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四章 挾恩求報 文 / 臥龍生
韓公子奇道:「你講什麼?」
蘋兒道:「我說大家都死了,倒還乾淨。」
韓公子運足目力,回顧了一眼,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躲在暗中傷人,豈是男於漢大丈夫的行徑麼?」
他一連呼叫數聲,不聞有相應之聲。
蘋兒心中暗暗道:「難道又是那位君姑娘找來了不成?」
正在揣測,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先瞧瞧你那兩位朋友。」
那聲音由不遠處茅屋中傳了過來,聽得極是清楚。
韓公子轉身一躍,直向茅舍中奔了過去。
但聞那冷冷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站住,不許奔近茅舍。」
韓公子停下腳步,道:「那茅舍中我早已布下了人手。」
那冷冷的聲音說道:「他們都和那兩個長髮朋友一樣,先瞧瞧你那兩個朋友,咱們還可以談談條件……」語聲一頓,不待韓公子接口,又搶先說道:「其實,我連你一樣也可以暗算,用不著和你談這麼多。」
韓公子道:「你是李寒秋的朋友?」
那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管我是誰,先瞧瞧你的朋友,咱們再談。」
韓公子望了蘋兒一眼,緩步走到兩個長髮怪人身前,蹲下身子,伸手一摸,只覺心臟還在跳動,當下說道:「我瞧過了。」
那冷冷的聲音道:「他們還沒有死吧?」
韓公子道:「不錯,尚可救藥。」
那冷冷的聲音道:「好,你想不想救他們?」
韓公子道:「有什麼條件,你開出來吧?」
那冷漠的聲音道:「我要你放了李寒秋。」
韓公子道:「不過……」
那冷漠聲音接道:「不過,我如想使你和他們一般受傷,並非難事。」
韓公子心中暗道:「這兩人武功高強,怎會不知不覺間,受人暗算,這話恐非騙人的了。」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之意,是請姑娘留下姓名。」
那冷漠的聲音雖然想使自己的聲音變得粗壯一些,但仍然被那韓公子聽出了她是女子聲音。
但聞那女子聲音應道:「我如想告訴你,自然會說,用不著閣下多問。」
韓公子道:「我讓他們走。」
那女子聲音道:「在你準備好的棺材蓋上,我已放了解藥,等一會,你進來取用,一個人讓他們用一粒,然後給他們灌點烈酒,休息上兩三天,就可以痊癒了。」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蘋姑娘,勞你駕,帶著李寒秋向正北方向走吧!我會追上你們,和你們見面。」
蘋兒道:「你是……」
那女子接道:「不要叫出我的名字。」
蘋兒應了一聲,抱起李寒秋,轉身向北行去。那韓公子也同時緩步向茅舍之中行去。
那女子聲音怒道:「站住。」
韓公子無可奈何,停下腳步。
只聽那女子聲音,道:「等候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你再進入茅舍,希望你按我的吩咐行事,不要激怒我。」
韓公子道:「姑娘不肯留名,不知是否可以和在下見上一面?」
那冷漠的聲音緩緩說道:「閣下的要求太多了。」語聲一頓,接道:「你雖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但韓公子的名頭,仍然傳揚在江湖之上了。傳說閣下是一位才慧極高的人物,今日處境想你早已瞭然?」
韓公子道:「不錯,在下很了然自己的處境。」
那女子聲音道:「那你就不用多問了。」
韓公子道:「在下只是一個請求而已。」
那女子道:「既然只是請求,我可以告訴閣下,請求不准,而且希望你救好了他們的傷勢之後,不可妄動無名之火,另遣高手追趕。」
韓公子道:「在下有自知之明,除了我和兩位老前輩之外,再多之人,也難是那李寒秋之敵。」
那女子聲音應道:「公子果然是識時務的俊傑,也許,我會邀請公子一晤。」
韓公子揮揮手,道:「在下也希望能夠一睹姑娘的芳容。」
那女子的聲音道:「適當時間,我自會邀請公子一晤。」
韓公子道:「就此一言為定,姑娘請吧,再遲了,恐怕他們走得很遠了,姑娘追趕也許來不及了。」
那女子的聲音應道:「公子倒是很為別人著想啊!」
韓公子淡然一笑,道:「聽姑娘分析事理,是一位極為理智的人,在下倒覺得應該奉勸姑娘幾句話了。」
那女子道:「什麼事,我洗耳恭聽。」
