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文 / 雲中岳
小雷音禪寺的規格,是頗為完整的小型寺院。
山門內是前殿(天王殿),後面是大院,然後是正殿,供的是一位主尊的說法相如來佛。
大院子兩側,有東西配殿。
接待貴賓施主的地方,在東配殿(伽藍殿)的知客堂(荼堂)。接待外僧的地方是西配殿(祖師殿)的雲會堂(禪堂)。
這是說,貴賓一出殿,便是兩殿中間,花木扶疏的大廣院。
如果不走前殿,就必須繞東面的走道直趨山門,出了山門才算離開寺院的範圍,這中間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
剛降下配殿的台階,大雄寶殿突然傳出震耳的叱喝聲。前殿的後廊,也傳出一陣狂笑。
對面西配殿前人影幻現,三名勁裝男女搶入大院。
毫無疑問地,全寺已被強敵包圍,深入了。
一聲怒吼。四好如來猛然一杖劈出,怒極出手勢如雷霆,罡風發出隱隱殷雷聲。
神劍秀士一聲狂笑。飛躍出三丈外,身形一沾地,劍已在手轉身狂笑不已。
猛烈的杖風,連衣袂沒沾上,似乎早已料定大和尚怒攝出手,臆測的工夫十分精確到家,急襲全在意料之中。
高唐神女與黑社牡丹在前面,也同時左右一分,遠出三四丈外,飄飄若仙姿態美妙,也是一沾地劍已出鞘,妖笑著亮劍候敵。
「和尚投降!」神劍秀士笑完大叫。
「去你娘的混帳!」四好如來怒吼,跟上招發橫掃干軍,風雷再次爆發。
另兩名和尚,兩把戒刀找上了高唐神女和黑牡丹。
全寺十二名和尚全出來了,立即陷入包圍,共有二十四名勁裝男女湧出,圍住了大院子。
禪杖長八尺,神劍秀士的劍近不了身,虛攻了三二十劍,反而被禪杖逼得八方潛走,不但攻不入禪杖的防衛網,卻被幾記狠招逼得險象橫生。
劍氣也擋不住杖風,杖風有如堅韌強烈的波濤,劍氣一觸,便發出異嘯四面進融,毫無威力可言。
兩個勁裝男女不知厲害,興奮地加入圍攻,一接觸便劍折刀飛,人也飛震摔出幾乎丟命。
估錯了四好如來的實力,成了死纏的局面。
十一名僧人的武功,似乎比住持四好如來差不了多少,二十四名勁裝男女,二比一也佔不了便宜。
神劍秀士只能纏住四好如來,也只能纏住而已,氣功與禪功火候相當,兵刃上就決定了誰勝誰負,一寸長一寸強,劍不是與禪杖抗衡的兵刃。
片刻間,有四名勁裝男女丟了命。
兩個和尚盯牢了高唐神女和黑牡丹,兩把戒刀風雷俱發銳不可當,左手扣有鐵鑄念珠,不時出聲警告兩女,如果洩放下五門藥物,就用念珠下毒手。
其實兩女勉可應付戒刀的狂野攻擊,哪有餘暇分心施放藥物?
