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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回 過關斗「將」 文 / 臥龍生

    就在丁濤人在半空,刀勢尚未落下之際,突見駝背老人身子微微一仰,雙掌斜斜推出。

    只聽其聲如擊敗革,丁濤的龐大身軀,竟然不進反退,向後倒摔出去,有如斷線風箏般,直倒飛出兩三丈,才再拋落地面,連打好幾個滾翻,總算灰頭土臉的勉強爬起,但那厚背鬼頭刀,卻早已不在手中了。

    駝背老人這雙掌推出的威力,豈止嚇人,簡直夠得上是驚天動地。

    好在他是向上推出,若偏向下方,站在附近的甘霖,一定也會遭殃。

    這時丁濤早已全身骨酥肉麻,若不是甘霖及時跟過去扶住,站起後仍要倒下。

    甘霖扶著丁濤低聲道:「你這不是自找苦吃麼?先前挨那兩耳光,你就該知道這位老前輩是世所罕見的絕頂高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何必自討苦吃!」

    有了這第二次切身教訓,丁濤總算不敢再逞強,不過他心裡卻在迷惑,自己闖蕩江湖十幾年,雖然也遇到武功超過自己的高手,但至少也是拚了幾招才落敗的,如今怎會連一招都沒施出便敗得如此狼狽,莫非這老小子是神?不是人?好在駝背老人見好就收。

    可以想見,他是不屑再和丁濤動手,若一再動手,丁濤有命麼?

    甘霖又低聲道:「你坐下來調息一下,用不著硬撐。」

    丁濤本來還要逞強不坐。但兩腿癱軟,全身乏力、也由不得他不坐。

    甘霖回過身來,再走回原位,抱拳一禮道:「方纔多蒙老前輩手下留情,讓我們這位同伴還能保住一命。」

    駝背老人道:「老夫的這一關。只在測驗來人的身手是否有資格進關,奉命不得傷人,否則豈能留他活命!」

    甘霖抱拳又一禮道:「這樣說晚輩們都該回去了。」

    駝背老人翻了翻倒三角眼道:「你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為什麼要回去?」

    甘霖道:「這裡有老前輩把關,以晚輩們這點微末之技,要過關不是等於妄想麼,晚輩們豈敢自不量力。」

    駝背老人笑道:「你小子這兩句話,老夫聽來還有些舒服。」

    甘霖趁機道:「老前輩舒服,晚輩們卻不舒服。」

    「為什麼?」

    「晚輩們過不了關,怎能舒服得起來?」

    駝背老人摸著嘴巴,**著臉肉呵呵笑道:「小子,實對你說,若是由老夫把關,普天之下,只怕沒一個人進得了關的,不過老夫是奉命招兵買馬,豈能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

    甘霖聽得似懂非懂,他知道袁小鶴和岳小飛學問比自己好,而且先前駝背老人還對岳小飛加以讚賞過,便轉頭向岳小飛望去。

    岳小飛覺出甘霖是要自己和對方接談,連忙也抱拳一禮道:「老前輩,您是說可以通融我們一下,對麼?」

    駝背老人果然對岳小飛頗具好感,霎時臉上有了笑容,不過他最好別有笑容,有了笑容反而更難看。

    他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只能算對了一半。」

    「老前輩可否說明白些?」

    「好,現在讓你們聽明白,老夫自從奉命把守武關以來,已有數不清的武林人物過了關,但他們的武功,都不如老夫,他們是怎樣過了關,你猜猜看?」

    「那是老前輩手下留情,故意放了他們一馬?」

    「不是,若老夫手下留情,豈不等於自己輸了,老夫什麼時候輸過人來?」

    「這樣說晚輩就猜不出來了。」

    「那就由老夫直說了吧,老夫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力,只要被老夫看中,有時用不著測試就直接放他進關。」

    「那麼以前過了關的人都是沒經過測試的了?」

    「也不是,如果老夫看不透的,那就非測試不可了。」

    「以老前輩超凡絕俗的武功,若經測試,根本不可能有過得了關的。」

    駝背老人呵呵笑道:「的確如此,如果只有勝過老夫的才能過關,那就永遠無法招兵買馬了,所以老夫不得另外訂出一個標準,那就是由老夫的手下人負責測試,來人只要能勝過老夫的手下人,便可過關。」

