃砂寫成,圖用丹青繪製。

    陶玉小心異常地翻閱手中奇書。只見每頁上都繪有圖解,只是批文簡單,字字蘊含玄機,雖有圖解說明,也是不易領悟,如不得人指點,確得大費工夫研究。

    再細看書中所載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得覺愚的傳授,直翻閱到了十二頁上,才找到「拂穴錯骨」的練習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奧,—時之間,確難完全通達,逐把批文字字讀給覺愚和尚聽。

    覺愚每聽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讓陶玉往下續讀,先後把全文聽了一遍,然後要陶玉復讀,不到兩個時辰,他已把全文概要索想通達,逐句逐字地解脫給陶玉聽。金環二郎立時豁然貫通。

    那「拂穴錯骨法」本是極為特異的功夫,除了說出取敵方法之外,還有十二式攻敵變化,十二式各種妙用,極盡變化之能事。陶玉在覺愚指導下,當即開始練習。好在那圖已指出攻敵取敵的穴道部位,依圖試習,並非太難。只是那十二式攻敵變化,卻是愈練愈覺繁雜奧妙。

    師徒兩人經數日研討練習,陶玉已逐漸體會出各功妙用,對「拂穴錯骨手法」,也漸漸地能運用了。

    覺愚看陶玉數日之間,已有大成,比自己預料的早了一半時間,心中甚是歡喜。這天,兩人研習過後,他對陶玉笑道:「現下你的『拂穴錯骨手法』,已能勉強運用,那十二式攻敵變化,也大部瞭解,只不知出手認穴如何?一種武功。不管怎麼樣深精妙,初用對敵,總有生疏之感,必須經過磨練,才能把威力全部發揮出來,現下我要考驗你這半年來的各種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適度運用。」

    陶玉暗自忖道:「拂穴錯骨法」,現已大部瞭然,那十二式奇妙變化,亦練純熟,只是不知敵對時效用如何?現在他既然要考驗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次試驗。

    心裡念頭轉動,口裡卻故作惶恐,答道:「師父武學精博,弟子如何能是敵手,再說弟子也不敢和師父當真動手。」

    覺愚笑道:「我只是考驗你的武功,哪裡是真的和你動手。不過,考驗當需力求真實,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陶玉笑道:「師父既是如此說,弟子就放肆一次。」說完話,陡然一招攻去。

    覺愚聽風辯音,左掌閃電拍出,陶玉自知攻力尚淺,哪敢硬接覺愚掌力,側讓避開,雙掌連環劈擊,覺愚數十年囚居此地,從未和人動過手,現下兩人雖是試招,但覺愚卻打得興頭甚高,耳聞鐵鏈抖動之聲,左掌力道愈發愈強。

    陶玉別具用心,也是全力搶攻,絲毫不肯相讓,師徒兩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陶玉幾種精妙武學,都是覺愚所授,他雖全力施展,但覺愚均能防制機先,兩人交手十幾個回合,陶玉倒有六七次遇上險招,如當真對敵,金環二郎早已送命在覺愚的掌下了。

    陶玉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機先,處處把我迫落下風,只有那「拂穴錯骨手法」他還不大純熟,不妨用來一試,一則可試出十二式變化妙用若何?再者還有取勝之望。

    心念一轉,突然躍退,哪知覺愚正在打到興高彩烈之際,陶玉一退,他卻欺身直進,鐵鏈響處,如影隨形般追到。左掌連攻兩招,而且招招含蘊勁力,出手又快速無匹。

    陶玉想不到覺愚竟會逼攻過來,一時間閃避不及,只得雙掌一合,運集了全身攻力,硬架接覺愚一擊。

    陶玉這一招硬接,雖把覺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兩臂酸麻,頭暈血湧,退一步靠在壁間,叫道:「師父,不要打啦;弟子己招架不住了。」

    只聽覺愚呵呵大笑幾聲,說道:「你能擋開我一掌,實在不錯,現在我正打得高興,咱們再打幾招休息。」

    說完,呼地一掌,橫掃過來。

    陶玉不敢鏢硬接他這一掌,急急縱身一躍,從覺愚頭上飛過,雙腳剛落地,耳聞鐵煉響聲,覺愚又已追到身後。

    陶玉急忙向右側上躍,避開覺愚追襲,轉身揮掌再鬥。

    可是覺愚掌力愈打愈強猛,幾招過後,整個地洞,盡都是激盪的潛力,陶玉勉強又支撐一陣,已被迫得氣喘如牛。

    覺愚聽得了陶玉急喘之聲,才收住掌勢,笑道:「你半年來進境很快,竟能接了我二三十招猛攻。」

    陶玉喘息著答道:「弟子已筋疲力竭了,師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傷不可。」

    覺愚又呵呵大笑一陣,問道:「你那『拂穴錯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敵變化,可都練習純熟了嗎?」

    陶玉道:「大都已經練熟,只是有一招『游魚逆浪』身法,弟子到現在仍難體會出它的變化。」

    覺愚思索半響,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術,重念一遍給我聽聽。」

    陶玉依言,又把原文讀了一遍。

    覺愚一語不發,突然一掌劈去,陶玉正在用心看那拳譜,待驚覺要躲時,全身已被覺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護面,側身揉進,右手閃電穿出,疾拂覺愚時間「曲池穴」,他這揉進欺敵一招,正是「游魚逆浪」絕學,出手又是「拂穴錯骨手法」,而且力求自保,出手極重。

    但聞得覺愚一聲大叫,時間「曲池穴」已被陶玉拂中,左臂立時垂了下去,陶玉在拂中覺愚穴道後本可適時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覺愚時間,微一用力,只聽格登一聲,覺愚剩有一條左臂,被陶玉拂中穴道後,又把時間關節筋骨錯開。

    只疼得覺愚臉上汗水滾滾而下,陶玉想不到這「佛穴錯骨手法」,竟是這等厲害,不覺呆了一呆。

    目睹覺愚痛苦神態,陡然觸動了陶玉殺機。心中暗道:現在我如把面前的老和尚殺了,天下會「佛穴錯骨手法」的,只我一個,而且還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如果留他一條命在,他決不肯把這本拳譜送我,也可能再教個徒弟出來……

    陶玉心中風車般地打了幾個轉,也就不過是眨眼功夫,當下故作惶急,道:「弟子罪該萬死,竟傷了師父左臂。」

    一面說話,一面捧起覺愚傷臂。

    覺愚本是十分生氣,但聽他口氣中滿是惶恐,認為他失手誤傷,滿腔怒火,登時消失,歎口氣道:「這拂穴錯骨法,當真厲害,你快些替我解開穴道,接上斷骨。」

    陶玉左手托著覺愚傷臂,右手暗中運集功力,口中卻答道:「師父,你要……」

    要字剛剛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覺愚時間關節已斷,如何還受得住陶玉加勁一捏,只覺傷處筋骨碎裂,疼得臉上汗若雨淋,大叫一聲,不自主向後一仰。

    陶玉右手早已蓄勢相待,覺愚向後一仰,立時隨勢一掌直擊過去。

    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傷疼正烈,又毫無防備的覺愚,如何能當受得住,但聽一聲悶哼,耳。目,口、鼻間同時湧出鮮血。

    只見覺愚身子搖了兩搖,長髮無風自拂,慘笑一聲,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師兄更陰毒。更狠辣了!」

    說完,全身躍起,一頭向陶玉撞去。

    金環二郎見他連受重創後,仍能躍起撞擊,不覺心頭一震,知他這一頭,力道必然不輕,急急向旁一閃,順手一招,『撥雲見日』,把覺愚撞來力道,用滑字訣,向旁一撥。

    覺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裡還知道收住衝勢,這一頭撞在石壁上。

    但聽轟然巨響,碎石和腦漿齊飛,慘叫聲中,只見覺愚身子**一陣後,氣絕死去。

    陶玉細看覺愚屍體,腦袋已片片碎裂,散飛滿洞,琵琶骨間仍被鐵煉穿著,死狀淒慘至極。

    他望著覺愚屍體,摸著懷中拳譜,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以數年苦練,當今武林上,能和陶玉對手之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

    突然,他腦際中閃起自己遭人打傷的種種經過,登時心頭怒火湧起,咬牙切齒地想道:暗中傷我之人,必是那崑崙三子,此仇不報,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間。

    這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祁連山中早已開始降大雪,淺山峻嶺,盡都被積雪覆蓋,觸目瓊瑤,茫茫無涯,變成了一片銀白世界。

    這當兒的陶玉,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聽他仰臉上一聲長嘯,施展開「踏雪無痕」

    輕功,舉步如飛,向左邊峰上奔去。

    峰頂上山風更大,寒風貶骨,但金環二郎卻絲毫不覺寒意,站在峰頂極處,四外張望,好一陣工夫,突然捏唇作嘯,力發丹田,嘯如龍吟。空谷傳音,直達數里之外,一聲甫落,一聲接起,和遠山回音混合,只聽萬山千谷中儘是嘯聲。