正殿前面的月台上,並肩站著三個穿得體面,長衫飄飄有如仕紳的中年人,腰間有裝飾華麗的佩劍,卻在月台上觀戰,無意現身加入。
「淫僧這些同伴,怎麼都如此高明?」中間那位鷹目高顴的中年人,眉心緊鎖顯得神情不安:「咱們估錯了他的實力,沒把真正的高手帶來。神劍秀士言過其實,嘴上無毛做事不牢,他靠不住。」
「長上,咱們真的估錯了。」右首那人也顯得心神不寧:「那些和尚有一半的人,頭上沒有戒疤,不但不是受戒僧,而且是極有身份的魔道人物假扮的。看來。咱們是白來了。」
「兩位可否去幫助神劍秀士?」
「不,長上的安全重要。」左首那人堅決拒絕,不肯放棄保鏢的責任:「必要時,長上請下令撤走,暫時放棄,下次再來。」
「下次?淫僧們還敢在此地藏匿?往天涯海角或者深山大澤一走,何時才能重新找到他的蹤跡?」
一聲厲叫,戒刀凶狠地將一名勁裝大漢的頭砍飛,砍人—的和尚,也被另一名勁裝女人,一劍刺入左肋八寸以上,劍離體和尚也倒了。
「再這樣拖下去,咱們所付的代價太大了。」右首那位保鏢搖頭苦笑:「沒有人能活擒四好如來,神劍秀士需要有人聯手製造近身的機會。」
祖師殿的殿門前,突然出現三個人,分別站在兩側,頗饒興趣地作壁上觀。
左面,是黃自然,劍插在腰帶上,雙手支著一根作手杖用的樹枝。
右側,是一個花甲老人,和自稱虛塵的老道。
老人手中,有一根表示敬老尊賢的尺八鳩首杖,把玩得烏光閃亮,大概把玩的時日相當悠長了。
虔塵道人除了拂塵之外,另佩有一把松紋古定劍。
三人保持距離,隱可察覺出敵意。
祖師殿,通常供奉本寺的開山槽人,或者佛門該宗的宗主。
比方說,建寺的僧人,如果屬於撣宗,那就供奉禪宗第一祖迦葉,或者東土初祖菩提達摩(達摩是禪宗第二十八祖)。
這表示從祖師殿出來的人,該是小雷音撣寺的人。
可是,這三個人並沒上前幫助四好如來。
目下雙方仍然實力相當,死傷已有三分之一,這三個人如果加入和尚的一方,很可能立即取得優勢。
「去看看這三個作壁上觀的人是何來路。」長上一面說,一面急向祖師殿急走。
兩保鏢一面跟上,一面提醒長上小心。
老人與虛塵衝來人陰陰一笑,笑得邪邪地,是那種屬於不懷好意的邪笑,老眼中的懾人冷電令人心悸。
黃自然卻一團和氣,完全擺出局外人的無所謂神色。
他不但和氣,而且年輕。
年輕人好欺負,上了年紀的長者可以教訓年輕人,因此這位長上,不敢找老人老道,找上了黃自然。
「昭:你是幹什麼的?」長上走近至八尺內沉聲問,態度相當托大惡劣。
人善被人欺,黃自然真不該擺出一團和氣的神情,憑他的人才與身材氣勢,只要虎目一瞪,擺出強梁面孔.真沒有人敢向他擺威風。
「本來要進香。」黃自然依然笑容可掬,瞥了對方三個人一眼:「現在看熱鬧。奇怪,怎麼有人打上這處荒山古寺行兇?」
「進香?你帶了劍?」長上還真有點相信他是進香的人,如果是四好如來的黨羽,早該上前相助了。
「這條川陝官道,南北兩棧道蟊賊多得很,不帶刀劍防身,活不了多久的。」黃自然臉上的笑容依舊:「有人要倒霉了,那個和尚真厲害。」
兩個要幫助神劍秀士,快速地切入圍攻的勁裝男女,突然的攻擊打破了平衡局面,被四好如來採用以進為退的手段,出其不意旋身反擊,兩禪杖把兩男女打飛出兩丈外,一碎胯一斷腰,可能活不成了。
「年輕人,你一定武功不差。」長上大聲說。
「還不錯吧!」
「我要徵用你。」長上一字一吐.嗓門特大。
「你說什麼?徵用?」他笑問。
「對,徵用,你知道西安的秦王府吧?」
