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威逼利誘、報應臨頭 文 / 雲中岳
「這……」婁姑娘有點慌亂。
「你是本地香堂地煞壇內堂法主,掌理執法。」天樞真人的話陰森冷厲:「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本法主說的是實情,並未犯法。」婁姑娘亢聲說,膽氣壯了些:「上行下效,上樑不正下樑歪,本法主有權說出實際的情形,巡察有何不滿,可以呈報總教壇,本法主恭候總教壇的法貼。」
「大膽……」
婁姑娘冷笑一聲,轉身飛掠而走。
「孽障該死!」天樞真人怒叫,飛躍而進。
神手天君也不慢,從斜刺裡截出,大手一伸,硫火彈從袖底飛出。
這就是他的所說謂五雷天心正法,設計上應該先由噴出火藥硝石,由硫火彈引爆。可是,火藥硝已經漏光,硫火彈起不了作用,掌心雷失效。
天樞真人的輕功,並不比婁姑娘高明,而且估計錯誤,似乎追錯了方向。
婁姑娘早已估計得十分正確,已料定妖道會追錯方向,對自己的輕功具有強烈的信心。
可是,太過自信的人,幾乎注定要犯錯誤的。當她正準備再折向掠走時,已忽略了妖道的威脅,注意力全放在神手天君身上,因為神手天君剛才所發的硫火彈,幾乎擦過她的右脅,下一顆硫火彈可能更為危險。
這瞬間,她突然感到脅背一震,奇異的寒流突然自心底湧升。
掠勢已起,身形折向掠出。
天樞真人的陰笑聲,似乎在她的耳後發出的。
「嗯……」她本能地叫,雙腿失去控制,砰一聲大震,她重重地衝倒向前滑。
一雙大手將她的身子翻轉,首先,她看到眼前上空出現一張令她感到恐怖與絕望的臉,是妖道天樞真人的臉,那雙三角眼似乎最令她心寒。
「你如果走得了,我魔道人怎配雲遊天下,指揮本教的無數牛鬼蛇神?」天樞真人盯著她陰笑:「貧道要開香堂,用雷打火燒的教規來處治你,殺雞警猴,徐州香堂就沒有人膽敢叛教了。」
大熱天,她卻渾身發抖,而且冷得發抖,臉色發青,連掌背都綻起雞皮疙瘩。
「你……你用什……什麼歹毒暗器計……計算我?」她說,牙齒抖得格格響,語音走了樣。
「寒魄魔針。」天樞真人拈著一枚發針在她眼前晃了兩下,順手插回道髮髻上。髻上一共有三枚發金針:「行家面前,用不著瞞你。如果是凡夫俗子,針只要挑破肌膚,就是所謂中邪或中魔,得花大筆金銀請貧道禳解了。」
「你嚇唬不住我的。」她強定心神,強忍體內寒流的侵襲:「我等著開香堂這一天到來。就憑你們兩個外來的人,就可以定我的罪嗎?別忘了,我是地煞壇的內法主,掌管的職責就是執法。」
「貧道知道你在此地左右得了地煞堂的龐大潛勢力。」天樞真人陰森森地說:「所以並不打算在此地開香堂。淮安,那兒的香壇主青松道長,他是貧道的知交,由他開香堂最好不過了,所以貧道要帶你到淮安。」
「那麼,徐州與淮安兩香堂秘壇,必將成為生死對頭,火並的結果將血流成河。我敢給你保證,本教南京所轄的各地秘壇,所尊奉的決不再是彌勒教,或者封閉山門,外地來的人,一進境界就隨時有送命的可能。」婁姑娘的態度依然強硬:「到淮安,遠得很呢!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生意外。程護法約我出來,我的家人是知道的,我失了蹤,結果你應該知道,你兩人能帶人走多遠?」
「你放心,你會向貴壇的弟子,公然聲稱到淮安辦事。」天樞真人獰笑:「貧道的迷魂大法,不是你這種人所能抗拒得了的。」
「巡察的迷魂大法,同樣可以在本地香堂施用,何必到淮安奔波?」神手天君提出建議:「要她在開堂時認罪,豈不省事?」
「不行。程護法,你該知道我你都是外地人。人不親土親,就算她認罪,本地香堂的人,也不會判她雷打火燒極刑的。本巡察發現此地香堂,的確人心渙散,連香主也在敷衍,談起教務支吾其詞,如不加以整頓,徐州秘壇潰散是早晚間事。」
「那,依巡察之見……」
「帶她到淮安開香堂,本巡察另派人頒下總教壇法貼,調徐州秘壇香主以下,法主以上執事人等,到淮安參予開堂大典。先把她帶走,本巡察另有安排。」
「巡察何不給她解藥?」神手天君眉心緊鎖:「大白天背一個人,太引人注目了。弟子有最有效的順意丸,讓她跟著走豈不方便多多?」
「唔!很好,本座幾乎忘了你是此中老手。」天樞真人首肯,立即從貼身秘袋中取出一包藥粉遞給神手天君:「倒人她口中,自會隨津液入腹。我去看祠中的管祠人,必須除去見證。」
當他們離去後半個時辰,兩位游祠的遊客發現兩位管祠人,死在室內屍體已僵,身上毫無傷痕。
同一期間,城南雲山麓的一座農舍中,客房內倚坐在床頭的報應神,正由一位老農細心地餵他吃藥。他臉色仍然蒼白,渾身仍然軟弱。
一碗藥汁喝完了,老農扶他躺下。
「明天餘毒離體。」老農在床邊坐下笑笑說:「幸好未被擊中經脈,不然即使餘毒離體,亦將成為廢人。老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呵呵。」
「姜老哥。」他有點虛弱,說話有氣無力:「如果經脈被擊中,小弟也無法前來找你,早就死在客棧裡……不,早就被他們丟入泥淖骨露肉爛啦!」
「報應神詐死求生,這消息傳出江湖,會有人笑掉大牙的。」姜老哥半真半假地說:
「希望你死翹翹的人多得很,所以有不少人失望了。哦!你這種解寒毒的單方,誰傳給你的?」
「河西的祁連陰叟張祥。」他苦笑:「打出來的交情。那兩個來帶我屍體的傢伙,向老道說出是奉婁法主所差,小弟便知道中了九陰搜魂指的寒毒了,也想起從背後偷襲的書生,的確沒有頭巾味,定然是他們徐州秘壇的地煞壇內堂堂主婁霜霜。九陰搜魂是老妖婆鬼母桑婆的秘學。鬼母先後共收了三位女門人,婁霜霜是最小一個收山弟子。知道來龍去脈,小弟就死不了啦!」
「其實,你一到徐州就應該來找我的。」姜老哥誠懇地說:「老哥哥我在此地住了七年,至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何至於幾乎丟掉老命?」
「找你?找你重新拾起殺人傢伙?你算了吧。」他苦笑:「小弟知道老哥你做田舍郎做得很寫意,早年風雲際會的狂龍姜伯先已戀上了鋤頭,找你陪我玩命,這算是什麼朋友?在江湖浪跡了十二年,小弟的確也有點倦了,如果最近死不了,我也想回家,丟下殺人的傢伙,拿起養活自己的鋤頭。」
「急流勇退?」姜老哥拍拍他的肩膀笑問。
「說來玩的。」他回復了豪態:「我還年輕,我不想老死在床上。」
「是的,你還年輕。」姜老哥自嘲地說:「不像老哥我背著棺材活,隨時都可能躺下來,手腳一伸永遠安息,不再在人間受苦受難了。老弟,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老哥哥,我還羨慕你呢。老實說,小弟我能不能活到三十歲,恐怕只有天曉得。」
