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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嬌娃金劍 文 / 臥龍生

    路春生驚噫一聲,不禁脫口問道;「老伯還記得那人姓名嗎?」

    「這個……」紅面老者雙睛連眨,稍作沉思道:「事隔多年,我一時想他不起……只記得他贏了老夫一子……」

    路春生不脫少年心性,忍不住輕笑一聲,接道:「是不是姓路名宇雄,人稱『風雲劍客』?」

    「對,對,對!」對方拍石驚呼,高聲反問道:「正是這個名字,難道你是他的……親人不成?」

    「不是!晚生與他同姓,並不相識。」

    「那你怎麼曉得這個名字?」

    「我聽人家提起過。」

    紅面老者目如赤電,灼灼逼人,對他凝望了幾眼道:「那麼令尊是——」

    「家父也是這個名字,但並不是什麼劍客。」

    「不一定只是同名吧?你……你的模樣神氣越看越像」

    「老伯,世界上的人,不僅同名的甚多,相貌相像的也不少,這不過是一種巧合。」

    「巧合到同名同貌,卻是稀罕!」

    「家父一介儒醫,而且不幸身染殘疾,決不可能身懷絕技。」

    「嗯,嗯!」紅面老者連應數聲,雙眉一軒,改變話題道:「令尊既是習文,你願不願意改變家風,學習武林絕技呢?」

    「這個……」路春生吞了一大口唾液,心頭緊張極感為難,忙不迭雙手齊揚,堅決至極的答道:「晚生決不能學,老伯快別提起了……」

    「為什麼?」

    「請你不要追問,反正就是不能學!」

    「多少總有點理由……」紅面老者尚待追問,那冷若寒冰的白臉老人,居然冷哂一聲,從中打斷。

    「理由我已經曉得,你大可不必追問?問出來叫這小娃難過!」

    「哦——?」

    路春生內心一聲駭噫,暗忖他怎能曉得,而紅面老者卻發出聲音,訝然問道:「老哥,你既知這理由,何不說出來聽聽?」

    但白臉老者並不答話,雙目中,冷芒如電,變化不定,竟以奇幻眼光代表言語,這種辦法,乃兩者多年暗號,較之傳音入密,又高一籌,饒是路春生心靈聰慧,也只見幻光閃動,至於內容如何,半點也猜不出。

    心念中,那紅臉老者忽然雙眉一鎖,滿面駭然,看畢對方「幻眼傳神」後,突將雙眼熱芒,注定路春生兩眼。

    這一次,老人使出八成功力,聲勢大異從前,路春生連眼皮都來不及眨動,只覺得兩道暖流,射透眼珠直入體內!霎時間,穿宮過穴,走遍十二重樓,深及於丹田督脈。

    「好舒服,」路春生週身酣暢,飄飄欲仙,隨感腕脈之上,又被五根指頭輕輕扣住,片刻後,紅面老人喘了一口長氣,轉朝白臉老者,用「幻眼傳神」說道:「老哥,這倒沒甚麼了不起,咱們既想收他為徒,當然連那件膏藥,一道相贈。」

    「哼!」對方卻不忌諱,逕自冷哂一聲道:「他已經講過不學,你又何必一廂情願。」「話不是這麼講,你我年屈百齡,一月後即將坐化,要找徒弟可得趁早,否則時間來不及……」

    「好吧,你愛碰釘子就碰,我可沒興趣!」

    於是,紅面老者轉臉側身,神情肅然,逕向路春生道:「小弟,我看你離家不久,一派純真,對於令尊差你出業,可知其中道理?」

    「家父叫我遍游名山,以開眼界……」

    「哼,完全不對!」

    「不對?」「不但不對,而且他存心騙你!」

    路春生那肯相信,立刻亢聲駁道:「家父不是那等人,老伯說話要留點分寸!」「你既不相信,且聽老夫分析,第一,據你說,令尊是一位儒醫……」「這是對的。」

    「從你的棋,可以推想到他的棋力極高,因此,醫術也必高人一等。」

    「這不錯!」「那麼,以他的醫術,當然曉得你身懷絕症,絕非藥石所能治好!」

    「我捨身懷絕症?」

    路春生先是駭然狂震,但隨即哈哈一笑道:「老伯這話太離譜,而且——就算有之;他老人家更不會叫我寓家遠出。」

    「好吧!」

    紅面老人微微點頭道:「咱們見面以來,還沒問你的過去情形,現在我完全不問,你好好聽我解釋,倒看是否說對。」

    「老伯請講。」

    「據老夫『坤元真氣』透穴診察的結果,你必然自小有病,臍下丹田,真元凝滯,根本無法使力!這一點,對不?」

    「嗯——」路春生略一沉吟,驚疑參半道:「好像有那麼一點,可是……並不怎麼明顯?」

    「你不會練功運氣,當然不會明顯,可是,我敢打賭,令尊大人一定給你吃過很多藥!」

    「不錯!」路春生下意識的一點頭,雙目圓睜,心中開始搖動。

    「直到某一天,你的病根發作,令尊看出命在旦夕,決無辦法可醫,為了愛子情殷,不忍你死在面前,於是編了一片謊言,叫你遍游名山,也好享受一番,做一個快活鬼……」

    「可是一我並沒有死呀?」

    「你至今不死,算是一個奇跡——。」

    「什麼奇跡?」

    「就在數日之前,你一定遇到武林高手,點出丹田積毒,再用本門秘藥,滲入你丹田穴中,才算暫保性命,可惜藥力十去其三,你最多只有一月可活!」

    「哦——」路春生週身一噤,冷汗涔流,這些過去情形,對方如親眼看見一般,不由他不相信。

    心念中,又聽對方說道:「……據老夫猜測,令尊之不准習武,是怕你震動真氣,如速其死,但他也希望出現奇跡,使能起死回生,這一點,你應該善體父意,重新考慮……」

    「老伯,你剛才不是說另有靈藥,可以相贈嗎?」

    「對!」

    「如果晚生接受的話,就非跟你老人家習武不可?」

    「當然!」

    路春生想了一想,牙關一咬道:「父命如天,晚生還是……

    不能接受……」

    「小弟弟,剛才老夫已經解釋過令尊的意思,你不要拘泥固執,而且人生一場,更該有所成就!」

    「家父的意思,晚生準備回家請示,至於成就的話……」

    「怎麼樣?」

    「古人說,百善孝為先,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行俠仗義,更不必談了。」

    「這樣說,你是決心回家?」

    「不錯。」

    「一月死期,你不考慮?」

    「這……一切都要面稟家父,由他老人家作主!」

    「那麼,你是決心不改了?」

    「晚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除非是……另有極大理由,否則決無改變!」

    路春生語氣堅決至極,紅面老人曉得再勸無用,只好長歎一聲,道;「我佩服你是個孝子。也可惜你……」

    「你」字未完,白臉老人又是冷哂一聲,從中打斷道:「釘子碰到這種程度,已經夠了,還有什麼可惜不可惜,乾脆,咱們到後面清靜之地,另外再下幾盤,讓我出出氣罷。」

    話聲中,一手扯住紅面老人,同將奇奧身形旋動,便朝密林射入。

    路春生百盛交集,怔立當地,目稜邊,猶見紅面老人頻頻回首,仍有依依不捨之意。

    這付情景,使他想起「神龍奇俠」和「烈陽道長」,他們苦勸習武之事,更有甚於對方,但均被自己拒絕,因此內心自忖道:「這個紅臉老者,說得很有道理,情意也極誠摯,如果父親真是這種意思,我應該另作考慮……,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也許他把我估計甚高,因此言語誇張,才有這月死期的警告……」

    默然片刻後,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心,不管怎樣,我還是先回故鄉,由父親他老人家決定一切!

    主意已定,他匆匆退出林空,跨馬揚鞭,逕朝來路電射!

    工夫不大——已然來到山邊,遙見官道之中,身形如魅,交錯疾旋,一片劍影勁光,以看不清的速度環繞場心旋轉。場心一道純白身形,輕靈得像一股浮雲,飄忽往來,令人目眩,身外更閃耀著敷丈金芒,猶似龍飛風舞,夜空寒電。

    路春生雖不會武,一眼之下,也看出這是大群高手,在聯手圍攻著一個人,好奇與豪俠的天性,使他不怯不慌,逕自一抖絲纏,直向對方闖去!