「唔,聽說過。每個大都市,好像都有什麼王爺,或者鎮國將軍,或者輔國將軍奉國將軍,或者什麼中尉。也有些女的郡主,縣君……反正都是龍子龍孫龍女。哦!你不是什麼郡王藩王吧?你像嗎?」
「我是秦王府的護衛,奉命捉拿欽犯。」
「哦!失敬失敬。就算你是什麼王府的護衛,關我什麼事?」
「我要徵用你幫助捉拿欽犯,欽犯是那些和尚。」長上居然沒聽出黃自然話中的嘲弄味。
「去你娘的狗王八!」黃自然笑罵:「你是昏了頭,忘了你是什麼東西,這裡距西安已經好幾百里,我也不是陝西人,配徵用我?看你穿的像個繡花枕頭,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就算穿起護衛裝,也不像替王府看門的狗。去你娘的!滾到一旁做夢去。」
長上怎受得了這一頓大罵?衝動地踏出兩步舉手要抽耳光。
「劈啪劈啪……」耳光聲暴起。
出手要揍耳光的長上,急退三步仰面便倒。
「這種貨色也配做護衛?」黃自然的手仗,向正欲拔劍的中年人一指:「你敢?試試看?上!」
另一中年人急急攙扶倒地的長上。劍已拔出一半的中年人,劍竟然不敢拔出。
黃自然臉上的笑容已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威風凜凜,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極為懾人。
「你……你好大的膽子……」
不敢拔劍的中年人,卻敢用口示威。
「膽子不大敢來這裡看生死大決鬥嗎?哈哈哈!我想……」
「你想什麼?你笑什麼?」中年保鏢色厲內茬。
「我想,你們作威作福神氣得很,想到如果把你的鼻子打歪,打斷手腳,那怪樣子一定值得大笑。」
被扶起的長上,口鼻血流如注,鼻子的確被打歪變形,臉孔扭曲的確可笑又可怖。
保鏢一聲怒吼,拔劍衝上招發笑指天南,拔劍進步發招速度快極,招一發劍氣似風雷。
啪一聲爆響,黃自然不遲反進,手杖奇準地架偏了長劍,左腿邁出左掌切入,一耳光把保鏢打得斜衝出丈外,果然鼻子被打得歪在左頰上,口鼻血如泉湧。
「鮑老弟快來:「扶住長上後退的保鏢尖叫求援。
大院中雙方的人已死傷過半,仍在死纏不休。主人剩下五個和尚,不想撤走,神劍秀士鮑全一的人,也只剩下九個男女,不能撤。
主事人出了意外,神劍秀士沉不住氣了,發出一聲暫退的信號,擺脫四好如來飛掠而至,正好看到保鏢被擊退,血流鼻歪的慘狀。
這位秀士的修養差得很,不明情由便狂衝而上,一聲沉叱,劍化激光長驅直入。
黃自然一征,一杖拂出。
啪一聲怪響,木杖前端碎如粉屑有如爆炸,似有金石聲,劍氣排空直入,聲勢極為猛烈。
手動劍出鞘,黃自然拔劍了,錚一聲暴震,劍鳴如風雷殷殷,人影飛退丈外。
是神劍秀士,硬碰硬顯然落在下風。
「咦!」似乎所有的人,皆發出驚訝的叫聲。
神劍秀士最感諒訝,對方被逼在倉卒間拔劍封架,必定來不及注入真力,怎麼可能封住這一記雷霆萬鈞,志在必得的猛烈攻擊?
主事人那位長上同樣驚駭,心目中的無敵神劍,居然被人一劍震退出丈外,怎能不驚?
神劍秀士是主將,本來認為可以輕易對付四好如來的,豈知不但對付不了存心拚命的四好如來,更在這位陌生年輕人。劍下受搓,顯然這次行動,算是徹底失敗了。
黃自然也感到意外,這位神劍秀士久鬥之後,劍勢依然十分猛烈,要不是倉卒間劍上用了三成真力,很可能劍被擊毀呢!
