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六章 辛氏客棧 文 / 臥龍生
藍衫人直待常萬奇等去遠,抬頭望了李寒秋一眼,低聲說道:「忍一時仇恨,爭千秋英名。」
李寒秋仰臉望天,裝作未聽懂雷飛之言。
雷飛接道:「此處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在西城辛氏客棧東跨院裡見。」
他施用傳音之術,別人只瞧到他口齒啟動,卻不知他說的什麼。
李寒秋強自忍下心頭的激動,站起身子,大步身外行去。
他面目平庸,全無引人之處,去留似乎根本引不起別人的注意。
出得會武館,直奔西城辛氏客棧。
李寒秋大步入棧,直入東跨院。客棧中人來人往,也無人往意到他。
東跨院木門緊閉,顯是早已住的有人。
李寒秋叩動門環,片刻後,木門大開。
只見一個老者,穿著一身青衣,上下打量李寒秋一眼,道:「閣下找什麼人?」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找一個姓雷的。」
那青衣老者道:「閣下姓什麼?」
李寒秋道:「區區姓李。」
青衣老者道:「請進來吧!」隨手關上了木門。
李寒秋沿著一道紅磚鋪成了小徑,直行入上房之中,也無人出面攔阻。
那青衣老者隨後跟了進來,道:「兄台是李寒秋麼?」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閣下是誰?」青衣老者道:「咱們剛才見過,兄弟是左良平。」
李寒秋道:「原來是左兄,兄弟失敬了。」
左良平道:「不敢當,李兄的事,在下亦聽雷兄說過了。」
李寒秋想起他剛才自報身份一事,忍不住問道:「左兄當真在公門中當差麼?」
左良平微微一笑,道:「這是雷兄設下的騙局,不過,那欽差南七省巡察御史,確有其人,而且已到了金陵。」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虧他能想得出這等主意,任那會武館主精明,也被唬得一愣一愣。」
左良平道:「雷飛兄想出這主意之時,原本想誘殺方秀。」
李寒秋道:「但他誘來方秀之後,卻又改變了主意。」
左良平道:「他改變了主意之後,兄弟就不得不離開了。」
李寒秋道:「雷兄為何改變主意呢?兄弟和江南二俠,有著殺父之仇。」
左良平道:「為什麼,在下就不清楚了,但我知他必然有很正當的理由。」
李寒秋道:「左兄和雷兄相識很久了麼?」
左良平道:「三年之前,兄弟在北京和雷兄結識,想不到又在金陵相遇。」
李寒秋道:「會武館中耳目甚眾,左兄歸來之時,是否有人追蹤?」
左良平道:「兄弟很小心,大概不會有人追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雷兄的武功雖然很高,但兄弟最佩服的還是他的智謀,臨機應變,更非常人能及,咱們不用為他擔心,借此時光,坐息一陣,如若他晚上還不回來,咱們再去找他。」
李寒秋道:「左兄和雷兄是無意相遇呢,還是早就約好?」
左良平道:「他告訴我要到江南來走走,兄弟是用心追他而來,但在金陵卻是不期而遇,我們見面還未暢敘別後彼此情況,他就讓我裝作欽差大臣的侍衛,大鬧會武館,然後在此相會,並且簡略地說明李兄的身份,在會武館中,又暗中指給我看過。」
李寒秋道:「原來如此。」
左良平低聲說道:「江南雙俠在金陵地方的勢力很大?」
李寒秋道:「很龐大,大約在江南地面上,他們的勢力首屈一指了。」
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進來。
原來,兩人入室之前,左良平已把跨院的門戶扣上。
李寒秋站起身子,低聲說道:「江南二俠到處遍佈眼線,左兄要小心一些。」
左良平道:「你在暗中監視,我去接他進來。如果來人可疑,咱們先把他收拾了。」
李寒秋道:「好,左兄去瞧瞧吧!」
左良平緩步行到門口之處,打開木門,凝目望去,只見一個二十上下的大漢,當門而立。
左良平緩緩說道:「閣下找誰?」
那大漢雙目盯住在左良平臉上瞧看了一陣,緩緩說道:「在下找錯人了。」
也不待左良平答話,轉身而去。
左良平目睹那人背影消失之後,才緩緩掩上木門,迅快地行入房中,低聲對李寒秋道:「來人是武林中人,大約是江南雙俠已開始全面清查金陵的客棧了。」
李寒秋道:「那位到了金陵的欽差大人,現住何處?」
左良平道:「這個,在下也不太清楚。」
李寒秋道:「那位使差大臣,是否有一位武功高強的護衛呢?」
左良平道:「京中九門提督帳下,不乏武林高手,我想,那御史大人,絕不至一個人單獨出巡吧?」