    再說聯手圍攻的這批人。

    他們耳聽得馬蹄嘶響,竟敢直奔場心,心念中。以為對方的救兵到了,為了要一網打盡,非但不予阻攔,而且身影乍分,聽由路春生長驅直入。

    路春生一到當地,連忙勒馬停蹄,但不料去勢太急,那匹駿馬前蹄一滑,就朝側方傾倒……

    但幾乎就在同時——一支纖纖玉手,閃電般朝著馬身一扶,那馬半記輕嘶,居然四平八穩,停立當地,這一動作,使他劍眉略軒,向對方盯視一下,這才看清是個妙齡少女,梆眉杏眼,皓齒明眸,一根直直的鼻樑,和微逞方形的櫻唇,更顯得形容脫俗,健美過人,加上一身飄曳的白紗衣裳,真不亞於天女下凡,瑤池仙子。

    至於她手中兵刃,卻是一柄金色長劍,刨身上刻著五條龍形,在日光照射下,幻影如潮,似正蠕蠕而動,幾欲脫劍飛出!

    美人,寶劍,使他心神暗中一動,但還來不及講話,已聽一個陰惻惻的口音,冷森喝道:「那裡來的小雜種,竟敢找死……」

    「口裡放乾淨點!……」路春生幾曾聽過這種粗話,星目一瞪,就要予以斥責!

    但對方更不等他說完,手中奇兵刃又輕輕一抖,陰陰微哂道:「你不下來,老子可不跟你客氣!」

    路春生冷眼一瞥對方兵刃,只見三根細軟蛟筋,長可十丈開外,每一頭,都墜著精鋼製的人手,五指分明,根根可動,就像活的一般。就在這個時候,白衣少女已然明眸齊閃,焦急地朝他低

    聲說道:「這裡危險,你快些走!」路春生卻徽一挺胸,朗聲答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況他們人多,你又是一個女性。」

    少女一聽此言,惶急中,不由櫻唇一抿,露出一絲感動的笑意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你身無武功,何必——」

    話聲未完。陡聽異聲嘶嘯,令人齒酸,三支鐵手,幻出滿天怪影,分從不同角度,直朝路春生週身點到,那時快,說時慢。

    在他還未看清爪影之前,白衣少女一聲清嘯,劍光燭天,劃出方圓三丈的寒芒,反朝爪影削去!可是——當她一出手,環立四周的其他九人,各將奇形兵刃,狠毒攻到,而使用「奪命三爪」的那人,卻暗將手腕一彈,兩爪逼出劍芒,另一爪,就像鬼手般凌空數旋,逕向路春生胸前抓到!

    路春生雖無武藝,人卻靈便,上身本能的向後一收,「磁——!」的一聲脆響,當胸衣袍,立刻撕開一個大洞!

    立見一物金光閃閃,猶如彩蝶飛空,對方身形不動,微將蚊筋一收,立將此物抓住,接在掌中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那陰殘狠惡的兇徒,竟嚇得蹌退一大步,手一鬆,「奪命三爪」鏗然墜地,全身更索索狂顫,連話也說不出。再說那白衣少女,她以一敵九,毫無懼容,若論個人武功,已在敵方之上,但對方以眾擊寡,勢大人多,她也一時也無脫身之計,劍影寒電中,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連掃路春生這邊,芳心中大為著急,對於後來的變化,更感奇怪。

    就在這個關頭。手使「奪命三爪」的那人,突然嗓音顫戰,高叫了一聲;「住手——!」

    九名強敵立將兵刃一收,身形疾飄,繞成一個大圓圈,將路春生和白衣少女圍在當地!

    路春生猜到對方必有變故,可是他毫不驚慌,昂昂然一整衣襟,猶似玉樹臨風,泰然而立。

    白衣少女卻趁此機會,蓮足一移,星眸中一半敬佩,一半焦急,低聲附耳道:「你一點武功都不會,還不乘機……」

    機字未完,當面那名高手,猛地雙膝一彎,長跪當地顫聲說道:「晚輩毒爪『房子安』,參見『武林宗主』……」

    此言一出,全場悚然!

    只聽一片叮稽之聲,其餘九人,一齊拋落兵刃,蹬!蹬!

    蹬!跪滿一地,就連那白衣少女也不由杏眼圓睜,睫毛連眨,她簡直無法相信這位翩翩儒生,竟是天下聞名,群魔喪膽的武林宗主。

    緊接著——「毒爪」房子安,叩頭猶如搗蒜,雙手將「大神寶經」的封面遞上,口中喘息不已道:「剛才……冒犯你老人家,還……

    還請饒恕死罪……」

    路春生看他們這樣前倨後恭,由狂傲逼人,一變而為卑恭之極,不由得劍眉一挑,順手接回寶經殘頁,朗聲說道:「你們不必這樣,統統站起來答話。」

    「謝宗主。」毒爪房子安首先一聲高應,眾人跟著又磕了一個頭,一齊站直身形,垂手而立,「我來問你,你們這一大群人,為什麼為難這位小姐?」

    「稟宗主,這是……這是一點小誤會……。」

    「什麼樣的小誤會?」

    「只是這位姑娘,帶著武林中有名的『五龍金劍』,所以……我們想……借看一下。」「哦!你們只是要借看一下?」

    路春生聽出對方言語支唔,明明是聚眾奪劍,偏要說這些漂亮話遮蓋臉面,於是冷哂聲中,扭頭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只見她柳眉帶煞,雙目含顰,手撫劍柄,一言不發,其注意力根本沒放在這十名高手身上,路春生逞著驚詫的心情,看他如何發落。路春生見她雖然不曾反駁,可是那份憤然的沉默,已證明了「毒爪」房子安的謊情,下意識的右臂一揮,就有出手懲戒之意。

    但,他也想起了自己不諳武功,如果真正出手,不但毫無用處,而且製造笑話,這一來,心頭上立生一陣冷顫,真恨自己不曾接受幾位武林前輩的好意……再說「毒爪」房子安,他早就看出路春生身無武功,但在發現對方身份後,反倒沒有了把握,也許這位少年書生,武功已至勁氣內藏,元神不露的地步,要不然,「十大魔星」怎會傳令江湖,任何人若有冒犯,必遭他們的慘毒報復呢?因此,當路春生一揚手,他競嚇得寒毛豎立,既不敢逃,更不敢出招自救。但是路春生僅將右手遙遙一指,劍眉駢立,冷聲叱道:「你們的鬼主意我都知道了,姑念初犯,不予深究,一齊與我退下!」

    「是!是!是!」他這句話,無異一道赦書,對方一片惶恐的應「是」聲,斂手低頭,抽身後撤,但「毒瓜」房於安卻記起了一樁大事,腳步一停,拱手言道:「稟宗主,在下轉奉到『北天巨魔』之命,有一句話,必須當面稟告……」

    路春生正在生自己的氣,於是極為不耐的答道:「快講!」

    「他老人家說,如果你老人家遇上了第九位魔星『血手狂生』的話,一定要把『十大魔星』共扶宗主之事說明,以免發生誤會。」

    「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什麼?」

    「那位『血手狂生』心報手辣,冷臉無情,也許會有所冒犯……」

    「哼!」路春生話不投機,氣上加氣,冷哼一聲後,袍袖一指道:「我知道了,你們快滾罷!」

    「是!是!」對方立刻後退三步,繼續說道:「這句話在下已經稟告過了,希望你老人家牢牢記住!」

    住字剛完,已然退出數丈,立見他手勢一揮,十道奇快身形同時飄射,連大路都不敢走,竟自橫越山野而去!

