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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夜遇白幻影 文 / 雲中岳

    可是枴杖沒有白影快,像是掃中了,但就差那麼一分半未能擊實,他掃擊時身隨術移,而白影卻像是吊在枴杖身上,吸引著枴杖移動旋轉,眼看像是杖自己貼上了白影,可是絲毫不受力,勁道亦未受阻,白影像是杖的一部分,隨勢移動輕如無物。

    杖勢止,白影亦止,他收不回杖,杖上突然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奇異潛力,他毫不遲疑的隨勁向前一栽,毫無反抗機會的「蓬」地一聲栽倒在草叢中。

    他膽顫懼寒,狼狽的爬起來,一看四周鬼影俱無,那有白影?他幾疑眼花,剛才的白影根本沒有人,人不可能有形無質。

    「我遇上鬼了。」他駭然的問道。當然他不信世間有鬼的傳說,不然就不會為非作歹了,但事實俱在,剛才那白影決不會是真人,他感到毛骨悚然,扭頭飛遁。

    回到望台下,沙千里一群尚未返途,迎接他的是一個穿了道袍的高年老僧,脫口問道:

    「道友,你的臉色好難看,怎麼了?」

    他能就自己追人碰上鬼了麼?臉上怎掛得住?走下神道:

    「沒甚麼,追得吃力。」

    「人沒追上?」

    「被他逃脫了。」

    「乾位上的人怎麼不見現身相助?

    「老道你這八卦大陣完蛋了。」

    「怎麼回事?」

    「乾位上的人死光了。」

    「甚麼?」

    「那小子從東南震位出,又從東北艮位入,透西北物乾位遠走,來去如入無人之境,我敢說他已經先一步解決了八方的埋伏走遍了林、傷、杜、景、死、驚、開八大門,不信你可以去查一查,你這八門鎖不住他這條龍。」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沙賢侄呢?」

    「他從兌門出去了。在陣外合圍。」

    「獨腳妖指了指望台,冷冷地道:「夜間你這信號台毫無用處,像是瞎子,他白天不來晚上來,而你的人有限得很,怎難置他於死地?如果拖上三兩夜,咱們的人恐怕得死光。」

    「你怎麼這麼洩氣?說得嚴重了吧。」

    「除了引他白天裡決戰外,你可等著瞧好了。」

    「依你之見……」

    「大開天門,迎他進來決一死戰。」

    「這個……"

    「你查查今晚咱們死傷的人數再決定好了。」

    老道長吁了一口氣,感慨地說:「你我都老了,精力不濟,卻又不能服老,失敗後方看出敗像來,委實可悲,果真歲月不饒人,不認錯不行。」

    「你是怎麼回事?」獨腳老妖問,深感意外。

    「沙侄在入幕時分,便要求貧道撤陣,已認定如此不足以置林小輩於死地,必須另出奇謀方可制勝,貧道固執,堅持己見,終端敗得如此狼狽。」

    「沙賢侄出陣的方向,似不在算之內……」

    「不錯,那是他與今徒決定有妙著,希望他能成功。」

    「怎麼回事?他似乎未告訴我。」

    「為免有人被擒迫供,這件事只有他兩人知道,受他們調遣的人皆不知他們的用意何在。」

    「大概你知道羅?」

    「不知道,但我可以猜中一二。」

    「說來聽聽。」

    「沙賢侄書間一面再向貧道表明,那小輩詭計多端機詐百出,幾定不會在晝間前來救人,而夜間是視界不明,咱們又無限建道機關埋伏以輔陣勢之不足,決難擒那猾如狐的小輩,因此要求另徒定下了應變大計,這時他從兌門出陣,便是發動應變大計的舉動。」

    「他如何變應?」

    「可能是逐步撤陣,各赴指定方位,聲東擊西為戰,每一組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有些放水,有些堵圍,有些誘敵,有些虛張聲勢,迫小輩疲於奔命,自陷絕路,至於陣中心,必須咱們隱身,且靜待沙賢侄與令大俠大獻身手。」