「你還要追蹤神手天君?」
「不錯。」他的答覆堅強有力:「他必須為他的罪孽負責,我必須將他弄回董家店,因為我對董姑娘與伏虎金剛有承諾。」
「他已經獲得此地的香堂庇護,人手眾多,何不交由官府處理?」
「如果官府處理得了,伏虎金剛就不必費神激我伸手管這檔子事啦!」
「老弟,雙拳難敵四手……」
「這倒無妨,小弟已經查過,徐州香堂好像沒有幾個獨當一面的人,不難應付。」
「你算了吧!哈哈!你忘了為什麼躺在此地的?」
「這叫做陰溝裡翻船。」他苦笑:「老哥,可知道鬼母桑婆婆的下落?」
「你想去找她?」姜老哥一驚:「千萬不要去招惹那老鬼婆,你對付不了她,不會有好處的。她的九陰真氣已有十成火候,千斤力道也及體自消。而她的九陰搜魂指威力,已可在丈二左右殺人,似乎愈老愈精深,你……」
「總要與她見面的。」他淡淡一笑:「神手天君的下落,必須寄托在婁姑娘身上,徐州里裡外外有數十萬人,往返的義工川流不息,城北到處都有草棚帳幕,所以早晚要與婁姑娘了斷,你說我該不該先與鬼母見面?」
「這……問題是你是否對付得了她。」
「不試又怎能知道?」
「好吧,我帶你去找她,但話講在前面,我不能露面。一是老哥哥我的身份,不希望暴露出來,二是老鄰居,總得留些情面。再說,老哥哥這幾手三腳貓功夫,真不敢惹她,惹不起。」
「放心啦!小弟還不打算真的拚命,試試她的底細,得用非常的手段。」他笑笑:「最靈光的手段,一定管用。」
「明天你可以活動嗎?」
「老哥哥,別把我看成豆腐做的。」
「好吧,明天,破曉時分。」
定國山向北伸出一座長長的山腳,向北伸入黃河的滾滾濁流,前端已被洪水沖失了一大段,形成一處斷丘,洪水不斷沖劇侵蝕,斷丘也就逐漸南移,因此這條山腳,早晚會滄海桑田在人間消失。
山丘上長著茂密的松林,即使是大白天,這裡顯得陰森潮濕,這種不加整修的松林,林下野草叢生視界有限,不良於行,所以平時很少人前來走動。
但每天五更末,臨河一處林空中,總可以看到一個黑衣老婦手握烏黑的小小鳩首杖,在這果手舞足蹈像是神經錯亂,直到東方發白,方鬼魅似的消失不見。
這天拂曉時分,黑衣老婦從短草叢中徐徐站起,伸手整理粗衣布裙,抖落沾在衣衫上的草屑,仰天深深吸入一口氣,轉身舉步下山。
驀地,她站住了,警覺地身形右轉,老眼中冷雷乍現,像一頭發現獵物的金錢大豹。
林西傳來枝葉撥動聲,聲不大,但清晰可聞。
片刻,聲音浙近,像是野獸,卻又不像是走動聲。
天色幽暗,樹林下視界有限。
「什麼人?滾出來!」老婦沉叱。聽口氣,這是一位性情暴躁的老太婆。
枝葉簌簌而動,鑽出一個黑臉膛,身材高大的村夫,精壯的身材,裹在破破爛爛的褐衣內,一看便知是一個逃走在外的外地義工。在徐州附近,這種逃工為數甚多。
「獵獸的。」村夫用生硬的江南口音說:「咦!你這醜老太婆倒是起得很早呢。」
「你說什麼?」老太婆冒火了。老醜不分家,人老就丑,這是極為正常的事,其實用不著冒火。
「喝!你凶什麼?」村夫怪腔怪調說:「說你醜還不服氣?好吧,說你俏總可以吧?」
「該死的東西!」老太婆踏前一步。
「唷!要打架!」村夫側跳八尺:「你偌大年紀,老骨頭硬得快可以用來做鼓槌……」
要討好一個人並不容易,要激怒一個人容易得很,三兩句話,就把老太婆激怒得火冒三千丈。
人影一閃,冷叱聲傳出,老太婆靈活地快速撲上,手起掌落,啪地聲給了村夫一耳光。
村夫急退近丈,破口大罵:「該下地獄的老太婆……」
老太婆再次逼近,重施故技出子摑耳光。
村夫這次不上當了,扭身仆倒,出其不意一腳掃出,避招發招攻擊,居然有章有法相當快速。
老太婆太過大意,也沒料到村夫如此高明,右腳被掃中,幾乎掃倒、雖然受得起打擊,但也馬步不穩。
一聲怒叱,老太婆憤怒地撲上,掌爪並施不再手下留情,連攻七掌六爪之多。
村夫慌亂地封架,身形亂晃步步後退,連挨了三掌兩爪,衣破袖裂,完全失去了反擊回敬的機會。
但老太婆也暗暗心驚,村夫皮粗肉厚,三成力道的打擊居然沒有多少功效,不下重手不行了。
老太婆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打擊也逐漸加快,一聲冷叱,刁住村夫以猛虎撲羊招式攻來的右手,扭身便摔,左掌也在這剎那間劈出,落在村夫的右肩胛骨上。
「砰!」村夫仆倒,像倒了一座山。
老太婆跟上,一腳踏向村夫的右膝彎,要毀村夫的右腳,很可能將膝骨踏破。
村夫竟然受得起肩胛的沉重打擊,在千鈞一髮中身形急翻,不但避過一踏,而且絞住了老太婆踏空的右腳。
「哎呀!」老太婆驚呼,扭身仆倒。
村夫一蹦而起,怒叫著衝上。
老太婆雙手一沾地,身形便立即挺起,大喝一聲,雙掌連環交劈,每一掌皆用了七成勁,打擊之快,有如狂風暴雨灑落在村夫的肩、胸、脅上。
「嗯嗯……嗯……」村夫挨一下叫一聲,一雙大手間歇地封架住攻頸側和面部的幾掌,踉蹌退了十餘步,依然支撐得住,最後一腳飛踢老大婆的左肋,方將老太婆逼離正面,結束了這次可怕的快速攻勢。
老太婆吃驚了,也怒火驟升,用了七成勁,竟然未能將一個粗野村夫擊傷,還像話嗎?
身形驟進,左手一把扣住村夫的右肘曲池將人拖近,右掌如開山巨斧,落向村夫的左肩頸,真力發如山洪,正面強攻不怕村夫反擊。
村夫的身材高得多,左肘被扣住前拉,上身自然向前俯。這瞬間,他加快地前衝,老太婆的掌勢已落,一掌落空,小臀重重地壓在村夫的肩膀上。
「噗!」村夫的左肘,擊中老太婆的右肋。
「咦!」老太婆訝然叫,退了兩步,竟然扣不牢村夫的右肘,右肋也感到打擊力道極為可怕。
村夫獲得解脫的機會,撒退便跑,奔入松林脫身。
「老豬婆,你凶吧!」村夫一面奔逃一面叫罵:「不要追來,不然我要拆散你的老骨頭,肉用來餵狗……」
老太婆激怒得七竅生煙,厲叫一聲銜尾狂追。
村夫的逃走身法並不快,但會利用地勢與樹林左竄右鑽,經常出其不意從斜方向折走,讓老太婆驚世駭俗的奇快身法衝出,滿山亂竄,不時發出不堪入耳的咒罵。
老太婆激怒得快瘋了,追近山麓,快接近村夫身後啦!兩丈、丈五……
「老虔婆……」村夫又在咒罵。
一聲怒叱,老太婆戟指連點。
村夫命不該絕,恰好繞過一株古松,可怕的指勁,在樹林上留下三個錢大的洞孔。
老太婆三指落空,身形欺近,順勢一掌拍出。
村夫恰好扭身仆地,陰柔奇寒的掌風掠背而過,危極險極。雙手著地立即側滾,貼地一竄,但聽草聲簌簌,眨眼間便遠出五六丈外去了。而老太婆卻從前面衝出,折向回頭已來不及了。
老太婆站在樹林裡發呆,這鬼村夫怎麼竟然逃掉了?