    路春生目送對方走後,也將馬頭一帶,準備離開,但白衣少女卻蓮步一移,星眸圓睜,阻住去路,道;「這位公子,原來你是第二代『武林宗主』,我真看走了眼了。」

    「我不是『武林宗主』,你不必聽他們的胡鬧!」

    「胡鬧?」少女一頭霧水,長長睫毛不住連眨道:「難道你沒練成化實為虛,元神不露的本領?」

    路春生馬上俊面一紅,對方以一介弱女,卻有力戰十名高手的功夫,自己七尺男兒,反靠邪派人物保護,真令他無地自容——少女看到他尷尬的表情,隨即「哦!」了一聲道:「原來你還是不懂武功,我倒不曾看錯,可是——就憑這一點,我更加佩服你!」

    「此話怎講?」路春生一絲苦笑,好奇的予以反問,「理由很簡單。」

    白衣少女嫣然笑道:「如果你會武的話,聞入重圍不足為奇,但毫無武功硬闖進來,卻需要十二萬分的膽量和俠氣!」

    「姑娘誇獎了,我只是路見不平,挺身而出,這實在算不得什麼。」路春生說完之後,馬轡一挽又要離去。

    「慢點。」對方上前一步,明眸連閃道:「不管尊駕是否會武,但身為『武林宗主』,名滿天下,卻是事實,你不提起真事還罷,難道邊我的姓名也不願聽麼?」

    路春生這才發覺去心太急,竟然忘了通名,於是勒馬點頭道:「我叫路春生,『武林宗主』之名,乃是匪人戲弄,不必提起,倒是姑娘你的芳名叫什麼呢?」

    「我叫白衣龍女杜秋鈐,家父杜天威,人稱『雷霆劍客』。」

    「哦,原來杜姑娘是武林世家,怪不得身手非凡,令人讚服。」

    「不敢當。」白衣龍女嬌靨微紅道:「今天若非路兄相救,小妹必然落敗,這支家傳的『五龍金劍』也必被人奪去。」

    「慚愧得很,若非姑娘出劍擋招,我早就出醜了,那裡談得上相救二字。」

    「嗯——」對方稍一沉吟,明眸突然發亮,按住下文道:「今日之事,你我都不必客氣,但小妹有一個要求,不知你能否接受?」

    「請你講講看?」

    「路兄既被稱為『武林宗主』,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學些防身之技才好,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願意帶你去見家父……」

    「你要我去跟令尊學武嗎?」

    「不錯,家父劍法也是武林一絕。」

    「謝謝了。」路春生苦笑搖頭道:「我有父命在身,不敢擅自作主,否則——我早就學了。」

    「這樣說,你已經遇見不少高手,可是都拒絕了?」

    「對。」

    「都是那些高手,可以告訴給我聽嗎?」

    「沒有什麼不可以。」路春生已知白衣龍女出自正門,於是便將往事擇要說出。

    對方聽到神龍奇俠,烈陽道長,以及就在前面下棋的紅面白面兩老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僅將一雙眸瞪渾圓,不住搖頭道:「路兄,這些人都是絕頂高手,不管學會那一位,都足以傲視武林,偏偏你拘泥父命,一位也不肯學,那麼引見家父之事,更不必淡了。」

    「目前談之無益!」

    「唉!」白衣龍女杜秋鈴長歎一聲道:「放過這麼多機會,真是太可惜,你未免固執得過份……」

    「士個有志,依志而行,姑娘不必替**心!」路春生觸動內心的矛盾,不由得玉面一寒,劍眉齊皺。「哈哈,哈哈哈哈……」杜秋鈴碰了這個軟釘子,不但不怒,反而發出一陣銀鈴的笑聲,嬌軀猶似花枝亂舞,道:「你真是怪得出奇,傲得可愛,那麼,我另外換個要求,你可答應?」

    「只要不談習武,旁的都好說。」

    「小妹並無兄弟,路兄……你……你有沒有姐妹?」

    「沒有。」

    「那麼,我們結為金蘭,你願意嗎?」

    「這個麼……人萍水相逢,我看……還是……」

    「還是怎樣?」

    「將來再說罷……」

    這一句老實話,對於白衣龍女來說,無異於當面奚落,立刻氣得嬌靨慘白,站在當地一言不發。

    路春生一看這種情形,已知太過坦白,令人難堪,其實他對杜秋鈴印象極佳,毫無嫌惡之意,於是尷尬地拱了拱手道:「要走了,將來如有機會,再去叩見杜老伯罷。」

    白衣龍女芳心羞怒未已,故作淡然,順口說了一聲:「再見。」身形卻仍不動,兀自撫劍而立。

    於是,路春生一夾馬腹,那馬放開四蹄,立如羽箭穿雲,朝官道上疾馳而去,他幾番馬上回頭,回顧逐漸遠去的白影,片刻後,人影也已沒入地平線下。

    「這一回是我欠缺禮貌,為了這學不學武的事,弄得心煩意亂,連好人都得罪了,真是……」他一任駿馬疾馳,心中仍在抱歉。

    心念中,突感那馬兒前蹄一提,唏聿聿發出一聲長嘯,猛剎停在當地。

    「走呀,咱們好早點回家去!」他詫異的一拍馬頭,眼朝前方望去。

    前面是一片樹木,並無人蹤。

    但手拍馬頸之處,卻感到一片寒冷?

    「奇怪?」路春生心頭—震,下意識的下頭來,頓駭得驚噫半聲,悚然不語!原來馬頸上現出—個五指分明,鮮紅如蟲的手印。

    這手印當然是別人印上去的,但此人並未現身,其來去無蹤,足可見武功奇高,令人咋舌!

    「嘿嘿,小子你在那裡哦!我在這裡。」冰冷而狂傲的話聲,突然起自身後,路春生愕然扭頭,立裡一個面如白玉,俊逸瀟灑的書生,手搖一柄灑金摺扇,在那裡輕輕撂動,面帶悠閒笑意,這書生人極儀美,氣質亦佳,但眉眼間一片森冷殺機,目稜含煞,雙頰帶青,其狂傲無人的態度,彷彿天地之間,惟一他人。路春生一見這付模樣,頓時心下一驚,猛然「呵」了一聲道:「你……你想必就是什麼……『血手狂生』吧?」

    「算你小子明白,本人正是『十大魔星』之一,人稱『血手狂生』,那麼……你也必然是巧得『大神寶經』,自命『武林宗主』的小輩了!」

    對方左一個小子,右一個小輩,路春生再修養也受不住,何況他自己也有一肚子冤氣,於是劍眉一挑,立即反叱道:「你既是邪魔一黨,本人不屑於跟你講話……」

    「嘿嘿!」對方又是陰陰一哂,腳下未動,人已飄至馬前,應聲說道:「你講不講話,完全由我決定,由不得你,小子你懂不懂!」

    路春生傲氣觸發,明知對方手辣心殘,可能用強硬手段,對付,但他寧折不彎,於是俊臉一寒,叉手不語,至於「毒爪」房子安交代他的那番話,更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再說「血手狂生」自從出道以來,極少碰過這樣的釘子,立見他暗中咬牙,一雙白手,全都泛出一片血色,可是,他認為路春生已是掌中之物,可以大肆凌辱,竟自不慌不忙,一面搖著摺扇,一面繞場踱著方步,道:「小子!在本人下手之前。有幾句話,你要好好的聽了!想這『大神寶經』乃武林中空前至寶,人人皆欲得之。」

    「可是——此書落在別人手中,等於廢物一件,比如說,「神龍老兒」就是一個例子,他枉有一身武功,但智力和學問不足,得經多年不能參悟,也是枉然……」。

    這幾句話,是別人從未講過的,尤其「神龍奇俠」未悟寶經的秘密,除了路春生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因此,他不自禁的心頭一震,脫口反問道;「你憑什麼這樣想……?」

    「很簡單……!」對方面有得色,雙眉一挑道:「要是他參悟了此經,決不致吐血而死。」

    「奇俠吐血而亡,你怎ど知道?」

    「本人雖然遲了一步,但也到過蓉山古剎。」

    「那麼,是廟中兩位老和尚告訴你的?」

    「不錯!」

    「他們還告訴你別的沒有?」

    「兩個老禿驢年老無用,別的事都弄不清,因此這以後之事,都得由你的口中招認。」

    「這樣說,你不曾碰上其他的人?」

    「本人一路追來,目標就在你一人身上,別人我沒工夫管!」

    「那你追我的目的,想必專為『大神寶經』?」

    「嘿嘿,不為寶經,難道為你!」

    「哈哈!哈哈哈哈!」路春生聽到這裡,不由得仰天發出一陣朗笑,只笑得「血手狂生」煞跟一瞪道:「小子,你有什麼好笑?難道還敢笑我?」

    路春生笑容一收,面色整然道:「我笑的是人心雖險,上天卻有前知!」

    「這是什麼意思?」

    「你自恃聰明才學,以為奪得此經,可以練成藝,殊不知此經已被本人燒掉,徒然枉廢心機!」

    「哦——」血手狂生駭得一個冷噤,面如白紙的補問一句道:「你!你竟把它燒掉了?」

    「不錯!燒去寶經,永除後患!」

    「小畜性該死!」對方氣到極點,牙縫迸出陰殘話聲道:「你既然有膽子燒經,本人可得要你嘗盡天下慘毒,以洩此恨!」恨字剛完,左手凌空一翻,一片血影陰風,逕朝路春生胸前推到。

    路春生一見對方卸肩翻掌,心知必是毒招,有意閃避,但無奈對方功力超絕,只感覺心窩上一股寒氣射入,四肢立刻僵硬,全身穴道似被無數條毒蛇鑽噬!