    「咦!今晚怎麼不見百步飛虹尚良輝?」

    「哼!那位老傢伙,怎肯自貶身價現身你我身旁?他負責看守誘餌。」

    「小輩已認定此地的台架下就是誘餌,尚老兒今晚安逸得緊。」

    「天有不測風雲,說不定他今晚最吃得緊呢。」老道不以為然地說。

    「不錯!漫漫長夜將過去,小輩將無所遁形了,聽,正北方有收穫了。」

    林華扔脫了獨腳妖,豈知獨腳妖被白衣人阻攔,全力遠走,只顧逃脫對方的追蹤,遠出千里不見有人追來,便折向從正北方向繞回。

    他卻不知,八門金鎖已在他撤走時瓦解了,南行里餘,他向東北折人,從艮門的空隙中逐步深入。

    驀地前面的人影一字排開,有人清叫:「左冀靠攏些,拉寬了不易照應。」

    他就希望有人現身,以便及早趨避,便向右移,竄走百十丈,便到了正北門坎,方重行向裡走,草高及肩,他放心地急走。

    正走間,身左一聲大吼,人影暴起,刀光疾閃,「喝!"他大叫一聲,閃身惻射,弓臂發逾,避過一刀,「噗!」一聲弓臂擊中那人的後腦,一照面生死立判。幾乎在同一瞬間,腰際「得」地一響,草叢中射出一把飛刀,去中腰眼,卻被皮護腰所插的飛刀所擋住並震落,並未受傷。

    右方人影撲來,劍光如匹練,叱聲似沉雷。前面,人影紛現,他吃了一驚,可不能被陷住趕忙飛退八尺。身後微風颯然。有人撲到,他弓交左手,拔劍反擊。

    拔劍,旋身,出招,斃敵。一氣呵成,把握得恰到好處無懈可擊,從身後撲上悄然襲擊的人,一劍走空,劍貼他的左側而過,被他的弓臂架出偏門,他的劍卻無情地刺入對方的心坎。尖透背脊。他用的是不常用的左旋身,因此架開來劍之後,對方的胸腹正面中宮,完全暴露在他的劍下,死路一條。

    一般的習慣是應付身後的人,右旋身劍可早一剎那攻出、但對方除非左手運劍不然必將雙方落空,極難爭取中宮的機會,即使搶得先機,也只能刺傷對方的右肋背一小部份不致命的部應而已。他左旋身出劍反擊,雙方便面面相對,對方的中宮要害完全暴露在他的劍下,讓他予取予求。

    斃敵之後,他立即撤走,身後卻沒有人追來,似乎聲息全無。

    「晤!他們不迫來很辣手哩!」他想。

    他只好另覓進路,向右再繞,前面有腳步聲,有人發出一聲忽哨,接著腳步聲雜亂,有六個人向南移動。

    「咦!他們發現我了麼?」他想。一個時辰之內,他先後受到三批人的襲擊,發現五批人影移動,看到三批人現身大呼小叫。

    他必須深入救人,豈能潛伏不動?又怎能直步探索?天色已不早了,已經是四更初啦,可用的時光不多了。

    可是每碰上一批人,他就得向後退數十丈,漸漸地向北移。愈離愈遠,真糟,這些人一不追,二不妄進,像是步步為營,推移,以追待勞。而他又不能久留潛伏,一靜一動,黑夜中靜的自然佔便宜。他無法預知何處有人,不如何時可能受到猝然的襲擊,對方一擊即潛伏,連聽聲辨向術也用不上。

    形勢對他不利,三更以前他所摸清的地勢與埋伏,左方有人聲喧嚷,右前方草稍搖搖,腳步聲沉重雜亂,他暫行潛伏。可是對方並不迫進……

    「且退走再說。」他想。

    「殺!」西南角傳來了一聲吼叫,有二三十人同時發聲,相距約有半里外。

    他徐徐後退,往西北角探索而行,西北角洲尾突然火光照耀,愈來愈明亮,估計約有三十支以上的竹纜火把在燃燒,當然不會是洲民在放火。

    「後面有人,他們從何處來的?」他慎然地想。

    後面堵住路的人,是從江邊繞到的,沿木排急走,他在草怎看得到?

    「江湖浪子,出來就縛。」南面遠處有二三十人同聲大聲叫喊。

    「江湖浪子,出來就縛。」北面也有不少人在大叫。

    左面的火光大明,右首有人長嘯,形成兩里方圓的合圍。

    人急智生,他想:「他們已經摸清我的來蹤去跡,是時候了。」

    他心中已有所決定,反而心情一寬,乾脆躺下休息養神,取出酒葫蘆喝乾裡面的酒,順手將葫蘆埋在沙土中,躺下想:「天亮以前,他們不敢撤圍移動,備多力分,我盡可向任何一處突圍而走。在他們推移之前,我心須突圍出困,給他來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希望襲擊的地方不至於碰上勁敵。」