雞鳴山(子房山)南面的小山叫蝦蟆山,山東里餘是響山,兩山之間,住有三四戶人家。天樞真人帶了神手天君和婁姑娘,藏匿在其中一戶農舍裡,距婁姑娘的城外住宅楚園不足三里,大膽得出人意外。
這幾戶人家當然認識婁姑娘。她已經受到順意丸的禁制,在神手天君的示意下,控制了四戶農舍的人,嚴厲警告這些樸實男女,不許洩露她的行蹤,嚴禁所有的男女老少遠離。農舍的人怎敢反抗楚園婁家大小姐的命令?當然乖乖聽命,除了下田,誰也不敢離開。
婁家小姐失蹤,加上留侯兩個守祠人暴斃的事傳出,不但楚園大起恐慌,秘壇香堂更是人心惶惶,壇下弟子全部出動,大索城廂,追查神手天君與天樞真人的下落,卻忽視了楚園左近。
三更初,神手天君在農舍的側院燈下夜飲,小廳堂中只有他一個人。喝了三壺酒,已有了六七分酒意。
酒乃色之媒,獨自小飲少不了胡思亂想,尤其是一個好色之徒,有了酒難免想到色。他的目光,不斷地落在右廂的廂房門簾上。
那裡面,囚禁著婁姑娘。
在徐州,婁霜霜雖算不上是絕色美女,但仍可算得上豪門千金。二十歲的閨女仍然沒有婆家,並不是因為她生得醜陋而嫁不出去,而是因為她瞧不起本城的那些年青子弟。她人生得美,生長豪門,美艷中流露出三五分英氣,看不起紈褲子弟,乃是情理中事。由於官府查禁教匪雷厲風行,風聲緊急,最近她經常扮男裝在外秘密走動,一襲青衫,她成了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在神手天君這位色慾行家眼中,另有一番清新可口,他的意念開始集中在婁姑娘身上了。三壺酒下肚,情慾的意念愈來愈強烈。
小院子靜悄悄,天樞真人天一黑就走了,農舍主人一家老少嚇得要死,沒有人敢踏入小院半步,而且已是子夜時分,酒意一湧,慾念也隨之上升,一發不可遏止。
他已經兩旬不曾接觸過女人,對一個性慾強烈,每晚少不了女人的壯年人來說,可算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一種難以忍受的痛楚,慾火一動,他受不了啦!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可怕的事都可能發生。
他放下酒碗,下定了決心,瞥了緊閉的廳門一眼,似乎想聽聽外面是否有動靜,天樞真人是否會回來?
門外沒有任何聲息,他膽氣一壯,離座掀門廂房的門簾,推門進入。
廂房很簡陋,簡單的大木床沒有蚊帳,薰走蚊蟲的焦香味仍在。木桌上點了一盞菜油燈,光度微弱。
他挑亮了燈,目光落在床上的婁姑娘身上。
婁姑娘仍是那一身書生打扮,攤手攤腳仰躺在床上沉沉入睡。當然,這時不可能顯出女性特有的曲線,也不可能看到胸部隆起的優美曲線條。大多數的女人,除了一些真正的大胸脯先天條件優厚的少數例外尤物,仰躺下來,胸部的動人曲線便會消失,婁姑娘也不例外,何況裡面加了胸圍子,所以在燈光下,看不了女性動人的特徵。
但清麗的臉龐,仍然流露出女性特有的風華。
他胸中的慾火,愈燒愈旺。
一個真正的好色之徒,決不會是一個冒失鬼,也決不會是一個完全以洩慾為目的急色兒。他就是一個講究氣氛情調的人,所以經常與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廝混。董家的千金董欣欣姑娘的才貌,比婁霜霜高了一兩品,落在他手中時,他也不願迫不及待佔有董欣欣,可知他是個真正享受人生的色中聖手。而不是見了女人,就急吼吼往女人身上爬的色中餓鬼。
他先制住了婁霜霜的雙肩井穴,該穴可以間接控制雙肩的活動,而又不至於完全失去活動能力,如果不用勁,雙臂是可以活動自如的。他制經穴的手法十分高明,火候不到通玄境界的高手,休想使用聚氣沖經術自解穴道疏通經脈。
取出藏在髮結中的順意丸,他輕拍婁霜霜的臉龐,坐在床口等候姑娘醒來。
婁霜霜首先睜開雙目,接著神智一清,轉臉看到坐在床口得意獰笑,酒意上湧的神手天君。
「你……」婁霜霜大驚而起,發覺自己手腳已可活動自如:「你要怎樣?你……」
「這裡是只有你我兩個孤男寡女的內室。」他得意地淫笑:「你睡在床上,我喝了三杯酒,正在欣賞美女春睡,可惜你身上的男裝倒盡了胃口。喂!你長得很美嘛!為何要穿男裝,抱的是什麼心眼?變態嗎?」
「你……」
「我等你把衣褲脫下來,還你本來。我這人……」
婁霜霜已經默默地聚氣行功,發現自己氣機並未受制,大喜過望,突然一聲嬌叱,伸手急戳他的面部,食指與無名指志在雙目,手法與雙龍戲珠不盡相同,比較靈活得多,變化多端十分厲害。
可是,手一出便知道糟了,肩關節前側一陣痙攣,勁道盡消,手配合不上神意,手臂彷彿平空加重了一百倍,抬起極為困難。
他一把扣住姑娘伸來的手,一帶一扭一沉壓在床上,姑娘的上身便扭曲著半倚在他的胸前,臉部半仰在他的胸口間。
「不要惹我動粗,我討厭死板板的僵硬女人。」他獰笑著擰擰姑娘的臉頰:「哭哭啼啼也乏味得很。你知道天樞真人為何要帶你到淮安開香堂嗎?」
「你……」姑娘絕望地作徒勞的掙扎。
「他的迷魂大法火候不夠,我的藥物表情僵硬,難瞞行家的法眼,所以不敢在你身上施用,更不敢在此地開香堂。」他陰森森地放了姑娘的手:「淮安的青松道長,道行比他高明得多,可以任意控制人的神智,用元神驅使受術的人做任何事,所以要召集貴壇的負責人前往參予開香堂,聽你招認事先要你承認的供詞。丫頭,你知道後果嗎?」
「你們……本姑娘不怕……」
「不怕?不要嘴硬,你心裡明白得很。」他開始撫摸姑娘的腰肢:「沒有人能抗拒得了青松道長的神術,他的綽號叫做自在散仙。如果你聰明,我可以幫助你解除凶險,不但你可以遇難成祥,令尊也可以逢凶化吉,你不希望令尊一門老少也受到制裁吧?」
「家父不在教,你們……」
「令尊不在教,但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成為徐州十大富豪之一,皆是受到教中弟子暗中支持而獲致的,你不否認吧?」
「你……」
「所以,你最好放聰明些,等到香堂一開,一切都嫌晚了,你希望這種悲慘結果嗎?」
婁姑娘冷靜下來了,只聽得毛骨悚然。
「你……你要怎樣?」姑娘咬牙問。
「順從我。」他單刀直入:「在天樞真人面前認錯,答應與他合作,重申為本教竭誠效忠的決心,我會從旁替你擔保。本教目前正在危難之秋,天樞真人必定會權衡利害,網開一面接受你的悔改。」
婁姑娘在他的撫摸下痙攣,要躲又躲不掉,腦中思潮起伏,心亂如麻。目下已落在對方的掌握中,任人宰割,白天衝動的情緒已完全消退,是該冷靜思索設法自救的時候了,絕望和死的恐怖幾乎令她崩潰。
「我……我還有其他辦法可選嗎?」姑娘戰慄著問。
「沒有了。」答覆是冷酷的。
「你能擔保?」
「能。」
「你……你在天樞真人面前,似乎並無權勢……」
「那是在你的面前,做的表面文章。」他傲然一笑:「他的地位比我高得多,你的地位又比我低,說話時他必須保持他的尊嚴,我也必須表現順從以適合身份。其實他所行所事,比我還要惡毒三五分,魔道人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目前他急需人手,我就是他第一個得力的臂膀,他不能不接受我的意見。哼!必要時……」
他不往下說,眼中有濃濃的殺機。
「必要時怎樣?」姑娘追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
「我們是利害一致的伴侶,你該明白。」
「你有把握?」姑娘咬牙問。
「我神手天君深謀遠慮,陰狠機警決不會失敗,只要他堅持已見,哼,別忘了,我妙手神君是陰謀算人的行家中的行家。」
「好,我答應你。」婁姑娘終於在威迫利誘下屈服了:「解我被制的經脈吧……」
「婁姑娘,不要把我神手天君看成色令智昏的魯莽色鬼。」他得意地淫笑,祿山之爪在姑娘胸上綿綿地游移:「我是很小心的,我會替你解禁制,但不是現在。」
說話間,他已替婁姑娘剝掉青衫,露出薄薄的、繡了如意吉祥花的月白色胸圍子,一拉肩結,一雙玉乳解放出來了。
婁姑娘絕望地歎息一聲,全身一軟,閉上的雙目,眼角出現淚影。
「你怕嗎?」他噴著酒臭的嘴,壓在那膩滑的粉頰上:「拒絕合作對你毫無好處的,這畢竟是人世間最快樂的事,我給你一顆靈丹吞服,你會覺得今夜,是你永生難忘最快樂銷魂蕩魄的……咦!」
院子裡有聲息傳出,沉醉在情慾狂瀾中的神手天君,居然聽到外面傳來的微弱聲息。
他急急掩上姑娘裸露的酥胸,迅速開門外出。
婁姑娘軟弱地穿衣,淚如雨下,但沒發出任何聲音,雙目湧起怨毒的、似乎發自地獄深處的陰寒地獄之火。如果神手天君這時看到她的眼神,可能閉上眼睛都會做惡夢,更可能會另起歹毒的念頭。
穿好衣服,她下地著快靴,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然後是天樞真人為神手天君引見朋友的語音:「程護法,貧道替諸位引見,這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滄海客陳滄海施主,萬里鵬王萬里施主,歡喜佛大悲道友,程護法是本教外派的三十六天罡名譽護法之一,綽號叫神手天君,名列本教天下九大護法的第三人。」
接著是一番熱誠的客套,偷聽中的她,感到心向下沉,暗叫不妙。這三個江湖黑道巨擘名震江湖,尤其是歡喜佛大悲妖僧,真是惡跡如山的採花大盜,並不是真的僧人,而是冒充佛門弟子的假和尚,借出家人的身份進出大戶人家,從而偵查大戶人家大閨女的動靜以便作孽,三個傢伙名頭之壞,已得到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天樞真人找來了這三個妖魔做幫手,神手天君已經失去重要性啦!她怎能不焦急?