兩人在店中一面談心,一面等候雷飛,一直等到了二更過後,仍然不見雷飛歸來。
不覺間,兩人都為之焦急起來。
原來,兩人必須等雷飛回來之後,才能決定行止。
李寒秋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說道:「左兄,雷兄和你約好幾時回來?」
左良平道:「最遲不超過二更。」
李寒秋道:「現在呢?」
左良平道:「二更過後了。」
李寒秋道:「只怕是情形有了變化,咱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良平目睹李寒秋道:「兄弟對金陵不甚熟悉,李兄覺著應該如何處理?」
李寒秋道:「先打聽他行蹤何處,唉!最麻煩的是怕被那方秀帶回方家大院。」
左良平道:「怎麼,方家大院中很可怕?」
李寒秋道:「那是座很費匠心的建築,到處都是機關。」
左良平道:「以雷兄為人的機警,當不致為人所算,咱們再等一陣如何?」
李寒秋道:「今夜也無法了,如是天亮還不歸來,在下只有再到會武館中去探聽一下消息了。」
左良平道:「能夠聽到什麼?」
李寒秋道:「那會武館雖是江南雙俠暗中撐腰,館中隱著不少高手,但館中大部食客,多是過路、慕名而來的人,談話甚少顧慮。不過,江南二俠,要想放出什麼空氣,也可利用會武館中傳出。」
左良平呼的一口,吹熄室中的***,道:「有人來了。」
李寒秋凝神聽去,果然聽到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傳入耳際,心中暗道:「此人耳目如此靈敏,內功定然極為深厚了。」
但聞左良平低聲說道:「前後兩座窗子,你留心前面一座,我注意後面一座。」
李寒秋道:「注意什麼?」
左良平道:「注意他們施展薰香一類的暗算。」
李寒秋點點頭,凝神望著前窗。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突見窗紙破了一個小洞。
那人大概先用口水濕去了窗紙,未聞得一點聲息。
李寒秋目力過人,又是在全神注意之下,只見一隻眼睛,直向室中看來,心中暗暗忖道:「來人定是江南雙俠的屬下了,大約我到此之時,已在他們監視之下。」
正想招呼左良平,回目一看,只見左良平,也全神貫注在後窗之上,顯然,那後窗之外,也有了變化。
凝目望去,果然,後窗上,也有一隻眼睛,正向室中瞧來。
左良平在床上坐著,此刻卻緩緩躺了下去。
李寒秋也隨著緩緩躺下身子。
兩人未交談一語,但彼此,都已瞭然對方心意,要坐以觀變,讓對方有所行動之後,再臨機應變。
果然,那前面窗外之人,瞧了一陣,不聞室中反應,似是已經不耐,一招手,唰的一聲,推開了前窗。
只見人影一閃,人已行入室中。
李寒秋暗暗忖道:「好快的身法,好大膽的舉動,簡直是目中無人了。」
那左良平竟也有無比的沉著,躺在床上,動也未動一下。
那躍入室中之人,膽子奇大,竟然晃烯火摺子,點起了***。
李寒秋再也無法沉著下去了,一挺身坐了起來。
來人穿著一身黑衣,背上插著一柄長劍。
不見他回頭查看,只見他一抬右手,長劍已然出鞘,劍尖鋒芒,指在了李寒秋的胸前,冷冷說道:「不要妄動。」
他雖然盡量想使自己的聲音粗壯一些,但卻仍無法壓制那股柔柔細音。
敢情,來人竟是一位女子。
李寒秋心中打轉,暗道:「什麼人呢?江南雙俠不致於指派一位姑娘來對付我們吧?」
那黑衣人,緩緩轉過身來,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李寒秋臉上打量了一陣,突然叫道:「李寒秋。」
李寒秋心中一震,但卻強自鎮靜下來,沒有回答。
那黑衣人目光來回轉動,不停在左良平和李寒秋臉上轉動。
顯然,想從兩人的神情之中,瞧出一些蛛絲馬跡。
但兩人都很沉著,靜靜坐著不動。
忽聽那黑衣人啐了一口,自言自語地道:「哼!敢騙我,回去非和他算帳不可。」
這幾句聲音柔細,完全是女子口音。
李寒秋突然從那黑衣人的目光中,喚回了一些記憶,覺著那目光似曾相識,忍不住低聲問道:「誰騙了你?」
那黑衣人突然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雙目凝注李寒秋的臉上,道:「你想知道?」
李寒秋道:「說說看。」
黑衣人道:「好吧!告訴你就告訴你,那騙我的人,名叫雷飛。」
這一下,不但李寒秋的內心之中,有著劇烈的震動,就是那左良平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忽然挺身而起,道:「雷飛?」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不錯,雷飛。」