    追逐圍牆地的人,由於洲中平坦,地勢開朗,僅有野草小雜樹,不難估料他的位置,因此逐漸將他追至洲尾,他不動則已,動則反而予敵可乘之機向前推進。

    這時,他靜止不動,指示他的行蹤的忽哨聲也就寂然了,在南一線的人,便不敢貿然推進了。

    雙方成了對峙之局。形勢對他不利,時不我留,天快亮了。

    他養足精神,已是五更時分,行將破曉,劍負在背上,將衣袂塞在皮護腰內,露出森立如犬牙的長短兩種飛刀,箭袋也繫在背上,開始向東移。

    只須接近洲東江濱蘆葦叢,便可獲得安全了。

    洲尾最接寬處僅有兩里餘,他位於中心,距離江面的江濱皆僅一里左右。

    他像一隻貓,也像一頭探道的鹿,一步步慢慢移動,腳下小心放輕。

    這是一段堅忍、耐心、持久、鎮靜的艱巨的旅遊,只要稍稍為之心慌,便會暴露行蹤,很可能身陷危局。

    勇者無懼,無懼則鎮靜從容,他冷靜地探索挪動。逐漸接近了前面的人群,叫喊聲漸近:「江湖浪子,出來就縛。」

    「天亮了,你注定失敗的命運了!

    「反抗無益,認命吧。」

    他開始爬行,一寸寸推進,他知道,那此吶喊的人前面廿丈左右的深崖。必定有人潛伏,他必須小心如果被發現,便難以突圍了,推進一寸,並須回身將拔草回到原來的位置,必須仔細手腳並用,耳目放銳,一寸寸緩緩前移,一動一頓,小心翼翼。前面亂草中分,有人潛伏。

    「老天,我先發現他。」他慶幸地想。

    他像一頭發現獵物的豹。久久方移動一下銳爪。

    約兩丈左右了,他的右手緩緩地,慢慢的拔出了飛刀,只可看到隱隱約約有腦袋,對方也是隱伏在地,用耳聽地面的聲音,這一擊或者真的失手,那對方發聲,必將驚覺附近有人大事去矣。

    丈七,丈六……再接近便可看見對方了。

    對方以耳貼地傾聽,不會看見他。

    他的右手徐徐舉起,飛刀出手,發出輕微的撩草聲,他用勁恰到好處,選擇飛刀的路線也極為清明,這輕微的撩草聲,足以被吶喊聲所淹沒,也決不令地面發出任何震動。

    飛刀可怕地貫人那人的天蓋,破顱而入,那人的身軀可怕地一震,手一陣猛烈的抽搐,接著徐徐挪開。終於靜止不動了,如不在近旁,還以為這傢伙翻身移動呢。

    果然不錯,右首不還有人低叫:「寧仁哥,千萬不可睡著了。」

    「噓!」他不假思索地乘那人死前的抽搐輕靈地移近向語聲傳來的方向,發出噤聲的輕噓,以免對方生疑。

    他等那人斷氣,拔回飛刀,開始第二段艱巨無聲的旅程,開始走第二段死亡之路希望不致功敗垂成。

    黎明前的陣黑終效消逝,糟了!他已經爬了十丈左右,每一寸皆兢兢業業的付出了大量的精力。

    前面半里是江濱,丈高的蘆葦入目。前面約五六丈可看到四組人,每組三名一列排開每個人皆張嘴大叫,三人中有一人是箭手,一人是刀牌手,一人是撓鉤手,兩側埋伏有多少人?有些甚麼兵刃?近江濱的伏兵又有多少?不知道。

    時間寶貴,誰也沒料到他在包圍之內,如不機警、鎮靜、大膽、有耐心、更不知他已接近眼前,一個江湖人物,是不用這種偷偷摸摸身法移動的,兇猛的衝勢狂奔而來,以為將威風凜凜地大膽突圍呢!

    他終於在東方天際露出第一線白影時,透過兩組人的中間叢草空隙,到了他們身後三丈左右向下一伏,心說:「好了。咱們等吧,你們圍不住我了!」

    他選擇的路線是對的,這一面的人虛強聲勢吶喊窮叫。其實並沒有少人,反而左右看似無人的地方,卻是高手潛伏步步殺機的所在,他已經出陣因此心中一定,小心地隱下身形,靜觀其變,