總算不錯,她聽到神手天君替她講情的話。這惡賊口才不錯,分析利害有條不紊,力主接受她的悔改,以免失去徐州香堂的嚴重後果。目前總教壇被挑,總教主身入天牢死刑執行在即,天下各地有不少香堂先後潰散,損失極為嚴重。徐州香堂極為重要,委實不宜輕易放棄,而且在淮安下法貼,徐州香堂的負責人不一定肯應召前往,說不定一離開徐州,香堂就瓦解冰消了。
天樞真人權衡利害,果然接納了神手天君的建議,將婁姑娘喚出,自承錯誤跪下發誓,要姑娘在三天之內,負責策動香主開香堂,由姑娘在香堂重新宣誓效忠,以穩定徐州香堂的人心,婁姑娘不敢不答應。
接著由姑娘喚醒農舍主人,替歹徒們準備酒食,席間商量一些發展教務,以及至各地潰散香堂善後的步驟手段。酒足菜飽,已經是四更末五更初。
神手天君失去大好機會,但並不著急,他有自信今後機會正多,因為天樞真人命他明日陪婁姑娘至秘壇安頓,襄助策劃開香堂的事宜。
婁姑娘的神秘失蹤與重現,的確引起一陣騷動,少不了受到不少關心她的人詰問,她當然編出一些令人情服的理由讓對方釋疑,不敢透露脅迫的絲毫口氣。經過這次可怕的凶險經歷,她開始成熟了,驕橫自傲的情性,幾乎一掃而去。
她在忙,忙著籌備開香堂大會,名義是應付總教壇被挑後的應變大計,盡可能遠離神手天君,避免兩人獨處的機會,一連兩天,可把神手天君弄得心痱難熬,橫定了心要製造美人在抱的機會了,恢復女裝性情已改變的婁霜霜,逼人的英氣消失了,現在,的確已變成人見人愛的風華照人俏姑娘。
明晚是開香堂的時刻,香堂設在城南郊太山的碧霞宮內。太山在雲龍山的東面,奎山之西,兩峰峙立,中間是南下鳳陽的官道,站在峰上,可看清腳下州內的市況。
天黑後不久,婁姑娘離開南大街黃桑巷張家的大門,顯得心事重重憂慮不安,心裡很亂,拿不定主意是返回永福坊自己的家呢,抑或是躲到香主的家中暫避?她知道,神手天君已等得不耐煩,等著脫她的羅裙,不管她肯是不肯。
這是神手天君提出的條件,她已經答應了。神手天君已經履行了諾言,她這一部分不履行是不行的。
她真感到恐慌,神手天君很可能在任何一處地方等她,等她送上門去履行條件。
最後,她決定到知交姐妹家中迴避,反正該辦的事都辦妥了,能逃避一天算一天。
她真的不甘心把自己的清白女兒身,交給神手天君這種淫賊蹂躪。從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開始,她就憧憬著有一天,會有一個她心許的年青男士向她求婚,至少也要是一位英俊的王孫公子做她的情人,所以高不成低不就,耽誤了大好青春。而現在,被一個聲名狼藉的惡賊脅迫……她愈想就愈不甘心。
她後悔,已來不及了。她在自問:我為什麼會愚蠢得去參加彌勒教這種秘密邪教?
是了,那個什麼迎春坊羅大爺的女兒,她的手帕交姐妹羅迎春,嫁了一位頗有名氣的武林人,就這樣,她被羅迎春夫婦的花言巧語迷惑,說是可以指揮眾多的英雄男女,可以幫助你獲得榮華富貴。就這樣,她參加了彌勒教,當上了地煞壇內堂法主,主宰了不少男女教徒的生死,乃父也在三年中成為家財萬貫的暴發戶。
可是,現在……
她還有什麼好埋怨後悔的?她所希望得到的權勢、財富,都如願以償得到了,僅只為了被一個淫賊蹂躪而後悔嗎?世間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的,她不是應該付嗎?
她長歎一聲,改向巷右舉步,那是到羅迎春家的路。
越過了十餘家房屋,前面另一條巷口的街燈下,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一個令她晚上做惡夢的人影。
她又是一聲長歎,腳下略一遲疑,隨即回復先前的速度往前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終須會來,她認命了。
來至切近,她在丈外止步。
「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吧?」那人獰笑著說:「不要躲避我,婁姑娘,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人。」
「是的,我是個聰明得看不見自己的蠢女人。」她冷冷地說:「該辦的事都辦完了,明天一整天都沒有我的事,現在,我跟你走。」
「這才是乖姑娘。在黃樓北面的城根下我有住處。」
小巷子曲曲折折,很少有人走動,住戶都是日出而作,日沒而息的人,天一黑就關上大門在屋內話家常,早早歇息以便明天為生活奔忙。由於懸掛門燈的房屋很少,有些地方百十步內黑沉沉,必須提燈籠走路。折入東行的小巷,她的小腰被一雙大手挽住了,而且愈挽愈緊,可惡的手掌也逐漸上移,移至她敏感的右乳下,還在慢慢往上探,即將佔領禁地啦!