虛塵老道與花甲老人,也臉色一變,對兩位年輕人的劍上修為,產生了新的評價。
虛塵老道與黃自然交過手,對黃自然的表現並不怎麼詫異,驚訝的是久鬥後的神劍秀士.那一劍的聲勢委實令人刮目相看。
「好傢伙!」黃自然揚劍徐徐逼進,虎目中神光似電狠盯著神劍秀士;「突然向一個陌生人下毒手行雷霆一擊,你污辱了手中的劍,污辱了練武人的風骨,你必須為了這可恥的一擊受到懲罰。」
「混蛋!你難道不是淫僧的同黨?」神劍秀士立下門戶嚴陣以待,氣大聲粗:「對付你們這些抗命的混蛋,最佳的手段是劍劍誅絕。」
神劍秀士這番話不無道理,他根本不知道事故發生的經過,所知道的是主事人求救,所看到的是主事人的保鏢受創,對方當然是淫僧的同黨了。
「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級。」黃自然粗野地破口大罵:「有人要徵用我,有人指我抗命,似乎認定你們都是強者,吃定我了。好,看誰是真正的強者。」
劍光破空,有如電光一閃,兩丈空間的距離似乎已經消失,光一動便已迫近眉睫。
「錚錚錚……」暴震隨激光而起,神劍秀士的身形左右閃動三次,每一次退出八尺,接了四劍。
其實只有一劍,平平凡凡走中宮直攻的一劍而已,本來是十分容易封架閃避的。可是,震不偏直射的劍光,劍光如影附形繼續跟蹤射出,封了四劍才脫出劍光的如影附形追逐。
「不錯,不錯。」黃自然保持丈二出劍的距離,劍光躍然待發:「現在,你得準備接我的巧招了。剛才的一劍,是試你的御劍真力,你很不錯,可以名列高手名家。接巧招,得靠你的經驗了,巧招其實是致命的殺人技巧,通常三兩劍便解決問題。準備了。」
不遠處.雙方已停止搏鬥。,八名男女列陣,面對五個和尚,隨時皆可能再次攻擊。
五個和尚有兩個受了傷,其中之一只能用左手操刀。包括四好如來在內,五個和尚已到了山窮水盡境地,在人數上仍然落在下風。
八男女的外表稍好些,精力仍在。
高唐神女和黑牡丹,雖然衣裙似乎可以絞出水來,渾身曲線玲瓏引人遐思,但精力氣色依然充沛中看。
五個和尚不想走,也走不了,情勢並非真正惡劣,不能捨了根基逃命。
「小施主。那小輩是大名鼎鼎的江湖新秀,三四年來沒逢放手的神劍秀士鮑全一,那就是他。」四好如來以為來了同道,在不遠處高叫:「最好盡快一劍便斃了他,定可名震江湖。」
「你就是什麼神劍秀士?我聽說過你這號人物,果然可以稱高手名家。」黃自然虎目中的神光斂去:「據我所知,你這混蛋人並不壞。只是心狠手辣,綽號太過誇大而已。
好,你的命保住了,我沒有殺掉你的興趣,殺掉你並不能增加我多少聲威。我進招了。」
他說神劍秀士的綽號誇大,他所說的話更誇大。
「混蛋!你不是淫僧的人?」
神劍秀士可不想和他擠命,重要的任務未了呢?