    老天爺保佑,附近的一個小坑,他用草加以小心地掩蓋,往坑中一蹲,開始重新養神,管他娘,誰沉得住氣,誰便可穩操勝算。

    天亮了,朝霞滿天,吶喊聲沒有了,四周死寂。

    他養神調息,不理不睬,除非有人一腳踩入藏身在內。

    要想完全掩去了昨日爬行的形跡,事實無此可能,當四周的人開始派人向搜索時,不久終於被人發現地上的痕跡。

    日上三竿,遠處傳來了大叫聲:「人是向東走了,向東面搜。」

    信號傳出了,三方的人,成群結隊向東飛趕。

    他先探出頭來細聽動靜,跳出了小坑,扣好弓搭上了一枝箭,向江畔行。

    左面有人聲,右面有人行動。

    從北面沿江岸奔到的人已接近,有人大叫:「這一帶誰負責?」

    蘆葦中搶出兩名大漢,在大叫:「是神鞭汪五凶。」

    「五爺現在何處?」

    大漢用手向西指,說:「在前面親候。」

    「人向東來了,可能仍藏在草中,大家小心了,快招呼五爺向後撤回,江邊大援趕到。」

    大漢發出一聲長嘯.通知撤回。

    傳信人的四名大漢繼續向南急趟,通知另一批埋伏的人。

    林華耐心察看片刻,看清了前蘆葦中約有六個人,這些人並不想掩起身形,僅站在蘆葦中不住用目向四周搜視。

    相距在百步左右,傳信的四個人已經去遠,後面聞聲撤回的人也在百步後是時候了。

    他覷個真切,連發兩箭,一聲長嘯,破空飛掠一躍三丈,雙腳落地,第三箭離空而飛,飛行的銳嘯聲刺耳。

    「人在此地,殺!」叫喊聲雷動。

    人群向此地飛趕,來勢如潮,最近的在幾步外,最遠的在里外。

    蘆葦中倒了三個人,號聲驚心動魄。

    另三人向一伏,見機避箭。

    兩側有八個人。挫低身形迎上攔截。

    他再兩箭,便已經到了蘆葦前四五丈處,恰好與八個人撞上,冤家路窄。短兵相接。

    說快真快,雙方照面無話可說,生死相決別無抉擇,刀劍齊出拚個你死我活。

    他像一頭幫豹,豹撲殺獵物時,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最快速最兇猛的動物,以捷逾閃電四字形容絕不為過。人影乍合,風雷懼發。

    驀地風止雷息,劍虹乍斂,草稍搖搖,人飛散。

    他佇立原地,拉開馬步如同獄峙淵滯,靜止像一座石像,僅一雙大眼冷電四射,左手的弓臂掛了一綹頭髮,右手持劍血跡斑斑,一滴血向下滾,跌碎在劍尖上四分五裂,一血珠濺上了他的前袖。

    六個人成形分向三方飛退,退出一兩丈外。

    「啊……」兩名大漢狂號著屈膝挫倒。

    第五個人髮髻被打散,跪下了一條腿支持著身軀不倒。

    第六個人臉色死灰,持劍的手血涔涔而下,渾身不住戰抖似乎呼吸已停止了。

    他掃了眾人一眼,挺身站穩,大踏步向前走,經過僵立在地渾身戰抖的大漢身旁,掃了大漢一眼,逕自走了。

    大漢腿一軟,嚇倒啦!

    林華一舉擊垮了六名攔截他的唯一能站立的一名大漢,也在他經過身旁掃了一眼之後的一剎那,驚得支持不住倒在地。

    他背上弓,劍垂身前,大踏步向江邊的蘆葦叢中走去。

    蘆葦叢中幸未中箭,三名大漢嚇得爬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他站在蘆葦前,沉叱道:「快流通!不走者死!」

    三大漢爬起便奔向兩側蘆葦深處,亡命飛逃。

    他收了劍,扭頭取下搭上箭,邊了三支,射倒了追來的二個人,然後從容轉身越三丈闊的蘆葦叢,到了江濱。

    灘岸闊約三丈左右,水際泊滿了木排,闊約百步,附近共有七棟,沒有排夫,人都走不了。

    對岸東西是巍峨武昌城,可以看到黃鶴山下的黃鶴樓,山柄的壓雲亭與白雲樓人小如螻蟻,北面,可看到漢陽城,江流滾滾,江上船隻如梭,帆影耀目生花。

    「日上三竿了,昨晚我失敗啦!」他無限感慨地說。

    前身突圍,並不感到輕鬆,反而心頭沉重,人沒救出。他心亂如麻。

    「我該先將人救出的,白耽擱了兩天的工夫,」他萬分懊悔地想。

    洲上人已追近,兩端江岸遠處已現人影。

    他大踏步往外走,跨越搖晃著的木排。

    「從水裡走,晚來,真遺憾,沒碰上沙千里那畜生。」他一面趟一面自語。三艘小艇從上游下放,艇上有不少穿水靠的人,歌聲震耳:「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愛交遊只愛錢;昨晚夜財神照顧我,臨行賞我銀一千,哈哈!長江偕水上兄弟,在水中恭候大駕,江湖浪子,下來水中玩玩。」

    他一聽口氣,便知是沙千里的人,暗暗叫苦,在水中被這些人纏住,脫身不易大事不妙。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一聲長笑,人向前走,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弦聲響外,三艘小船中各船控舵,並掌後漿的人,幾乎同時栽落水中,水中交戰,弓箭為先小艇中一無遮掩,無法躲箭。

