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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七章 公義私仇 文 / 臥龍生

    李寒秋和蘋兒同時啊了一聲,臉上流現出驚駭之狀。

    君中鳳冷冷一笑,兩道冷厲的目光,投注在李寒秋的臉上,道:「你殺了我的父母,我曾暗中立過誓,先要你傷在毒物口中。」

    李寒秋淡淡一笑,截然不語。

    蘋兒卻攔口說道:「但姑娘卻出手救了我們。」

    君中鳳冷冷說道:「那是因為我不願你們傷在別人的手中。」

    蘋兒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君中鳳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彈彈身上的灰塵,道:「如是我學武功,這一輩子也無法報仇,所以,不得不別走蹊徑。」長長吁一口氣,道:「你慢慢地養傷吧,等你養好了,我再殺你。」

    言罷,緩緩轉身而去。

    蘋兒心知此刻說不得一句錯話,一言錯出,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眼看著君中鳳逐漸遠去,但卻默然不語。

    李寒秋目睹那君中鳳的背影逐漸地遠去消失,才輕輕歎息一聲,道:「蘋姑娘,你瞧到她用什麼方法傷人麼?」

    蘋兒搖搖頭,道:「沒有瞧到,那些人,一個個慘叫之後,就摔倒地上,但我卻一直沒有瞧到他們如何受到傷害。」

    李寒秋道:「唉!於老前輩說的不錯,七毒教果然是一種邪惡的毒教,看來,除了方秀之外,君中鳳也將變成武林中一大禍害了。」

    蘋兒道:「唉!說起來也真是邪門得很,不論那君中鳳施用的什麼毒物,但總該咬到人之後,才能讓人毒發而殘,但我並未瞧到那毒物。」

    李寒秋道:「我說它的可怕,也就是在此了。她如能暗中操縱毒物,使人受了毒,還不知是何物所作,其可怕的程度,自是非同小可了。」

    蘋兒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李寒秋道:「什麼事?」

    蘋兒道:「她為什麼要救咱們,看她內心之中,對你懷恨之深,恨不得食你之肉,但卻背地伸手救咱們。」

    李寒秋道:「你沒有聽到她臨去之言麼?她不讓咱們死於別人之手,好親手殺死咱們。」

    蘋兒道:「你相信她的話麼?」

    李寒秋道:「話從她口中說出,不信也得信了。」

    蘋兒搖搖頭,道:「我覺得這可能是恐嚇之言。」

    李寒秋搖搖頭,道:「她滿懷怨恨,受盡了苦難,豈純是恐嚇之言。」

    蘋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她真的存了殺你之心,今日殺你和明日殺你。有什麼不同呢?」

    李寒秋淡淡一笑:「不論她施用什麼方法,只要一下把我殺死,那痛苦就不算大,也未遂她報仇之怨。」

    蘋兒道:「難道置人死地,還會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李寒秋道:「她要先造成我精神上一種痛苦、威脅,然後再慢慢地懲治我。像今天,她救了我們的命,但卻使我們心理上,負擔了一種恩情,使我想起逼死她父母一事,內心中自然會產生出一種慚疚。」

    蘋兒道:「原來如此。」長長歎一口氣,接道:「不過,我總是有些懷疑。」

    李寒秋道:「懷疑什麼?」

    蘋兒道:「懷疑她心中未必是真的恨你,至少,她心中很矛盾。」

    李寒秋緩緩站起身子,道:「她有著人所難及的勇氣,也有人所難及的耐性,咱們實也無法猜出她心中所思。不用多費心機了。趕路要緊。」

    蘋兒道:「強敵已退,你不怎不借此多休息一些時間?」

    李寒秋道:「他們會捲土重來,方秀和韓濤,絕不會放過我。」

    蘋兒道:「大哥,咱們日夜相處,患難與共,大哥也不用和我客氣了。」

    李寒秋道:「沒有啊!我幾時和你客氣了?」

    蘋兒道:「你體力未復,不宜奔走,我背著你趕路好麼?」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已可以走動了,你如不放心,扶著我走也是一樣。」