「去你娘的!你看我像一個好色的人嗎?」
「你自己明白。」神劍秀士大聲說:「你如果是淫僧的黨羽,那一定是淫賊。」
「你這混蛋幾句話,就把我扣牢了。」黃自然收劍入鞘:「幸好我不是什麼淫僧的黨羽。你滾吧!去辦你的事。」
口氣大得很,一向目中無人,綽號叫神劍的神劍秀士,居然能忍下了。
「以後我會找你。」神劍秀士咬牙說。
說話的神情是咬牙切齒。手中劍也躍然欲動。
相距僅一丈二,踏出一步劍出可及。
「你不要鬼眼亂轉,打惡毒的主意。」黃自然似笑非笑,雙手叉腰毫無拔劍防備的意思:「你如果出劍,我不得不還以顏色,不信你可以試試,最好不要試。」
「你是誰?」
「我叫黃自然,在江湖鬼混了四五年.好像還沒混到嚇死人的響亮綽號。比起你差遠啦!也許……」
「也許什麼?」
「也許我該斃了你,取代你的綽號……不必了,神劍的綽號實在不怎麼樣,我又不想成為眾矢之的。」黃自然笑吟吟向後退:「閣下想憑自以為神奧的劍術,拚鬥以金剛禪功御發的撣杖,委實愚不可及。你的內功根本克制不了金剛禪功,再神奧的劍術也無用武之地,真蠢。」
雖然是好意地面授機宜,但仍脫不了托大與嘲弄成份,心高氣傲的人,委實難以接受。
神劍秀士當然受不了,冷哼一聲扭頭奔向鬥場。
「淫僧看劍!」
神劍秀士的沉叱震耳欲聾。
「你什麼東西?」
四好如來也怒吼,禪杖硬向射來的眩目劍光吐出。
立即展開第二次混戰,五個和尚也瘋虎似的衝向對手。
這次。神劍秀士採用鑽隙的技巧周旋,劍光在禪杖前斜走,一吞一吐,間不容髮地鋒尖掠過和尚的左膝外側,把和尚嚇了一跳,杖尾一沉,護住了左膝。
兩人的反應都快,短期間不可能見勝負。
長上與兩個保鏢,不敢再招惹黃自然,怨毒地狠瞪了黃自然一眼,極不情願地移向鬥場。
高唐神女本來一直留意這一面的動靜,對黃自然十分留意,惡鬥重起,她必須應付夾攻一名和尚,無法分心留意這一面的動靜了。
黃自然毫不關心鬥場的勝負,背著手不住觀察小雷音禪寺的格局,像在看風景,勝負與他無關。
虛塵老道和花甲老人,也不在乎鬥場的勝負。
「小子,你不是已經南下漢中了嗎?」虔塵老道找上了黃自然:「原來你也是有所圖而來的。」
「呵呵!前輩,你也是偷偷摸摸折回來的,五十步笑百步。」黃自然笑得輕鬆:
「我還以為金台觀的老道,暗中與小雷音禪寺有往來呢!佛道冰炭不同爐,我應該想得到謠言靠不住。」
「本來就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小於到底聽到些什麼謠言,才夜探金台觀的?」
「這也難怪我呀!」
「為何不能怪你?」
「當初武當祖師張大仙,在金台觀裝死,以逃避朝廷的專使,永樂大帝的專使撲了個空。他逃往峨嵋,就與伏虎寺的和尚打成一片。」
「峨嵋山本來就是道教的道場,佛教東來,才被和尚門佔據,發展成為天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成為文殊菩薩的道場
「我不想探討這種無謂的爭論.只是就事論事。」黃自然打斷老道的話:「張大仙與峨嵋的和尚交情深厚,是眾所周知的事。金台觀與小雷音禪寺是近鄰,謠傳兩者之間有秘密往來,難免引人起疑,瓜田李下有求證的必要。我這人辦事不怎麼講理,但並不冒失。如果你真是金台觀的老道。恐怕已經與四好如來聯手了,所以我很放心,但也不敢大意。」
「什麼意思?」