    「糟!這小子有弓箭,下水,先躲在船側。」有人大叫。

    三艘船的人全部往水裡跳,扳住外舷吊在水中,不怕弓箭了。

    林華數了箭袋的箭,還有十八枝,運氣好,斃十八個當無困難。

    水中無心顧及,他站右最外側的木排上,搭箭相候,水陸兼顧,形勢仍然在控制中,事急方由水中脫身。

    洲上的追兵已開始登排,密密麻麻人數近百,三方齊進像一群烏鴉。其中有不少箭手。

    一聲聲長笑,他左右開弓,最後向正面連發三箭,只片刻間,五箭先後離弦。

    共有五六個人狂叫著流通在排上,沒有人敢逞強爭先了,來勢一頓。

    「快呀!迫他下水來活擒。」水中有人大叫。

    他突然轉身,颶一聲就是一箭。

    有三名水鬼向他身後的木排游來,最先一人未料到他轉身發箭,相距不足五丈,怎來得及躲開?箭到如穿魚,嗯了一聲人向下沉,水花一湧,不見了。

    另兩名水鬼大驚,向水下一鑽,溜之大吉。

    洲上陸續有人到來,沙千里一群主腦終於趕來了,危機也來了。

    江面上,上游又漂下一艘小艇,共有八名穿油稠水靠的人,其中一屹立船首,隨風浪搖擺著,橡釘在船首一股。屹立不動,雙手叉腰道:「自幼蘆花蕩浮,身被水長江鱉,你笨頭笨老,貪財要金花門蘆花蕩雙龍抽出你有背盤來流通?」

    三艘小艇位在水中的人,連翻帶上了船,架起槳,有人叫:「在下這就流通。這就流通!

    三艘小船如脫弦箭,向下游鼓槳如飛匆匆逃命,水中仍留下一個人,狂叫:「大哥,等我一等,等我一等。」

    小艘在丈外停槳,輕快地靠上了木排,林華的箭指向那為首的人,虎目中神光閃閃,冷然待發。

    大漢雙手外張,表示本帶兵刃暗器在手,哈哈笑問:

    「老弟,你聽說過蘆花蕩比龍?」

    「聽說過。你是……」

    「區區混江龍歐陽永昌,奉掌門手諭,助福慧雙仙行事,負責江上接應,老弟如果信得過在下,請上船。」

    「什麼!協助福慧雙仙?你……」

    「事急矣,無暇多說,請上船。」

    「在下……」

    「英雄豪傑,該有知人之明……」

    不等他對方說完,一躍而上,他很難相信福慧由雙會派人救他,但已別無選擇。

    第一批箭雨到達,小艇已破水飛駛遠出一箭之搖。

    「什麼人的船?把人放下,老夫獨腳妖的對頭,我們怎敢救走!」追至排外的獨腳妖大吼,聲如乍雷。

    小艇向上游飛駛,混江龍歌聲直衝霄:「五湖四海任我游,蘆花蕩裡勻無尤。傲指蒼天揮白刃,笑向閻王試膽魂,哈哈哈!你這斷腳妖的名號,只能嚇死老鼠。」

    在一陣狂笑聲中,小舟向上游冉冉而去。

    排上的人,紛紛退回洲岸,不久,便紛紛向訓中的村落啟程。

    舟抵排幫的渡頭,林華突然說道:「歐陽大俠,請將船靠岸。」

    「咦!你……」混江龍訝問。

    「請靠岸。」

    「不行,他們……」

    他出其不意扣住了混江龍的右手脈門,笑道:「對不起,兄弟請歐陽兄將船靠岸。」

    「咦!你懷疑在下……」

    「如果懷疑,兄弟便不會登船接受兄台的接應援手了。」

    「那我……"

    「休怪兄弟無禮,請靠岸。」

    混江龍苦笑著向掌舵人揮手示意,船靠上了木排。

    林華一躍而下,抱拳行禮道:「多蒙諸位臨危接手,感激不盡,情義不敢或忘,容圖後報,歐陽兄,我有得罪,尚海涵,休怪休怪,後會有期。」

    聲落,扭頭在木排上飛躍,不片刻便重新登岸,向村中飛趕。

    他比沙千里一群人早到,向村中急奔,相距尚有百十步。路旁矮樹中出現老花子南乞,向他把手叫:「老弟不得好,快至望台架下救人。」

    他不動聲色,止步笑道:「望台架下,根本沒有人。」

    「你是不是弄錯了。」

    「半點沒有錯。」

    「那就去和沙中千里決戰,我帶你去。」

    「不久他就會來了。」

    「你要在此等他?」

    「不先救人再說。」

    「你是說……」

    「可憐的王排頭,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不得不委曲求全,被沙千里脅迫利用,但他總算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說了兩句真心話。」他狀極悠閒的說。