    岳小飛道:「就請老前輩把您那位手下人請出來如何?」

    駝背老人又是一笑道:「老夫都不急,你急什麼?」

    岳小飛道:「晚輩是希望速戰速決,能過得了關就盡早過,過不了也好快些回去。」

    駝背老人默了一默道;「你們兩個年輕的用不著測試了,老夫相信你們能過了關。」

    岳小飛倒不想領這分人情,朗聲道:「承蒙老前輩厚愛,晚輩感激不盡,但晚輩若不經測試過關,將來被人看出武功太差,豈不對老前輩也有影響?」

    「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力。」

    「老前輩可想到總有看走眼的時候?」

    「即便老夫看走了眼,也必須讓你們兩個過關。」

    「為什麼?」

    「因為老夫已接到前面文關劉統領的通報,說你們兩個年輕的文科成績優異,是難得一見的人才,老夫一向最是愛才,豈有把人才放走為外人所用的道理。」

    岳小飛指了指甘霖和丁濤道:「他們兩位昨天文科測試時,照樣也是對答如流,沒吃半個螺絲。」

    駝背老人哼了一聲道:「那算什麼學問,一個只會吊坎兒,一個知道幾個地名,若這樣就算有學問,大家盡可以不必讀書了!」

    岳小飛略一沉吟道:「這樣說他們兩位還要測試?」

    駝背老人道:「他們兩個只需測試一個。」

    岳小飛道:「為什麼只測試一位?」

    駝輩老人道:「先前被老夫一掌擊飛的那個渾小子用不著測試,老夫決定不用他。」

    岳小飛正色道:「老前輩這樣做,未免太不公平了!」

    「有什麼不公平?他的武功根本不能與老夫的那名手下相比,試了也是白試,只不過多浪費時間而已。」

    豈知駝背老人這幾句話,已使得在旁的甘霖心驚膽顫,因為他的武功,和丁濤在伯仲之間,丁濤不是駝背老人手下的對手,自己照樣也必落敗。

    另外,他一向和丁濤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即便自己過了關,也要和丁濤分手,想到這裡,大有難以自處之概。

    但不管如何,此刻他只有癩蛤蟆墊桌腿——硬撐。

    岳小飛正要再開門,駝背老人已回頭喊道:「鐵頭出來!」

    他話聲剛過,身後瓶頸般的狹谷壁上竟冒出一截鐵禪杖來。

    岳小飛等人到這時才注意到原來那谷壁的狹窄部份也有幾處洞門,不過由洞門只冒出一截禪杖而不見人,總是有些奇怪。

    只聽駝背老人再喊道:「鐵頭,你在裡面磨叨什麼!」

    終於在鐵禪杖之後,緊跟著走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矮胖和尚。

    那和尚雖然不高,但鐵禪杖卻足有一丈長,而且粗如手臂,怪不得他出洞時先見鐵禪杖而不出人。

    這和尚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活像鴨子般,一步一蹋,又像得了某種花柳病,兩腿無法靠攏。因之那走路姿勢,簡直令人發噱。

    他本來身材矮胖,兩腿奇短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矮了。

    駝背老人有這種手下,稱得上是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

    至於說他奇形怪狀,那也決不過份這和尚人雖矮,腦袋和肚子卻奇大。

    他那腦袋,其大如斗,而且天然泛著深青色,的確像鐵打的差不多,怪不得駝背老人叫他鐵頭。

    至於他那肚子,就像一面鼓。可能為了顯示他的胖,特別把灰色僧袍撩起來別在身後。

    別外,他還故意把褲帶束得很低,以使他的肚子更顯突出。不過這樣一來,就實在有些不堪入目,因為連小腹底下那撮毛都露了出來,若褲帶再往下低一寸,只怕就要大和尚小和尚一齊現形。

    在這剎那,甘霖和業已調息完畢站起來的丁濤,卻不覺臉色大變,因為他們已認出這和尚赫然是當年在中原武林令人聞名喪膽的鐵頭陀。

    提起鐵頭陀,至今絕少有人知道他的身家姓名,據說他原是少林弟子,因犯了佛門戒規而被逐出門牆,從此便在大江南北、三山五嶽到處闖蕩,死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多得不可勝計。