「要等四好如來的結局,才能決定是否該完全放心。要等他到了山窮水盡絕境,你兩位仍是旁觀者,才能證明你們與他全然無關。」
「和尚不可能陷入絕境,這些鈞州徽王府的人奈何不了他。四好如來橫行天下採花行劫半甲子,迄今仍然淫毒天下逍遙自在,連少林羅漢堂的幾位長老也無奈他何,來三二十個一流高手休想佔得了便宜。就算他的同伴死傷殆盡,也沒有人能留下他,往深山密林中一鑽,有如龍游滄海虎嘯雲山。」
「唔!有此可能。」黃自然苦笑:「神劍秀士的劍術很不錯,可惜毫無發揮的機會。
賊和尚的金剛禪功利於久鬥,拖下去一定可以把神劍秀士的精力耗盡。」
「是不是該你上去收拾殘局?」老道笑問。
「沒胃口。你為何不上?」黃自然反問。
「沒胃口。」老道模仿他的口吻維妙維肖:「上了年紀,能偷懶就偷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必要就不要逞能,老骨頭多動一下,就多酸痛一兩天,何苦來哉?」
「撿死魚?」
「你又如何?」
「也許吧!」黃自然的回答模糊不明。
「如果貧道不願意呢?」
「呵呵!反正我不會干預,你是否願意,我一點也不在乎。」
「你到底為何而來?」
老道套不出他的真意,有點不耐了。
「屆時自知。」
黃自然的口風又開始收緊。
「貧道有耐心等。」
「耐心是成功的要訣之一。」
鬥場中,只剩下兩名和尚了,是四好如來和那位知容僧,禪杖揮動時仍然風起雷發。
王府的人也只剩下四個:神劍秀士、高唐神女、黑牡丹,一位使用判官筆的中年人。
受傷的人,分兩方各自找同伴裹傷。
那位長上一直沒有勇氣加入。主事的人,武功不一定是最高的,這位長上的武功大概難登大雅之堂,有自知之明,不敢揮劍加入。
兩個保鏢臉部被打得變了形,鼻樑骨大概被打碎了,五官紅腫,鼻尖歪在一旁,哪能再和人拚命?連保護長上也無法勝任了。
「貧僧要把你們的精力耗盡,丟到深山裡喂野獸。」四好如來一面逼攻,一面咬牙切齒怪叫:「再前往鈞州,找魔爪喪門與昏王算帳,你們毀了佛爺的基業,佛爺也要以牙還牙掘你們的根基,打!」
錚一聲狂震,禪杖擊中長劍,神劍秀士連人帶劍被震飄兩丈。
高唐神女及時到了四好如來身後,劍迸發出眩目的驚電,鋒尖距和尚的背心不足三寸。
「錚!」和尚的杖尾一旋,奇準地將鋒尖崩偏尺餘。
「你得死!女人!」
和尚的杖頭,挾風雷猛掃。
高唐神女腳下已有點不穩,但一扭腰斜移丈外,恰好脫出杖頭所及的威力圈,被罡風更震退三步,完全脫出險境,及時阻止和尚向神劍秀士追擊。
「厲害!」高唐神女一面遊走一面叫:「鮑兄,我策應你攻他的側背。」
「去你的!」
四好如來一杖逼退了神劍秀士,一聲狂笑,一躍三丈。
知客僧也一聲怪叫,飛掠出三丈外。
「佛爺暫且認栽。」四好如來咬牙切齒,再一跳便到了大殿前:「日後咱們鈞州王府見。」
神劍秀士正想追出,突然站住了。
大殿前,虛塵老道與花甲老人,出現在兩僧身後,輕咳了一聲。
四好如來吃了一驚,大旋身一杖急掃。
相距遠在兩丈外,這一杖白費勁,聽覺出了差錯,誤以為輕咳聲發自身後。
「咦!你……老道,你要幹什麼?」四好如來急進兩步,把虛塵老道控制在禪杖的威力圈內。
和尚早就發現老道與老人袖手旁觀,知道不是神劍秀士的人,而現在兩人堵在身後,堵裁的意圖十分明顯,立即提高警覺,乘機歇息爭取恢復元氣的時間。
「貧道花了將近一年歲月找你,穿破了兩三雙芒鞋。」虛塵老道冷冷地說:「半月前,才從金台觀的道友口中,知道你這孽障的下落。這一年中,貧道一直就在京師山東一帶尋蹤覓跡,怎會想到你在秦蜀山區營巢?」