    「老弟,你說的話我不明白,你是說……」

    「他說的兩句話,一是要我趕快離開,二是那女人是自願跟狼梟來了。」

    「可惜我老要飯的未能親聽那鬼師的所謂真心話。」

    「可惜當時言者有心,聽者卻無意,以致幾乎陷身在沙千里布下的天羅地網中,老前輩是否感到晚輩居然脫身,因而大感意外?」

    「你的話另有用意……」

    「晚輩的用意,仍是一句老話,沙千里無奈我何,他的陰謀詭計完全落空。走!時辰不早了,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是誰,值不值得一救?」

    「到何處去救?」

    「王排頭的鬼屋。」

    「什麼?你不是說,狼梟與那位女人不會在鬼屋,咱們不是已詳細搜過了麼?」

    「彼一時,此一時,不信立可分曉,走。」

    說走便走,他領先奔至門外,向掩緊的大門伸手,笑道:「老前輩,是叫門呢,抑或是打進去?」

    「這個……」南乞遲疑地說。

    林華閃在一旁,泰然地說:「叫也沒有用,決不會有人應鬥。這樣好了,晚輩跳院牆而入!

    「不,笨鳥兒先飛,我領先打進去。」南乞一面說,一面欺進大門。

    「我來……」他叫。

    「彭」一聲大震,南乞已一腳踢開大門,湧身一跳,便搶入院子。

    青影乍現,兩名大漢從兩側跳出。一左一右雙刀迸進,勢如猛虎撲羊。

    「吠!」南乞一聲怪叫竹杖一揮。人如靈貓,一晃下杖湧現「噗」一聲擊中左面大漢的右膝。

    「哎……」大漢叫一聲,暴退八尺。

    南乞再閃過右面大漢的一刀,回敬了一杖,一刀一杖纏上了。

    林華冷哼一聲,大踏步追上。

    「老弟,入內救人要緊,此地交給我?」

    他略一遲凝,衝向廳門,虛掩著的廳門倏然大開,竄出一名花甲老人,一聲怪叫,手上的怪兵刃蒼木虯龍棒風雷值發,接觸了,攻招之快,捷逾電閃,人出現已先及,九合金絲製成的奉帶,以迅不及耳奇速。出奇不意便纏住了林華雙腿,手一震喝聲「躺」!

    林華措手不及,只感到巨大的兇猛的掀力傳到,身軀重心倏失,「蓬」一聲摔倒在地,一雙小腿如被火烙般刺痛,毫無反抗的機會。

    花甲老人一聲長笑。棒帶兇猛地抽向他的右期門要穴。

    他翻身滾開,大叫道:「尚前輩住手!」

    花甲老人一抽落空,棒頭立即下沉,「拍」一聲棒帶著地聲傳出,棒頭幾乎同時向他的膝蓋沉落。

    他弓臂一揮,間不容髮地擋開了虯龍棒,一躍而起橫飄丈外大叫道:「百步飛虹,你怎助紂為孽?」

    他看清那根絆了他的角鬥的怪兵刃虯棒,這玩意江南少有人用,唯一的此道高手是白道名宿百步飛虹尚良輝。

    這人在武林中頗負明譽,江湖朋友對他領為崇敬。成名人物重視聲譽,絕大多成名人物皆珍惜羽毛,百步飛虹甚獲武林朋友敬重,怎會成為沙千里的虎悵?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林華憤怒大叫,百步飛虹置若耳聞,一聲怪叫,虯龍棒又跟蹤揮出。棒帶靈蛇般向林華捲去。

    這玩意又軟又硬,很不好接,棒帶與棒長度相等,很橡趕車夥計的長鞭,等於是兩種軟硬兵刃攻,防不勝防。

    棒頭先至,林華向後退,百步飛虹棒頭一振,棒帶後發先至,攔腰捲來。

    林華往上一跳,上了院牆……

    棒帶「拍」一聲響,跟蹤追襲向前震,不等他將話說完,帶尾已到了膝上腹下要害。

    他臨危自救,大弓疾射,拍一聲響,帶捲住了弓,他放下手丟棄大弓,這瞬間,虯龍棒奪獲弓卻失去了進擊的機會,一在牆上一在牆下,想改用棒桿進去也來不及了,他如果奪弓不肯放手,便絕對抓不住避招的機會,更不用說攻擊了,弓脫手,這瞬間是他最佳的反擊時機。

    "打T!」他大吼,飛刀發如聯珠,居高臨下勢暴雨。

    百步飛虹的綽號,來自虯龍棒,這位白道名宿的棒長百六尺四寸,棒帶也有相等的長度,進擊時可以令律帶堅硬筆直如同鐵槍,單手使用時手臂伸直,可以追襲兩丈的對手,發無不中。

    因此獲得百步飛虹的名號,當然他不可能遠攻百步距離的人,但誇大不傷大雅,有些人稱龍,稱神,稱鬼,稱他其實世間那有龍神鬼仙!