    一聲聲連續不絕,不到頓飯工夫,陶玉臉上已變了顏色。要知他這嘯聲,全由丹田內力發出,不管功力如何深厚的人,也不能長嘯不停。

    突然間,那不絕嘯聲之中,夾雜一聲馬嘶傳來,不過聲音極小、非有很好內功的人,不易聽得出來。

    陶玉臉上驟現喜色,嘯聲忽然一變,隱隱含著節奏,這正是他已往常招呼靈馬的聲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遙現一點黑影,快似飛矢,只聽嘶叫之聲,已知是那赤雲追風駒了。

    陶玉遙見寶駒無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離開,果是通靈之物,心中高興至極,飛一般向寶駒迎去。馬如電奔,人比流星,一來一迎之勢,更是快速無倫,瞬息間之間,已經相近,陶玉縱身一掠,飛上馬背,赤雲追風駒,忽地一聲長嘶,驟把急奔之勢收住。

    金環二郎細看靈馬,雄勢依舊,鞍鐙之物,無一不全,連馬鞍上扣掛的金環劍,仍還斜垂鞍側,只是雪打露浸,鞍鐙劍身,都結了很多堅冰。

    陶玉翻身躍下,拂去撻鐙上積冰,仰天大笑道:「我陶玉有此神駒相助,鏢練好那拳譜上所載武功,當今之世,有誰還能和我一爭長短!」說罷,狂笑不止。

    突然間,他停住笑聲,兩個嬌艷無比的少女倩影,同時在他腦際閃過。

    這兩個人都留給他無法磨滅的印象,一旦想起,不知先去尋見哪個才好。

    他扶鞍停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紅師妹是從小和我一塊兒長大,才智絕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霜的性格,卻使人難以捉摸;沈霞琳才貌比紅師妹不相上下,溫柔和婉,卻非李瑤紅能及萬一……但她一顆芳心,早已托寄夢寰。

    他付思良久,仍是難決行止,突然他又懷起崑崙三子傷害之仇,登時沖上心頭一股怒火,不再猶豫,縱身躍上馬背,逕奔崑崙山去。

    陶玉縱馬西進,兼程急趕。這一段僻處邊睡的荒蕪旅程,本極艱辛難走。但那赤雲追風駒走起來,仍是快速若飛。

    陶玉雖然久走江湖,但多在江南一帶,這次遠行西域,只覺景物和江南大不相同,放眼盡都是無際沙漠,如非有著極好武功的人,別說那沙漠中還有風沙卷人之險,單就荒涼景像已非單人所敢涉足了。

    那赤雲追風駒雖然是初走大漠,速度仍是驚人,只不過三天工夫,已橫越柴達木盆地,進入了新疆境內。

    這天中午,陶玉已到了霍克甘鎮。他在鎮上休息了一夜,購足乾糧,灌滿水囊,第二天一早就動身趕路,這時,他不只是想尋崑崙三子報仇,而且還想早日見到霞琳。沈姑娘嬌柔溫順的性格,如萬縷綿綿情絲,纏緊了陶玉的心,她這幾日中不停忖思,越想越覺霞琳比師妹可愛。

    一日緊趕,到太陽快落時候,已到了崑崙山下,抬頭望去,但見奇峰拔地,排嶂入雲,重重疊疊,高接天際。陶玉想道:人說游過崑崙不見山,當真非欺人之談,這座名山,果然雄偉無比,當下縱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顧,只見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一山比一山奇,不禁心中發起愁來。

    他雖知崑崙三子住在金頂峰三清宮中,但卻不知金頂峰在山中何處,如果盲目尋找,就是找上一年半載也是不易尋得,想到為難之處,不覺又恨起楊夢寰來,恨他在相處一段時日中,竟未把金頂峰在崑崙山什麼地方告訴過他。

    夕陽照著林立蜂巔冰雪,幻化出彩麗無比的景色,可惜這美好的時刻太短促了,瞬息間日沉山下,暮色蒼茫,千百奇峰,逐漸都隱入了夜色之中。

    陶玉低頭看去,只見自己停身的峰下,是一個千丈斷澗,陣陣陰寒,由洞底直冒上來,心中一動,暗暗想道:這等荒寒山區,也難尋得睡覺之所,何不借此機會,練習那太陰氣功,也強似露宿一宵。心念一動,回身輕向馬背拍了一掌,靈馬低嘶一聲轉身向峰下奔去,陶玉卻凝神提氣,游下斷澗。

    這深澗中,終年難見日光,是以特別陰寒。陶玉入澗後,亦覺那陰寒之氣逼人難耐,趕忙調息真氣,盤膝而坐,依覺愚所授口訣心法,開始練習起來,把澗中那陰寒之氣,緩緩吸入腹中,用本身真氣,把它逼入經脈,再由身體毛孔中慢慢散發出來,這是太陰氣功初步的奠基功夫,先使練習人本身不畏陰寒浸襲,並能把陰寒之氣,控制於體內任何一處,只待初基奠定,然後再真的吸收外界陰寒,以內功控制體內,對敵時再以本身真氣逼出陰寒,擊傷敵人。不過練習這門功夫必需要依一定的心法,才能有成,因為那陰寒之氣要透過本身經脈要穴,一個不好,就會凝結成傷。

    陶玉初習此學,甚是擔心,依照口訣心法,絲毫不敢馬虎。連吸幾口寒氣後,漸覺身上冷了起來,趕緊停下,行功調息,待身上寒冷消失,又復重行練習。

    不過練習數次,天色已是大亮,他心中思念霞琳,躍起爬上峰頂,捏唇作嘯,招來靈馬,飛上馬背,又向深山中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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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不速之客

    太陽爬上山巔,金色的光芒照射著重疊的山峰,一層層連綿不絕,是那樣深長無涯。

    陶玉縱騎在絕峰立壁之上,腦際飄浮著霞琳妖美的情影。這情影給了他無窮的渴望,鼓舞他盲目覓尋在萬山千峰之中。

    不知翻越了多少峰巔,越渡過多少深壑,太陽又逐漸向西天沉下,一抹晚霞返照,天色又快近黃昏了。

    這時,陶玉正縱馬緩行在一片松林旁側的小徑上,忽見右側林角處,晚霞中閃起一片白光,陶玉久歷江湖,一望即知有人在練劍,當下精神一振,翻身躍下馬背,施展輕功,向右邊林角奔去。

    繞過林角,隱身望去,果然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和一個妙齡道姑,各執一把長劍在對手過招。

    陶玉默查兩人劍法,只見那大漢快中帶穩,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動手,那道姑恐怕早就敗在那大漢劍下了。

    突然間,那道姑施出絕招,寶劍左刺右點,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漢卻不慌不忙,長劍舞起一圈銀虹,把道姑三劍快攻封解開去,反手一劍,把道姑逼退一步,收劍笑道:「你的劍招,功力都已有很大進步,只要再下二年工夫,當可有極高成就,幾位同門師妹,都無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我再練習兩年時間,又有甚麼用呢?這兩年時間中你還不是一樣的增長功力,算來算去,我這輩子是打不過你了!」

    那大漢道:「你如不肯下工夫,不要兩年時間,眼下就要有人超越你的前面了。你追隨三師叔時間最長,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兩月來,似乎已有人更獲得三師叔的寵愛了。本來都是同門師兄妹,不應有所猜忌才對,但我這兩天中聽得消息說,師怕、師父和師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談,決定每人選出一個門下弟子,傳授追魂十二劍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本門中絕學,聽說大師伯門下只有一個弟子,而且已得了那追魂十二劍的絕學;你如不用心力爭上進,只怕難以入選三師叔衣缽弟子,無法學得那追魂十二劍了。」

    言下,一聲長歎,神態間,對那道姑能否人選師父衣缽弟子,甚為關心。

    那道姑雖然穿著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難以掩蓋她那嬌美氣質,嫣然一笑,答道:

    「掌門師伯親傳弟子雖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選衣缽弟子,自非大師兄莫屬了,你是掌門座下大弟子,也是我們崑崙派下一代首座師兄,論成就,十多位師兄妹也無人能趕得上你……」

    那大漢聽道姑儘是頌讚自己之詞,不覺臉上一熱,搖搖頭,道:「你說了半天,但卻沒有一句說到我肺腑之中……」

    道姑搖搖手,截住了大漢話把兒,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擔心我不能入選師父衣缽弟子,對嗎?」

    那大漢點點頭。

    道姑微微一笑,接道:「但我自己卻絲毫未有入選心意。你所指奪我寵愛的人,定是指沈師妹而言了,要知道她是個純潔無邪,毫無心機的善良孩子,師父寵愛她倒是不錯,但卻非她投好師父之歡,而受寵愛,師父對她,可說是一見就愛,別說師父,就是我也是非常愛她,她是人間至情至性至美至善的天使,誰和她接近了,都會愛她。」