「牛鼻子老道,你為何找佛爺我?」
「你一直就在大河兩岸做案,姦殺搶劫天人共憤,橫行天下半甲子,沒有人能克制你這天下第一惡毒淫槽。人人都以為你的巢穴,可能在淮安山東一帶地面。天網恢恢,總算被貧道找到你的巢穴了。可記得去年初夏。體在京師廣平府,屠殺羅大善人一門老少的事吧?羅家的兩位閨女死得好慘。」
「去你娘的!關你什麼事?你是誰?」
「羅大善人是玄都觀的護法施主。貧道虛塵,是玄都觀的觀主,俗家姓宋名旭升。」
「血手無常宋旭升?」四好如來臉色一變:「你收了殺人的手,修起仙來了?」
「人總不能常年活在殺戮裡,遁入玄門整整二十年,沒想到仍難脫出人間是非外。
你認識這位施主嗎?」虛塵指指花甲老人。『「佛爺該認識他嗎?」
「老夫還算不了什麼人物,擒龍客方興。」花甲老人拍打著手中的鳩首杖,神色冷然:「廣平府的八耳金剛孫華孫巡檢,是老夫的師侄。老夫成名比你早幾年,你認不認識我,並不損及我擒龍客的聲望,反正老夫認識你便可。老夫要帶你回廣平府,不管你是否願意。」
四好如來臉色又變,暗中神功默運,向同伴知客僧,打只有他們自己瞭解的眼色。
血手無常宋旭升,三十年前殺孽極重的魔道風雲人物。
擒龍客方興,三十年前就是京師振武膘局的名鏢師,是白道英雄中,風頭甚健的高手中的高手。
四好如來不曾與這兩位同代的高手照面,但當然聽說過他們的名號。
人的名樹的影,兩人都是天下級的高手名宿,四好如來也是天下級的魔中之魔,雙方都知道對方的來歷,只是不曾見過面而已。
知客僧冷然四顧,發現神劍秀士的人失了蹤,受傷的人也帶走了,心中大定。
「那些混蛋趁火打劫,去找我們的金剛龍虎霹雷丹。」
四好如來看出知客僧的心意,說出神劍秀士一群人的去向,暗示沒有人堵截,脫身並非難事。
徽王府的貴賓,早已知道不可能把四好如來請走,所以預先安排了強請的人手,也預計強請的成功率不大,因此主要的目的,請不到人就要藥,兩者必須達成其一。
和尚們即將死傷殆盡。四好如來已被不期而至的仇家纏住,正好有機會按出藥物.藥一定還留在和尚的禪房內,機會大好。
「我去阻止他們。」知客僧該怒地叫,猛地一躍三丈,奔向東配殿。
東配殿(伽藍殿)是寺內的活動中樞,殿後的建築包括僧房、香積廚、齋堂、職事堂、荼堂等等。
僧房的各種院室有多種,有些地方只有住持可以使用,餘眾莫入的禁區,不論是搜人或搜物,前往東配殿錯不了。
人影連閃,四好如來也向東配殿如飛而去。
虛塵老道稍一遲疑,無法阻攔了,想阻攔也來不及,兩個和尚走的速度太快。
「等他們殺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善後。」
擒龍客方興伸手虛攔,阻止虛塵老道追出:「這兩個妖孽精力仍旺,咱們還真攔不住他們,等他們擠個兩敗俱傷,捉他們的機會要大得多。」
「也好,跟去看,見機行事。」虛塵同意,舉目四顧:「咦!那姓黃的小輩呢?」
黃自然突然從大院的一株大樹後奪出,背著手氣定神閒像是遊客。
「和尚已經乘機逃掉了,你倆老笨瓜眼巴巴地,引頸相望妄想等候機會捉他們,你們兩個老江湖,怎麼如此蠢笨?」黃自然朗聲說:「他們犯得著保護藥物?神劍秀士那些人,能把寺院的地皮翻過來,搜尋盛藥的小瓶罐嗎?呵呵呵!你們都是一群聰明的笨蛋。」
「去看看不就明白了?」虛塵老道說,一躍三四丈,宛若電射星飛。