    其實他並非完全黑道人物,有時路見不平,也做些好事,可說是亦正亦邪。

    丁濤和甘霖在十幾年前初出道時,曾見過他幾次,所以印象頗深。只是這鐵頭陀卻於七八年前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有的說他已經死在九宮山,有的說他去了西域,萬想不到今天竟然這裡出現。

    此刻,甘霖和丁濤一見出來測試他們武功的竟是鐵頭陀,哪能不大驚失色。

    他們雖未和鐵頭陀交過手,但在想像中也不難預料自己的武功,和對方必定相差懸殊。

    因之,甘霖和丁濤已不禁呆在當場。

    至於岳小飛和袁小鶴,他們從前當然沒見過鐵頭陀,連聽也沒聽說過,他們現在只是覺得這和尚既骯髒又可笑。

    鐵頭陀來到駝背老人跟前,一手豎起鐵禪杖,一手單掌立胸道:「統領喚洒家,有事麼?」

    別看他個子不高,出聲也是像青蛙一般的響亮。

    駝背老人哼了—聲道:「剛才是不是又在灌黃湯?」

    鐵頭陀嘿嘿笑道:「閒著沒事,不喝兩盅,還有什麼好幹的。」

    駝背老人道:「現在就有事了!」

    鐵頭陀濃眉閃了幾閃,掃視了岳小飛等四人一眼道:「可是他們四個?」

    駝背老人沒好氣的道:「不是他們四個還是老夫不成?」

    鐵頭陀咧嘴傻笑了兩聲道:「屬下不敢!」

    駝背老人道:「暫時別動,老夫還有話跟他們講。」

    只見鐵頭陀握杖的右手一旋,那鐵禪杖立刻入地半尺,沒見他如何作勢,人已騰空而起,竟然輕飄飄的落在鐵禪杖頂端,站在上面,居然紋風不動。

    就憑他這一手工夫,實在已夠得上令人瞠目結舌,尤其甘霖和丁濤,只看得連呼吸都幾乎閉住。

    只聽駝背老人道:「在這武關之上,老夫有十名手下,他們輪流負責測試準備過關的各地武林同道,現在正好輪到了鐵頭……」

    甘霖情不自禁叫道:「老前輩,這樣未免太失公平,這位鐵頭武功太高了,是否可以另外換—位?」

    駝背老人笑道:「老夫的十名手下中,鐵頭的武功,只算是中等,只有以他來測度才最公平,你們既不賺便宜,也不吃虧,還有什麼話說?」

    甘霖本來膚色就白,這一來臉色更白,根本說不出話。

    駝背老人仰臉喝道:「馬上就要開始動手了,你還在上面要的什麼狗熊!」

    鐵頭陀身子一傾,隨即落下地來。

    他本來肥得像豬,但落地時卻像飛花一般,點塵不驚。

    鐵頭陀拔起鐵禪杖,向前掃了眼道:「統領,洒家該先試那個?」

    駝背老人手指甘霖道:「那根白竹竿!」

    鐵頭陀向前走出幾步,也一指甘霖道:「小子,你發的什麼愣,

    還不過來接招,洒家只準備攻你三招,三招一過,就算你及格了!」

    駝背老人接道:「不必怕,老夫早已規定過鐵頭,試歸試,決不傷人,這些年來到本關受測的,少說也有幾百,他們能過關就過關,不能過關就回去,沒一個死在這裡的,老夫的十名手下出手,吊個坎兒,木匠打老婆——自有分寸。」

    甘霖聽說對方並不傷人,心情終了稍稍放鬆,而且在眾目暌暌之下,若太過膽怯,還有什麼顏面見人。

    想到這裡,不覺硬起頭皮向前走出幾步,雙手抱拳過額道:「在下還求鐵頭大師手下留情!」

    鐵頭陀見甘霖執禮甚恭,又口稱自己鐵頭大師,心裡不覺一樂,兩眼翻了幾翻道:「你好像認識洒家?」

    甘霖豈能放棄趁機拍馬的機會,抱拳又是一禮道:「大師大名鼎鼎,當年威震武林,黑白兩道,哪有不知道您是除惡鋤奸的鐵頭大師,在下早就想拜識大師,可惜這些年來,已無人再知大師的俠影仙蹤,想不到今天能在這裡有幸邂逅。」