    那大漢還劍入鞘,沉默半晌,才抬頭問道:「我常聽三師叔和師父談起大師伯門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極難遇得的天賦奇才,心中早即渴望一見,但他卻遲遲不回崑崙山來。」

    那道姑歎息一聲,答道:「大師伯門下弟子,的確是聰慧絕倫,才氣縱橫,外表又溫文爾雅,瀟灑……」

    話到這兒,那大漢嗤地一笑,接道:「你倒是對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覺自己說溜了嘴,臉一紅,嗔道:「你不要瞎說亂猜,當心我去告訴師父。」

    大漢微微一笑,轉變話題,道:「三師叔新收的弟子,我只見過兩次,而且每次她都和三師叔走在一起,雖是見過兩次,但卻未曾看過一眼。」

    道姑揚了揚柳眉兒,笑道:「不看也罷,看了你就忘不了啦!」說罷轉身向前跑去。

    那大漢拔步追趕,兩人施出輕功,愈跑愈快。

    陶玉隱在暗處,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知他們都是崑崙派門下弟子,心下極是高興,隨在兩人身後,向前跑去。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山勢景物都被夜暗籠罩。陶玉怕追失兩人,只得加快腳步,縮短和兩人相隔距離。

    那大漢和道姑久居此處,地勢山態,均甚熟悉,夜暗中仍是放腿急奔。

    陶玉追在兩人身後,翻越過幾道山嶺,眼前境界突然一變。

    只見四面綿連山勢,環抱著三座並立的山峰,中間一座特別突出,陶玉極盡目力,才看出峰上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廟宇,心中暗想,這座廟宇可能就是傳言中的三清宮,這座山想必是金頂峰了。

    就在他略一付思間,那大漢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蹤。

    陶玉轉身逸塵著飛,到達中間峰下一看,原來峰下長著一片松林,想兩人必是進了林中。

    當下不再猶豫,沿著一道小徑,向林中走。這片松林,橫深也不過十丈左右,陶玉走了一刻工夫,仍然還在林中。

    他本是極端聰明的人,走一陣不見出林,立時覺出不對。細心查看小徑,果然是七折八轉,彎來彎去,知道這片松林中早已佈置了五行生剋陣圖,如果盲目亂闖,就是走上一夜,恐怕也難得出去。略一沉思,縱身而起,足踏林梢,向前飛行。

    這片松林中佈置的路徑,只是普通的五行變化,陶玉縱上林梢後,林中五行變化作用頓失,被他從林梢上飛渡而過。

    越過松林,出現一道通上山峰的小徑。陶玉心細膽大,看小徑盤繞而上,走起來耽誤時間不說,恐怕還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氣,從那峭壁間攀登而上。

    這座山峰,大約四五百丈高低,陶玉攀躍峭壁間,只停下換了兩三口氣,已然登上峰頂。

    藉著繁星微光看去,只見數丈外矗立著一座廟宇,房屋綿連,殿脊重重,不下數百間。陶玉心中暗道:這樣大的規模,裡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待飛身躍人,突見左側數丈外人影一閃,直向廟中撲去,身法快速絕倫,眨眼間消失不見。

    陶玉吃了一驚,暗道: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崑崙三子之一,料他們門下弟子也難有這等功力。但如是崑崙三子,何不堂堂正正從大門進去、這等越房翻屋做甚?難道我陶玉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轉了幾轉,已料定所見人影決非崑崙三子,如不是崑崙派的仇人,深夜前來窺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訪。

    這一來。增加了陶玉幾分戒心,當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點水」身法,一連三個飛縱,已到廟外,縱身躍上圍牆。

    圍牆裡面,是一座三畝地大小的院子,院中綠篁矮松。經人工修剪得十分齊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鋪成的甬道,由修竹矮松中穿過,二門前面是九層石級,左右兩邊都是密連房間,兩扇紅門大開著,似是毫無一點防備的樣子。

    陶玉雙臂一抖,縱上屋面,伏在房脊後,向裡面探看。

    二進院裡種的是花樹,數百盆盛開的菊花,散發出陣陣芳香。院子盡處聳立著一座大殿,殿門外分掛著兩盞垂蘇宮燈,殿裡面高燒四隻兒壁粗細的紅燭,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供案上玉鼎中香煙裊裊,供奉的神像,卻被那緊閉的黃緞神幔遮住。

    陶玉從屋面繞到大殿後邊。大殿後又是一片綿連的房屋,遙見這重殿內燭火輝煌,規模似乎比第一重殿更大。

    陶玉繞屋蛇行,單走暗處,又到了第二重大殿後面。再往後看,景物已大不相同,二重大殿後,卻是一片風景秀麗的庭院,假山花樹,小溪瀑瀑,房舍疏落,都依著山勢築成。

    陶玉從觀門闖過二重大殿,直入後園,連一個當值的弟子也未看見,這樣一座宏大的道觀,靜蕩蕩的,好像無人居住一般,這就使他更覺著高深莫測。

    驀地裡,一聲清叱自假山後面傳出,接著兩條人影一先一後飛出來,陶玉看那兩人身法均甚快捷,趕忙隱入暗處,他不過剛把身子藏好,兩條人影已電奔而到。

    同時一陣窗門聲響,眨眼間湧現出十四個道人。

    這時,前面那奔逃之人,已到陶玉三四丈處,四個道裝仗劍的人,列隊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全身黑衣黑紗蒙面,身體嬌小,靈快無比。四個道人一字橫排,同時出劍攔擊,陶玉隱身觀戰,看四個道人劍招郡很迅快,只見銀芒閃動,一齊攻到。

    哪知黑衣人出手更是奇快無倫,嬌叱聲中,一道白光自手中飛出,只聞骼骼幾聲交鳴,四柄劍全吃他一招擋開,而且還把首沖道人的長劍震飛出手,四個道人也被他逼退了兩步。

    但這一擋之勢,那緊追之人,已到身後,寶劍疾出,指向那黑衣人的背心。

    黑衣人反手一招,封開長劍,手中兵刃左掃右打,瞬息間連攻三招。

    陶玉細看那黑衣人手中兵刃。是一枝兩尺左右的玉蕭,這時他突然想起來江湖上傳言的女魔玉蕭仙子來。

    當前黑衣人除了手中兵刃是玉蕭外,而且身體亦很嬌小,望即知是個女人。

    和玉蕭仙子動手的,是個中年道姑,羽衣星冠,面貌姣好,手中寶劍迅若游龍,並不在黑衣人之下,兩人轉眼已對拆了十四五招。

    突然那道姑急攻兩劍,躍出了***,橫劍喝道:「你是不是玉蕭仙子?」

    黑衣人格格一陣嬌笑,揚了揚手中玉蕭答道:「不錯,看你劍法裝束,定是慧真子了?」

    這時,崑崙派中弟子,已陸續聞警趕來,陶玉見剛才在樺林和道姑比劍的大漢亦在其中,單他一人是疾服勁裝,其他人都是穿的道袍,有男、有女,不下廿多人,分守四周,把玉蕭仙子圍在中間。

    那羽衣星冠的道姑正是慧真子。她和一陽子、玉靈子等,離開了祁連山後,就回到崑崙山三清宮來。澄因大師也隨來西域,崑崙三子部很敬重澄因,特替他在金頂峰後,風景絕佳之處,辟了三間靜室,讓他住下。另遣派一個小道童,服侍他生活起居。沈霞琳又經常到後山看他,老和尚本就極愛清靜,那金頂峰後不但幽靜,而山色水光,景美如畫,老和尚有此良好居處,也就很安心地住了下來。

    且說慧真子聽說來人是江湖道上聞名喪膽的玉蕭仙子後,不禁心頭一震,一面留心戒備,一面又問道:「崑崙派和你素無嫌怨,何以夜入三清宮來窺探?」

    玉蕭仙子又一陣格格嬌笑,道:「我來你們三清宮原為找一個人,但你不問青紅皂白,就逼我動手,怎麼還能責怪我呢?」

    慧真子一想:不錯,果是自己逼她出手。但她不投刺拜山,而在深夜中,闖進三清宮,也有違武林中的規矩。當下微微一笑,說道:「你既是找人。就該堂堂正正地來訪才對,為什麼深夜闖了進來?」

    玉蕭仙子笑道:「我怕堂堂正正來找他,他躲起來不見我,所以才夜中進來找他。」

    慧真子聽得一怔神,暗想道:除了大師兄這幾十年中的行動,我不盡知道以外,崑崙派再也和她攀不上一點關係。她要找人,究竟是找誰呢?