    「血手狂生」一招之下,立將對方制住,眼見路春生僵坐雕鞍,週身狂戰,不由又咬牙切齒道:「這只是頭一下,好的還在後面呢!」話聲中,灑金摺扇一闔,照定路春生「湧泉穴」作勢點落。但——離穴僅只寸餘,「血手狂生」猛地真勁一收,停住招勢,目中寒芒閃電般的連轉兩下,面露惡笑道:「小子,這『血影穿心』的味道不好受吧?現在本人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依從,可以饒你一死!」

    路春生體內蟲行蟻走,痛苦難言,可是他毫不屈服,更不加以回答。

    「嘿,你倒有幾分耐力,居然咬牙不講,那麼,你就多享受一下,好好聽清本人的話。」

    血手狂生悠然自得,繼續問道:「『大神寶經』既是你親自燒的,其中內容想必已經看過吧?」

    「……」

    「本人看你頗為聰明,而且是個書生,既然看過此經,應該過目不忘,一定會背得出來,對不對?」

    路春生依然不答,可是這個問題,觸動了他的心事,下意識中略一回憶,彷彿又回到了蓉山古剎,與「神龍奇俠」對坐燈下,那「大神寶經」的第一頁,立刻出現腦中,開頭兩句:「天地始於鴻蒙,一元生自無極……」竟似刻在心坎上一般,居然一字不漏,字字記得!

    「糟糕!我真的能背!」路春生內心一聲驚呼,忙將雙眼一閉,連想也不敢去想。

    可是,「血手狂生」亦屑飽學之士,聰明大異常人,見狀不由得意至極,手中摺扇連搖道:「哈哈,你不必裝神弄鬼了,既然背得,趕快一個字一個字的背出來,否則的話,本人點你一穴,逼你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路春生已知無可隱瞞,於是強忍痛苦,怒聲叱道:「本人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背!」

    「你不背?」

    「不背!」

    「妙哉!妙哉!你既執迷不悟,本人先從你腳上開始!」

    血手狂生話聲中出指如飛,就朝他雙足「湧泉穴」上一戳!

    這一下,果然如響斯應,立聽路春生一聲悶嘶,雙腿如同觸電,不住的抽筋抖戰,然後身形一栽。滾落雕鞍,只痛得全身冷汗淋漓,遍地亂滾。

    「怎麼樣?還是背吧!」血手狂生陰陰一問。

    「不背!」

    「不背?點遍三十六穴這後,任是武功蓋世,也得慘死,何況你文弱小兒,頂多只要點六個穴就完了……」

    「不背!」

    「好哇,你倒越來越硬,大概滾著還不過癮,那本人替你換個姿勢好了!」血手狂生又是一指如電,點中了路春生的「牽機穴」

    只見路春生立刻停止滾動,首先雙足一蹬,全身挺直,但隨即間朝胸口彎曲,腿向腹部拳曲,活像一支煮熟的龍蝦,當彎到無可再彎的時候,又突向背後反彈,直到腳跟觸及後腦為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停地向後彈動,其凌辱之慘,使他連痛苦都忘了。

    「怎麼樣……?」

    「不背!不背!不背——!」路春生嗓音嘶啞,淒厲如鬼,聲若梟鳥夜鳴,但慘號中,毫無屈服之意。

    於是,「血手狂生」變本加厲,接連又點了三處穴道,路春生饒是堅毅,也痛得死去活來,昏絕多次,終於只剩了一絲游氣,身體只有抽搐的力量,連滾都滾不動了!

    「怎麼樣?再點一穴你就得死?難道連死都不怕嗎?」

    血手狂生一指作勢,凝望著仰臥的路春生,只見他目眥盡裂,鮮血泌流,眼光仍流露著反抗的意識,終於喘息片刻後,啞聲答道;「你……你……你點罷!本人……決……決不……怕死!」

    「嗯,我倒明白了!」

    血手狂生微微點頭道:「你知道我要的是『大神寶經』,必須留下活口,所以一個勁硬充好漢!坦白講,本人目前不打算殺你,準備帶你回去,先砍手足,再剜眼鼻,反正四肢五官都給你廢了,只留下一根舌頭!等到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會乖乖的背出來了!」

    路春生明知對方所言非假,而且說得出做得出,但他寧死也不求饒,竟將雙目一閉,把滿腔無名怨毒強忍胸中,以圖日後償報。

    「血手狂生」說完後,伸手彎腰,就要將路春生挾了回去。

    但就在出手之時,

    一道金光萬丈的劍芒,驀然乍地捲來,勢若驚虹匹練,勁氣嘶嘶孩人,嚇得「血手狂生」忙不迭縮手旋身,出招自救,饒是他變化奇快,卻也露出破綻,只聽「嚓」的一聲,半幅袍袖已被劍光削落。

    「你是誰?」血手狂生撤身三丈之外,怒聲喝問。

    「姑娘白衣龍女杜秋鈴!」銀鈴似的口音,冷如霜雪,杜秋鈐一手仗劍,護住路春生的身形,而且左手連翻,拍活了五處要穴,「小妞兒手持『五龍金劍』,想必是『雷霆劍客』杜天威一家?」

    「不錯!你既知杜家父女名號,還不快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手狂生突然飄前兩丈,仰天笑道:「憑杜天威那點本事,只夠嚇唬無能之輩,本人焉能在意!」

    再說路春生穴道被解,立刻扎掙起身,他雖不諳武功,但從氣派上,也看得出杜秋鈴決非敵手,於是急咻咻蹌進兩步,連忙接言道;「杜姑娘,這裡沒你的事,請你快走……」

    杜秋鈴對於他拒絕結拜之事,芳心氣忿未消,但又不忍見他受辱,在矛盾的心情下,竟然纖足一跺,氣吼吼的答道:「我要教訓這個狂生,與你並不相干,你……你躲開點罷!」

    「血手狂生」一見此情,立刻淫毒之念大動,不由陰笑如潮道:「嘿嘿!原來你們還是一路,倒底是什麼關係……?」

    「你管不著!」杜秋鈐明眸一瞪,立予呵叱!

    「孤男寡婦,烈火乾柴,我看有點不乾淨……」

    「放屁!」路春生上前一個大步道:「杜姑娘是我的……」

    「你的什麼?」

    「是……是我的義妹!」

    「真的?」

    「當然!」

    「那麼——雷霆劍客杜天威算是你的義父了?」

    「那還用問嗎?」杜秋鈴一聽個郎認她為義妹,一腔悶氣,全部消除,因此坦然的回答了這句話,然後扭轉嬌軀,面對個郎道:「生哥,咱們別理他,走罷!」

    話聲未完,『血手狂生』怪異身形一旋,攔住去路道:「要走不難,你們得答應幾個條件!」

    路春生面容一整,道:「一個也不能接受,別說是幾個……」

    說話中,對方眼芒電閃,先掃過「五龍金劍」,再盯了美絕人寰的杜秋鈴一下,然後故作讓步道:「好吧,你先背出『大神寶經』,別的暫且不談。」

    「本人不受威協,你別做夢!」「哼,先前你還可以強忍一時,現在連這點便宜也沒有了。」

    了字聲中,只見身形如電,招式如風,杜秋鈴看破對方歹念,先發制人,首先就是一劍,手法辛辣無比。但「血手狂生」卻是早有計謀,右手灑金摺扇硬接長劍,左手趁機一滑,點中路春生的麻穴。

    於是,路春生再度被制當地,杜秋鈴狂怒之下,絕招連發,一口氣連出十六記快劍,勢若長江大河,極盡輕靈凌厲。

    可是她的功力,比「血手狂生」相差甚多,對方看上了她的美色,生怕發生誤傷,因此才拖了一段時間,否則早已失利。就在雙方繞場兩匝後。

    陡聽一聲斷喝,劍刃錚鳴!血手狂生摺扇翻飛,已將「五龍金劍」敲落當地,杜秋鈴駭然欲退。也被點住麻穴,怔怔的僵立不動。「哈哈哈哈!」血手狂生又是一陣刺耳笑聲,得意不已道:「寶劍,美人,大神寶經,三件難得之物,本人一日之間全都到手,真乃是人生一樂也!」

    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拾起「五龍金劍」,摺扇朝著劍刃一彈,發出一陣敲金戛玉的悅耳聲音,錚錚然繞場不絕!