    鐵頭陀樂得兩眼瞇成一條縫,摸嘴笑道:「既然認識洒家,想來你也必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甘霖回頭望了丁濤一眼道:「在下和這位姓丁的一向住在太白山。」

    鐵頭陀眼珠一轉道:「莫非『太白雙雄』就是你們兩個?」

    甘霖道;「不敢,不過是江湖朋友這樣稱呼而已。」

    鐵頭陀道:「既然能被洒家聞名,那一定不錯,別耽誤時間,

    先攻一招讓洒家試試!」

    甘霖翻出插在背後的兩支鐵筆,腳下猛力一點,人已凌空而起,直向鐵頭陀頭頂衝去,然後雙筆齊出,戳向鐵頭陀兩眼。

    鐵頭陀居然動也不動,右手的鐵禪杖依然豎在地上,直到甘霖飛臨頭頂兩枝筆猛點而下時,才抬起左手,左右各點一點,又

    向前微微一推。

    甘霖頓感兩縷指風,射向左右雙腕,接著前胸也衝來了股奇大無比的暗勁,迫得他身不由已的又倒飛回來。

    當他落地之後,雙腕和前胸雖仍微微作痛,但卻並不影響施展武功。

    顯然,鐵頭陀是對他大大留情。若對方把鐵撣杖舞動起來,後果就難以設想了。

    鐵頭陀招招手道:「再來第二招!」

    甘霖心知對方有意放他一馬,略一喘息,又欺身撲上。

    這次他不再凌空下擊,而是接近之後,一筆戳向面頰,一筆戳向小腹。

    豈知鐵頭陀只把鐵禪杖向前一倒,剛好把上下襲來的兩隻鐵筆盪開,時間方位拿捏之準,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而他倒下鐵禪杖的那一動作,也像是毫不經意的一般,根本不似是在迎敵。