    林華被迫得發飛刀,他並不想要他的命?人的名,樹的影,他對這位白道名宿深懼戒心,認為是極難纏極高明的對手,不絲毫大意,所以用上了聯珠刀,一發三把,兩長一短,短的是可控制飛行路線折向飛入的柳葉刀,最後發出最為詭異,對方如不是功力深厚的行家,很難逃出柳葉刀下。

    百步飛虹那將一個小輩放在眼下?棒一振擊落了一把飛刀,棒帶同時旋轉拍帶著大弓「拍」一聲響,擊落了第二刀。閃電似的藏棒頭現棒尾,猛皎第三把射向胸口的柳葉刀。

    柳葉刀以棒風一激,神奇地在棒尾行將皎中的瞬間,抽右劃出半圈淡淡光弧,快速絕倫地一繞一下,「喳」一聲半分不差貫入百步飛虹的左肩並。

    肩並一毀,左臂便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不聽指揮,五指自松。

    林華隨飛刀撲而下,劍出鞘宛如長虹入地,也像是天雷下擊,聲勢令人動魄驚心,行決定性的生死一擊。

    百步飛虹皎不中飛刀,心中一驚,眼角看到人影下撲,同時也看到飛刀,折向,卻未料到飛刀繞弧線飛行,本能地認為是自己所發的潛勁,將飛刀拍開折向,不至於危害到自己了,順此收棒尾吐棒頭,要迎頭給下撲的林華一記可怕的迎頭痛擊,可是手一動,棒尾卻未能運用自如,棒頭未能及時吐出,棒帶一鬆,卷位的大弓跌落腳前。

    劍尖像一顆寒星,急如星火。

    「……」百步飛虹驚叫一聲,身形一震。

    林華心中不忍,劍尖略偏。

    百步飛虹向右扭倒避招,臨危自救。

    劍尖掠過百步飛虹的左頸側,危機間不容髮。

    「噗」一聲響,林華一腳掃中百步飛虹的左胯。

    百步飛虹畢竟不是鐵打的金剛,「砰!」的一聲跌倒在階下。

    院裡,南乞仍和大漢狠拼,雙方勢均力敵,險象橫生。

    林華看出南乞略佔上風,有驚無險,不再上前相助,先拾回兩把飛刀和大弓,再大踏步走向百步飛虹。

    百步飛虹正坐在地上,咬緊牙關想忍痛支持站起,但左肩中了飛刀,左跨挨了沉重的一腳,左半身已完全麻木,未能如願,見林華走來,劍色大變。

    林華收了劍,一面試緊弓弦,一面迫近沉聲問道:「狼梟與那姑娘現在何處?」

    百步飛虹打消了站起的念頭,右手舉起虯龍棒,大聲說:「老夫仍可一戰,你上。」

    「你是百步飛虹尚良輝麼?』」

    「老夫不回答你任何問話。」

    「你為何助紂為虜?」

    「多話!」

    「你與擎天沙魁有交情,所以助好友之子為非作歹?」

    「哼!」百步飛虹不屑回答。

    「你一個白道俠主英雄,對朋友不夠遵義。」

    「哼」

    「你該對朋友子弟告誡不為非作歹,不可反擊。不珍惜羽毛,甘心……」

    「老夫可要罵你了。」百步飛虹老臉發赤惱羞成怒地說。

    「你這老匹夫幫助朋友之子多行不義,還罵我?」林華虎目圓睜地叫。

    「你要是怕罵,上吧,拼上你死我活,天下間的白道朋友自會找你討個公道的。」

    「你好不要臉,你以為天下間的白道朋友,都像你一樣無恥麼?」

    「放你的狗屁。」

    林華怒從心起,惡向膽邊生。搭上一枝箭,厲聲道:「在下不再和你多唇舌,用劍殺你也污我的劍,在下在用箭取你的老命。」弓弦徐引,矢尖生寒.百步飛虹臉色蒼白,用棒護住面門候箭。