    要知玉蕭仙子在江湖上是極負盛名的人物,能和她牽纏關係的人,決非普通無名之輩,這就使慧真子想到了大師兄一陽子的身上,他們師兄妹分手了三十多年沒見過面,三十餘年歲月,不能算短;這中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想到這裡,慧真子不覺臉色大變,冷笑一聲,問道:「你要找什麼人?非得夜裡見他不可?」

    玉蕭仙子笑道:「你們崑崙三子門下,可有一位名叫楊夢寰的嗎?我跋涉萬里,遠來西域,專門為找他……」

    話未說完,驀聞身後宏亮的聲音接道:「不錯,崑崙門下有一名叫楊夢寰的弟子,你找他有什麼事?告訴我也是一樣。」

    玉蕭仙子轉臉望去,只見二丈外站著一個道袍長髯的人,背插寶劍,正是玄都觀主一陽子。她和一陽子有過一面之緣,當下一聲嬌笑,道:「玄都觀主別來無恙,你幾時回到三清宮來啦?」

    一陽子冷冷答道:「三清宮是貧道出身之處,難道我不能回來嗎?」

    玉蕭仙子性格本極自傲,但此刻她竟變得十分溫和,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找他問幾句話,並沒什麼大事,不知能否容我一見?」

    說著話,兩道眼神卻藉機向四周尋望。

    一陽子素知玉蕭仙子狂傲不馴,是江湖上著名難惹的女魔頭。他想:剛才對她言詞極是難聽,定會招惹起她的怒火,哪知玉蕭仙子卻一反常態毫不動氣,這確實大出意料之外,沉思一陣,答道:「你找他到底為什麼?先告訴我。如果他確有不對之處,我定重予責罰就是。」

    玉蕭仙子聽完話,知他誤會了自己心意,但又不能當真把心中所想之事,說了出來,就是想編個謊言,一時也難想得出來,不覺呆在那兒,答不上話。

    慧真子究竟是女人,女人家心思較為細緻,看玉蕭仙子發呆神情,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看她模樣,似是非為尋仇而來,只是一時間,難以推想出個原因。

    當下長劍一揮,圍在四周的崑崙門下弟子,紛紛收了兵刃散去,全場中只餘下了一陽子和慧真子兩人,一左一右的把玉蕭仙子夾在中間。

    慧真子收了寶劍,走近玉蕭仙子,合掌一禮,笑道:「難得芳駕光臨,寒山生輝不少,剛才開罪之處,尚乞大量海涵。夜深露重,請人茅舍,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玉蕭仙子趕忙還了一禮,道:「深夜中不速造訪,內心已感不安,怎麼好再打擾兩位呢?」

    慧真子笑道:「我久已聞大名,仰慕萬分,今宵能得會晤,正慰半生渴望,只恐寒山深夜,無美物以待佳賓。」說完,合掌肅容。

    玉蕭仙子略作沉思,即隨慧真子向假山後面走去,一陽子默然走在最後,心中疑竇重重,他百思不解這縱橫江湖的女魔頭,為什麼要找夢寰?

    轉過了假山有一角,翠竹環繞著兩座房舍。慧真子搶幾步到了一座較大房子門邊,打開垂簾,把玉蕭仙子。一陽子讓入房中。

    這座房子,正是慧真子住的地方,中間客廳裡木幾竹椅,打掃得纖塵不染,一隻松油大燭,高燃在屋角特製的竹架上。慧真子剛讓兩人落了座,垂簾起處,走進來一個妙齡道姑,手托茶盤,臉含微笑,先送給玉蕭仙子一杯茶後,又依序托茶盤送給了師伯師父,然後垂手侍立在慧真子的身側。

    玉蕭仙子端過茶,看了一眼,順手放在木几上。一陽子微微一笑,卻把手中一杯茶仰臉喝乾,放下茶杯,問道:「芳駕蒞臨三清宮,可單是為找劣徒楊夢寰嗎?」

    玉蕭仙子陡然取下蒙面黑紗,笑著點頭接道:「不錯,我夜擾鶴駕,只是找他問幾句話。」

    慧真子見她取下蒙面黑紗後,不覺微一怔神,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名滿江湖的女魔頭,竟是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

    玄都觀主過去雖和她有過一面之緣,但她始終未取下過蒙面黑紗,故而並未見過她真正面目,此刻驟然一見,也是大出意外。

    只聽玉蕭仙子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後,說道:「我在祁連山時,見他一面,那時他正臥病在一道荒谷中,我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竟冒險到大覺寺,偷了人家一粒雪參果給他醫病……」

    說到這裡,這位豪情奔放的女魔頭,突然流現出了女兒情態,暈生雙頰,含羞垂頭,緊接著又一聲幽幽長歎。

    一陽子。慧真子,雙雙吃了一驚,相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微微變色。

    玄都觀主沉吟一陣,道:「承蒙援手劣徒,貧道十分感激,侍他回山後。我定當帶他當面叩謝……」

    玉蕭仙子突然抬頭,星目中神光電閃,急忙截住了一陽子的話,問道:「怎麼?他還沒有回崑崙山來?」

    一陽子看她緊張神情,心中愈覺事情嚴重,側望師妹一眼,答道:「不錯,他還沒有回來……」

    玉蕭仙子霍地起身,臉上微現怒意。一陽子知她急怒起來,出手就要傷人,一面運功戒備,一面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突然,玉蕭仙子滿面忿怒之色,變成了一臉的幽怨愁容,黯然歎了口氣,緩緩又坐了下去,凝睬著一陽子問道:「是他不願意見我呢?還是他真的沒有回來?我又到祁連山去過了,可是沒有找到他……」

    一陽子見她神情忽變淒惋,倒是大出意外,因為玉蕭仙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辣心狠。怔了一下神,正色答道:「楊夢寰是我的門下,如果他真犯了什麼大錯,別說你不肯放過他,就是崑崙派的門規,也不會縱容他逍遙法外。」

    玉蕭仙子不停地搖著頭,接道:「他沒有犯什麼錯,你不能胡想亂猜。」

    燭光下,只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粉腮滾下。

    慧真子看她神情,心中已瞭然不少,微微一笑,接道:「我大師兄素來不打誑語,楊夢寰確實沒有回到三清宮來,你如不信,儘管搜查就是。」

    玉蕭仙子淒惋一笑,慢慢站起身子,道:「不管他去何處,我總是要找到他的。他活著我要見他,死了我也要看看他的屍骨。」

    說著話,向門外走去。

    慧真子搶上幾步,到了玉蕭仙子身後,說道:「難得芳駕光臨,小住幾天再走如何?」

    玉簫仙子扭過頭,黯然一笑,答道:「你們這裡,我以後會常來的。」

    說罷,縱身一躍,已到了兩丈以外,接著又一個縱身,消失不見。

    慧真子歎息一聲,返身入室,望著一陽子十分凝重的臉色,道:「唉!你收這個徒弟,害人不淺,以後,他不知道還要給你招惹出多少煩惱?」

    一陽子苦笑一下,答道:「我總相信寰兒不是壞人,心地忠厚,才德兼備……」

    慧真子哼了一聲,道:「我也沒有說他壞呀!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所以才給你招惹煩惱,將來他要有一點對不住琳兒的地方,我就找你算帳。」

    一陽子搖搖頭,歎了口氣,站起身子,道:「夜深了,你也該休息了,有事我們明天再談吧!」

    慧真子搶到門口,望望天色,笑道:「天還不到三更,經玉蕭仙子一攪,我的心也被攪亂了,不但睡意全消,而且也難安心用功,咱們下盤棋,你再走好嗎?」

    一陽子自回到金頂峰後,為怕引起玉靈子的不快,就盡量避免和慧真子接近。現在慧真子留他下棋,心中極是為難,既不好答應,也不好拒絕。正在沉吟難決當兒,突聞一陣裊裊蕭音傳來,聲雖不大,但卻婉轉動人,如泣如訴,干回百折。

    慧真子聽那蕭聲,越來越覺淒婉,直如婆婦夜泣,腸斷深閨,杜鵑啼血,魂銷三峽,慧真子不知不覺間已受那蕭聲感染,兩行淚珠,奪眶而出,轉臉看待守身側的弟子童淑貞時,早已哭得和淚人一般。

    只有玄都觀主沒流出淚來,但他臉上神情,亦滿是黯然感傷。看樣子只要他再聽上一陣,勢必受蕭聲感染不可。

    所幸那蕭聲逐漸遠去,慢慢消失耳際。

    慧真子歎了口氣,道:「江湖傳言,玉蕭仙子一隻玉蕭吹得出神入化,今宵一聞,果然不假,我也沉醉在她那婉轉蕭音中了。」

    一陽子臉色凝重,望了慧真子一眼,道:「你如細辨她那蕭聲,就覺她並非吹奏什麼調子,而是把一腔幽怨,借玉蕭音律發洩出來,妙音自成,心聲合一,自然能感人肺腑,看來她和寰兒之間,確使人有些懷疑費解了。」