    蘋兒點頭一笑,挽起李寒秋的左臂,向前行去。

    大約在這條道上,這是最後一道埋伏,兩人行了十餘里,再未遇到施襲圍攻的人。

    蘋兒眼看後無追兵,扶著李寒秋行到一家農舍,低聲問道:「大哥,可要休息一下麼?」

    李寒秋道:「你累麼?」

    蘋兒道:「我不累,但我看你似乎是調息息未完,對身體總是不好,此刻,後面不見追兵……」

    李寒秋笑道:「但他們會追來啊!」

    蘋兒道:「不錯,但你如調息復元,他們追來了也不用怕了。」

    李寒秋點點頭,道:「倒也有理。」

    兩人行近農舍,進入一座堆放草料的房中,蘋兒回顧了一眼,笑道:「你躲在裡面坐息,我到外面守望,如若是有人找來,我就設法通知你,你也好先有戒備。」

    李寒秋點頭一笑,道:「你也要小心一些,韓公子的一掌,並未傷到我的筋骨,我大約要一個時辰左右調息就可以了。」

    蘋兒溫婉一笑,道:「一個時辰之後,如是不見追兵,咱們再計劃行向何處。」

    李寒秋點頭一笑,緩緩閉上雙目。

    蘋兒轉身行出室外,爬上一株大樹,隱於枝葉密茂之處。

    時光在靜寂中流逝,不覺間過去半個時辰左右。

    李寒秋氣行一周天,逐漸由忘我中清醒過來。

    就在他神志將復未復這際,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由身後傳了過來道:「李寒秋,不要妄動,動一下就要你命。」

    這聲音十分熟悉,李寒秋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君中鳳的聲音。

    李寒秋輕輕咳了一聲,道:「你要什麼?」

    君中鳳道:「剛才,那些人死亡的情形,是你親眼所見,大約你應該相信,我不是嚇嚇你了。」

    李寒秋道:「我知道,你可以暗放毒物,取我之命,不肯殺我,自然別有條件了。」

    君中鳳道:「不錯,你很聰明。」

    李寒秋道:「過獎了,姑娘可以把條件說出來,在下想想看,能否接受。」

    君中鳳道:「你沒有考慮的餘地,不接受也不成。」

    李寒秋冷冷說道:「那也未必,如若在下覺得太屈辱,那就生不如死了。」

    君中鳳冷冷說道:「不要妄存玉碎之心,須知你無法還擊,就立時氣絕。」

    李寒秋道:「在下至少自己可以決定是生,是死。」

    君中鳳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吞一粒丹丸。」

    但聞啪的一聲,一粒紅色的丹丸,落在身前。

    李寒秋撿起丹丸,托在掌心,只見那丹九,大約有黃豆大小,顏色十分鮮艷。

    但聞君中鳳冷冷說道:「你是一個傑出的劍手,千萬人中,難以選出你這樣一個人才,因此,我不不忍殺你,那位紅色的藥丸,不是致命毒藥,你可以放心地服用了。」

    李寒秋一皺眉頭,道:「但這粒丹丸,也不是增進功力的靈丹。」

    君中鳳道:「不錯,那是一顆使你忘去仇恨,忘去煩惱的靈丹。」

    李寒秋道:「也可能使我失去記憶,忘去了過去和未來。」

    君中鳳道:「那有什麼不好,一個人如若是能夠忘去過去未來,忘去仇恨,生在世上,才不會有痛苦的感覺。」

    李寒秋道:「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君中鳳道:「我要你吃下這藥丸,想來,你早已聽得很清楚了。」

    李寒秋道:「我雖然沒有殺死你父母,但我逼他們死亡,這仇恨,你自然是忘不了。」

    君中鳳道:「你可以設法補償,吃了那顆藥丸,就算補了你心中之疚。」

    李寒秋怒道:「姑娘可是覺得我很怕死,是麼?」

    君中鳳道:「我知道你不怕,所以,我相信你會吞下藥物。」

    李寒秋右手食指輕彈,手中藥丸隨手飛出門外,落入草叢之中不見,冷冷說道:「希望你那毒物,咬人一口之後,那人會立刻死亡。」

    君中鳳道:「不死又將如何?」

    李寒秋道:「當心在下反噬之勢,如若我確知自已非死不可,我相信姑娘很難經我一擊。」

    君中鳳道:「這機會不大。」

    李寒秋道:「在下話已說過,信不信那是姑娘的事了。」

    君中鳳道:「這麼看來,我們是無法談通了,可惜啊,可惜。」

    李寒秋暗中運氣,護住了心機心脈大穴,準備一旦被毒物咬傷之後,作一次垂死的反撲,口中卻應道:「可惜什麼?」

    君中鳳道:「可惜你李門被殺的仇恨,永遠無法洗雪了。」

    李寒秋道:「因為我死傷在你毒物之下了?」

    君中鳳道:「不錯。但這仍然有挽救之法。」

    李寒秋道:「你說吧,在下洗耳恭聽。」

    君中鳳道:「除非你能改變心意,吞下那一顆藥丸,因為,那藥丸食下之後,無損於武功,而且,我會替你報仇。」

    李寒秋道:「當年殺我滿門,令尊也是參與的主要兇手之人,雖然他不是主謀,但我逼死他不能算錯。」

    君中鳳道:「你要替父母報仇,難道我就不能替父母報仇麼?」

    李寒秋道:「姑娘如若要報仇在下自會給你報仇的機會。」

    君中鳳道;「什麼機會?」

    李寒秋道:「等我報仇之後,殺了江南雙俠,為民除害,然後,在下束手就縛,任憑姑娘報仇就是。」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道:「這話當真麼?」