「我那住處真不錯。」那人說:「有一座花園,造了一個池塘,中間建了一座水閣……」
「我知道那處地方。」她僵硬地說。
「你知道?真的?」
「黎寡婦家。」她咬了咬牙:「本城大大有名的俏寡婦。未死去丈夫之前,她就是人盡可夫,有數不清面首的風流蕩婦。該死的,你要帶我到那地方去?」
「不要那麼看不開,親親。」男人的怪手在禁地綿綿地挑逗:「其實,這種事吃虧的應該是男人……咦!前面那人影好奇怪。」
更遠處,有一盞門燈發出朦朧的幽光,照著站在巷道中間那個黑袍人的背影。高大修長的人影在幽光下,顯得陰森森鬼氣沖天,站在路中心絲紋不動,看不清面目.不像個活人。
婁霜霜打一冷戰,不祥的預感震撼著她。在她胸口挑逗的手離開了,悶熱的天氣她居然感到寒意極濃。
近了,接近至三丈內,依然看不清對方的面貌,那盞門燈還遠在三四十步外,太黑了。
「我在等你們。」黑袍人說話了:「報應之前,在下總是先通知對方,這是在下的習慣。壞習慣養成容易,要改真不簡單。」
她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因為在黑袍人說了第一句話之後,她發現身後的伴侶已老鼠般向後竄走了,能把大名鼎鼎的神手天君一句話嚇走的人,這人太可怕了。
她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但並不肯相信。
「你……你是……」她強抑心頭恐怖問,但語不成聲,似乎咽喉已經發僵,也像是被人扼住了。
「報應神。」黑袍人簡要地說。
「你……你沒……沒死?」
「你也可以把在下叫成報應鬼。」
「你……」
「當在下第二次現身時,就是報應的時候了。」
「這……這這……」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還不報,時辰未到。姑娘,回頭見。」
人影一閃,閃電似的消失在巷口的屋頂上。
她倒抽一口涼氣,竟然未能看清對方是如何走的,就這樣一閃即逝,有若鬼魅幻形般消失了。
她心膽俱寒,扭頭撒腿狂奔。
不久,她到了東門北端的城根下。南面半里地,聳立著氣象恢宏的黃樓。那是東門上的城門樓,是宋代文學大家蘇東坡的遺澤,外牆敷以黃堊,所以叫做黃樓。東坡居士的弟弟蘇子由為此樓作賦,膾爍人口,成為文壇盛事。
城頭空蕩蕩不見人跡,她飛躍而上,登上三丈三尺高的城頭,輕功出類撥萃。城濠本來寬僅兩丈,但大水已將城濠沖刷得加寬了六七丈,幾乎挨接著城外第一道防洪堤,目前雖然水位已降,但仍有兩丈深。
城頭的寬度也是三丈三,她腳下加快,起勢急衝,從垛口飛躍而下。這一關她過不去了,遠出五丈餘,噗通一聲水響,嬌娃落水。
半個時辰後,她出現在定國山的東麓。她是躲躲藏藏,用迷蹤術走的,希望能擺脫報應神的追蹤,所以耗掉了半個時辰,定國山在響山的東面,距城僅五四里而已。響山的西面便是蝦蟆山和子房山,子房山下就是她婁家的城外別墅楚園。
山腳下,有一座果園,有數百株桃梅李杏,中間建了一座小巧精緻的小樓,門額上朱漆大匾刻了四個字:迎紫精舍,面向東,紫氣東來,題名切實。
她奔上右階,猛叩精舍的大門。
片刻,明窗首先出現燈光。
「誰呀?別打門了,來啦!」門內有人大聲驚叫。
「是我,小霜。」她急促地說,倚在門上喘息,似乎無法站穩。
大門拉開了,她向內一栽。
「哎呀!」一個年約半百的女人抱住了她:「小姐,你……你怎麼這樣狼狽?」
「魏媽,我……我師父……」
「老太太睡了,你……快進來。」
梯上的樓門口,出現了一個雞皮鶴髮老太婆,手握一根一尺八寸鳩首杖,烏黑沉重不像是木製的。即使不老,這老太婆也夠醜的,小尖鼻薄嘴唇,高顴骨招風耳,三角眼依然陰森銳利,偌大年紀,滿口黃牙依然未落,每一顆牙齒皆尖利,連門齒也是尖的,犬齒更尖更長。如果在黑暗中出現,膽小的朋友真會被嚇昏,以為遇見了鬼。
「小霜,你怎麼啦?」
老太婆一面問,一面下樓:「是不是碰上禍事了?」
「師父……」她哀叫,終於軟倒在地。
僕婦魏媽扶住了她。老太婆老眉深鎖,在上首的太師椅上落坐,惑然說:「過來,有什麼事,詳細向師父道來。」
「師父,救救霜兒……」她哭倒在老太婆懷中,似乎要將這幾天來所受委屈,用哭發洩出來。
「不要哭。」老太婆慈愛地輕撫她濕淋淋的頭髮。她的衣裙更糟,又是泥又是水,但老太婆並不在乎骯髒。
「師父……」
「到底是怎麼回事?」
「報……報應神找……找霜兒……」
「報應神?為師聽說過這號人物,一個浪得虛名,釣名沽譽的後生小輩,你怕他?」
「他……他他……」
「不要怕,以你的功力與武技造詣來說,他禁不起你全力一擊,你沒有理由怕他。不要哭了,去換衣裙,你成了一頭落水的可憐小貓,真是的。那小輩不來便罷,來了,為師要他生死兩難……」
「在下已經來了。」堂下傳來了清晰的語音,語氣簡要、堅強、有力。
老太婆吃了一驚,婁霜霜幾乎昏倒。
堂下左首的一排交椅上,報應神坐得安安逸逸,側倚在椅中間置放的茶几上,右手拈了一根草梗,悠閒地放在口中嚼來玩。腰帶上,插了一把連鞘長劍。
人是怎樣進來的?沒有人知道。
「在下死過一次了,再死百十次算不了什麼。」他泰然自若盯著老太婆:「你是鬼,在下不怕你,交起手來還不知誰死誰活。在下如果死了,死了變鬼仍然可以和你拼,你死了,鬼都做不成啦,必定形消跡滅,或者被打入十八層九幽地獄。」
「你就是報應神?」老太婆拉開婁霜霜,向報應神接近,三角眼中像要噴出火來,激怒得快瘋了。
「不錯,一個浪得虛名,釣名沽譽的後生小輩。」
「你好大的狗膽,你為何要找老身的門人?」
「你為何不問問令徒?」他徐徐離座站起,徐徐向堂中心移。
「老身要你說!」
「好,在下先說一面之詞。令徒在八天前,不問青紅皂白,在我報應神身後,用九陰搜魂指下毒手偷襲,幾乎要了在下的命。」
「活該!」
「鬼母桑婆婆。」他指名厲聲說:「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令徒欠在下的一條命的債,她必須償還。你老了,在下不是狂妄的,不敬老尊賢的年輕人,雖則你在世間凶殘惡毒不值得尊敬,在下仍然尊重你,不向你叫陣,只找令徒索債,她做下的事該由她自行負責。」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鬼母桑婆婆啟齒咒罵,氣得快要爆炸了,鳩首杖一伸,奇異的陰寒勁氣驟發。
一聲劍鳴,長劍出鞘,順勢拂出,撲面而來的陰寒輕風,被劍氣拂得四面消散。
「太清神罡!」鬼母駭然驚呼,本能地退了一步。
他冷冷一笑,移步迫進。
劍是最平常的,值不了三十兩銀子的劍,絲毫不起眼。握劍的手,似乎也沒用勁,劍身既沒有奇異的光,也沒有懾人心魄的劍氣嘯鳴,他的身法與準備發招的功架,也沒有驚人的神奧異象。
唯一奇異的是,他那雙瞳孔逐漸擴張的大眼,似乎射出一種驚魂懾魄的奇光,像從九幽地府深處浮出來的鬼魂眼中,所發射出來的九泉幽光。
鬼母的三角眼也睜得大大地,布裙突然無風而輕飄,廳堂中寒氣森森,殺氣瀰漫,似乎可以嗅到死亡的氣息。
鳩首杖立下了嚴密的門戶,杖身傳出奇異的絲絲怪響。
各運神功,即將行雷霆一擊。
劍虹驟吐,劍到人到,搶攻的聲勢空前猛烈。
「錚!」清鳴震耳,劍杖接觸,力與力的生死相拼。
鬼母斜飄丈外,雙足著地膝蓋一軟。剛落地生根穩下身形,劍虹已排空而至。
「錚錚!」鳩首杖封了兩記,但震不開直射而來的劍虹,杖反而被震偏,中宮暴露在劍尖前。
劍虹續進,石破天驚。
鬼母的身軀突然縮小,下挫,左手戟指點出寒風突發虎虎異鳴,用上了平生所學,臨危拚命自救。
「啪!」鬼母頭頂的包頭青帕,在劍尖前半尺碎散而飛,劍上所發的太清神罡,擊散了鬼母的護體先天真氣。
「噗噗噗!」鬼母的九陰搜魂指勁,擊中報應神擋在丹田前有左掌背,有異聲傳出,掌背未出現任何異狀。
劍尖疾沉,點在鬼母的咽喉上。
鬼母雙足一前一後,膝蓋著地,鳩首杖外張收不回來,身軀發抖,張口結舌停止了呼吸,三角眼中出現驚怖絕望,而又極端疲怠的神色。
「我報應神如果浪得虛名,決不至於能夠縱橫天下十二年。」他冷冷地說。
「你你……」鬼母語不成聲。