    慧真子怔一怔,星目中神光電閃,逼視住一陽子臉上,問道:「你總是說寰兒心地純厚,看來全是欺人之談。朱若蘭人比皓月,玉蕭仙子名滿江湖,這兩人都非平常之人,難道人家都自甘下賤,效春蠶作繭自縛不成?沈霞琳是你薦入了我的門下,我不願看到她抱恨一生。近數月來,她那純潔無邪的心靈之中,已填滿了懷念。憂鬱,人漸消瘦,性情大變,一個善良天真的孩子,漸漸地沉默寡歡,不言不笑,她沒有跟我說過,但我做師父的卻不能不管,據我觀所得,她純是為了思念你那寶貝徒弟所致慧真子越說越氣,到最後幾句話,更是聲色俱厲,偏巧童淑貞又接著師父的話把兒,說道:「師父,琳師妹對我說過,她很想念寰哥哥,她說黛姊姊的大白鶴飛的很快,寰哥哥要回來早就該回來了,不回來一定是不喜歡她了。」

    這幾句話,無疑是火上加油,只引得慧真子怒火干丈,臉若冰霜,全身微微顫抖,突然她一咬牙,凝注一陽子問道:「要是你那寶貝徒弟,見異思遷,目無尊長,惹下情孽,害了我的弟子,你要怎樣辦他?」

    一陽子苦笑道:「我教育了他十二年,據我十二年觀察所得,寰兒決不是負情無義之徒,這中間也許有很多曲折,等他回山後,我一定追問清楚。如他果有背師欺祖之事,犯了我們派中戒律,我當然不會饒他。」

    慧真子聽他仍替夢寰辨護,怒火更是難耐,厲聲喝道:「你認為他還會回來嗎?琳兒對她師姊說得不錯,要回來他早該回來

    一陽子默算時間路程,就是楊夢寰不借朱若蘭靈鶴,憑他腳程也該回到崑崙山三清宮了,半年多時間,仍不見他口來,中間確實有很多可疑,不覺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慧真子冷笑一聲,道:「如果你不捨得以派規處置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弟子,我自會稟請掌門師兄傳下令諭,以派規治他

    話到這兒,陡然想起了朱若蘭替自己療治蛇毒之恩,突然收住了口,緩步向內室走去。

    一陽子望著慧真子的背影,搖搖頭,輕輕歎息一聲,緩步出房,剛才那獻茶道姑,搶幾步跪送門邊,說道:「弟子童淑貞恭送師伯。」

    一陽子回頭揮揮手,道:「你師父今夜心情不好,你要好好地侍候她。」

    童淑貞答道:「弟子敬領師伯訓諭。剛才一時失言,致害師伯和師父生氣,弟子慚愧死了。」

    一陽子笑道:「我不怪你,你起來吧。」

    說完,繞著假山曲徑,慢步而去。

    再說金環二郎,尾隨玉蕭仙子等,到了慧真子的住處,隱身在暗中偷看,把室中經過情形,大致都看在眼內。他跋涉萬里到金頂峰來,主要的是為了尋霞琳,其次是想暗算崑崙三子,以雪祁連山中之恨。他只知玉蕭仙子來找夢寰,為什麼事找夢寰他沒聽清楚,因為距慧真子等幾人談話處甚遠,對幾人談話內容,只斷斷續續聽得一部分。

    玉蕭仙子走後不久,隨即聽得她那淒惋欲絕的蕭聲,這蕭聲又驚動很多崑崙門下弟子,仗劍在房上巡視。後來,幾個巡視的崑崙門下弟子,都為那蕭聲感染,靜靜地站在那裡聽了起來。

    陶玉不知不覺間,也為那蕭聲所感,直待蕭音逐漸遠去消失,他才清醒過來。接著又見一陽子和慧真子爭辯起來,慧真子負氣進了內室,一陽子也離開了慧真子的房間。

    陶玉看天色,已是三更過後,但始終未見霞琳露面。放眼望去,到處是房舍聳立,如果盲目搜尋,勢必要驚動崑崙派門下弟子,一露行蹤,事情就更難辦,不如暫時退出三清宮,在金頂峰附近藏起,慢慢地待機會下手。

    他思忖一陣,定了主意,立時悄然退出了三清宮。

    陶玉在金頂峰附近一連守侯了十幾天,三度冒險入觀,但始終沒有遇得霞琳。

    因為他行動謹慎異常,潛伏金頂峰附近十幾天,竟未被發現行蹤。

    不過,這十幾天來,他生活也確夠艱苦,隨身攜帶的乾糧,早已食用完畢,再加上數日不停的大風雪;鳥獸絕跡,就是想打點飛禽走獸充飢,也難如願,他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滿山去打,只有採些松子,水果之類充飢。

    到了第十三天上,金環二郎已自覺難撐持下去,決定入夜後,暫時離開金頂峰,出山去休息幾天再來。

    這座金頂峰,也就不過有百畝大小,三清宮就佔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滿生著千年古松和嶙峋的怪石,陶玉十幾天來,不是藏身在古松枝葉密茂之處,就是躲在鱗峋怪石之間,再加上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其苦可知。但這八九天風雪之困,卻使他武功精進很多,又把那「拂穴錯骨法」中十二式奇奧變化,思索通達。

    就在陶玉打算離開金頂峰的夜裡,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突然雲散雪止,重疊山峰,捧托出一輪明月,雪光星華交映成一片銀色世界。

    陶玉躍攀上了一株巨松,極盡目力,搜尋下山之路,他不願在金頂峰上留下一點痕跡。

    因為那痕跡要被崑崙派的人發現了,必然要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那對他再來金頂峰的妨害太大了。

    突然問,由三清宮中躍出來兩條人影,聯袂飛奔而來,陶玉看兩人身法雖快,但並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崑崙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著這厚積雪,下山時必將在峰山留下腳印痕跡,有他們兩個替人開路,踏著他們留下腳印而進,倒是不錯。

    心念轉動之間,兩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松下面停住。陶玉細看兩人,都穿道裝,背插長劍,只聽右面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笑道:「四師兄,三師叔新收一個俗家弟子,你見過沒有?」

    右面一個年齡較大的搖搖頭答道:「都說三師叔新收的弟子嬌艷如仙,可惜我沒有見過。」

    那年輕的歎口氣,接道:「三師叔新收弟子,我倒見了兩次,果然是秀美絕倫,過去我們一般師兄弟和師姊妹間,女的以童師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師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兩人也最受師父和三師叔器重,繼承師父和三師叔衣缽的,也非他們兩人莫屬,但自三師叔又收了那位新師妹,和大師伯回到三清宮後,這種情勢,好像有些轉變了。第一是一師叔對新收弟子寵愛日深,童師姊還能否承繼三師叔的衣缽,已成了難定之局,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過是童師姊個人的事情,最重要的還是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發生了問題。」

    那年長的似是受了很大的震動一般,急聲問道:「怎麼?大師兄的首座弟子的名位,也有了變更嗎?」。

    那年輕的點點頭,接道:「一個月前,師父、師伯和三師叔,在丹室中議事,正好輪到我守值,因而聽得了三位師長一點談話內容。當時聽到,還不盡瞭然,但事後一經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聽得甚是入神,連聲催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快點說給我聽。」

    那年輕的道人又長歎一口氣,道:「四師兄,你大概知道,我們崑崙派這一代掌門人,是應該大師伯出掌,但大師伯性若閒雲野鶴,不願接掌門戶,所以在師祖歸真後,大師伯也留書出走,書到了三清宮來,而且門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門戶的弟子,就有了問題。師父既是掌門,大師兄自應被列為崑崙派首座弟子;再說大師兄,才智、魄力,在我們九個師兄弟中,也沒人能與比擬,名列崑崙派首座弟子,實在是當之無愧。」

    那年長的道人點點頭,道:「大師兄才氣縱橫,天賦異稟,大師伯門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無法和大師兄一爭長短……」

    話未說完,那年輕的道人,突然冷笑一聲,接道:「這件事大師伯已是早有預謀,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我聽大師兄談過,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我們崑崙派絕學,大師兄追隨師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說盡得了師父真傳,但他也未學得那追魂十二劍招。據說,師伯、師父,相約有言,非經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三劍傳授門下,可是大師伯獨違約言,把追魂十二劍私傳了門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煩,還是三師叔的一力推薦,她說大師伯門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將來必能把崑崙派發揚光大。以後的事怎樣決定,我沒有再聽下去,大師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實在難以預料了?」

    那年長的縱目四顧一陣,問道:「你聽的這些話,可對大師兄說過嗎?」

    年輕的道人點頭答道:「說過了。」

    年長的道人,又急聲追問道:「大師兄怎麼說呢?」

    那年輕的道人搖搖頭歎道:「大師兄對此事好像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什麼表示也沒有。」

    年長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聲道:「九弟,這些事,你以後千萬別對人談,要知道私傳師長們談話內容,是違背門規……」

    話到這兒,三清宮中突然又飛出來一條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間,已到了兩人丈餘遠處。

    年輕的道人,由暗影中一躍而出,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還要出去?」

    來人停往步笑道:「是我,到後山去看沈師妹。」

    年輕的道人看清楚了來人後,笑道:「原來是童師姊,恕小弟開罪了。沈師妹可是三師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嗎?」