    明眼人誰都可以看得出,雙方功力差得太過懸殊。

    這時鐵頭陀卻已把鐵禪杖插在地上,搓了搓兩手道:「再來,最好直戳洒家的雙手!」

    他說完話,竟真把雙臂平伸而出,但雙掌卻是立著的,以便為甘霖加大目標。

    甘霖來不及多想,立即又縱身撲上,雙筆直戳對方掌心。

    這次雙方四隻手還真是接上了。

    但甘霖縮回手來時那兩枝鐵筆卻不見了。

    原來鐵筆已被鐵頭陀握在手中。

    鐵頭陀哈哈笑道:「這兩枝筆,用來寫字還差不多,拿來傷人,用處不大。」

    甘霖傻愣愣的僵在那裡,面孔早已脹得血紅,連脖子都紅了半截。

    其實這兩枝鐵筆,各長一尺有餘,有如小型棒錘,尤其尖端鋒利無比,普通人想拿起來都十分吃力,如今在鐵頭舵手中,的確看起來就像玩具一般。

    他說完話,雙腕一抖,兩枝筆立即出手拋出,一面叫道:「接任!」

    甘霖伸出雙手接住,他不願拿在手中顯得丟人,隨即插向背後。

    鐵頭陀笑道:「二招過了,你感覺怎麼樣?」

    甘霖哪裡還答得上話。

    他的確不明白這樣到底算不算過了關,若說不算,卻已交手,若說算,又招招出盡洋相。

    只聽駝背老人道;「你還站在那裡磨菇什麼?還不過來!」

    甘霖愣了愣道;「你老人家要晚輩到哪裡去?」

    駝背老人道;「鐵頭已試了你三招,當然你已算通過測試。」

    甘霖越發臉紅,但對方既已通融這份人情又怎能不領。

    丁濤眼見甘霖走了過去,不覺大叫道:「老前輩,晚輩也要試,你不能把我們拆開!」

    駝背老人冷笑道:「你這小子連一招都兜不住,還有什麼好試的!」

    接著轉頭望向岳小飛和袁小鶴道:「你們兩個也過來!」

    誰想袁小鶴卻抱了拳道:「晚輩對老前輩的一番厚愛,心領了!」

    駝背老人目現異光,哦了聲道:「怎麼,你的意思還想試?」

    袁小鶴道:「晚輩對任何事情,從不想不勞而獲,也從不心存僥倖。」

    駝背老人瞪著兩眼道:「你再把理由說清楚些!」

    袁小鶴道:「就像做官一樣,必須通過考試,若只憑走後門或其他人事關係,那就是黑官,官做得再大,也是為人所不齒,還有些憑著有錢捐官的,那種官照樣令人嗤之以鼻。」

    駝背老人笑道:「有志氣,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得不成全你的心願。」

    說著轉過頭去道:「鐵頭就試試他,不妨點到為止。」

    鐵頭陀早知駝背老人心意,當然也心存通融,右手仍把鐵禪杖豎在地上,抬起左手招了招道:「小伙子,洒家照樣也讓你三招!」

    袁小鶴翻腕拔出長劍,暗運內力,驀地激射而起,也向鐵頭陀頭頂飛去。

    鐵頭陀仍想故技重施,準備以指風和掌力把對方逼退。

    豈知他這次錯估了對方實力,他那指風和掌力根本無法將袁小鶴逼退,只覺袁小鶴的劍勢有如閃電奔雷,「嘶」的一聲,已穿破他的掌風,劍勢威力不減的直削向他的左碗。鐵頭陀心頭一震,急急縮腕偏頭。

    只聽「噹」的一聲,那劍直劈在豎起的鐵撣杖上。

    鐵頭陀並未握緊鐵禪杖,又因劍勢來得太快太猛,迫得鐵頭陀右手一鬆,那鐵禪杖竟然被砍倒地上。

    袁小鶴並不趁機施襲,順著前衝之勢,人已飄落在鐵頭陀身後。

    這時不但鐵頭陀震驚,連駝背老人也大感意外。

    至於已經過了關的甘霖和急著想過關的丁濤,更是看得張口結舌。

    他們先前只以為袁小鶴和岳小飛只是學問勝過自己,論武的總要靠後一點,到這時才知人家是樣樣勝過自己。不但勝過自己,而且勝過太多。

    不過袁小鶴心裡有數,這第一招自己雖勝卻勝得有些投機取巧,因為那是對方太過大意。

    鐵頭陀俯身拾起鐵禪杖,現在他已不敢再掉以輕心,站好架勢,臉色憋得有如豬肝般道:「小伙子,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洒家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高手!」