「我不會饒你。」
「住手!」婁霜霜奔到狂叫,在一旁直挺挺地跪下:「我把命給你。你說的,欠債還錢,我做下的事,該由我自行負責。」
「有鬼母這種師父,才會調教了你這種動輒用絕學下毒手殺人的徒弟。」
「我發誓,我只想擒住你,決沒有殺你的意思。」婁霜霜哀叫:「你走得太快,我也以為沒有擊中你,事後我派人到客店察看,回來的人說你死了,我好難過……」
「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我不再分辨,用命還你的債,你還要什麼呢?你如果殺我師父,那是冷血的謀殺。求求你,饒了家師,殺了我吧,我不怨你。」
「好,我本來就是找你的。」
噗一聲響,他一腳將鬼母挑得摔出丈外,劍點上了婁霜霜的咽喉。
婁霜霜淒然淚下,閉上了眼睛。
「不要怕,一下就完了,不會痛苦的。」他冷酷地說。
「小霜……」摔倒在掙扎的鬼母狂叫。
婁霜霜閉目待死,突然發覺冷冰冰的劍尖離開了咽喉,接著聽到劍歸鞘的響聲。
「我……我死了嗎?」她睜開充滿淚水的眼睛,心力交瘁地自語。
「你沒有死。」報應神冷冷地說:「我饒恕了你師徒兩人。回去之後,告訴你們的人,徐州香堂立即解散,不然,我會毫不留情地將你們這些首腦人物斬盡殺光。如果我搜獲你們的教徒名冊,我會將名冊交給官府。」
「可是,這……這由不了我們作主……」
「我知道,等我斃了神手天君,你們就可以作主了。」
「神手天君只是次要人物。」
「我知道,還有山西總教壇遣來的魔道人。」報應神說:「妖道並沒招惹我,我也不曾目擊他的罪行,因此我不能殺他,除非他想殺我,神手天君受報,妖道必定逃離徐州,你們……」
「還有陳滄海、萬里鵬王萬里、假和尚歡喜佛大悲。」
「哦!這三個妖魔?他們不是三教一會的人……」
「魔道人把他們請來的,要利用他們來脅迫徐州香堂的弟子就範。本來,山西總教壇瓦解之後,徐州香堂已有解散的計劃,但因為有少數的人反對,雙方的意見未能溝通,迄今依然懸而未決……」
「我告訴你,解不解散,那是你們的事,反正命是你們的。你們的底細,官府中可能已有深入的瞭解。濟寧州香堂,就是在山西總教壇秘使達到的當夜,被官府一網打盡的。神手天君是唯一的漏網之魚,因為那晚他夜宿娼家,僥天之悻得以逃來徐州。姑娘珍重,告辭。」
「李……李大俠。」姑娘跳起來急叫:「李大俠可知道神手天君的藏匿處嗎?」
「我會查出來的。」
「徐州香堂將在明日解散。我帶你去找神手天君,也許魔道人幾個凶魔,也藏匿在同一個地方。」
「你……」
「我受夠了,你不知道我這幾天,被他們逼得好慘,今晚如果不是幸而遇上你,我……
我我……」
「你怎麼啦?」
「我……我將斷送……求你不要問,去不去?」
「先謝謝你啦!走吧!」
黎寡婦家很好找,婁霜霜就是識途的老馬。他兩人到達時,已經是三更末四更初。
水閣並不太大,但有兩層,建在池中心,一座四丈餘的虹形橋與岸上貫連。
上層成八角形,外側有曲廊雕欄,裡面是雙併式的對角花廳,和一座書房兼起居間,與四間疊錯的雅室,佈置頗具匠心。每一角簷下,皆掛了一串銀製的小風鈴,夜風輕拂,風鈴發出間歇性一陣陣輕柔的悅耳清鳴。
廳內鋪了紅軟精秀的矮錦墩,織花的玉浦團,雕花漆金的獅足案……這比京師紫禁城內,那些高大陰森的宮殿雅致多多。
四間雅室各自獨立不相毗連,門外垂掛珠簾。門其實不算門,而是從中拉閉的褶疊蟬紗,從外面往裡看,珠簾隔斷了小部分視線。褶疊的蟬紗並不是透明的,也擋住了一部分視線,因此所看到的房內景物,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另有一番情調意境。這是說,外面的人,是可以看到房內一切景況的。裡面的設備同樣的豪華,只是多了一張用錦繡繡成的矮腳胡床。
這哪算是房?是歡樂宮,難怪黎寡婦的丈夫,三十剛出頭便進了鬼門關,三代富豪就此終結絕了後,俏寡婦繼承了千萬家財,開始花在情人面首身上,正應了一句古話:富貴不過三代。
廳角的一盞宮燈,發出柔和的光芒。每一件傢俱,都發出醉人的幽香。
報應神出現在樓門口。他後面跟著渾身泥水的婁姑娘,黛綠羅衫沾了水,曲線畢露真夠瞧的,長裙不時粘住了雙腳,走起路來怪相百出,臉上也沾有泥污,髮髻被泥水弄得亂糟糟,出現在燈光下,真像一個鬼。
兩人腳下聲息俱無,在地毯上行走怎會有聲息。
每一間雅室內,皆點了一盞高座紗燈,光度反而比花廳明亮,因為花廳的面積比雅室大五倍。
經過第一座雅室,室內沒有人,異香撲鼻,中人若醉。
婁霜霜的父親,與黎家同列徐州十大富豪,但她看到樓中的豪華設備,也感到目眩神移,張口結舌。
她想起神手天君要把她帶到此地來,只感到渾身像火燙般戰慄。
報應神冷靜得像個石人,眼中也毫無表情。
第二間雅室也沒有人,死一樣的靜。
「那畜生不敢回來了。」婁霜霜碰碰報應神的肩低聲說。
報應神扭頭伸手指掩嘴,示意要她噤聲,徐徐繞廳而走,接近第三間雅室。
「哎呀!」婁霜霜突然發瘋似的驚呼,扭頭掩面便跑,砰一聲,掩翻了門旁的精美花架。
胡床上,兩個一絲不掛的光溜溜男女,相擁而眠睡得正香甜。男的粗壯如熊,渾身黃黑體毛,唯一沒有毛的地方是腦袋,說是和尚,頂門卻沒燒有戒疤。
驚叫聲與碰撞聲,驚醒了熟睡中的男女。
婁霜霜躲到樓門外去了,一個大閨女私闖內室,真需要超人的勇氣。
報應神卻不介意,在廳中間的蒲團坐下。這位置很巧妙,可以看到四間雅室的景象,雖內四間雅室參差不齊,佈局曾經過匠心設計。
他看到兩間雅室內共有兩男兩女,其中沒有神手天君。四個赤裸裸男女,並不因為陌生男人出現而慌亂,驚醒後並不急於穿衣,兩個裸女甚至懶得離開床,在胡床上作攤屍狀一無遮掩。
珠簾發出清響,假和尚一頭鑽出來,仍然是赤條條一絲不掛,真像一頭巨熊。接著從第四間雅室鑽出來的裸人,是個瘦長中年大漢。看到安坐的報應神,兩人大感意外。
「這地方真不錯?」報應神伸手指指每一間雅室:「精彩絕倫,開無遮大會的地方。」
「你是誰?」假和尚雙手叉腰站在對面問,毫不介意自己赤裸裸的醜態。
「咦!神手天君程老兄,沒將在下的事告訴諸位嗎?」報應神裝腔做勢反問,他的神情怪自然的。
「他沒說,今晚上他沒回來,本來說好……」
「他去帶一位相好來,叫什麼……什麼……」
「他教中的弟子……」
「對,姓婁。」他拍了一下膝蓋說。
「是啊!可是沒見到人回來。你是……」
「大概去找天樞真人去了。」他信口胡扯:「唔!好像你們還少了一個人……」
「滄海客傍晚到大西門去了,他碰上一位老相好。」瘦長的大漢接口:「小伙子,來到這裡你還穿得整整齊齊,怎不到前面內院裡把相好的帶來?你到底……」
「瞧,還帶了劍呢。」他拍拍腰帶上的劍,不讓對方把話問出來:「真不巧,在下恐怕是白來了。哦!你老兄定然是萬里鵬王老兄了。」
「正是區區在下。」
他不理會萬里鵬,轉向假和尚:「明天你們不必勞神了。天樞真人何時可以回來?」
「不知道,他去暗中監視此地香堂的香主,防患未然。」歡喜佛眼中疑雲漸起:「小輩,你說佛爺明天不必勞神,是什麼意思?」
「因為明晚……不,該說今晚。」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表示記錯了日子,現在已經是四更末接近寅牌時分:「因為今晚的香堂開不成了。」
「改期?」
「不一定。」他搖搖頭:「回頭天樞真人或者神手天君返回,相煩轉告一聲。」
「轉告什麼?」歡喜佛問。
「告訴他們,說報應神來過了,死約會不見不散,神手天君必須回濟寧州歸案。」他站起伸伸懶腰:「告辭,祝諸君歡喜快樂,呵呵……」
兩凶魔大吃一驚,這才知道被愚弄了。歡喜佛暴怒如狂跳叫吼:「什麼?你小子是報應神?該死的東西……」
怒吼聲中,衝上巨爪一伸,分抓他五官下取雙目,聲勢洶洶,沉重巨大的身軀,居然靈活萬分。
他早有準備,算定賊和尚會動爪子,左手一抬,架住了巨爪,右拳發似奔雷,噗噗噗噗四聲悶響,暴雨似的全在歡喜佛小腹上開花,如擊敗革,那大肚皮內大概脂肪甚厚,應該禁得起打擊。
「呃……」歡喜佛悶聲叫,俯下上身雙手捧腹踉蹌後退,大肚子禁不得鐵拳力道萬鈞的快速打擊,受不了啦!