    正在危急前,南乞到了,叫道:「老弟且慢,殺他無濟於事,念他成名不易……」

    「老前輩認識他麼?」林華問。

    "他是百步飛虹尚良輝,大名鼎鼎怎會不識。」

    「這種人浪得虛名的老奸巨滑。留著何用?」

    「引起白道群豪的仇視,對你並無好處,走!咱們進去救人。」

    林華重重地哼了一聲,說:「死罪難免,活罪難饒,不教訓他一番,委實放心不甘。」

    「老弟……」

    林華收弓疾衝而上,百步飛虹一棒搗出。因真力已竭,棒帶已完全失去作用了。

    「拍」一聲響,林華一腳將棒偏,大弓一揮,「噗」一聲在老傢伙的右肩上,百步飛虹完全失去抵抗力,抑面便倒。

    林華一腳踏住對方的胸膛,南乞搶過大叫道:「老弟台不要……"林華手急眼快,伸手拔出柳葉刀,綻開冷笑道:「殺他污我之手。繞他一命。」

    南乞如釋重負地吁出他聲長氣,說:「走吧。辦事要緊。」

    林華一腳踢開廳門,先一步向門側一閃,上次夜間他入廳時受到伏弩的襲擊,這次他特別小心。

    果然不錯,三枚伏弩射出,勁道奇猛。

    南乞也不笨,根本不站在廳門中。

    兩人搶入廳中,堂上站著一個像貌奇醜鬼魅似的中年大漢,手中一把劊刀閃閃生光,神台下綁著一個體態靈盈的女人,這女人手腳被綁,面向裡塞在神案下的桌角,看不見臉部。

    南乞一聲怪叫,疾衝而上,比林華快一步,搶先進搏,竹杖兜胸便點。

    丑大漢居然放棄守護女人的好機會,揮刀迎叫:「不許妄動!」

    一刀一杖搏上了,雙方都掏出了真才實學。

    林華丟掉弓,搶入神案下救人,抓住女人的腳向外拖。

    糟了!女人被捆的繩子突然脫出繩圈,扭身雙手齊揚,珠影飛射。

    林華對南乞起疑心,因此處處留意老花子,深伯南藝在他不注意的時出手襲擊,卻未料到毛病出在女囚身上,雙方相距器咫尺,怎躲得開?

    「噗噗噗!」五顆珠他中了三顆,部位是左上臂,右胸上方,左助上側,五芒珠有五枚芒針,嵌入肉中怎吃得消?

    「哎……」他放手叫,倒躍八尺,站穩叫道:「咦!是……是你……」

    女人解掉捆腳的繩索,一面媚笑道:「你大概還記得張大嫂。」

    原來是莽張飛張賢的妻子,莽張飛是太湖一君的拜弟。雙方在鐵城山有過一面之緣,不算陌生。

    南乞突然捨了丑大漢,搶到叫:「老弟,怎麼了?」

    林華蹌踉站穩,怒叫道:「我要刺這鬼女人千百劍。」

    他的劍尚未拔出。「拍」一聲響,右頭則挨了南乞一杖,竹杖立折,他也吃不消,扭身便倒下去。

    南乞接著飛起一腳,踢中他的腰助,大笑道:「小輩你上當了……啊……」

    話未說完,最後一聲慘叫號已衝口而出。原來林華向前仆倒,著地轉身了出了一把飛刀,貫入南乞的右肋下盡偃而沒。

    南乞以手掩住刀口,不敢拔刀,一步步斯近,厲啊道:「你這小子好狠,我……我要將你……將你化骨揚……揚灰……」

    林華吃力地坐起,左半身全是血,切齒問:「你……你是誰?」

    「我南……南乞……」

    「南乞目下在……在南京。」

    「知道。」

    「但是……」

    「在下不……不知我到……到底是……」

    假南乞突然跌倒叫道:「你這小……小狗很………很陰險……陰險……」

    「你比下在更……更毒辣陰……陰險,你幾……幾乎成功了……」林華喘息著說,掙扎著站起,一手抓著一把飛刀,不住發抖,等候張大嫂撲上。

    張大嫂媚笑道:「天下間竟有你種這麼愚蠢的人,真是活該。」

    「你這賤婦,上!」他吼。

    南乞大叫一聲,拔出了飛刀,人卻一陣翻滾掙扎,氣息漸絕。

    左門外彩影乍現,出現了另一個女人。

    張大嫂嘻嘻笑,扭著腰肢向後退,說:「我可不傻,怕你,你的飛刀我可不敢領教。」

    「放下刀,轉身!」身後有人叫。

    張大嫂飛退丈外,站在角門後媚笑。

    他知道飛刀已無法控制準頭,不再追趕張大嫂。五芒珠的創口奇痛難耐,勁根的杖傷也令他右半身發麻。用不上勁,緩緩地艱難地轉身,他看到一個面目姣好,卻滿臉殺氣的女入,手中伸出一個他十分眼熟的金筒。

    「你是誰?」他問。

    「你認識這個麼?」女人問,幌幌手中的金筒。

    「像……像是奪魂針……針筒。」

    「那麼,你該知道我是誰?」

    「你是……你是神……神針週五娘?吳准中的妻……妻子吧?」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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