    路春生心神狂震,嘴唇連連抽搐,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血手狂生」從容不迫,慢慢地踱前數步。順手將長劍一抖。射入他腳前地面,僅露出一個劍柄道:「小書獃,這下你該背吧?否則,本人當著你的面,跟你義妹真個銷魂,你大概不願意看這風流活劇吧?」

    「我……我……我……」路春生穴道奇痛,任是掙扎,一時還說不出話……

    「血手狂生」得意忘形,竟未注意到這一點,面色一沉,再道:「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本人除了採花,並要找上杜家,殺絕杜天威全莊大小,你看怎麼樣?」

    「我……我……」

    「好哇,你既然咬牙不肯,我可要當面表演了。」

    了字剛完,「血手狂生」身如鬼魅,已然飄到杜秋鈴身邊,左手一翻,抓住她的衣襟,面露淫笑,眼見得就要撕衣露體,妙相畢露!

    杜秋鈴那裡受過這種凌辱,芳心羞忿交作中,猛然一運真元,竟將穴道衝開一半,至於路春生,更是緊張莫名,他已然愛上了白衣龍女,可是自己不知道,在此緊急關頭,心中突生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像火山爆發般,居然穴道全開,聲似巨雷,惶急吼道:「我背了——!你快放手!」

    「血手狂生」喜出望外,立刻鬆手轉身,笑容了一聲:「好——」

    但好字剛出,杜秋鈴也在兩度刺激下,自行衝開穴道,急促大喝道:「你不能背!」這一聲,使得「血手狂生」週身發冷,百忙中不及轉身,先伸手臂朝後一擄。

    可是——他撈了一個空!

    杜秋鈴身如靈燕,暴撤數丈,芳軀繞向樹葉,快如疾箭,「血手狂生」想也不想,隨即拔步而追,剛出數步,又聽她嬌聲高呼道:「生哥快上馬,咱們朝不同的方向跑。」

    路春生果然聽話,猛地攀鞍上騎,立聞清脆蹄聲,「得,得」連震……。

    「血手狂生」氣得四肢發涼,眼看到口肥肉一時全失,而自己無法可設。

    但路春生另有想法,他如果策馬逃走,杜秋鈴必成為發洩的對象,終被邪魔淫辱,因此,他不但不逃,反而追向「血手汪生」,口中大喝道:「我背,你不必追她……」

    杜秋鈴也同時邊躲邊應道:「生哥你別顧我,背出大神寶經天下受害,你別因小失大……」

    雙方此呼彼應,「血手狂生」卻難顧兩頭,為難中,只好腳步一停,路春生隨即勒馬停蹄,遙遙站定,杜秋鈴也是隱身樹後,不願捨卻個郎而去。

    這一來——三個人都僵住了!

    杜秋鈐深愛個郎,他不但身懷「大神寶經」為對方所唾涎,而且又無防身之術,因此寧肯自己冒險,一定要使路春生安然離去。

    路春生也是一樣想法,要使她能保全貞操。

    至於「血手狂生」,他如果只追一個,那是必能得手,但心中卻想兩樣都要,一時反而難住。

    就這樣沉寂了片刻工夫。

    路春生心念一動,突然想出主意,可以遣走杜秋鈴,於是從容不迫,遙向「血手狂生」說道:「練成『大神寶經』,就可以稱尊武林,天下無二,這一點你是知道的,而且你自認有這份聰明,更應該把握機會,不可三心二意。現在我以人格擔保,絕對一字不漏的背給你,但若拖延的話,本人可能會改變主意!」

    「這個——」對方心念大動,但下意識的,又朝杜秋鈴藏身之處,瞟了兩跟,很顯然,他還有點捨不得。

    路春生乘機再道;「也虧你自負才學,連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的道理都不懂,那麼,本人要走了!」說話中,隨將馬韁一勒,退後三步。

    「慢來!」血手狂生終於下了決心,身形一閃,來到他的身側。可是,他們的對話,全被白衣龍女杜秋鈴聽去,她竟也現身數丈之外,再度高呼道:「生哥,你不能這樣做,小妹我……我不答應!」「秋妹,小兄自有把握,你不要多心,只管先走!」

    「不!我不走……」再說「血手狂生」,一聽路春生「自有把握」這句話,他的疑心又來了,一面腳下移動,監視著他們兩人,同時面色連變道:「小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自有把握』,難道你想假造寶經內容,欺騙本人不成?」

    「我言出必行,絕對一字不漏。」

    「一字不漏!可是——說不定你會加字,改字?」

    「本人一字不加,一字不改,完全是原文不變!」

    「真的?」「我這種人會欺騙嗎?」

    「嗯——」血手征生也得出路春生不會騙人,剛要點頭,杜秋鈴卻更為著急的叫道:「生哥,你大忠實了,此人得了寶經,也不會放過我們,快別答應!」

    「胡說!」血手狂生傲氣大發,繃臉說道:「以本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豈能失信於爾等小輩……」

    「那就好了!」

    路春生連忙接言道:「我背出寶經之後,你不能再作無禮之想,更不能去找雷霆劍客杜老伯!」

    「當然!」血手狂生終於點頭答應。

    路春生隨即遙對杜秋鈴,道:「秋妹,你也聽了吧,趕快放心回去,稟告二老……」

    杜秋鈴那肯聽他,上前兩步,嬌聲道:「不成,我不放心的是你,而且……什麼叫做稟告二老……?」

    因為杜秋鈴母親已死,只有父親在堂,並且見面之後,還不會提起家事,如今個郎卻要她稟告二老,豈不是語無倫次,大有蹊蹺嗎?

    路春牛卻心有成竹的答道:「稟告二老。就是要你去稟告那兩位老人家,這有什麼不懂!」

    「兩位老人家……?」「對了!你不必再多問,你從那裡來,就回那裡去!見了二老稟明一切明白了吧!」

    「哦!」杜秋鈴心機一動,恍然大悟,想起個郎初見之時,曾說山中不遠,有兩個武功奇高的老者在下棋,如果能夠找到,一切問題就都可解決。

    於是,她馬上點頭退後,說了一聲,「是!」

    嬌軀如電疾飄,逕朝來路射去!

    路春生這才放心,長長的喘了一口氣。可是,他的目的並非要討救兵,而是要使杜秋鈴離開此地。只要自己趕快背完,她回來之後,必是人去樓空,毫無驚險。

    「血手狂生」一見美人速去,忙不迭的催促道:「小子,本人已守諾言,你可快背罷!」

    路春生稍一思索,脫口而誦道,「天地始於鴻朦,一無生自無極,太極動而兩儀生。兩儀生而四象立……」

    「慢點,慢點!」血手狂生忽然打岔!

    「你不是叫我快背嗎?」路春生心急如火,只想背完快走,「血手狂生」答道:「快是要快,但要等我記牢這幾句,你再往下背。」說完之後,逕自雙目一閉,默念著剛才那四句,直等完全記住,才叫路春生繼續再念。

    這一來,耗費了好幾倍時間,百句真言,竟花大半個時辰,方才背畢。

    當「血手狂生」把「……庶其超凡人聖,以至大神無疑。」

    記牢後,路春生緊張的歎了一口氣道:「好啦,我已背完,你已記住,這下該散了……」

    「嘿嘿,還有一小件事未完!」

    「又是什麼名堂?」「現在普天之下,只有你我能知此經,雖然你答應過不傳外人,但本人還放心不下……」

    「那你要怎樣?」

    「為了免得你自己練,我必須斬斷你四肢,剜眼割舌。」

    「哦!」路春生駭意半聲,不自主的打了冷噤。

    「你別怪我手辣,這一點,並未包括在條件之內……。」血手狂生滿面殺機,手中摺扇一揮,就要殺人滅口,永除後患!

    但招式剛動——林外清嘯連聲,如電而至,「血手狂生」急切回頭,已見白衣龍女杜秋鈴,矯軀如箭穿空,眨眼來到丈外!