韓公子道:「關於那李寒秋,似是一位情場高手,就在下所知,他已經有了兩位紅粉知己,剛才一位,姑娘已經見過了,還有一位娟姑娘。」
那女子聲音冷冷接道:「你誤會了,你可是覺得我是他的朋友麼?」
韓公子道:「姑娘救他之命,縱非知己,至少應該是朋友了。」
那女子聲音道:「正好和你預料的相反,他不但不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最大的仇人。」
韓公子道:「既是仇人,姑娘為何要救他?」
那女子應道:「我要保護他不讓他死於別人之手,以便我親手殺他。」
韓公子道:「那該是很好的機會了,他已經受了傷,姑娘殺他,正是機會。」
但聞那女子聲音說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公子費心,公子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韓公子等了一陣,再不聞茅舍中有何聲音,才舉步行入茅舍。
一切都如那女子所有,茅舍中,預先佈置的人,都已經躺在那裡,似乎是都中了暗算,棺材蓋上,留下了一包解藥。
韓公子依言打開紙包,取了解藥,療好受傷之人,自回韓府而去。
且說那蘋兒,抱著李寒秋,直奔正北方向。
她心中思潮洶湧,心中又有著渴望一會君中鳳的想法,是以走得很慢。
行約兩里左右,已聽身後傳過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蘋姊姊麼?」
蘋兒停下腳步,回著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衣、長髮披肩的少女,快步行了過來。
一身黑衣,加上長髮飄垂,暗夜中,看起來一分詭異。
蘋兒仔細看了那人一眼,果然是君中鳳,但已不是過去憔悴的模樣。
君中鳳望望蘋兒懷抱中的李寒秋,緩緩說道:「他傷得怎麼樣?」
蘋兒道:「傷得不輕。」
君中鳳道:「你們跟我走吧,先到我住的地方,給他敷藥。」
蘋兒對君中鳳,原本有一種輕視之心,但經過君中鳳兩次相救之後,不覺之間,對那君中鳳的觀念,有了很大的改變。一面追在君中鳳身後而行,一面低聲說道:「君姑娘,如非你今夜相救,我和李寒秋很難生離此地了。」
君中鳳嗯了一聲,道:「我不是救你們,所以,你們也不用感激我。」
蘋兒道:「但事實上,卻多承你君姑娘的援手。」
君中鳳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不讓李寒秋被別人殺死,讓他活著,我好報父母之仇。」
蘋兒輕輕歎息一聲,道:「不管你的用心為何,但你救了我們,我們對你總應該存有感激之心,是麼?」
君中鳳道:「隨便你們怎麼想吧,反正,我沒有存心救你們就是。」語氣冷漠,毫無情意。
蘋兒不敢再言,默默地跟在她身後而行。
又行里許,已到郊外,只見君中鳳直向一座破落的廟中行去。
蘋兒正待啟口相詢,但想到又不能碰她的釘子,趕忙忍下不言。
君中鳳帶兩人行至廟後一座堆放木柴的室中,道:「屋角處是我睡覺的地方,你把他放下來吧!」
這時,星光隱隱,柴屋破爛,天光由屋頂破漏處照了下來。
蘋兒舉目望去,果見柴屋一角處,堆積甚多軟草,上面鋪了一個很厚的棉被。
她舉步行了過去,把李寒秋放在那棉被之上。
君中鳳巳然晃燃火把子,燃起了一支火燭。緩步行了過來,道:「看看他的傷勢。」
蘋兒解開李寒秋的上衣,只見一劍由前胸劃過,鮮血濕透了整個上衣。
君中鳳輕輕咳了一聲,道:「傷得不輕,你帶有藥物麼?」
蘋兒搖搖頭,道:「沒有。」
君中鳳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倒出了一些粉末,敷在李寒秋的傷口,道:「解開他的穴道。」
蘋兒依言拍活了李寒秋的穴道。
李寒秋長長呼一口氣,道:「你救了我?」
君中鳳答非所問他道:「你是否傷到內腑?」
李寒秋道:「只傷肌膚,多承關心了。」
君中鳳道:「那還好,你好好養息吧!」起身行向一側,自行打坐調息。
蘋兒低聲道:「君姑娘救了你,怎麼不說幾句感激之言呢?」
君中鳳道:「不用感激我,應該感謝韓公子。」
蘋兒奇道:「為什麼?」
君中鳳道:「那韓公子的劍,如若再用力一些,就要傷到他的內腑了。再說,我救他的目的,只是不要他死在韓公子的手中罷了。」
李寒秋對君中鳳的話,聽得十分清楚,緩緩站起了身子,道:「不管姑娘救在下的用心何在,但在下心中是一樣的感激,這總是救命之恩。」
君中鳳冷冷說道:「我說過不用了。」
李寒秋苦笑一聲,道:「在下告辭了。」
君中鳳奇道:「你傷得不輕,最好能坐息一陣,此刻傷口未合,不宜行動。」