    童淑貞點頭笑道:「不錯。」

    口中答應著活,人已縱躍飛起,向後山奔去。

    兩個道人也同時聯袂躍起,向東巡視而去。

    隱身在巨松上的陶玉,不但聽得崑崙派中部份隱密,而且還意外地聽得了霞琳的消息。當下精神一振,躍下巨松,尾隨著童淑貞追去。

    金頂峰後面,是一道五六百丈深的斷崖,崖底一片漆黑,景物難辨,如非有童淑貞引路,陶玉還真不敢冒險下尋斷崖。

    下了斷崖後,即轉入一道狹谷,兩邊峭壁夾持,仰臉一絲天光。這道狹谷,當真是名符其實,兩壁之間,只不過一尺多點,勉強可以容一人通行。

    這條狹谷,雖然很窄,但並不很長,大約有一里左右,已到盡處。

    尚未出谷口,先聞到一陣撲鼻清香,沁人心肺,頓使人精神一爽。

    陶玉擔心行蹤被人發現,不敢過於逼近童淑貞,隱身在谷口暗處,打量谷外形勢。

    只見四面高山環抱著一塊貧軒,千萬株含苞梅樹,密佈其間,四周高山積雪,中天一輪皓月,雪光、月華,映照著一片含苞梅樹,香風陣陣,景物清絕。

    但陶玉卻無心鑒賞這幽美如畫的風景,略一打量谷外形勢,目光又落到童淑貞的身上,只見她繞著梅林小徑,向裡面走去。

    陶玉縱身一躍,已到林邊,借梅林掩護,尾隨在童淑貞後兩丈左右處前進。

    穿過梅林,到一座斷崖下面,緊靠著斷崖有三間新建的茅舍,竹籬半掩,燭光滿窗,屋中人似乎尚未安歇。

    陶玉隱身在一株梅樹後面,看著童淑貞穿過竹籬,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他心中暗忖道:這地方雖然風景絕美,但如讓沈霞琳一人在此,實在是夠寂寞了。

    一向心狠手辣的陶玉,不知不覺間也陷入了情網,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愈來愈重要了。

    且說童淑貞走入竹籬後,連叫了數聲沈師妹,不聽有人答應,又連呼幾聲師伯,亦不聞相應之聲,不禁心中發起急來,緊走幾步,到了務門外邊,伸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兩扇門都是虛掩著的。

    童淑貞一躍入室,燈光下只見澄因大師的鐵禪,和霞琳的寶劍,都好好地放著未動,心中鬆下了一口氣,暗道:這半月來風雪未停,難得今夜放晴,又有這樣好的月光,也許他們出去賞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會,靜想一陣,又覺著事情不對,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賞月,也早該回來了。

    心念一動,霍然離座,一個縱身飛出茅舍,剛剛腳落實地,驀聽一聲大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來此做甚?」

    隨著那大喝聲、竹籬外流矢般射進來一條人影。

    童淑貞已聽出那是澄因大師聲音,急忙向旁邊一閃,答道:「師伯不要誤會,晚輩是童淑貞,奉了師父令渝,來接沈師妹回去。」

    老和尚來勢快,收勢亦快,僧袍拂處,急撲的身軀突然收往,長長歎了口氣,道:

    「你是來接琳兒的嗎?」

    童淑貞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見噎因慈眉愁鎖,滿臉憂愁疲倦,不覺大吃一驚,道:

    「師伯,你……你老人家怎麼啦?沈師妹呢?」

    老和尚搖搖頭,又一聲歎息,道:「你來得正好,待我取點東西,再帶你去看琳兒。」說完,向房中走去。

    童淑貞心中雖甚焦急,但她卻不好急口追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澄因吹熄房中燭光,肩橫禪杖而出,杖柄還掛著一個小包袱,童淑貞心頭一震,問道:「師伯,你不是帶我去看琳師妹嗎?怎麼連兵刃衣服都帶上了呢?」

    老和尚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蒼山去一趟。」

    童淑貞又是一愣,道:「師伯到括蒼山去幹什麼?」

    澄因大師突然一瞪雙民仰臉望著天上一輪皓月,大笑一陣,道:「我要去找楊夢寰回來。」

    童淑貞聽澄因大師笑聲中充滿悲忿,登時感到事態不同尋常,略一沉吟,說道:

    「師怕先帶晚輩去見見沈師妹再說。」

    澄因大師黯然笑道:「自然要帶你見她後,我才能走。」

    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童淑貞默默地跟在澄因身後,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極難想出原因何在?

    出了竹籬,穿梅林向東而行。老和尚心中發急,越走越快,童淑貞只好施出飛行功夫,隨後緊追。

    一陣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澄因停步回頭問童淑貞道:「你能不能從這斷崖攀登上去?」

    童淑貞仰臉望去,只見當前山峰,是環抱四周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滿積冰雪,所幸峭壁上面有很多枯松岩石,可以接腳,估計借那矮松突石之助,還可以勉強攀登,點點頭道:「晚輩大概能夠上得。」

    澄因心中惦霞琳,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當先向上攀去。

    這一陣攀登峭壁,耗盡了童淑貞全身氣力,到達峰頂,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嬌喘不息。

    她緩了兩口氣,再看澄因時,老和尚已奔到峰中一塊數丈高的大石下面。

    童淑貞猛提一口真氣,連著幾個縱躍,也到了那大石上面。這座山峰雖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頂卻是不大,而且到處是積雪堅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銀白,月光下晶瑩透明。

    只見峰中那座獨立的山石,沒有被冰雪掩蓋,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面東仁立石上,刺骨山風,吹得她衣袂和長髮飄飛。

    童淑貞心頭二酸,尖叫一聲:「沈師妹!」一縱躍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著的白衣少女,正是沈霞琳,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僵直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對童淑貞那聲充滿著驚恐的尖叫,渾如不覺,連頭也未轉一下。

    童淑貞慢慢地站在她面前,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間的淚水,已凍結成了兩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樣呆呆地站著,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觀音神像,是那樣聖潔、莊嚴。

    童淑貞緩緩的伸出右手,輕輕的握著她的一隻玉腕,只覺如握到了一塊寒鐵般。

    轉臉見澄因肩橫禪杖,滿臉傷痛地站在一側,這位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眼眶中也含著一片晶瑩的淚水。

    只聽老和尚黯然一聲長歎,道:「她站在這峰頂大石上,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多了,沒有哭,也沒有言語,就這樣站著,挺受著風吹雪打,我陪她站了兩天一夜,替她拂拭著身上的積雪,兩天一夜中,我進用了兩次食物,但仍是難以熬受這峰頂酷寒,她卻滴水未進,真不知道這是種什麼力量支撐著她……」

    老和尚話到這兒,雙目一閉,滾下來兩行淚水。

    童淑貞鳴嚥著,問道:「她既然滴水未進,如何能支撐住。師伯、你總得想辦法救救她呀。」

    說著話,兩臂一伸,向霞琳合抱過去。

    澄因大師左臂一橫,攔住童淑貞,道:「現在她人已經快凍僵了,你這一抱之辦;恐怕會傷了她,要知一個內功有基礎的入,一遇外力侵襲,其本身自然能產生一種抗拒之力,抵禦侵襲,現在她全身血氣都已凝結抗拒寒冷,不過,以她功力而論,決難熬受這樣長的時間……」

    童淑貞截住了澄因的話,反問道:「你老人家既然知道她難以抗拒峰上酷寒,為什麼不早把她扶下峰去呢?」

    澄因又歎息一聲,答道:「這半月來,她已相思成癡,每天問我,寰哥哥為什麼還不回來從晨至暮,何止千遍。最初幾日我還可以哄騙幾句,慰她愁懷。但時間一久,她知我是在騙她,再也不肯相信我的話了,每天倚門而坐,只望著那滿天風雪發呆,再也不問我什麼了。」

    童淑貞自和霞琳相見之時,對她甚是憐愛、現下見她這等神情,心中極是痛惜。聽完老和尚幾句話,不及思索,就脫口責道:「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強留在茅舍中,卻放她跑到這峰頂之上受寒風侵襲之苦?」

    澄因搖搖頭,道:「她如果每天痛痛快快哭一場,把那一腔幽傷情懷發洩出來,我也不會隨她心念所欲放她出來,但她終日裡倚門獨坐,不言不笑,我雖想盡辦法逗她說話,她只是一聲不響,直坐了兩天兩夜,在我苦苦勸慰之下也只吃了一點水果而已。」