    「哈哈哈哈!」狂生更加得意了,摺扇一搖,洋洋大笑道:「我說三件寶物一齊到手,現在小妞兒去而復返,真是艷福非淺——」

    淺字聲中,雙手齊出,一招遙取路春生,一招指向白衣龍女!

    那時快,說時慢。

    他成名絕技,快速猶似電光,眼看路杜二人,都要當場被制。

    但他雖快,別人更快三分。突見兩道奇奧身形連閃,他那兩股真力,竟似碰上了鐵牆,駭然下定眼一看,已見一位白臉老者,用身軀擋住春生,而杜秋鈴面前,已見一位紅臉老人,冷氣森森,接住了他全力一擊!

    「你……們是誰!」魔頭一招不利,膽怯心寒,雙手蓄勢凝招,暴聲喝問。

    「小子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咱們的名號你不配問,趁早滾蛋!」白臉老者笑迷迷予以反叱,但那氣派,已足令人懾服。

    「哼哼!倚老賣老,本人可不相信!」血手狂生狂性勃發,冷哂中,身形暴射前方,連掌夾扇,逕朝白臉老者襲去。

    「找死!」老者隨著即面色一沉,未見發招,袍袖已出,一股冰山般的的勁力,如山移岳動,勸推過來。

    「血手狂生」一個寒噤,全身發僵,朝後直退,滿面色如死灰,鼻孔裡更流出兩條血柱——「老哥!誓約在先,你開殺戒!」面紅老者懍然出聲,一掌橫裡切過來,硬將白臉老者的勁波撞開,「血手狂生」立感一股熱流,繞過身前,在刺骨奇寒中,喘過了一口氣!

    他已知二老是誰,功力之高,相去懸殊,若非手留情,早就魂遊地府,於是趁機蹌退了一箭之地,一擰身,連頭也不敢回,直朝曠野之中,沒命逃去!「便宜了這個畜生!」

    白臉老者餘怒不息,恨然出聲,白衣龍女杜秋鈴馬上奔近個郎,緊張的問道:「生哥,你背了大神寶經沒有?」

    「背了!」

    但杜秋鈐失望驚呼,連兩位老人家也是同聲一愕!

    路春生不慌不忙,先謝兩老相救之恩,然後解釋道:「晚生雖已背出此經,只要我們不說破,諒那『血手狂生』倒不至於為害……」

    「理由呢?」杜秋鈴大惑不解的反問。

    「理由很簡單,這狂生原在十大魔星之列,但當日蓉山古剎,他卻不曾露面,別人說他遲來,但依今日的情形來看,他實在是自負聰明,不願與群魔同行,而有獨得寶經的想法……」

    「如今他已得經,難保不告訴其他魔星?」

    「決不至於,他一定會覓地潛修,再不跟人見面。」

    「那麼,要是練成氣候,豈不更糟了?」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以神龍奇俠的修為,尚且多年不悟,何況他夜郎自大,更無練成之理。」

    經過他這番解釋,大家都認為頗有理由,但白衣龍女卻明眸一動,婉言勸道:「生哥,有了這番經驗,你應該改變主意,棄文習武,現在兩位老人家都在,何不拜師學藝……」

    「這個——。」路春生內心已有九分活動,沉吟中,兩老都以期望的眼光,朝他注視。

    約經了片刻工夫。

    路春生忽然猛一搖頭,匆忙言道:「很抱歉,我還是……

    要先見父親……,就此告別了!」說時急促轉身,攀上坐騎,催馬就走!

    這一舉動,充分表現出他內心的矛盾。

    紅臉老者還待再勸,白臉老者卻冷聲阻道:「別攔他,這小娃個性很強,越勸越不會聽,不如讓他自己改變……」

    「白衣龍女」見個郎突然而去,不由得飄身追上,揚手高呼道:「生哥,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家住址……」

    「我會找得到的!」路春生惟恐變心,連頭也不敢回。

    「我家就在雷霞莊……!」

    「好,將來……一定來」

    「還有兩位老伯的大名,你也沒有問!」

    「很抱歉,你替我告罪,並且請他們送你回去!」

    「白衣龍女」芳心帳然,只好停步,正要轉面去看二老,誰知紅臉老人,已來到身邊,以他的輕功,足可知追上春生,但他卻不願逼近太甚,僅將右手一揚,一片白影,像勁箭般直射而出,然後遙遙囑咐道:「路小弟,這是我二者的地址,如果你在一個月以內來,可以按書行事,否則焚燬書信不必來了!」

    「是……」。路春生似感話音就在身邊,答應中,慎然扭頭,那封小簡恰巧飄落馬背。

    於是,他急忙抓住書信,只感心頭抖震,說不出感激的味道。

    人聲沉寂了!

    蹄聲得得,一聲聲都像敲在他複雜的心頭……。

    終於。他已奔出很遠,抬頭處,但見晚霞如錦,紅日西沉,四面打量地形,將近渡河之處。

    「快走吧!」他輕拍了,那馬四蹄齊動,快似風雲,但馳不遠,競又前蹄一揚,發出一陣嘯嘶。

    「怪哉,難道『血手狂生』在這裡等我?」

    路春生驚然回顧,但卻未見人蹤!那馬卻緩步而前踢伸鼻,向著草從裡面輕吼。

    「也許草裡有人?」他劍眉一皺,暗中忖道:「如是仇家,逃也無用,不如下馬一看。」

    心念中。

    拋鐙下騎,泰然地撥開草而前,猛感一股血腥,直衝鼻觀,駭得他跑退一步,發出一聲驚叫!

    原來——草葉後竟是數十具死屍,老幼俱全,死狀奇慘,而且每一具屍體的身上,都有一隻五分明,其紅如血的手印。

    「哦!這些人一定是『血手狂生』所殺,殆無疑義!」

    路春生以極度震驚駭,憐憫,痛恨的心情,不顧血污,低頭細看這些人的面目,一看之下更如雪水澆頭,不由得四肢都冷了!

    因為這些慘死老幼,就是他分贈金葉的災民,下意識中,他立刻想起了那位慈祥的老太太!

    「她……她難道……也被害了不成?」

    路春生心驚肉顫,伸手翻動屍體,逐個地往上尋找。

    終於,他在數十具屍體下面,發現這位老太太,她此時牙關緊閉,面色青藍,但卻沒有血色手印,面且脈博猶存,氣息還在!

    「謝天謝地,也許她還有救。」路春生心中暗喜連忙抱放在平坦之地,替她推揉四肢,大聲呼叫。

    大約經過淺茶工夫。

    老嫗竟然胸頭起伏,悠悠的張目醒轉,當一眼看到路春生,立刻掙扎幾下,浮出安慰的笑容。

    斷續說道;「公子,那……那個凶……兇手,沒有……找到你,我……可以放心了。」

    「兇手?是否一位白面書生?」

    「是……是……。」

    「啊!」他驚噫中,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血手狂生」一路追來,也在渡口附近,失掉了線索,但自己贈金之時,雖然沒留姓名,卻說過是替,「武林宗主」和「神龍奇俠」行此善事,當時旁人都在稱頌這兩個人名號,不幸,他們的談話竟為「血手狂生」聽到,因此追問下文。

    也許當時有些人見這狂生行色不正,不肯明言,致遭此毒手,也有人懾於淫威,指明了自己的去路,但仇人別有用心,不願洩露行蹤,在問明之後,又來個殺人滅口!