    李寒秋道:「自然是當真了。」

    君中鳳道:「那要多久時間?」

    李寒秋道:「很難說,也許三五月,也許要數年之久。」

    君中鳳道;「你自己定一個最後限期如何?」

    李寒秋道;「好吧,最多三年,如是三年之內,在下還不能報仇,那也就悉憑姑娘的處置了。」

    君中鳳道:「三年就三年,就此一言為定,你好保重,我要去了。」

    李寒秋道:「要在下送送麼?」

    君中鳳道:「不用了,也不許回頭看我。」

    李寒秋確有回頭一看之心,但聽得君中鳳先行喝破,只好忍下,緩緩應道:「姑娘請便。」

    但聞一陣悉悉索索之聲,君中鳳似是已經離開農舍而去。

    證諸適才所見,李寒秋心中明白,此時此情之下,自己已經無能控制生死變化,索性閉上雙目,繼續運氣調息。

    又過了約一個時辰左右,李寒秋已覺得完全復元。

    睜眼看,只見蘋兒面帶微笑,停在身前。

    李寒秋道:「沒有發現敵人蹤這麼?」

    蘋兒搖搖頭,道:「沒有發現,大約君中鳳施展毒物一事,已經嚇破了敵人的膽子,他們竟然沒有追來。」

    李寒秋啊了一聲,本想說出君中鳳藏匿於農舍一事,但聞到此言出口之後,可能引起蘋兒的不安,又只好隱起不言。

    但聞蘋兒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那位君姑娘已然能把毒物運用自如,此後,咱們一面要對付江南雙俠的攻進,一面還要防止君中鳳。」

    李寒秋道:「不錯,就目前情勢而論,方秀已然造成一個局面,如若再不能及時削去他的羽翼,再過一些時間,他佈署就緒,由他發難先動,必然造成武林中大劫大難。唉!我原來只想報自己殺父之仇,無意為江湖上正義效力,自和於老前輩會晤之後,覺得他大義凜然的氣節,的確值得後人傚法,不覺之間,受他感召。」

    蘋兒道:「你一身武功,已處得江湖上第一流中的頂尖人物,男子漢大丈夫理當如是,以博取千秋美名。」

    李寒秋點點頭,道:「你說得是,在下私仇公義,積於一身,縱然是身歷奇險,自是應該。但你跟著我,身歷驚險,實叫我心中不安得很。」

    蘋兒淡淡一笑,道:「不要這樣說,我雖是女流之輩,也希望能為武林正義,盡上一份力量,只要你能讓我永遠追隨身側,我就很滿足了。」

    李寒秋道:「唉!這對你實有些太過委屈了。」

    蘋兒道:「過去,我內心對方秀還有著一份很深的愧疚之感。現在,我已經看清他真實的用心,他養育我們,是為了要我們作為他的工具,他拿我們的身體,作為他結交江湖朋友之用。」

    李寒秋道:「你心中明白就好了。」

    蘋兒道:「所以,我現在和他為敵,心中一點也無愧疚之感了,只是我武功太弱,對你只怕沒有什麼幫助。」

    李寒秋笑道:「幫助很大,你雖是一個女孩子,但機謀過人,今日更見你的豪勇氣概,實是不輸鬚眉。」

    蘋兒嫣然一笑道:「少女心,海底針,最是難以揣測。」

    李寒秋接道:「但你並不難猜。」

    蘋兒道:「好,那你猜猜看,我現在心中正在想些什麼?為什麼我又心甘情願跟你奔走天涯,身歷奇險?」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因為你要證明一件事情。」

    蘋兒一怔,道:「我要證明一件什麼事?」

    李寒秋道:「巾幗英雄,不讓鬚眉。」站起身子,接道:「這些日子中,我常常想到自己習練的劍法,的確是一個很惡毒劍法,整個的人性也跟著劍路,起了變化。」

    蘋兒啊了一聲,道:「你準備不再習練七絕魔劍?」

    李寒秋搖搖頭,道:「劍法雖然惡毒得影響人性的善惡,但它卻是武林中一大奇學,如若能有一個人除去劍法中的殺氣,使它變得正道一些,這套劍法,實可流傳千古,絕不輸武當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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