    童淑貞無限感傷,搖著頭,歎道:。「這麼說,她已經四五天未吃東西了?」

    登因老淚縱橫地答道:「唉,這孩子要再餓下去,恐怕難以再支撐得住了。她懷思成癡,悲傷中元,再加上饑寒交加,以她那點內功基礎而論,很難再熬受三天。」

    童淑貞幽幽追問道:「那她又怎麼會走到這峰頂來呢?這等嚴寒之處,冷風如針授骨,別說琳師妹數日未進過食物的嬌弱之軀,就是師伯恐怕亦難熬受上三日五夜。」

    澄因突然放聲一陣呵呵大笑,發自丹田,聲劃夜空。童淑貞聽那笑聲,極是特異,激昂。悲忿,直若傷禽長喚。

    老和尚停住笑聲後,頂門上的汗水和眼中熱淚,混如雨落,半晌工夫,他才長長吁一口氣,答道:「前天寅時光景,不知怎的,她會突生奇想,告訴我說,寰哥哥快要回來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去看他。我初聞之下,心中甚覺奇怪,難道精誠所感,果能靈犀相通嗎?後來我細鑒她臉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間又是一臉茫然,忽而輕輕歎息,忽而又作微笑。經我一番思慮後,知她是半年來日夜相思,愁懷難解,陷入了一種幻覺之中。我雖明白了她是受幻覺所至,但卻不敢去攔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撐她的精神潛力陡然消失,一病倒療治不易;只好隨她心念,來到這座峰頂上,今夜雪停雲開,我才能趁機會暫離峰頂。」

    童淑貞咬牙切齒,恨聲說道:「可恨楊夢寰負心忘情,害得琳師妹這等模樣,我一定要懇求師父,請命掌門師伯,傳下令諭,按派規治他一個死罪。」

    澄因大師突然慈眉軒動,雙目圓睜,面現殺機,冷笑一聲道:「不用你稟請師父,老衲也饒不了他。此次東行,如尋得楊夢寰,必要他濺血杖下……」

    澄因話未說完,突聞身後一個熟習宏亮的聲音接道:「寰兒要當真背棄了師門訓誡,不用你動手,我也放不過他,不管他走避到什麼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殺劍下。」

    澄因轉頭望去,不知何時,一陽子已到了他們身後兩丈左右。月光下,一陽子已飄身躍到了霞琳身側,細看沈姑娘僵立模樣,也不覺一陣感傷,長長歎息一聲,道:「這孩子恐怕已受傷不輕,咱們得先救了她再說。」

    說完,右掌疾向霞琳背後「命門穴」上拍去。

    澄因大師陡然一欺步,左掌一招「回風弱柳」,把一陽子右手逼開,冷冷說道:

    「你既知她受傷不輕,怎麼能輕率出手,你這一掌可以救她,但也可以致她於死地,要是毫無危險,我早就出手救她了,還用等到你來不成?」

    一陽子自和澄因大師相識之後,彼此互尊互敬,從未見過老和尚用這等冷竣的辭色對他,不覺又微一怔神,退了兩步,笑道:「半月來風雪未住,今夜幸得放晴,我特來邀你踏雪賞月。哪知你籬門緊閉,人早不在,如不是你那聲搖山震林的長笑,只恐我還得一陣好找……」

    澄因不容一陽子把話說完,又冷笑一聲接道:「我和琳兒已在這峰頂上熬受了數日夜風雪之苦,疲倦得很,恕已無陪你踏雪賞月的雅興了。」

    一陽子仰臉望月,呵呵一陣大笑,道:「我們數十年交稱莫逆,難道你對我為人還不瞭解嗎?我一生中只收過兩個弟子,大弟子已遭我逐出門牆,他哭求丹室三日夜,流盡血淚我都未允他重返師門,戲言以藏真圖折罪恕過,害得他濺血在玄都觀前;楊夢寰如真行出規外;我絕不會放縱他逃出劍下。你們剛才的話,我已聽得大半,你如一定要到括蒼山去、我自當奉陪一行,現在我們應該先設法救了琳兒。」

    澄因大師只覺得一陣感唱,搖搖頭,歎道:「我受琳兒的娘托孤之重,為了她我不能遁跡深山,斬斷塵緣,她如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如何對得住她死去的娘……」

    老和尚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吐露了他胸中部份隱密,一陽子卻微笑著,接道:

    「沈霞琳已投入崑崙門下,來日風波,我們絕不會置身事外,現下先設法救她要緊。」

    澄困心頭一凜,轉眼望著霞琳,道:「只怕她數日夜內慟外寒,元氣已傷耗殆盡,下手救她,反而會早害了她。」

    一陽子這才緩緩伸手,輕輕觸在霞琳額角,只覺如觸冰雪,當下心頭一涼,道:

    「你怎麼能放任她在這峰頂上呆了數日夜之久,要知這峰頂上的冷風,含有萬年積冰的陰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難抵受得住,現在連我也不敢貿然下手推活她的血道了。」

    澄因沉思一陣,突然對一陽子道:「我們去找你徒弟楊夢寰回來救她。」

    一陽子皺皺眉,奇道:「我都沒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澄因苦笑道:「那就讓他親手把琳兒治死,總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一陽子呆了一呆,才想通澄因話中含意,看他心情激動,臉色沉重,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辭回答,只好長長歎息一聲,默然不語。」

    驀然裡,一縷淒婉的蕭聲,遙遙傳來,由遠而近,越來越響。

    童淑貞最先受那蕭聲感染,熱淚盈眶地抬頭問道:「大師伯,你聽蕭聲這等淒涼,可又是那玉蕭仙子來了嗎?」

    一陽子點點頭、答道:「這女魔頭怎麼還未走呢?」

    只聽那蕭聲愈來愈覺淒涼哀絕,直如三峽猿啼,絞人夜泣,極度的悲苦之中,又含著幽幽情愁,聽上去,更覺徘惻纏綿,感人肺腑。

    一陽子定力雖極深厚;但慢慢的亦為蕭聲所感,澄因大師更是早為那纏綿蕭聲所動,皆因兩人昔年都有一段傷情往事,心靈上刻劃了甚深創痛,是以兩人雖有著數年修為定力,亦難抗拒那如泣如訴、幽怨淒涼的蕭聲的魅力。

    裊裊清音,愈來愈近,月光下,只見一個長髮披肩的黑衣女人,由東面登上峰頂,手捧玉蕭吹奏,慢步踏雪而來。

    她似沒有看到一陽子等,竟直對幾人停身的大突石走來。

    一陽子等,都沉醉在那蕭聲之中,一個黑衣女人登上峰頂,也似渾如不覺一般。

    突然,三聲鐘鳴,夾雜在蕭音之中傳來,一陽子心頭一震,由昏沉中清醒過來,定神看時,那披髮黑衣女人,已到了突石八九尺內,正是十餘日前夜探三清宮的玉蕭仙子。

    這時,她未帶蒙面黑紗,散發數尺,垂飄背後,柳眉愁鎖,粉頰上滿是淚痕。

    一陽子轉臉望澄因時,只見他熱淚盈眶,似尚沉浸在蕭聲之中,原來澄因已被那纏綿蕭音,勾引起了舊情回憶,數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展現在腦際,那三聲午夜警鐘,竟未把他從沉醉中喚醒過來。

    玄都觀主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沈霞琳悲勵過深,傷了中元,真氣凝聚不散,再加上這數日夜酷寒侵襲。元氣已消耗將盡,全憑著一念癡情,著她熬受下去,如待她生命潛力完全耗去,油盡燈干之時,縱有起死回生靈藥,亦難救了她。

    現在下手替她推活血道,雖然十分冒險,但還有一線希望,老和尚因對她憐愛過深,不願冒大險救她,此舉無異飲鴆止渴,現下趁他還被蕭聲迷醉之時,我何不先替她推活血道,免得他清醒過來後,又要攔阻,縱能夠把他說服,也得大費一番唇舌,多耗時刻,對霞琳有害無益。

    心念一動,右掌猛向霞琳「命門穴」上拍去,緊接著雙手並廟:,以最快速的手法,又推拿了沈姑娘八處大穴,一陽子心知這一舉動,冒著極大危險,如果這一下推不活她凝聚體內真氣,或者導致她氣血逆行,湧人九處要穴不散,沈霞琳當場就得重傷殞命,那必然要招惹起澄因大師的千丈怒火,不但數十年交情盡付東流,說不定還得來個當場翻臉,動手拚命。

    所以,一陽子推拿過沈姑娘九處要穴之後,心中十分緊張,臉上也微現汗水,因霞琳傷得極為嚴重,他能否解救得了,心中實在毫無把握。

    只聽沈姑娘長吁了一口氣,眼珠兒轉動了兩下,悠然閉上,櫻口張處吐出數口鮮血,人便向後倒去。

    一陽子早已運功相待,兩臂一伸,接著霞琳嬌軀,盤膝坐下,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霞琳全身血脈。