僧房後面有一間煉丹室,架上放滿了瓶瓶罐罐,堆放了許多處理過的草根樹皮,鼎爐停火已久,可知和尚們還不曾著手煉製丹藥。
神劍秀士一群人,仔細地檢查各處。傷勢輕的幾個男女,也動手逐罐檢查裡面的丹藥。
「淫僧們呢?」僵在室門外的虛塵老道傻傻地問,也像是自言自語。
發現受騙上當的人,就是這副尷尬相。
「咦!你兩位前輩,沒能將他們留下?」頭青臉腫鼻歪的長上,也傻呼呼地反問。
雙方都以為把淫僧拖住了,現在卻都感到意外和失望。
「咱們真的都上當了。」擒龍客後悔不迭:「你們可知道淫僧逃匿的去處嗎?」
「狡兔三窟,賊和尚當然還有藏匿的去處。」神劍秀士走近:「問題是,他用不著在這時前往藏匿。這附近山深林密,人跡罕至,任何一草一木皆可藏身,而咱們不可能在此地久留,他在等咱們離開。」
「功敗垂成,真可惜。」虛塵老道沮喪地說:「就算他躲在寺內的某一角落,也無法把他搜出來。」
「你們該在搏殺初期加入的。」神劍秀士悻悻地說。
「我們不便介入,以免引起誤會。」老道的目光。落在那位狼狽的長上臉部:「你們是王府的人,天之驕子,任何人貿然加入,不論結果是勝是負,都會成為你們指責問罪的代罪羔羊。只有那位來歷不明的姓黃小子,才敢招惹你們這些大廟神佛。正確的說,那小子還沒有任何舉動,你們就找上他的。」
「現在責怪誰也無補於事了。」神劍秀士並不知道他的長上與黃自然打交道的經過,只知道長上與保鏢挨了揍,誰是誰非並無所知:「兩位前輩居然也對付不了賊和尚,可知你們早知奈何不了他,那你們來幹什麼?等候機會撿漏網的死魚?」
口氣責難的成份,對兩位前輩並無多少敬意。
「如果諸位不來,貧道兩人非找淫僧不可,是否奈何得了他,咱們並不介意成功或失敗,只求盡了責以求心安。」
「如果賊和尚願意跟我們到王府做貴賓呢?」
「貧道與方施主,皆是有根有底,有身份地位的人,當然不敢出面干預,日後自會請人到王府找他,他不可能永遠躲在王府逍遙。貧道遲遲現身,原因是已經發現你們的佈置,不便早早現身,以免引起誤會。貧道的目的是要淫僧償命,你們能殺掉他豈不省事?沒料到你們……」
「我們低估了賊和尚的武功修為。」神劍秀士悻悻地說:「魔爪喪門陳老先生,是賊和尚早年的知交,居然拍胸膛保證,說賊和尚的武功不如他,和尚在我神劍秀士劍下,支持不了十招八招,所以派在下前來通融和尚就範,存心要在下負失敗的責任,他真該死。」
「淫僧很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做案的對象是有美女的普通人家,出沒無常案發就遠遁,極少以本來面目與人公然打交道,誰也弄不清他的武功修為,到了何種境界。老實說,一比一拚搏,貧道的勝算恐怕有限。施主的劍術確是神奧霸道,但如想擊破他的火候精純金剛禪功,也不是易事,日後你們還得小心,提防他前往鈞州府鬧事。此地已無事可為,貧道得前往襯落打聽消息,希望能找出淫僧的去向,後會有期。」
「不要再搜了。」神劍秀士氣沖沖向眾人下令:「賊和尚的金剛龍虎霹雷丹珍逾拱璧,哪會藏在這裡?」
「咱們真得早些離開了。」長上顯得憂心仲仲:「有九具屍體需要處理。輕重傷的人更須及早救治。天殺的,咱們失敗得好慘。」
其實也不能算完全失敗,和尚們也死六傷四。
「咱們仍有希望。」神劍秀士召來一名手下,低聲吩咐要辦的事,這才率領其他的人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