萬里鵬是後一剎那撲上的,剛近身,歡喜佛便退了,可知變化快得驚人,已沒有機會改變撲上出招的身法。
四重拳擊退了歡喜佛,他的身形閃電似的順勢斜移下挫,右肘疾發,噗一聲肘尖撞在萬里鵬的右脅下,同時發出一聲冷叱。
有骨折聲傳出,萬里鵬摔倒在一座錦墩上,砰然翻倒滾到對面去了,蜷曲著縮成一團,發出痛苦的可怕呻吟。
歡喜佛也屈身栽倒,抱著小腹翻滾叫號。
「是你們先動手的。」他泰然整衣:「報應神從不主動出手。當然,我會主動給你們動手充足理由和機會。拜託,把在下的話傳到。祝你們歡喜快樂,再見。」
萬里鵬斷掉三根肋骨,內腑也離位。歡喜佛丹田與膀胱一團糟,比萬里鵬傷得更重。兩個傢伙死不了,但必須及時救治。
他從容離開,下樓揚長而去。
天快亮了,他和婁霜霜席地坐在水閣對面的花台下,監視著虹橋,等候獵物返回,等得心中焦躁,一直就沒發現有人往來,連閣中驚呆了的兩個裸女也不見離開。
婁霜霜坐在他的右肩後,不敢與他目光接觸,真像一隻落水的可憐小貓。
「他們不會回來了。」他喃喃地說。
「李……李大俠。」婁霜霜的聲音有如蚊鳴般細小:「你……你打算怎麼辦?」
「他逃不掉的。哦!你該回去換衣裙的,又泥又水多難受?回去吧,不要你陪我。」
「我……我不走。」婁霜霜固執地說:「你沒捉到他,我……我害怕。」
「他不敢再去找你的,一見到我報應神沒死,他膽都嚇破了,不躲起來才怪。」
「我……我是怕。只要他一天活著,我就一天不平安。」
「那你應該全力幫助我。」
「我不是在幫你嗎?」
「如果你能出動所有的人,搜尋他的下落,他即使是老鼠,也沒有地方好躲。」
「對呀!」婁霜霜欣然說:「對,我這就回去安排。有了消息,我去找你,你在……」
「西楚客棧。」
「這……到我家去住好不好?」婁霜霜央求他:「出入客棧,我……我……」
「穿男裝不就成了?你連黎寡婦水閣這種地方也敢來,客棧……」
「啐!我怎知道……不跟你說。」
「不說就不說。」他站起來伸手拉起婁霜霜:「天色不早,兩個鬼精靈不會回來了,枯等毫無好處,走!」
天亮後不久,天樞真人回來了。水閣中,兩個裸女躲在床上,蓋在身上的衾被足足有二十斤重。萬里鵬和歡喜佛已經奄奄一息,雖則服了自己的保命丹保住了老命,但錯過了救治的期限,這輩子算是完了。
報應神回到客棧睡大覺。三凶魔中的滄海客,午間匆匆逃離徐州,可知這傢伙已知道兩位同伴的結局了。
當晚,太山碧宮冷清清。
第三天近午時分,婁霜霜穿一襲儒衫,輕搖摺扇進入西楚客棧,臉紅紅地踏入報應神的客房。
「稀客,公子爺請坐。」報應神笑吟吟請她在桌旁落坐,替她倒茶:「看你今天的氣色不錯,一定有好消息,是嗎?」
「你呢?你打聽出什麼消息了?」她笑問。
「老天!城裡城外把往來治河的義工算上,人沒有三十萬也有二十萬,我只有一個人兩條腿,你知道要打聽一個驚破膽的人有多難嗎?」報應神說:「形容為大海撈針並不為過。
你是地頭蛇,全靠你啦!我唯一的線索是你們的香堂,那傢伙脫了線,還有什麼指望?別賣關子,說啦!」
「消息已經證實。」她一語驚人。
「那可好,人呢?」
「有條件。」她有意刁難。
「條件?你也許不知道,我從不和人談條件。」
「那就算我要求你好了。」
「說說看?」
「我要跟你去,看看那畜生的嘴臉。」她眼中有濃濃的殺機。
「姑娘。」報應神誠懇地說:「你千萬不要牽涉進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妖賊餘孽遍天下,如果你出面,他們會傾全力報復你的。我與他的過節,僅是單純的私人仇恨。而你,畢竟你還算是他的同黨,他只要咬定你叛教,後果如何你應該明白。聽話,知道嗎?」
這一番話,令婁霜霜感到毛骨悚然。
「是的,我聽你的話。」她悚然地說。
「那麼,把結果告訴我。」
「這惡賊目前在……」她如此這般一一道來。
薄暮時分,太山南面三里左右一座山林中的木棚屋內,三個村夫打扮的人,正在收拾行囊。這是看守山林的人所搭建的棚屋,平時罕見人跡,相距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人躲在這裡,的確十分安全隱秘。
三個傢伙是天樞真人、神手天君、滄海客。滄海客在前天逃離州城,走的是東南到淮安的大道,遠出五十里外再繞回來,用意是引人追蹤。但報應神不上當,根本不加理會,這種拙劣的老把戲,騙不過老江湖的一雙法眼。
天樞真人久走江湖,也是一個成了精的人,蟄伏不動等候風聲不緊再打算,根本不準備離開徐州,仍然打算整頓徐州香堂。可是,當探出報應神仍在西楚客棧逗留,妖道終於知道不妙,不能再等了,再不遠走高飛,早晚會被報應神找到了。
江湖上有關報應神的傳聞,具有相當強烈的震撼力。但在真正高手中的高手心目中,並不重視報應神的聲威。有些人認為是傳聞失實,有些人認為是有心人故意危言聳聽,有些人心高氣傲的人嗤之以鼻。天樞真人本來並不怎麼介意報應神與神手天君的過節,但不能不心懷戒心,所以急急找到途經徐州的三凶魔助拳,一方面提防報應神執行報應,一方面希望借三凶魔之力,協助整頓徐州香堂,鎮壓那些反抗整頓以及存觀望的弟子,自以為一石兩鳥萬無一失。但當水閣事件發生,妖道慌了手腳,大名鼎鼎凶名昭著,江湖上聲威驚人的歡喜佛和萬里鵬,被報應神憑一雙鐵拳,在剎那間打得半死成了殘廢,這還了得?江湖上有關報應神的傳聞,可不是誇大失實的謠言呢。
躲了三天,神手天君每天都化裝易容往城裡跑,釘在報應神身後留意動靜,發現報應神不斷向地方痞棍查問他的行蹤,有兩次公然在酒肆脅迫兩名徐州香堂的弟子,逼問他的下落。螳螂捕蟬,他自己反而落在香堂眼線的監視下。
三個凶魔終於害怕了,決定盡快地遠走高飛。
他們的行李很簡單,既然化裝成村夫,用大型柳條背籃盛物最合身份,籃中藏劍外行人不易發現。三個背籃已準備停當,再各帶一包食物,等候天黑就道,先晝伏夜行,遠出百里外再正式趕路,要盡快趕赴淮安。
神手天君將背籃提放在門外,舉頭望望天色。暮色四起,晚霞餘輝正逐漸消逝。
「那該死的報應神狗雜種!」神手夭君恨恨地咒罵:「總有一天,我要剝他的皮!」
天樞真人接著提籃外出,打扮得真像一個老村夫。
「程護法,他比你年輕,你這一輩子沒有剝他的希望了。」天樞真人冷冷地說,將食物包拴在腰上:「他娘的混球!你真是個掃帚星,到哪裡哪裡垮。我問你,你到底怎樣招惹他報應神的?」
「弟子不是已經告訴巡察了?」神手天君訕訕地說:「濟寧州香堂不該被抄,弟子不該讓囊中缺乏盤纏,不該走上徐州道,不該在路上弄盤纏,報應神更不該恰好經過……呸!真是見了鬼,千不該萬不該……」
「你他娘的昏了頭,走了亥時運,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攔路搶劫報應神。」天樞真人愈說愈冒火:「你倒楣不要緊,可把本巡察害苦了,不但朋友遭殃,最令本巡察痛心的是不該到徐州香堂。我看,我真該把你留在身邊。」
「你講這種話就不公平。」神手天君也火了:「你身邊還有多少人可用?哼!你還不是在總教壇被挑時,喪家之犬似的逃出來的?你如果不高興,程某自己走好了,咱們一刀兩斷各奔東西,天下之大,我神手天君何處不可容身?程某不靠教,同樣活得如意,甚至更好些。」