    但見一陽子雙目微閉,兩手不停在霞琳身上走動,頂門上熱氣直冒,汗水如雨。

    足足有一刻工夫,才把沈姑娘穴道血脈打通,只見她慢慢睜開眼睛,挺身坐起,目光流動,四面探望,柳眉緊顰,神情茫然,好像這地方對她十分陌生。

    突然,她眼光觸到了澄因大師,心神猛然一震,如夢初醒,轉臉又見一陽子盤膝坐在她身側,登時神志全復,緩舉右手,揉揉眼睛,問道:「大師伯,我寰哥哥回來了嗎?」

    一陽子心頭一鬆,拂著她秀髮、笑道:「他會回來的,你要好好地靜養著等他。」

    霞琳淒婉一笑,道:「我是一定要等他的,十年百年我都不怕。」

    一語甫畢,忽覺一縷幽傷蕭音,鑽入耳中。

    轉頭望去,只見丈餘外月光下,站著一個長髮披肩,全身黑衣的女人,手捧一支玉蕭放在唇邊吹奏,音調淒涼,斷腸消魂,聽一陣,不覺入神,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漸漸的,她被那幽幽蕭香,勾動了滿腔相思愁懷,終於鳴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一哭,哭出她半年來積存在心中幽傷愁苦,真是哀哀欲絕,魂斷腸折。

    本來就夠悲切感人的蕭聲,再混入霞琳那婉轉悲啼,交織成一片悲絕人寰的樂章,剎那間,整個山峰上,都為一種悲槍氣氛籠罩,愁雲四起。

    突然間,蕭聲頓住,一縷餘音,裊裊散入高空。一陽子首先清醒過來,霍然起身,抱起霞琳,只見她臉上縱橫交惜的血淚痕跡,都已凍結成冰。

    一陽子氣聚丹田,陡然一,聲大喝,只似沉雷驟發,澄因。童淑貞,都被這一聲大喝驚醒,老和尚伸手摸下臉上淚水結成的冰條,心中暗叫幾聲慚愧。

    玉蕭仙手也似乎被一陽子喝聲,由那幽怨情愁中驚醒一般,目光緩緩從澄因。童淑貞等臉上掃過,慢慢走到了玄都觀主身邊,問道:「楊夢寰回來沒有?」

    一陽子冷然答道:「沒有。」

    霞琳突然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目光盯住玉蕭仙子,接道:「你要找我寰哥哥,去問黛姊姊就知道了。」

    玉蕭仙子哪裡能聽得明白,呆一呆,又問道:「你寰哥哥可是叫楊夢寰嗎?黛姊姊又是什麼人呢?她住在什麼地方?」

    霞琳正待掙扎著再答間話,一陽子卻陡然轉身一躍,到了八九尺外。

    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黑衣飄動,如影隨形般追過去,玉蕭一橫,攔住一陽子去路,道:「玄都觀主,你抱的這位姑娘是誰?為什麼不讓她把話說清楚就走?」

    一陽子長眉一揚,道:「什麼人你管不著。」

    玉蕭仙子臉泛怒容,道:「我不過看在楊夢寰的份上,不願和你們崑崙三子結怨,你認為我是怕你不成。」

    一陽子只怕她突然出手傷了霞琳,急忙又一轉身疾躍,到了童淑貞身邊,正待把霞琳交出,玉蕭仙子已隨後追到。

    童淑貞當先出手,振腕一劍刺去。

    玉蕭仙子隨手一蕭,把童淑貞寶劍盪開,緊接著一招「笑指天南」,把童淑貞逼退三步。

    一陽子知玉蕭仙子武功奇高。下手毒辣,自己抱著霞琳、萬不能和她動手,只得又向右側躍去。

    玉蕭仙子心中本不願和一陽子動手,只是想聽霞琳說出夢寰下落,但見一陽子一味左躍右避,不肯讓霞琳接說下去,不覺動了真火,嬌叱一聲,一招「龍形一式」,連人帶蕭,猛向玄都觀主撞去。

    這一發之勢,快速無倫,一陽子剛剛站好腳,玉蕭已挾著勁風點到。

    玄都觀主匆忙中一個「落馬回身」,讓開玉蕭,飛起右腳,踢向她握蕭手腕。

    但聽玉蕭仙子一聲冷笑,不避敵勢,左掌俟沉,纖纖玉指,反取一陽子右腳「太衝穴」,左手玉蕭「畫龍點睛」探臂追襲,疾點「氣門穴」。

    要知兩個武功相若,或者差別有限的人動手,手中有否兵刃,關係極大,何況一陽子還抱著一個沈霞琳,吃玉蕭仙子一招,以攻迎攻的迫打,逼得仰身倒退一丈二三,饒是如此,右腳面仍是被玉蕭仙子手指掃中,只覺一陣熱辣辣的生疼。

    玉蕭仙子正待再施出幾招絕學,先把一陽子制服,以便追問夢寰下落,突覺一股疾猛勁風,由背後襲到。

    玉蕭仙子久經大敵,聽風辨音已知偷襲者功力不弱,倒也不敢輕敵大意,柳腰一挫,向前躍去,疾比弩箭離弦,讓開一招偷襲,玉蕭仙子「寒梅吐蕊」,仍然追襲玄都觀主。

    這襲擊玉蕭仙子的人,正是澄因大師,適才固聽她連聲追問夢寰下落,心中又動了懷疑,想在她和一陽子答問之間,聽出個所以然來,因而忘了出手攔擊。

    那知一陽子始終避不作答,玉蕭仙子急怒間連著幾招快打,一陽子兩手捧著霞琳,無法抗拒,鬧得險象環生。老和尚一看苗頭不對,再要不及時出手,縱然傷不了一陽子,也要傷到他抱著的霞琳,心頭一急,來不及再先發話警告,陡然縱身而上,一杖打去。

    誰知玉蕭仙子,竟不迎敵,疾躍避杖,仍然逼攻一陽子。

    澄因心中更急,怒吼一聲,猛躍迫襲,鐵杖一招「潮泛南海」,直向玉蕭仙子攻去。

    玄都觀主剛才吃了一次小虧,這次不也再冒險還攻,見玉蕭仙子來勢奇猛,雙足用力一頓,向左側躍避開一丈多遠。

    玉蕭仙子正待再施追襲,澄因已連人帶禪杖一齊攻到。

    這一次,老和尚含怒施招,威勢非同小可。杖風呼嘯,當頭罩下。

    玉蕭仙子生性本極狂做,怎麼還能忍得下去,雙肩微一晃動,陡然側讓五尺,避開了澄因一杖劈打,嬌軀疾轉,玉蕭快擬電閃,瞬息間攻出三招,分襲澄因「玄機」、「將台」、「氣門」三大要穴。

    老和尚吃了一驚,急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五嶽」,捲起一陣狂飆攔腰橫擊。

    玉蕭仙子一聲嬌叱,左腳後退一步,仰身吸腹一讓,視野杖掠胸掃過,隨勢又一個翻轉身,踏中宮,欺身直進,右腕疾吐,玉蕭電奔,一招「春雲乍展」,若打若點直攻澄因大師「丹田穴」。

    老和尚隨著掃出杖勢一躍,向左邊飛出一丈二三尺遠,饒是他避讓夠快,仍被玉蕭仙子掃中僧袍,嗤的一聲輕響,吃玉蕭帶下一片僧衣。

    這是老和尚三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羞辱不覺激動真火,慈眉軒動面湧怒容,一聲斷喝,施出生平絕學伏龍杖法猛攻過去。

    但見杖影如山,狂風捲起,剎那問把玉蕭仙子圈入一片杖風之中。

    這時,一陽子已把霞琳交給了童淑貞,手橫寶劍,一側觀戰,看老和尚伏龍杖法威勢奇大,把玉蕭仙子罩入了一片杖影中,似是已穩操勝券,心中暗暗讚道:老和尚這伏龍杖法,果然不在稱獨步武林絕學,比我們追魂十二劍並不遜色。

    他心念初動,驟聞一聲清叱,玉蕭仙子競從那排山倒海般扔劍影中,躍了出來,接著嬌軀凌空飛起,玉蕭仙子探臂擊,身懸半空,突演絕學,玉蕭左飛右舞,瞬息間,化一團白光,當頭向澄因罩下。

    澄因大師心頭一震,禪杖急施一招「彩雲聚頂」,舞起一團光幕,護住頭頂。

    玉蕭仙子人若飛燕,呼的一聲,從澄因頭上掠過,連人帶蕭,向玄都觀主攻去。

    一陽子看她凌空出蕭;竟能收發運用自如,心中亦甚驚奇,振腕一劍,迎掃過去。

    但聞得一聲金玉交鳴,玉蕭和長劍相接,玉蕭仙子就借蕭劍一觸之力,嬌軀突然又升了一丈多高,在空中一連兩個翻身,嬌笑聲中,玉蕭又向澄因大師背後的命門穴,直攻過去,迅如飄風,輕靈至極。

    老和尚一個急縱,向前躍了八尺,反手一杖「巧打金鐘」,直點過去。

    那知玉蕭仙子比他更快,雙腳一觸實地,人又騰空而起,澄因禪杖點到,她已升高了一丈五六,仰身一個「巧燕翻雲」,又到了一陽子頭上,玉蕭閃電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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