    想到這裡,路春生不由目稜見血,咬牙有聲,恨不得馬上找到仇人,索還這一筆濫殺無辜的血債。於是,他強忍狂怒,低聲對著老嫗道:「你老人家幸虧沒有受傷,我帶你去找醫生看看……」「不,不必了!老身……驚嚇過度……活……活不久了……平安無事就好,你……你……快逃……免得碰上……」

    「不!我背你老人家走!」路春生豈有見死不救,急將對方一扶,那知她一聲痛呼,幾又昏絕過去,嚇得她連忙住手,原來老年人骨格脆弱,已然摔斷兩根肋骨,至於臉上的青藍色,那是嚇破膽囊的病象。

    傷到這個程度,已是神仙難救,路春生只好替她整整衣襟,準備聊盡人事,予以精神上的安慰。老嫗喘息了一陣,嘴唇連動,繼續的敘述經過情形,路春生怕她損氣傷神,便將自己的猜想,輕聲告訴對方,果然他想的一點不錯,而老嫗是因先被驚倒,為別人屍體蓋住,才倖免一掌之厄,否則也活不到現在。

    「老太太,你老人家……家鄉何在?」路春生俠淚如珠,低聲相問。

    「老身……夫死子亡……不必提啦!」「那麼,你老人家貴姓……」

    「我快……死了,姓名也不必留……」

    「你老人家的災難,都為我而惹起,我不能連名姓都不問。」

    「唉——」對方欲言又止,歎了一口長氣。

    「老太太,你有什麼心事,儘管對我說,我一定辦到。」

    對方也不講話,伸出一隻枯瘦而顫戰的手,輕撫他的手背道:「要是……要是……我有……有你這麼一個孩子……我……雖死無怨……」

    「那麼——。」路春生馬上點頭,咽喉哽咽的答道;「我願做你的義子,只要你老人家不嫌棄!」

    「真……真的?」

    「義母……孩兒是……真心真意!」

    「兒呀……!」老嫗露出極端安慰的笑容,緊握著他的手,突然大聲叫道:「那麼,你將來……要替我……親手報仇,去殺……殺掉……萬惡兇手!」

    「孩兒遵命,不僅是你老人家,還有許多無辜善良,我都有報仇的責任!」

    「這……這才是……好孩子!」對方含笑點頭,但旋又失望的瞪眼說道:「孩子,你是個年少書生,怎麼能報仇……」

    路春生立刻一挺胸,毅然凜然,朗聲應道,「孩兒馬上去練武功,誓必親報此仇!」

    此言一出,他不禁心神狂震,就像是平地焦雷,而非出自口中。

    因為這句話,也違背了父親嚴命!但也因為這句話,他改變了整個武林的命運,等到定下心神,路春生覺得她義母雙手忽然鬆開了!臉色雖然青藍可怖,但卻含著安慰面充滿信心的微笑。

    「你老人家安心去罷,孩兒言出必行,將來一定生擒兇手,灑血而祭!」他默禱中,整了整者嫗的頭髮衣襟。

    她連姓名都沒有留下,但她卻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她把那無邊的母愛,傳達到他的心頭,使自幼無母的他,能享受到母性溫暖,也使他對於生母的思念,由空虛而變成具體。

    默禱完畢後,路春生扭轉身形,朝著家園方向,叩頭稟告道:「爸!孩兒離家以來,一向秉承嚴命,不管別人如何威逼利誘,我都沒違命習武,可是,我現在答應了義母,要替她和無辜被殺的人報仇,這番情景,如果你老人家看見,一定也會答應,因此,孩兒先不回家,等到藝成之後,再來向你老人家謝罪!」這時。皓月已升,清光照射四野。

    路春生就著月光,從袖中取出紅臉老者的留書,當啟開之後,僅見一頁白箋,上面畫著一片綿亙不絕的山峰,主峰之巔,另有一個記號,註明著「天山玉嶺」

    原來,二老遠在天山,快馬鞭,大約一個月內總可以到吧……

    他駭然地看著地圖,只見白箋左下角,還有四個小字,乃是二老署名,端端正正寫的是——「陰陽雙怪!」

    「哎呀!」路春生驚叫聲中,簡直怔住了,「這不就是『烈陽道長』提起的兩位怪俠嗎!難怪紅臉老伯說有靈藥贈我,原來指的是『天山玉液』!」

    這一來,更觸動的他的往事前塵,暗將自幼經常服藥,以及乃父臨別情形,乃至烈陽道長贈丹,再加上「陰陽雙怪」的一番分析……。

    種種事實印證,都證明紅面老者的話不差,顯見乃父叫他享受一切,唯獨不許練功,其理由是怕觸發病機,加速其死!

    思忖至此,他精神上的負擔頓時消失:「父親反對我練武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我可以放心去練,不僅報仇,而且要繼承「武林宗主」和「神龍奇俠」的遺志!可是,『天山玉液』真能挽救我僅餘一月的生命嗎?……」

    他的心事,像一條曲線,由下坡升列高峰,但到達高峰後,因為求全心切,又疑慮到靈藥的效力,這點疑慮,在他內心深處種下一層陰影,以致後來又生出意外枝節,翌日,大道邊憑增了一座數十人合葬的大塚,塚側一處孤墓,新刻石碑只有四個簡單的字,「義母之墓」!

    原來路春生連夜僱請村民,急速完成了葬事,自己早已快馬加鞭,逕朝天山馳去!

    時間無聲無息的消逝,轉瞬下,二十七天過去了!

    天山山腹,也出現了路春生的身影,就像一個小黑點,以極慢速度,在冰天雪地中,朝著萬丈高峰蠕進。

    他此時的形狀,已非昔日的翩翩公子,不但面黃肌瘦,並且衣衫襤褸,連那匹家中帶來的駿馬,也已倒死冰雪之中內。

    山風猛烈捲起漫天雪花,朦朧中,他手足並用,費盡了千辛萬苦,才不容易爬到山巔,抬頭處,他以堅毅的眼光,打量了下四周地形,但風雪迷眼,令他不辨東南西北!

    「天山!玉嶺!我……總算趕到了!」路春生抹了下眉毛須上的的冰霜。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可是這山嶺寂無人蹤,連個避風之處也沒有,他連日凍餓,全憑無比毅力,著自己,處此茫茫絕域中,也感到迷離惆悵!

    「老伯伯!你們在那裡……」路春生鼓動起全付氣力,朝四面高峰呼叫,但答應的只有刺骨寒風。

    「老伯!老伯!我是路春生,特來拜訪……」

    一遍一遍;舌敝唇焦,聲音也漸趨微弱!終於在一股勁風下,他突然雙膝一軟,虛弱的僵仆雪中。

    片刻後,雪深三尺有餘,他竟被埋沒在雪下面,心頭上一點靈光,也似風中燭焰,飄飄然即將熄滅!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路春生悠然醒來,只覺得筋骨酸痛,疲乏不堪,但發覺身臥虎皮之上,亦且乾燥溫和,無風無雪。

    「奇怪……?」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驚疑的定眼看時,已見「陰陽雙怪」聞聲趕到。

    「老伯!我……我是做夢嗎?」

    「孩子,這不是夢!」紅面老者藹然微笑道:「我們等了許多夭沒見你來,以為你不來了,想不到昨日出洞,發現你凍倒在雪中,雖然只剩下兩天,總算如期趕到。」

    「那麼,我是活著!」

    「你當然還活,哪有死人講活的道理!」一向冷僻的白臉老者,也破例說了話,雖然有點諷刺,卻掩不住內心的高興。

    「晚生的義妹她呢……」

    「我們已經送她回家,她父親『雷霆劍客』是個正人君子,武功也……也不錯,你放心罷。」

    「這樣說來,兩位老伯恩重如山,晚生先行叩謝。」路春生感激不已,忙不迭掙扎起身,就想大禮參拜。

    但是——他剛坐了起來,立感頭昏眼黑,心內發虛,竟又朝後一仰,再度倒下。

    這一倒下要緊,「陰陽雙怪」居然同聲駭意,以驚奇至極的眼光,盯視著他,滿臉都是失望的神氣!

    「老伯,我因為疲勞過度,所以這樣。」路春生強打精神,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如果兩位肯賜予『天山玉液』應該會好轉……」

    那知白臉老者雙眉一鎖,出人意表的答道;「還談什麼『天山玉液』,我們早給你服下了!」

    「怎麼!我……我服過了?」路春生如受電擊,呆若木雞,一片壯志雄心,頓沉入絕望的深壑!