    袁小鶴抱劍一禮道:「只能說是在下僥倖,若大師有備,在下哪有幸勝得了!?」

    鐵頭陀吼道;「少說廢話,再上!」

    袁小鶴這次不再躍起,卻欺身疾進,長劍直刺對方心窩。

    哪知他人尚未到,鐵禪杖已挾著銳風,「呼」的一聲,橫掃過來。

    這鐵禪杖橫掃的威力,不亞於排山倒海,袁小鶴當然不敢正面相抗。

    他情急間騰身一躍,在半空中演出一式「鯉魚打挺」,鐵禪杖剛好在身下貼背掃過。

    袁小鶴落地後,趁對方下一杖尚未掃來,一劍再向鐵頭陀小腹刺去。

    鐵頭陀雖然第二杖又已掃出,但眼見劍鋒逼近,也不得不向後躍退三尺有餘。

    待他第二杖掃到,袁小鶴卻已貼地翻出,接著一個仰身倒縱,人已退出丈餘開外。

    袁小鶴緊接著又一個倒翻,站了起來。

    他氣不出聲,面不改色,抱了抱拳道:「在下有幸,應該可以過關了?」

    駝背老人道:「你早就可以過關了,何必再問。」

    駝背老人只道岳小飛必定和袁小鶴一起過去,豈知岳小飛竟是站在原地未動。

    「你怎麼還不過來?」

    岳小飛正色道:「晚輩沒經測試,怎敢隨便過去。」

    駝背老人對岳小飛有這種志氣,倒是頗為賞識,故意哼了聲道:「莫非你也和他一樣不肯領情?」

    岳小飛道:「晚輩從不做投機取巧的事,尤其和老前輩一向無親無故,又有什麼情好領?」

    駝背老人哼了聲道:「隨你的便,想試就試吧,老夫雖看出你資質不凡,但你卻總是年紀太小,功夫火候決不能與鐵頭相抗。」

    岳小飛道:「晚輩早知輸是輸定了的但卻不願因為怕輸就畏縮不前。」

    駝背老人不願再多費唇舌,轉頭道:「鐵頭就試他一試,不過對付小孩子和對付大人不一樣,出手要多斟酌些。」

    鐵頭陀雖先前因太過大意,戰袁小鶴幾乎載了觔斗,但現在卻不相信岳小飛也能像袁小鶴一樣,尤其又有駝背老人的暗示。

    因之,仍把鐵撣杖豎在地上,老規矩,招了招手道:「小朋友,上吧!」

    岳小飛早巳手握長劍,腳下微一點地,竟然平射而出,連人帶劍,閃電般撲向對方。

    他這飛撲之勢,實在來得太快,鐵頭陀連眼都來不及眨,對方的劍頭已逼近額頭。

    鐵頭陀心頭一凜急急拚力推出一掌,但劍鋒還是由頭皮擦過,若劍鋒再低半寸,他的頭頂必定多了一條槽。

    但當他拚力推出一掌之後,岳小飛的人影卻已不見了。

    鐵頭陀正在驚詫之際,身後已響起岳小飛的聲音道:「我在這裡,正等鐵頭大師來攻!」

    原來岳小飛趁對方發掌時,以力借力,竟騰上半空,難怪鐵頭陀已看不見他。

    他升上半空之後,再飄落鐵頭陀身後,總之,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快得不能再快,而且又無聲無息,否則如何能瞞得過鐵頭陀的耳目。

    鐵頭陀越加凜駭,因為若方才岳小飛在他身後趁機施襲,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他已不得不雙手取起鐵禪杖,跟進兩步,一記「橫掃千里」,直向岳小飛攔腰掃去。

    豈知當他掃出之後,那鐵禪杖卻驟然增加了重力。

    原來岳小飛此刻已站在旋動如飛的鐵禪杖上。

    好在鐵頭陀力大無窮。鐵禪杖上站著一個身體並不重大的人,對他並無多大妨礙。

    但自己的兵器竟被對方站上,而且旋都旋不下來,卻實在大失顏面。

    他並不信邪,不相信會甩不下來岳小飛於是拚力一抖,岳小飛果然一頭栽了下來。

    那知岳小飛雖然栽了下來,卻在他胸前稍稍一閃,趁鐵禪杖尚未來得及變招,卻又倒縱了出去。

    就在這時,鐵頭陀突覺下身一涼,低頭一看,這還了得,急急拋去鐵禪杖,搶著提褲子。

    原來這時他的褲帶竟被挑斷,褲子已落到腳上,果然大和尚小和尚一齊現形。

    不消說,這是岳小飛從鐵禪杖上栽下之後,給他用劍挑斷的,若岳小飛的劍再前移一點,準會讓他肚破腸流。

    在這剎那,不僅甘霖、丁濤、袁小鶴禁不住笑出聲來,連駝背老人也掩口暗笑不已。

    鐵頭陀因褲帶已斷,不得不雙手提著,哪裡還顧得再打。

    只聽駝背老人道:「真給老夫丟人,還不快快回去,以後記住褲帶束高些!」

    鐵頭陀只有一手提褲,一手取起鐵禪杖,狼狽回洞而去。

    駝背老人轉聲叫道:「娃兒,你還不過來!」

    誰知岳小飛卻搖搖頭道:「老前輩,晚輩不準備過去了!」

    駝背老人大感一愣。

    他一向爰才,如今招收到這樣難得一見的奇才,即便抬也要把他抬過去,於是也顧不得身份,急步走過去一把拉住岳小飛道:

    「娃兒,你犯了什麼毛病?為什麼竟說出這種話?」

    他口稱岳小飛娃兒,而他的身量,卻只能及得岳小飛的耳朵,旁觀者看起來也實在覺得好笑。

    岳小飛語氣鄭重的道:「老前輩,若問晚輩為什麼不過去,您心裡就應當比晚輩更清楚。」

    駝背老人根本摸不清頭腦,道:「老夫怎能清楚你的事?」

    岳小飛道:「晚輩們同來的是四人,現在您卻只准三人過去,您可知道那位丁當家若過不了關,必定會自殺,晚輩和他是朋友,怎能眼看他這樣死了?」

    駝背老人乾咳兩聲道:「那小子不夠資格過去,老夫怎可徇私舞弊?」

    岳小飛道:「鐵頭大師對甘當家的已經放過水你老人家早已經徇私舞弊了!」

    駝背老人略一猶豫,還是搖頭道:「不成,老夫決定不答應他過關!」

    岳小飛道:「沒關係,這樣說大家都不過關就是了。」

    邊說邊望著對面叫道:「袁大哥甘當家的,你們兩位如果還講朋友義氣,就該回來!」

    袁小鶴和甘霖當然知道這是岳小飛的計策,不約而同齊齊由對面走了回來。

    駝背老人果然被迫無奈,哼了一聲道:「算老夫鬥不過你們,就算他過關了吧!」

    此刻丁濤真恨不得給岳小飛叩三個響頭,他想到岳小飛的父親救了他一命,如今岳小飛又成全了他過關的心願,大恩大德,真是捨生難報。

    但他並沒真跪下磕頭,只是低著頭隨在三人身後。

    駝背老人道:「過了老夫這武關,前面又是一關,你們必須吃飽了飯才成。」

    岳小飛道:「晚輩們自己帶了乾糧。」

    駝背老人道:「光吃乾糧不成,總要進些湯水,老夫今天難得遇到你們兩名難得的人才,決定請你們吃一頓再走。」

    岳小飛四人當然求之不得。

    來到谷道的瓶頸處,果然兩旁有兒處洞口。

    駝背老人把四人帶進一處洞內道:「這裡是餐廳,你們等著,老夫馬上派人把飯菜送來!」

    駝背老人走後,甘霖和丁濤只道送飯菜的也是四名美艷少女,誰知不大一會兒提著食盒進來的,卻是兩名歪鼻邪眼粗手粗腳的壯漢。

    飯菜擺出來之後,也僅是三菜一湯,只是多了一壺茶而已。

    丁濤忍不住道:「你們這裡的姑娘呢?」

    一名斜眼大漢瞪了丁濤一眼道;「莫非府上開窯子館?不開窯子館那來的姑娘?」

    若在以往,丁濤會跳起來當場揍人,但現在他卻不敢,只能回瞪一眼而已。

    不過他也沒吃虧,因那漢子是斜眼,雖然方才瞪的是丁濤,但臉卻是朝向坐在丁濤一旁的甘霖。

    四人匆匆用過,立即出洞準備趕路。

    駝背老人正站在洞外,摸著嘴巴問道:「你們吃飽了沒有?」

    袁小鶴道:「吃飽了,多謝老前輩!」

    駝背老人望了丁濤一眼道:「你這小子雖由老夫高抬貴手放了一馬,前面那一關,十有八九還是要被打回來!」

    丁濤根本不敢吭氣。

    袁小鶴問道;「請問老前輩,前面是什麼關?」

    駝背老人道:「到了以後就知道了。」

    袁小鶴頓了一頓,再問:「還有多遠?」

    駝背老人道,「走著看就知道了。」

    既然問不出所以然四人只能向駝背老人拱手告別。

    此刻的甘霖和丁濤,早已對岳小飛和袁小鶴馬首是瞻,若非有這兩位身懷絕技的年輕人同行,他們還真沒有勇氣再往前行。

    但岳小飛和袁小鶴也有他們的心事,他們想到在這條谷道裡,

    居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而統率全谷的主人,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呢,連駝背老人這樣武功絕世的人都乖乖的俯首聽命,令人可以想見這人的不凡,而他招收這麼多武林高手進來,又是何居心?……