對面一株大樹下的草叢中,踱出青袍飄飄的報應神。
「對呀!」報應神接口:「你早該與彌勒教一刀兩斷,跟我回董家店償債的。哦!你們要走了嗎?」
天樞真人抓起了背籃,但不是要走,而是要取出籃中暗藏的七星劍。
神手天君只感到脊樑發冷,也抓籃取劍。
「咱們拚死了他!」滄海客切齒叫:「三比一,咱們足以埋葬了他,替歡喜佛和萬里鵬報仇。」
「滄海客,你最好冷靜些。」報應神已來至切近,語氣奇冷:「我報應神祇是找神手天君施行報應,與你閣下無關,也與天樞真人無關。你如果要強出頭,後果你得完全負責。禍福無門,惟人自招,你瞧著辦好了。我這人惜命得很,任何人想要我的命,我將加倍回報。」
一聲劍鳴,滄海客拔劍出鞘。
「希望你不要逼我拔劍。」報應神語氣漸厲:「劍不出鞘則已,出則有敵無我。不是在下小看你,你接不下在下三兩招。」
神手天君拔劍,天樞真人也拔劍出鞘。人影急動,三才劍陣在剎那間完成,三支長劍遙指,以報應神為中心,劍氣開始迸發。
「閣下,神手天君誤劫你,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天樞真人恨聲說:「些須小事,用得著閣下施行報應嗎?」
「老道,你何不跟在下到董家店,看清楚神手天君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他再問問他,他搶劫在下時,身邊還有些什麼人在場?」
「程護法。」天樞真人向神手天君問:「你並沒有對本巡察說實話,對不對?」
「我……」神手天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要聽你坦白解釋。」天樞真人沉聲說。
「巡察……」
「說!」天樞真人聲色俱厲。
「說訝!」報應神催促:「你這種人對姦淫擄掠殺人,是從不認為有罪的。大丈夫敢作敢當……」
神手天君乘他說話分心的機會,揮劍猛襲存心拚命。
報應神反應之快,無比倫比,對方腳一動,他的劍已閃電似的出鞘,揮出、化招、反擊。
「錚!」神手天君的劍被崩得向上揚。
劍虹急進,光臨神手天君的右胸。
神手天君先一剎那從劍尖前飛退,同時左手疾揚。
同一瞬間,報應神已神奇地移位,從滄海客身前閃過,五枚斷魂釘全部落空。
「你該死!」飛退的神手天君突然不退反進,狂野地反撲搶攻,身劍合一勢如雷霆。
「法寶來了!」報應神大笑斜掠而走:「哈哈哈……」
砰一聲大震,磷臭撲鼻,火光乍閃乍沒,焦臭味現刺鼻的煙硝隨風而散。五雷天心正法,爆散的煙火沒沾上報應神,卻把滄海客嚇了一大跳,幾乎被火沾上,閃身急躲,本能地向剛閃過的報應神撞去。
一聲暴響,報應神揮劍接招,雙劍接觸,厲嘯刺耳。
「不關我的事!」滄海客狂叫:「我走,我……走!」
滄海客手中只剩下劍把,劍身已被報應神劍上所發的太清神罡,震得成了無數鐵屑,鐵屑呼嘯著飛射四散。
劍尖點在滄海客的咽喉上,滄海客像是失了魂,驚怖欲絕死瞪著眼前的劍身。
神手天君失了蹤,乘機逃掉了。
「你走!」報應神收劍後退:「下次別讓我看到你,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滄海客踉蹌而走,幾乎無法舉步。
報應神的目光,落在臉色蒼白的天樞真人身上。
「也……也不關我的事。」天樞真人失手墮劍,渾身在發抖:「我……我也走……」
「往這邊走。」報應神擲劍入鞘,用手向南一指:「有多遠你就走多遠,永遠永遠不要回來,祝你幸運。」
神手天君是從東面走的。天樞真人撒腿南奔,奇快無比如獲神助。
一口氣奔出兩里外,天快黑了。
前面官道在望,大道上不見行人。妖道腳下一慢,用衣袍拭汗,長歎一聲自言自語:
「這小畜生名不虛傳,我真夠幸運……嗯……我……誰暗算……」
話未完,向前一栽,掙扎著身軀翻轉向上,看到一旁站著冷笑的神手天君。這瞬間,他知道自己的幸運已經消失了。
「斷魂釘正中命門,你沒有機會了。」神手天君踢了天樞真人一腳大罵:「你這狗娘養的該下十八層地獄,大敵當前你居然幫助敵人而出賣我,不殺你此恨難消。」
「你……你……」
「你死吧!」神手天君凶狠地說,一腳踢在天樞真人的腦袋上。
「事辦完了,你也該上路了吧?」身後傳來報應神可怕的語音:「報應臨頭,時辰到了。」
神手天君大駭,向前飛縱,一躍三丈餘。
身旁微風颯然,人影如魅一閃而過。
惡賊心膽俱寒,剎住勢回頭狂奔。
「對,往北走。」身後的報應神的語音似乎發自耳旁:「今晚繞城而過,到九時山歇息,明天一早渡黃河北上。」
「放我一馬!我改惡從善。」惡賊一面逃一面狂叫。
「狗改不了吃屎。」
「我……我發誓……」
「你根本不信鬼神,發什麼誓?」
「我……我……回家種……種地……」惡賊落荒而逃,腳下漸慢,氣喘如牛。
「你那殺人的手種不了地,鋤頭對你來說,太重了。」
「我……我廢去武功……」
「你仍可用心計害人。」
砰一聲大震,惡賊快支持不住了:「我……我知道錯了,請給我機會……」
「萬家生佛夫婦,你曾經給他們機會嗎?」
「你……你要……」
「我要帶你回董家店。」
砰一聲大震,惡賊又失足摔倒。
「饒我一命……」惡賊爬起跪磕頭哀叫:「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每一個犯罪的人都說這兩句話,成佛的人未免太多了,西天不知有多大,容納得下這麼多佛嗎?」
「饒命……」惡賊癱軟在地狂叫,快崩潰了。
「起來走!」報應神沉喝:「你也曾是江湖之雄,把天下善良的人都看成狗,子女金帛任你予取予求,應該具有豪霸的氣概,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怕死鬼。挺起胸膛,閣下。」
「我……我……」
「你不走?好,就死在此地好了,我砍下你的腦袋帶走。帶一顆腦袋,比帶一個活人安全得多,尤其是你這種機詐百出奸滑如狐,凶狠如狼的凶魔。這裡到董家店迢迢數百里,任何時候都可能被你製造機會脫逃,帶一顆腦袋又安全又省事。」
一聲劍鳴,長劍出鞘。
「我……我走……」惡賊狂叫,掙扎著站起狂奔。好死不如惡活,惡賊是聰明人,當然不願意立即被殺。數百里長程,一個人押送一個人,要製造逃生的機會並不難。即使逃生不成,至少也可以多活十幾天,總比立即去見閻王好上千百倍。
奔出百十步,惡賊突覺脊心一麻,接著髮髻被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便被拖倒在草叢中像條死狗。
報應神一腳踏住惡賊的右肩,搜掉惡賊身上所藏的暗器零碎,拈起一枝斷魂釘。
「破了你的氣門,挑傷幾條經脈,你想逃難似登天。」報應神晃動著斷魂釘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的報應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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