    「不錯,藥是在昨夜喂的,並且還推穴過宮,用內功推散藥力。」

    白臉老者見狀,忙於安慰道:「可能是……時間不到,所以生效較慢,我再給運功一番看看……」

    「不必了!」路春生懊喪不已道:「此藥能使白骨重生,化骷髏為血肉,如今不靈,是因晚生資質不佳,徒然耗費了靈藥!」

    再說紅面老人發覺他師兄出言不當,想要阻止已經不行,冷眼傍觀中,暗運無比眼神,透入路春生四肢八脈,細搜病根。

    終於,他發現了毛病所在,馬上溫言勸說道:「孩子,這並非你資質不佳,先別灰心喪氣……」

    「那為什麼服藥無靈?」「藥當然靈,要是不靈的話,你凍死雪中,怎能復醒?」

    「嗯……」路春生疑信參半,漫應一聲。

    紅面老人趁此機會,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們的第一步是先把你急救過來,等你醒了,才能行第二步,因為這一步工作,非常……非常特別。」

    「怎麼樣特別?」路春生雙眼大睜,急忙追問。

    對方還來不及想主意,白臉老人竟訝然問道:「陽老弟,你有什麼怪招?怎麼我沒聽說過?」

    「嗯……」紅臉老者「陽怪」見師兄「陰怪」如此緊張,幾乎再度壞事,心中又氣又急,只好拖延時間,道:「這是我自己悟出來的絕招,所以你不清楚……」

    「那麼你快講!」

    「對!請老伯明示,晚生也好安心!」

    陰怪(白臉老者)與路春生同聲逼問,陽怪一面眼神連轉,暗中大動腦筋,終於神秘地笑道:「講是可以,不過有點嚇人。」

    「沒關係,晚生受得住驚嚇!」

    「好吧!這個辦法其實簡單,只要放幹你的血液就行了!」

    「放干血液?!」

    「對!因為血有餘毒。正跟藥力在對抗,等到放干以後,包你藥到病除,馬上氣足神清可以習武!」

    「哦,原來如此。」路春生相信了。

    但「陰怪」聞所未聞,還在暗作猜疑,『陽怪』見此情形,急將他師兄一拖,井向路春生坦然笑道:「你躺著休息,我們先到外面準備一下,諸事停當,再來叫你。」

    話聲中,身形疾飄,將他師兄硬生生牽入別室。

    「陰怪」一到外廂,立刻手腕一甩,正色責問道,「老弟!你我都活了一百歲,還有兩天,就要坐化歸西。怎麼你居然信口開河,騙人家小孩子……」

    「小聲!小聲!」陽怪忙不迭雙手連搖,輕輕答道:「老哥此言差矣,我怎麼會騙未來的徒弟?」

    「那你講的『放干血液』是算什麼事?真要放干,他也不死了?」

    「當然不能放干!」

    「那麼,要放多少?」

    「一滴也不放!」

    「你簡直胡說八道,又說放,又說不放,倒是什麼鬼門道?」

    「老哥,這是我急中生智,想出來的心理治療方法。」

    「哼!又是心理治療來了!」「你別急,讓我問你一句話。」陽怪從容不迫,先作反問道:「老哥認為孩子的病根在那裡?」

    「這個——?」陰怪頓了一頓,答道:「我……我沒注意,這小娃如此失望,使我也大為緊張,以致不會細找。」

    「我倒找出來啦。」

    「在那裡?是否丹田穴內?」

    「不在丹田,而在膏盲之間!」

    「哦!」

    「膏盲不列入奇經八脈,而深藏五臟之間,但是——如果它不張開,任何靈藥都不能暢行穴道,僅能發揮兩三分效力,因此,路春生僅能復生,卻不能洗髓易筋?」

    「嗯!膏門不開,藥力不暢,有道理!有道理!」陰怪沉吟片時,但旋又瞠目發問道:「那他月前遇到武林高手,也曾贈服丹藥,為什麼那一次膏盲不閉,而這一次膏肓不開呢?」

    「這就是心理上的問題了!」

    「此話怎講?」

    「因為他上次服藥的時候,心中並無成見,所以膏盲不閉,藥力暢行,而這一次情形不同了,根據我的推測,路春生在分手之後,還沒有到家,卻在半路上發生某種事情,使他改變初衷,決心習武,而一直趕來雪嶺。」

    「嗯,推測的倒正確,可是這對心理上不會有打擊!」

    「對普通人可能不會,但此子決心堅定,志在必成。而且他非常聰明,越聰明考慮越多,因此麼——」

    「怎麼樣?」

    「因此他生怕靈藥不靈,由於無意中過分緊張,加之體內病根未去,這雙重因素,竟使膏盲自閉,真的不通藥性了!」

    「道理是不錯,可是你那個要放血,又不放的辦法……能創造奇跡嗎?」

    「因為膏盲不屬穴道,我們無法推它,惟有用這個奇特的說法,先讓路春生相信,所以事實上不必放血,只要做做樣子就行了!」

    「不見得吧!這小娃可不好騙!」

    「陽怪」聞言,得意一笑道:「我的辦法,可以說天衣無縫,就是神仙也要相信,別說是他了。」

    「那你講講看?」

    「天機不可洩漏,恕小弟賣個關子。」

    說完後,一手拉住「陰怪」在廣大曲折的山室中緩步繞行,同時莊重地交代道:「老哥,有一件事情你必需牢記,省得到時候又露出馬腳。」

    「那一件?」

    「還有兩天時間,咱們要坐化此洞,這件事,決不能告訴路春生。」

    「咱們收他為徒,這樣生離死別的大事,為什麼不先講,反教他到時吃驚呢?」

    「還是那一個理由。」陽怪語重心長,皺了皺眉道:「他此番決心學藝,總以為時間相當長,如果發覺如此短促,說不定內心懷疑,而且大有妨礙。」

    「好吧,咱們乾脆再騙一次罷,不過……為了增進他的功力起見,我也想到了一個辦法!」

    「老哥請講。」

    「等小娃藥性行開之後,你我再將百年真元,一齊貫注他的體內,保證他立刻下山,就能震驚天下。」

    「這辦法不好,我早已想到過了……」

    「怎麼不好,你我都不是庸俗之輩,難道還想保存真元,留下兩具千年不朽的死屍嗎?」

    「不是這個理由,而是因為你我的功夫,都已各走極端,一冷一熱,一陰一陽,竟成了『陰陽雙怪』如果把真元轉注給他,豈不教出一個『陰陽小怪』麼?」

    「這才能驚世駭俗,成為武林一奇。」

    「話不是這麼講,這孩子既得了『大神寶經』,又被邪魔戲封『武林宗主』,因此我們一定要使他習武學正宗,萬一『血手狂生』練成氣候,就必須他去克制。」

    「哼!那傢伙決無出息,你不必顧慮太多!」

    「就算他沒出息,可是還有一個厲害人物,你難道忘了?」

    「誰?」

    「碧靈魅影!」

    「哦!哦!」陰怪一聽這個名字,竟然也將臉色變了。

    「陽怪」同時嚴肅神情,繼續說道:「當年『神龍奇俠』尚且制他不了,幸虧得了『大神寶經』,使得他隱出武林,不敢為惡,那曉得奇俠也跟著不見,我先還為是練成了不世奇功,誰知沒有練成呢!」「可是『奇俠』故佈疑兵,鎖住魅影三十年,也算難得。」

    「話雖如此,但『魅影』已知奇俠死訊,必然興風作浪,殘害武林,這份責任只好寄托在路春生身上,希望他參悟寶經,繼承宗主。」

    「那麼……我們該怎麼教他呢?」

    「只要玉液生效,憑他的聰明資質,再加上你我的兩招和奇俠所贈的三掌,苦練數月,足以勝過『血手狂生』,因此主要的是替他打好內功基礎。如果悟得出『大神寶經』,其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好!好!好!」陰怪完全同意了,並且破例一笑道:「一切都聽你的,可是你也得答應一件事。」

    「絕對答應!」陽怪立刻點頭道:「不過你雖得一笑,恐怕其中有怪!」

    「哈哈!很簡單。」陰怪更加笑出聲音道,「咱們臨別坐化那天,一定要坐在棋盤面前,下最後一局棋,倒看誰嬴!」

    「哈哈哈哈!」陽怪也朗笑如潮,軒眉眨眼道:「我答應,只怕棋沒下完,咱們先閉了眼,看不到老哥輸棋的神氣。」

    「這次我有把握贏!」

    「何以見得?」

    「路小娃那次點破的一次,我已經想出辦法不了!」

    「好吧,誰勝誰敗不必爭論,反正那是咱們最後一局。」二老說話間,已走到路春生臥處隔壁。

    「咱們該開始心理治療了。」陽怪說時,打量了一下地勢,然後手指尺多厚天然石牆,轉對陽怪道:「請老哥在這裡打一個洞。」陰怪不知他弄的什麼玄虛,不由詫然反問道:「要多大?」

    「不必太大,只要能伸過一隻手就行!」

    「嘿嘿!你又在出怪主意了!」陰怪彎腰出掌,發出半尺直徑的一道真功,就朝石壁之上,無聲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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