    不想還好,越想反而越不可思議。

    丁濤見各人都不講話,只顧悶頭走路,自然覺得不是味道。他一向不甘寂寞,不覺搭訕著問道:「老甘,你說你曾去過台灣,為什麼從來不曾對我說過?」

    甘霖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根本沒有必要告訴你。」

    「台灣在哪裡?」

    「在東南方的海上。」

    丁濤搖頭道:「我不相信你會去過那裡。」

    甘霜道:「我若沒去過那裡,為什麼知道那裡的地名?」

    「昨天你跟那姓楊的老小子,根本是在胡扯,不過你們兩人做戲倒是做得很逼真。」

    甘霖急得一跺腳道:「難道你要我拿出證據來才相信?」

    「那就請拿出來吧!」

    「隔了這麼多年,我到哪裡拿證據?這不是逼著活人上吊麼?」

    「上吊的當然都是活人,吊上以後才能變成死人,不過想證明也很簡單,你只要說幾句那邊的話,我就知道你去過台灣沒有。」

    甘霖是小時候住過台灣,如今隔了將近三十年,他實在已記不得幾句話,不過罵人和難登大雅的話,他還記得幾句。

    他嘿嘿笑了幾聲道:「我說出來你聽不懂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燭。」

    丁濤也噘嘴一笑道:「你只管說,我是各地方言樣樣精通,沒有聽不懂的話。」

    甘霖笑道:「好,我現在就說那邊的話了,駕崩是什麼意思?」

    丁濤哼了聲道:「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卻知道皇帝老兒死了叫駕崩,前些天皇帝老兒翹了辮子,滿等都喊駕崩。」

    甘霖當然不跟他解釋,再道:「棒賽是什麼意思?」

    丁濤道:「這是個新興的玩意兒,不知什麼人發明了一種用棒子打的小球,棒賽當然就是打那種球比賽。」

    甘霖簡直要噴出飯來,強忍著又道:「莫宰羊是什麼意思?」

    丁濤道:「莫宰羊當然是別殺羊,連三歲的孩子也懂,你他姐姐的想拿這種話來難我?」

    甘霖道:「靠背是什麼意思?」

    丁濤道:「這就更簡單了,比方咱們走累了,坐下來休息,把背靠在牆上或椅背上,不是舒服多了麼?」

    甘霖嘿嘿一笑,乾脆來個葷的,道:「爛蕉是什麼意思?」

    丁濤想都沒想道:「聽說台灣出產香蕉,爛蕉當然就是爛香蕉。」

    「你想不想吃?」

    「那敢情好,不過現在牙口好,用不著吃爛的,等將來老了牙齒掉光了,不吃爛蕉也得吃爛蕉。」

    甘霖不禁吃吃而笑。

    丁濤愣了下道:「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甘霖道:「你說的很對。」

    丁濤道:「這就證明你沒到過台灣,說的都是些人人聽得懂的話,我剛才說各地方言都聽得懂得,不過是故意詐你。」

    甘霖也不和他辯,因為到沒到過台灣,在他現在來說,根本不算一回事。

    岳小飛和袁小鶴也只是聽著,不管懂不懂,他們都沒有插嘴的必要。

    前進大約一里左右,前面竟又是一處隧道。

    這條谷道,當真奇怪,照理說遇到山洞,必是谷道已到盡頭,但卻偏偏不然,穿出山洞之後,那形勢竟然又是先前谷道的延伸,就像這山洞是人工由谷道上築蓋的一般。

    果真如此,那工程的浩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約莫接近隧道口只有四五丈處,突然間閃出四名紅衣紅裙的少女。

    這四名紅衣少女,不但衣服顏色如五月榴花,顯得艷麗無比,而且體態輕盈,婀娜多姿,看得丁濤和甘霖兩人,頓時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尤其丁濤,似乎已忘記在武關時的狼狽窩囊,又顯出他那與生懼來的男子氣概。

    只聽為首那名少女道:「站住!」

    這聲音嬌滴滴的,實在美妙至極。

    岳小飛和袁小鶴一向做事規矩,依言停下腳步。

    丁濤和甘霖也不得不跟著站住。

    那為首的少女道:「你們可是闖過武關到這裡來的?」

    袁小鶴道:「姑娘未免多此一問,若不闖武關,我們怎會到這裡來?」

    那為首少女道:「既能闖過武關,可見四位必定身手了得,不過要闖過眼下的這一關,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袁小鶴道;「姑娘這一關是什麼關?」

    為首的少女道:「四位請稍待,我請統領出來!」

    說著轉身肅容叫道:「稟統領,他們四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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