李寒秋低聲說道:「姑娘戴著人皮面具?」
黑衣人道:「你呢?」李寒秋道:「易容藥物。」
黑衣人道:「你是李寒秋?」
李寒秋道:「姑娘是什麼人呢?」
黑衣人道:「先行告訴我,我再回答你不遲。」
李寒秋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李寒秋,姑娘怎麼稱呼?」
黑衣人道:「你已經完全把我忘懷了?」
李寒秋道:「姑娘是方家大院的蘋小姐?」
黑衣人笑道:「叫小姐太棒我了,我是丫頭蘋兒。」
李寒秋一面暗中運氣戒備,一面問道:「姑娘深夜來此……」
蘋兒道:「自然為了找你。」
李寒秋道:「雷飛告訴你,我們存身之處?」
蘋兒微微一笑,道:「如非他告訴我,怎麼這般順利地找上此地。」
李寒秋道:「那雷兄現在何處?」
蘋兒道:「方家大院。」
李寒秋道:「被方秀擒住了?」
蘋兒道:「他補了一名護院,你們做戲做得好,瞞過了方秀雙目。」
李寒秋道:「但卻無法瞞過姑娘。」
蘋兒笑道:「如非他有意告訴我,我也很難發覺他。」
李寒秋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蘋兒道:「他要傳訊給你們,他已混入方家大院,以後行動難以自由,只怕無法和兩位時常見面。」
李寒秋、左良平相互望了一眼,道:「以後呢?」
蘋兒道:「他很忙,只交代了這兩句話就匆匆而去,以後應該怎樣,要兩位自己去想了。」
李寒秋突然抱拳一揖。
蘋兒怔了一怔,道:「你這是幹什麼?」
李寒秋道:「在下有一事,要奉托姑娘。」
蘋兒道:「你說吧!什麼事?」
李寒秋道:「他混入方安大院的身份,並不安全,隨時可能被查出來,以那方秀的陰險,絕不會輕放過他。姑娘出入內外,消息靈通,萬一有什麼事,還望姑娘先行通知他一聲。」
蘋兒道:「我如知道,一定照辦,但我如不知道,那就無法可想了。」
李寒秋道:「以姑娘的聰慧,只要留心一些,豈有不知之理?」
左良平道:「姑娘同來的還有一位……」
蘋兒接道:「不要緊,她是我的一位要好姊妹,我們無所不談。」
李寒秋輕輕歎息一聲,道:「上次在下點了姑娘的穴道,姑娘竟無記恨之心,又為在下傳訊,在下很是感激。」
蘋兒淡淡一笑,道:「不用客氣。」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想請教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麼事?」
蘋兒道:「那位娟姑娘,現在何處?」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在下不願欺騙姑娘,只好說不便奉告了。」
蘋兒嗯了一聲,道:「你和她很要好,是麼?」
李寒秋笑道:「談不上,娟姑娘很靈慧,任何人都無法影響她。」
蘋兒道:「如若你日後能見到她,請轉告她一聲,要她多多小心。方院主恨她入骨,必欲得到她而甘心。」
李寒秋道:「恐怕在一年之內,在下也無法見到她。」
蘋兒道:「那我就不管了,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有機會轉告她,盡到了心意就是。」
李寒秋道:「好,如再見娟姑娘時,在下定把姑娘的話轉到。」
蘋兒道:「我們來此的事情已經辦完,可以告辭了。」
李寒秋輕輕歎息一聲,道:「多謝姑娘了。」
蘋兒一面轉身向外走,一面說道:「你們住的地方很好,這是方院主唯一沒有耳目的客棧。」
李寒秋道:「為什麼?」
蘋兒人已行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因為這客棧的東主不好惹,我今宵來得亦很冒險。」
李寒秋好奇之心,大為強烈,忍不住問道:「姑娘可否多留片刻時光,講給我們聽聽辛氏客棧的事?」
蘋兒低聲說道:「辛氏客棧兩兄弟是一對怪人,他們武功很好,但卻從不和武林中人往來,但只要別人不欺侮到他們頭上,他們也從不和別人為難,只要離開辛氏客棧門外三尺,殺了人,他們不過問,但對住在他們客棧中的行旅,卻是保護得十分嚴格,絕不許有人欺侮他們。」
李寒秋道:「他們敢和江南雙俠作對?」
蘋兒說:「兩兄弟各懷絕技,但卻以此客棧維生,安貧樂道,方秀知他們沒有野心,自然樂得讓他們一步了。」
李寒秋道:「原來如此。」
蘋兒道:「我該走了,有事情我會再來找你。」
李寒秋道:「隨時歡迎光臨。」
蘋兒飛身上房,如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