李寒秋道:「盛情心領,但在下心急如焚,無法在此多留了。」
君中鳳道:「你要到哪裡去?」
李寒秋道:「我李寒秋本身的生死,算不得什麼,但家師的劍法受制於人,確是一樁很大的事情,如火焚心,叫在下難以安下心來。」
君中鳳道:「世上本無十全十美的事,愈是惡毒的武功,如若受到克制,反應也愈是強烈,你學的七絕魔劍,乃天下惡毒劍法之最,一旦受人克制,它也全無施展餘地,這其間道理很微妙。」
李寒秋道:「多謝賜教。」轉身向外行去。
君中鳳高聲說道:「希望你不會忘記對我許下的諾言。」
李寒秋道:「姑娘放心,三年的時光還早,屆時在下當束手就戮。」
君中鳳道:「三年的時間太長了,在這等群雄爭霸的局面之下,我們這些被捲入武林紛爭的人,很難活過三年。」
李寒秋道:「姑娘的意思是……」
君中鳳道:「如若我剛才救你之命,算是恩情,我要挾恩求報。」
李寒秋道:「要在下如何報答?」
君中鳳道:「我要你答允修正三年的限期,那期限太長了,我不相信自已能活得那樣久。」
李寒秋沉吟一陣,道:「姑娘準備把限期縮短到什麼程度?」
君中鳳道:「我想縮為一年。」
李寒秋道:「太倉促了,在下恐還未完我心願。」
君中鳳道:「你心願為何?」
李寒秋道:「殺死方秀、韓濤,他們不但是我李寒秋的仇人,也是製造武林亂禍的根源,消滅他們之後,我才能夠安心地死去。」
君中鳳道:「那是說,在你死去之前,必先把方秀、韓濤殺死?」
李寒秋道:「正是如此。」
君中鳳道:「如是兩人不死,那你就不肯答允,把你的死亡限期提前兩年了?」
李寒秋道:「我不是不願答允姑娘,不過,姑娘也不用為許下的諾言束縛,你盡可對我下手,在下死於姑娘的手中,那也是無法的事。」
君中鳳道:「我隨時可以取你之命,不過,我不想那樣辦。」
李寒秋道:「你要報殺父之仇,自是不用客氣了。」
君中鳳道:「你不明白,我也有一個讓你死亡的心願。」
李寒秋哈哈一笑,道:「看來,我李某人這條命,倒還有些價值,不知姑娘希望在下如何一個死法?」
君中鳳道:「我要你跟我到父母埋身之處,活祭父母在天之靈。」
李寒秋朗朗一笑,道:「好主意,在下可以答允姑娘,成全你的孝心。不過,希望能多給我一些限期,最長絕不超過三年,只待江南雙俠授首,在下就與姑娘同往令尊的靈前,挖肝、剖心,悉憑姑娘尊便了。」
君中鳳輕輕歎息一聲,道:「李相公不失為慷慨之士,但不知江南雙俠,是否一定要由你親手殺死呢?」
李寒秋道:「那倒不一定了,只要他們死去,武林禍亂根源消失。」
君中鳳接口說道:「如若是我助你殺死那江南雙俠呢?算不算數?」
蘋兒急急接道:「你幫他殺死那江南雙俠,自然是不能算數了。」
哪知李寒秋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姑娘真肯幫我殺死江南雙俠,自然也算數了。」
君中鳳道:「好!也許我會幫助你殺死方秀、韓濤。」
蘋兒急急說道:「他們護衛重重,你如何能殺死他們呢?」
君中鳳道:「這就不勞蘋姑娘費心了。」
蘋兒沉吟一陣,道:「韓家堡的情勢如何,我不知道,但方家大院的情勢,我卻是熟悉得很,裡面機關重重,不是專憑武功和機智,能夠混得進去的。」
君中鳳道:「蘋姑娘一味苦苦相勸,可是想要打消殺害江南雙俠之必麼?」
李寒秋道:「她是為了我,方秀能夠晚死一些時日子,在下亦可多活幾日了。」
君中鳳道:「這麼說來,蘋姑娘對你情意很重了。」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我們同行逃亡,日久相處,這情意嘛,自然是有一些了。」
君中鳳緩緩說道:「可惜的是你承諾得太快了,大丈夫一言如山,你答應我殺了江南雙俠之後,就束手就戮,已然無法更改,那只有辜負蘋姑娘一番好心了。」
李寒秋道:「這個,姑娘請放心,在下答允了,決然不會逃避,咱們的事,也用不著牽扯到蘋姑娘身上。」
君中鳳冷笑一聲,道:「好!我如殺不了江南雙俠,就嚴守三年之約,但如一旦殺了江南雙俠,希望你能遵守信約。」
李寒秋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在下可以告辭了麼?」
君中鳳道:「你傷勢未癒,要到哪裡去呢?」
李寒秋道:「在下的事情很多,已沒有多餘的時間養傷了。」
君中鳳道:「好吧,李兄只管請便,希望此去別再遇上韓公子,又得我去救你。」
李寒秋道:「在下也不希望勞動君姑娘。」舉步向外行去。
蘋兒隨在身後而行。
兩人一口氣出了七八里路,才放慢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